七日逃生游戏[无限流] 作者:月下归 文案: 人类莫名卷入了灵异逃生游戏。 对于其他人而言,逃生游戏为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对于薄晔而言,逃生游戏为他打开了品如的衣柜。 校园副本里,众人眼里只有如同贞子一样的长发女鬼,薄晔眼中却只有女鬼身上的JK制服。 他决定:“带一件回去给我男朋友穿。” 医院副本里,众人对NPC小护士避如蛇蝎,薄晔却盯视小护士的白色裙装良久。 他决定:“带一件回去给我男朋友穿。” 男朋友唐止:“骚够了没?我不穿。” 夫夫二人齐心协力,把每场游戏都玩成了制服诱惑。 * 顾萌在组队过程中结识了三个清新脱俗的男人:一对总在高能的夫夫,一个总在搞笑的傻子。 校园副本里,顾萌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子成了室友。 夜晚月黑风高,男人突然道:“不要在熄灯后用手机看灵异照片。” 把顾萌吓得一激灵,以为触发了什么死亡陷阱,连忙关掉手机。 他看向男人:“为……为什么?” “因为……”男人目光沉沉,终于幽幽道,“黑暗中玩手机,对视力非常不好。” 顾萌:“……别搞笑了。” * 主角团有四人,没羞没臊地把恐怖游戏玩成大型成人游戏,本质是无脑恋爱文。 根据主线剧情分主副cp,然而阅读过程中完全不需要分主副。 主cp:脑壳坏了攻x治愈系奶妈受 副cp:流氓大神攻x娇气包混血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末世 无限流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恩瑾,顾萌,薄晔,唐止 ┃ 配角:爱我全人类 ┃ 其它: 第1章 神明出走 正午上空的乌云压得很低,像一张铅灰色塑料膜将整个东京盖得密不透风。 “有人吗……有人在吗!” 南北走向的大街空荡荡,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喘不上气的颤音。 一个穿裘皮大衣的女人从浓雾中跑来,脚下踩着的细高跟歪歪扭扭,好多次崴了脚却没停下,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停下就致命。 女人左右环顾,所有店铺的门都敞开着,车子整齐停靠在街道两旁,商场上方的LED大屏正在放映秋季新品广告。 屏幕里,美艳的女明星露齿一笑,正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 一切都跟往常的周末街景无异,除了没有人,没有声音。 整个城市,连丝风声都灌不进来。 “有人吗!拜托给点回音!” 在安静得令人发怵的世界里,女人抵不过内心的恐惧,终于发出哭喊声,连同脚步也慢了下来。 途径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右脚的细高跟拧断,女人重重扑向前,摔在柏油马路上,粗糙的地面蹭破手掌和膝盖,好半天都撑不起身来。 正在她挣扎时,身后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钢铁靠放在地上的拖拽声。 女人蓦地抬起头,掩在散乱发丝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和惊恐。 她左右快速移动眼珠,却是看不见身后的东西,情急之下,双手在地面上乱抓,拖着无力的身体向前移动。 “有没有人,救救我……” 身后的脚步不急不缓,带着戏弄的悠闲自得。 如同濒死的鸟类,女人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向前。 突然,她再也挪动不了分毫,身后的动静也停止了。 她被一人踩在了脚下。 身体抖成筛糠,女人的手死死抓住地面,水晶指甲盖朝外翻起,瑟瑟道:“谁……谁来救救我……” “谁!谁来救救我~” 上方传来拙劣的模仿声,低沉阴柔的男音带着变态的愉悦感。 现在,视角绕过女人,转向她的身后。 一个小女孩,身穿甜美的素色棉布裙,双手高高举着一把斧子。 “被我抓到了,你输了哟~” 小女孩开口,发出的声音竟然是成熟的男音。 女孩举着斧子,一会对准女人的头部,一会对准颈部,像生日会上寻找角度切蛋糕的小寿星,姿态怡然。 “神明,请帮助我。” 预感到身后的动静,地上的女人拼命发颤,抖着嗓音做祈祷,整个人被恐惧侵蚀。 小女孩顿了一秒,随后露出大大的笑容,表情近乎狰狞:“神明不在家,智人陪你玩。” 斧头瞬间落下,暗红的血飙溅到甜美的棉布裙上。 空荡而宽阔的十字路口中央,躺在血泊中的女人睁着苍灰的眼,像是躺在黑色冻土之上的乌鸦,成了某种地标,血液朝着四个街口蔓延。 小女孩松开握柄,任斧头透过女人的喉咙,深嵌在地上。 拍了拍小手,从女人的背上跳下来。 抬头看向笼罩在城市上方的乌云,小女孩勾唇一笑。 “游戏开始了。” 2022年8月31日12:13,上海———— “ゲームスタート”的回声响起时,唐止突然睁开眼。 入目的是客厅里的液晶电视,上面跳动一片苍白雪花,微微带着静电的声音。 “醒了?” 偏低的磁性男声问道。 唐止侧头看去,才想起是偎在男人身旁睡着了。 光线明亮的客厅里,唐止抹了把脸,很疲惫似的坐起身,低声问道:“薄晔,我睡多久了?” 眼前的男人叫薄晔,他的同|性|爱人,今年是两人交往的第五年。 五年期间,异国恋四年,这学期他来中国当交换生,本以为可以结束分隔两地的状态,结果…… 他往后靠向沙发背,仰起面,喃喃道:“好像做了很久的梦。” “还不满一刻钟。”放下书,男人起身去给他倒水,“做了什么梦?春梦吗?” “……” 唐止歪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会。 压在心头的窒息感消散不少,唐止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体放松,偏过脸看向落地窗外。 天空亮得不正常,像是破了一个洞,所有阳光都漏了进来,除了明晃晃的光晕,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们家住十八层,海水已经漫到了落地窗的边缘,波浪不时卷着漂浮物经过。 深蓝色海平面倒映着对面的高楼,熊熊烈火冒着黑烟,那层楼已经燃烧了三天三夜,只剩下一副焦黑的钢筋水泥架。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画面刺激着视觉神经,一遍遍提醒着人们身在何处。 “是地狱吧……” 唐止念道。 薄晔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顺着唐止的视线看向窗外,知道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便走到落地窗前,一把将窗帘拽上。 “凡事往好处想,地球要爆炸了,人类也放假了。”他将水杯递给唐止,“明天周一,我不用上班,你也不用上学,又可以在家混日子,多好。” “我情愿上学……”鼓鼓一边脸颊,唐止接过他递来的水杯,里面的热牛奶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温度,抬头道,“你一点都不紧张吗?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异常状况是七天前开始的。 那天早晨薄晔出门上班,却怎么都打不开家门,不仅是门,连窗户也是,除此之外,一切信号都被隔绝,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他们就像被封闭在了异次元空间。 两人尝试一切方法无果后,只能接受现实,在家中安静等待,只有电子时钟提醒他们日子的流逝。 透过客厅那扇玻璃窗,他们看着外面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第一日天地变得昏曚无光,到第三日海水从东方涌进城市,再到第五日不见了飞鸟,一切都像创世纪中所述那般。 神是如何用七日创造世界,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就在如何毁灭世界。 今天是第七日,安息日。 薄晔坐回沙发上,自然地将男生揽进怀里:“有什么好紧张的,从第三天开始,我就怀疑所见到的并非真实,外面都那样了,家里还能通水通电?” 唐止喝了一口牛奶,小声嘀咕:“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薄晔牵起他的左手放在眼前把玩,微微偏头,贴近他的耳朵亲了亲,道:“我应该做点什么,好让你没精力想这些。” 唐止当然知道“做点什么”是指什么,脸上一红,闷不吭声喝牛奶。 两人交握的手都是修长型,左手无名指上套着同款铂金戒指,简约大方。 薄晔微微拧眉,转动唐止无名指上的戒指:“就是不能办婚礼有点可惜。” 两人原定九月七号在挪威举行婚礼,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可能了。 提议:“要不然今晚把婚礼给办了?” “你打算怎么办?”唐止放好杯子,看向他。 薄晔:“删繁就简,晚上入洞房意思意思就行。” “薄晔!” 唐止一巴掌糊他脸上。 两人正窝在沙发上打闹,余光瞥见书房的灯快速闪动起来。 “灯坏了?” 唐止停下动作,侧过脸看去,奇怪道。 薄晔将手从他的衣服下摆里抽出,起身走向书房:“我去看看。” 唐止整理一下宽大的T恤,看向面前的电视,依然是满屏的雪花。 过了一会,却感到一丝怪异。 余光里,灯光还在闪烁,然而薄晔进去后一直没传出动静。 “薄晔。” 他朝书房喊了声。 没有回音。 唐止犹豫地站起身,不安感袭上心间,慢慢靠近书房,问道:“薄晔,还好吗?” 走到书房门口时,脚步骤然顿住。 房间里拉着窗帘,灯光以一种极快的频率闪动,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中间位置。 忽明忽暗间,唐止看清他苍白的面色。 “薄晔?” 他要上前,薄晔却出声制止:“Candi,别过来。” 灯光一闪一灭,男人消失了。 唐止心中一惊,正欲进入书房,面前的房门突然用力甩上,他一下子扑到了门板上。 “薄晔!” 唐止急得眼眶泛红,一手不断拍打着门。 恰在这时,家里所有灯都闪了起来,同时,唐止感到手下门的质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灯光暗下时,手上触感一片冰冷,灯光亮起时,面前又变成了实木门。 他没管这么多,拼命拉扯着门把:“薄晔!你在里面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灯光全部熄灭,或者说,是全世界的光都熄灭了。 下一秒,光明重现,唐止发现自己已经莫名身处在一个长方体中,容积很小,只能站立,连转身都困难。 有些心慌地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如同棺材的白色长方体,衔接处严丝合缝,将人紧紧锁死在里面。 唐止拍了拍面前的墙壁,触感一片冰冷。 光感的声音响起,吓得他贴向后方,接着,四壁上的白色渐渐消融,变成了透明的玻璃。 终于,唐止看到了四周的场景,张了张嘴,震惊地发不出声音。 目光所及,是一个又一个的玻璃房,这些玻璃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充满了未知的空间。 每个玻璃房里都关着一个人,大家统一身着白色的衣服,有的人在愤怒地捶打着玻璃,嘴里怒斥着什么;有的人在崩溃大哭,脸上胡着泪水;然而更多的,则是像唐止这样,神色中充满不安和茫然。 此刻人类就像货架上玩具,被塞在透明的包装盒中。 如果将视角无限拉远,一个个玻璃房变成了一段段滚动的代码,在没有边界的空间中上下循环流动。 如果摘取其中一段代码,放大,再放大,放大到其中一个玻璃房中,放大到房中人的眼眸里,便能看到烙印在眼睛最深处,漆黑不见底的—— 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ゲームスタート:游戏开始。 今天初雪,开文吧。 有人说舔完小奶包心里空荡荡的,开文吧。 ———— 感谢子宁三月的两个地雷。 感谢关山千里的营养液。 第2章 月曜日 “顾萌。” 轻柔的女声伴随微风拂过颈后,顾萌大梦初醒般睁开半阖的眼眸。 下意识回头寻找声源,什么都没有,只看到斑驳的校园铁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环顾陌生的校园环境,顾萌仅用了两秒消化现状,明白已经降生到了第一场游戏中。 他探头看向前方,一个穿黑白色制服的女人在带领两列纵队,看打扮像是班主任之类的角色。 队伍穿过一片湿漉漉的篮球场,来到教学楼一层的走廊里停下,右手边是三排储物柜。 前方的女人转过身面向众人,手中拿着教棒和教案,齐刘海,一双笑眼,长得很年轻,身材火辣得像淘宝爆款。 “三年A班的同学们,漫长的假期结束了,欢迎大家回到校园,小玉老师在这里恭候大家多时了。”女人没头没尾地开始说话,满脸笑意,可爱的长相充满亲和力,“不过,开学前有个很遗憾的消息要告诉大家,这学期的名册中,只有16名同学,因为淳子在开学前一天遇害了。” “遇害”这样晦气的词一出口,众人脸色骤变。 女人继续道:“接下来的七天里,身为淳子生前的同班同学,大家要齐心协力完成淳子最后的遗愿,你们有信心吗?” 一句话问下去,无人回应。 不少人都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像眼前发生的不过是场闹剧,或者说,从他们被关到智屋里的那一刻,就觉得一切就是场闹剧。 “老师,校门什么时候开放?” 人群里,低沉的男声问道。 顾萌寻着声音看去,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靠在储物柜上。 虽然大家统一穿着白色衣衫,但男人依旧惹眼,不仅因为长相出众,过分淡然的气质让他在压抑紧张的氛围里显得跟旁人不太一样。 似乎是很高兴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女人可爱地歪着头,笑得眼睛眯起:“薄晔同学,等大家完成淳子最后的遗愿,校门就会再次打开。” 男人微微一怔,应该是没想到会被叫出名字,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接上话道:“淳子的遗愿是什么?” 女人却忽略他的问题,朝所有人道:“新的校服已经制定好了,就放在大家的储物柜里,请大家现在换上校服,在学校若是穿私服,被发现了会扣个人分哦。” 谁都没有移动,人群里有几人看向了长廊外。 主干道的尽头,校园斑驳的大门紧闭着。 站在最前方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从校门处收回视线,咽了咽口水后怂恿其他玩家:“反正这里只是那什么智人模拟出来的环境,都是假的,这老师也是假的,我们现在走出去试试?真被拦下来再说。” “新的制服已经制定好了,就放在大家的储物柜里……” 大概是剧情没有推动,女人每隔三十秒就重复一遍指令,同时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明明是可爱温婉的笑容,却僵硬得有些瘆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响应中年男子的提议。 “劝你不要冒险。”那个叫薄晔的男人淡淡道:“新手指引中明确规定,拒绝参加游戏会被抹除。” 游戏开始前,智屋发布了新手指引,“抹除”具体指什么,却没有明说。 中年男子看着不近不远的大门,一咬牙,跨步走下教学楼的长廊,气愤道:“我就不信邪了,装神弄鬼的,多半是恶作剧,你们不敢的话我先走!” “陈金栋同学。”女人转过头看向他,温声提醒,“请快点回来,不要擅自离开校园。” 中年男子梗着脖子向前,背影气势汹汹,但逐渐加快的脚步泄露了他心底的慌乱。 女人笑着提高音量:“请快点回来哟,你这样老师要生气了!” 最后几步,陈金栋小跑着到达了校门口,他左右看了看,攀住了铁栅栏。 “作死。” 顾萌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男声,回头看去,薄晔换了站姿靠在储物柜上,低头转动手上的戒指。 女人叹气,打开教案,从里面抽出薄薄的一张纸:“逃学的学生真的很讨厌呢。” 顾萌留意了一眼,透过纸的背面看到上面写了三个字。 “陈金栋”。 下一秒,女人从中间撕开纸张。 “啊啊啊——” 令人心颤的尖叫声响起,不仅是女人,连男人也在尖叫。 顾萌忙向前看去,陈金栋双手牢牢抓在校门上,腰以下部位掉到地上,暗沉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往下落。 “刺啦——” 撕纸声再次响起,陈金栋的身体进一步在空中分崩离析,切口不规整得如同纸屑的毛边。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顾萌依旧能够听到惊悚的“噗哧”声。 那是肌肉分离的声音。 前方,女教师喘着气,笑容狰狞,眼睛睁得圆圆的,兴奋地看着手中不断撕扯的纸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疯狂,直到纸片撕成了碎屑,还是没有停下。 顾萌看到这一切,胃里隐隐不舒服。 撕完纸后,女人平复呼吸,表情一点点趋向和蔼,露出标准笑容:“新的校服已经制定好了,就放在大家的储物柜里……” 没等她说完,大家扑向了三排储物柜。 * 顾萌在红色那一排储物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藏蓝色校服,旁边还有一个翻盖手机。 正要拿出衣服,一人在身旁站定,顾萌随意投去一瞥。 那是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很年轻,正带着探究意味打量他,目光不躲不闪,坦然得近乎单纯。 顾萌被看得动作微滞,觉得这男人就像一个大写的好奇宝宝。 “看什么?”他问。 男人微微睁大眼,看着很惊奇,视线在顾萌脸上扫视一圈,道:“看什么?” 声音低柔干净,让人想起洁净的雪粒。 顾萌微微拧眉,察觉到一丝不正常,重复一遍:“兄弟,我问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男人眨眨眼,随后跟着拧眉,连语气都跟顾萌不差分毫:“兄弟,我问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顾萌:“……” 这人要不是在挑事,就是缺心眼。 * 全体换上校服后,被安排得服服帖帖的玩家排成两列纵队,由女教师带领前往食堂。 还未离开长廊,一个姑娘捂住嘴大叫:“快看那人!” 众人闻声,纷纷看向教学楼外。 那里站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在昏暗的天色下辨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巴眨巴看着阶梯上方的人们,样子小心翼翼,看上去很胆怯。 突然,那个叫薄晔的男子从人群中冲出,三步并两步跃下台阶,抱住浑身是血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台阶下,相拥的二人分开,低声说了好一会话,浑身是血的男生跺跺脚,似乎是哭了。 “是新同学呢。”女教师慢条斯理地翻开教案,一边翻动纸张,一边微笑,“这就麻烦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老师呢?” 无论是女人的语气还是表情,都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薄晔擦掉唐止的眼泪,安慰几句,回头看向女教师,道:“游戏没有提过不允许新玩家加入。” 女人合上教案,叹息:“话是这么说,但教务处给我的入学名单中,没有这位同学的名字,所以很可惜……” 随着女人的话,不少玩家的心提到嗓子眼,同时想起“抹除”二字。 “我们没有多余的男士校服了。”女教师歪头,可爱地笑,“所以,新来的唐止同学,只能麻烦你穿女生的制服了哦。” “……” * 薄晔要带唐止去医务室,顾萌主动上前:“我学过简单的包扎,陪你们一起去。” 一路上,校园里除了他们三人,再也没见到其他学生,两旁路灯昏暗,照得灌木丛只剩一个暗色的轮廓,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顾萌手上环抱一套女生校服,走在一侧,途中简单跟另外两人做了交流,了解到新加入的玩家叫唐止,中日混血,灾难发生前是名大四学生,跟薄晔是一对恋人。 唐止没有主动解释浑身带血的原因,顾萌没好意思多问,虽然心底万分好奇。 整个行政楼黑黢黢一片,只有一楼角落的窗户亮着灯,那里就是医务室。 穿过漆黑安静的走廊,顾萌率先推开门,猝不及防跟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撞上。 穿白大褂的老年人应该是校医,脸色透着死气的苍灰,挨个打量过他们后突然笑开,慢慢侧身邀请他们进来,声音苍老沙哑:“你们是淳子的同学吧?需要什么帮助吗?” 小心翼翼贴着墙进去,顾萌指指身后:“有人可能受伤了,借用一下医疗箱。” 校医将三人放进来后缓缓关上门,道,“淳子还好吗?” 顾萌根据已知信息,道:“淳子昨天遇害了。” 校医倒不显得惊讶,仅幽长地叹息一声,扶着桌子绕到座位上坐下:“很遗憾,淳子是个好女孩。” 薄晔拉开医务室中央的白色帘子,对顾萌道:“我先检查Candi受伤的情况,等会有需要再叫你。” 顾萌点点头。 校医室里的白炽灯散发出昏沉的灯光。 顾萌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放在靠墙的单人床上检查里面的药品。 纱布,紫色双氧水,碘酒,头孢……他点了点,常用的药物都齐全了。 “淳子是个好女孩,今天上午还带着礼物来看我,开学前也就她能想起我。” 靠窗的桌子前,老校医摊开一张报纸挡住了脸,声音沉缓阴郁。 顾萌轻轻蹙眉,淳子昨天才遇害,不可能今天还带礼物来看校医。 虽然知道是游戏世界,不要太在意无关紧要角色的说辞,有些NPC的台词未必有用,但听了老校医的话还是觉得瘆人。 校医:“礼物到现在还没拆呢。” 拿着一卷纱布靠坐到单人床上,顾萌不经意地抬头,恰好跟一只浑浊的眼遇上。 老校医正透过报纸的边缘偷窥他。 顾萌手一抖,纱布掉到地上,一想到老人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心里就极度不适:“医……医生,你看什么?” “同学……”被发现后,老校医抖抖报纸举高,再次藏回报纸后,慢吞吞道,“你校服后面吊牌没摘。” “……” 顾萌反手伸到后方,果真摸到挂在制服后领上的吊牌。 一帘之隔的薄晔和唐止正在换衣服,静谧的室内,顾萌不可避免听到两人的对话。 “这些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上一场游戏通关后,我获得了奖励,有两次选择游戏副本的特权,然后我就找来了。” “上一场游戏……有几个人通关?” “就我一个……”唐止声音转低,“队友们都死了,游戏里,是真的会死。” 用指尖挠挠眉梢,顾萌有些喘不上气,隔壁也陷入沉默。 白色帘布映着后方人的身影,有道影子站起身,往顾萌这边走来。 顾萌感到身旁的布帘动了动,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是吗……” 拿起医药箱准备去隔壁,一抬头,整个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阴冷陡然窜上脊背。 顾萌咽了一下口水,视线慢慢瞄向一旁,再次确认一遍。 白色布帘后,有三道黑影。 薄晔和唐止还在小声说着话,似乎对多出来的人毫无察觉,然而顾萌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跟他一帘之隔的地方,一道娇小的黑影静静伫立。 顾萌额上开始往外沁冷汗。 报纸翻页的声音响起,老校医从报纸边缘往这边瞅了一眼,嘴中呐呐有词:“淳子是个好女孩。” 正在这时,薄晔起身朝这边走来,高大的身影与第三个人的影子重叠,白色布帘被掀开。 “差不多了,Candi膝盖上有些擦伤,麻烦包扎一下。” 顾萌猛然扭头看去,布帘另一边,除了薄晔和唐止,再也不见其他人。 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 从医务室出来后,三人去食堂用餐,之后找到六层高的宿舍楼,众人都在敞亮的大厅里等着了。 看到换上JK制服的唐止出现时,不少人眼睛一亮,有意无意地朝他身上瞟,尤其是超短裙下那双修长白嫩的腿。 清点完人数,小玉老师笑道:“大家的宿舍在六楼,是两人间,只要找到室友就能进入房间,辛苦了,还请各位同学早点休息吧。” 听到可以休息,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女教师拿着教案转身要走,突然停下,转过头道:“忘了提醒,在宿舍楼里千万不要落单哦,淳子喜欢孤独的人。” 一句话让大家再次精神起来。 一幢楼里只有一部电梯,等电梯过程中,队伍里那个文弱的女孩细声细气道:“淳子不是遇害了吗?什么叫她喜欢孤独的人?” 顾萌想到在医务室里看到的黑影,道:“老师可能在提醒我们,淳子还会回来,并且专门找落单的人麻烦。” 众人默默远离顾萌。 “……”顾萌无奈,“躲我干什么?我又没问题。” “不要再说这种没根据的话吓人了。”人群里,一个长得十分美艳的年轻女孩扬高下巴,“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可能再回来。” 这时,电梯到达一楼,无声地打开。 女孩带头走进去,撩了撩乌黑发丝:“那女人明确说不能落单,那我们就小心点呗。” 女孩的话无疑稳住了惶惑的人心,队伍里很多人都不自觉向她靠拢,跟上了电梯。 一部电梯一次最多载九人。 看着塞满的电梯,薄晔站在外面,淡淡提醒:“如果这个游戏里真有鬼怪,你们还敢坐电梯?不怕上升到一半发生点什么?” 电梯里的人倏地变了脸色。 确实,要是真在电梯里撞鬼,逃都没地方逃。 不一会,电梯里走下来五个人,空了一半。 接着,薄晔牵着唐止步入电梯,态度坦然:“你们不坐的话我先上了。” 后知后觉被耍了的众人:“……” * 电梯里,大家互相通了名字,薄晔只记住了那个年轻女孩的名字叫水星,十九岁。 单单记住她不仅是因为人长得美,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种高傲冷艳的气质,浑身散发着“我不做大哥的女人很多年”的气场。 电梯载着六人到达顶层,电梯门一打开,面对一条长长的走廊。 白色大理石地面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四男两女走出电梯门。 左手边就是男厕,薄晔跟唐止说了声,进了厕所。 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走。 水星走路时抱着怀,挑剔的目光在经过的门上扫来扫去,行至走廊中间一扇门前停下,旁边就是安全出口的通道。 她对身后的文弱姑娘道:“静静,我们选这间宿舍?” 秦静静没什么主见,细声细气“嗯”了一声。 水星按下门把手,要推门,却打不开,又尝试了几遍,依旧没反应。 “我来我来!”看到美女有困难,一个很有表现欲的大男孩连忙上前,笑嘻嘻道,“我叫何伟,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 水星挑起眼角看他一眼,给何伟让道。 结果何伟在门口捣鼓了半天,同样打不开。 水星撩撩肩上的发丝,抱怀靠在墙上,轻轻嗤笑一声。 顶着美女嘲讽的视线,何伟面色逐渐涨红:“会不会需要钥匙啊……” 唐止尝试去推右手边的门,毫无反应,道:“这扇门也打不开。” “那我们都要在走廊里睡一夜吗?”秦静静轻声发言,“可是老师说,只要找到室友就能进入房间的呀。” 水星略思索,猜测:“室友会不会早就分配好了,只有找到自己的室友,门才会开启。” “很有可能。”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附和,“所以要等人来齐了一个个尝试?” 旁边的安全通道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水星偏过脸看去,恰好一人气喘吁吁推开安全门。 是顾萌。 陆陆续续的,剩下的十个人也都到齐了。 一口气爬了六楼,他们都累得够呛。 顾萌撑住膝盖平复气息,看了一圈后道:“怎么都站在这不进去?” “门开不了。”水星解释,“可能要找到正确的室友。” “这要怎么找?”顾萌道:“室友不能自己选?”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有几个不信邪的尝试开门,都没成功。 有个老哥一看就很暴躁,他抹掉额上的汗,不耐烦道:“别整那么多了,要不然把门踹开吧。” “不按规矩行事,你就不怕被撕成片片哦……” 人群里,一个声音幽幽道。 突然,走廊里的灯光闪了一下。 秦静静害怕地往斑驳的天花板上张望:“好像有点冷……” 灯光又闪了一下,挤在安全通道口的人同一时间感到温度在降低。 长廊尽头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大家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一步,朝声源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糖纸儿的JK制服能玩一百年。 ———— 感谢忆灬青竹的地雷。 感谢fido还有林冷月的营养液。 第3章 月曜日 薄晔甩着手上的水,出了厕所后看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表情如同见鬼。 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他觉得好笑:“怎么了?” 确认对方玩家的身份后,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这时,走廊上的灯光全部熄灭,墙上的安全灯泛着荧荧绿光。 人群里产生一阵骚动。 “这……这怎么灯都不亮了?” “学校是不是忘交电费了?要不然去一楼看看?” “我看行。”暴躁老哥转身就走,结果到了通道口却拽不开门,“艹!门卡死了!” “……” 这下玩家们都慌了。 白炽灯管中流窜过电流声,灯光再次亮起,只是较之先前更为昏暗。 “啊!” 秦静静发出短促的尖叫,接着又死死捂住嘴巴。 刚刚还躁动不安的人群陷入死亡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在喉间,每个人只能听见自己有力而杂乱的心跳声,脚下如同生了根。 他们看到长廊的尽头,两个人手牵手站在那里。 * 薄晔右手牵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 女生留一头黑长直,若不是看到她鞋尖朝着前方,人们很容易会以为看到的其实是个背影,她穿一身校服,酱色的血迹大片大片地浸染了衣料,脏得看不出原色。 唐止站在离薄晔最近的地方,看了眼前方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清亮的眼眸黑沉沉一片,脸上情绪不明。 薄晔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敢转头,一向淡然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第一次见鬼,难免心慌。 他暗暗用力,尝试将手抽出,那只毫无温度的手将他攥得更紧了。 “你一个人吗……”自带冷气效果的女声问他,“我陪你玩吧……你长得真好看。” 伴随着“咯哒咯哒”的骨头碰撞声,那颗分不清前后的脑袋慢慢转向薄晔。 薄晔:“小姐姐,能不能先把手撒开?” “……”女声变得幽怨,不依不饶道,“我陪你玩吧……你长得真好看。” 此刻薄晔的内心是绝望的,他发现这女孩力气比他还大,握得他手疼。 “你长得真好看……”笔直的黑发间,一根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像是长了眼般探向薄晔的脸庞。 于是,其他人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女生不及男人的肩膀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那根长舌似乎能无限延伸,顺着薄晔的下颌、脸颊一路舔到额角。 听到黏腻的水声,顾萌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怕女鬼长得丑,就怕长得丑还特别热情。 “你别这样。”薄晔闭上眼,一脸勉强地向旁边歪了下头,冰凉湿滑的触感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我男朋友还在看着……” 话还没说完,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感到攥着他的冰凉爪子松开了。 薄晔偏过脸看向一旁,唐止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单手拎一罐灭火器,喘着粗气,看着女鬼的眼神比女鬼本身还恐怖。 猝不及防闷头挨了那么一下,女鬼双手颤巍巍地在地上摸索,挣扎着要爬起来。 结果她刚跪起身,唐止抡起灭火器又给她来了一下,瞬间将她打趴下。 薄晔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唐止哪来的勇气。 扔了铁罐子,唐止攥起女鬼的领口把鬼提起来,恶狠狠地瞪她:“我的男人也敢舔!还当着我的面牵牵扯扯,活得不耐烦了吗!” 薄晔:“……” 他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自己男朋友是如此硬核。 走廊里其他人更是看傻了眼,只见一个腰间系着外套,穿着迷你裙的漂亮男生将女鬼打得满地乱爬,画面实在很……惊喜。 顾萌心中感慨:“不愧来自贞子的国家,狠起来连鬼都打。” “Candi。”薄晔看到女鬼不再挣扎,而是直面对唐止,气氛变得不太对,于是担心地将人拦腰拖走,“可以了,再打出人命了。” 唐止撸起左右两边袖管,依然不解气,还想上前却被薄晔抱住腰,不断往后退。 女鬼姿态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是错了位,胡乱将眼前的长发往两旁拨弄,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唐止,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灰白,斑驳的死皮一碰就扑朔朔掉落。 “我……我不要面子的吗……”十根手指从上往下抓挠着脸,女鬼踉跄着向众人靠近,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泣。 看着她逐渐暴露出的可怕面容,唐止逐渐清醒,浑身泛起冷意。 随着妒意和怒意消失,胆量也跟着一同消失。 他抓紧薄晔的手,有些尴尬:“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薄晔叹气,“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这时,女鬼尖厉地喊叫一声:“我不要面子的吗!” 灯管炸裂,所有人的耳膜一阵刺痛。 女鬼朝众人扑去。 男人和女人的惊叫声霎时响彻整个楼道,大家慌不择路地向长廊两边逃窜。 薄晔眼疾手快,推开身旁的宿舍门就将唐止拽了进去。 “咚”的一下沉闷声响,是女鬼撞到门的声音。 门外,有几人看到薄晔和唐止进了门,也学着他们去推门,却推不开。 暴躁老哥踹了一脚宿舍门:“卧槽!为什么他们可以开门!” 顾萌灵机一动:“莫非薄晔的手被女鬼开过光?” “……” 这时,女鬼突然将脑袋转向他们,大家尖叫着再次散开。 房间内,薄晔和唐止背靠在门上,惊魂未定地平复着气息。 薄晔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待看清布置得还算温馨的两人间宿舍,舒了一口气。 门外,脚步声、尖叫声、摔打声混成一片,好不惨烈。 突然,唐止想起了什么,震惊地看向薄晔:“你是怎么进来的?” 薄晔:“直接推门,这里没上锁。” “不要落单,淳子喜欢孤独的人……” 思索片刻,唐止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突然道:“我明白了!” 唐止打开门,对楼道里喊道:“找个人牵手就能……” 女鬼突然调转方向朝他扑来,唐止连忙甩上门。 “找个人牵手就能怎么样啊!” 暴躁老哥抱着脑袋崩溃大喊。 虽然话只听了一半,顾萌依然照做,看都没看,胡乱抓起身边人的手就往楼道尽头奔去。 电梯门在眼前无声的打开,里面透出的灯光在昏暗环境的衬托下尤其温暖。 顾萌眼睛一亮,拖着身后人加快速度。 进入电梯后,他按了一楼,一抬头,差点吓尿。 女鬼明明跟他们隔了一整段长廊,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到了长廊中央,那只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方向,目标十分明确。 下一秒,女鬼离他们又近了一段距离。 “犯规!犯规!怎么还带闪现技能!”顾萌疯狂按着电梯上的关门按键,急得在原地跳脚。 电梯门缓缓在眼前阖上,但关门的速度远远不及女鬼逼近的速度。 顾萌紧紧向后贴着电梯墙壁,差点吓出失心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一个劲地逼逼叨,在被电梯门不断切割的视角中,他看到女鬼已经到了电梯外。 女鬼翻着眼,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向他们伸出手。 “叮——” 电梯门完全闭合。 顾萌松口气,腿软得快站不住,靠向身旁的人,脱力道:“同学,借我靠一下。” “砰!” 一只惨白的手伸进电梯缝隙,整个电梯颤了一下。 顾萌吓得浑身一颤,差点跳起。 电梯门一点点被撑开,黑长直抬起脸,露出黑洞洞的一只眼,苍灰的皮肤扑朔朔掉落着死皮。 她缓缓露出一个狞笑:“我陪你玩吧……你长得真好看。” 顾萌整个人贴在身后墙上,哭丧着脸:“不不不,我就是个丑逼,我根本不配跟你玩!” “你长得真好看……”女鬼发出“嚯嚯”的阴笑声,将电梯门完全撑开,“我陪你玩吧!” 眼见黑长直朝他扑来,顾萌偏过脸,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月曜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阴影将顾萌笼罩。 刹那间,女鬼停下,看着挡在面前的高大身影,歪了歪头,片刻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阖上。 顾萌以为自己要凉,等了片刻,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看清离他极近的一张脸。 是那个一米九的帅哥。 怔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危急时刻是男人挡在了他面前,平息一会后,道:“谢谢你啊。” 男人以壁咚的姿势将顾萌困在电梯里,定定地打量他,目光里带着满满的好奇,抬手指指他的眼角,道:“你,流水了。” 顾萌赶忙摸了把眼睛,果不其然,湿漉漉一片,原来是刚刚情急之中吓哭了。 他低下头,胡乱抹了两把脸,随后意识到男人的说辞有些奇怪,哪有人会把眼泪称作为水? 心下不禁产生怀疑。 “我叫顾萌,你叫什么?” 男人歪头,困惑道:“我没有叫啊。” “……”顾萌对上他真诚不作假的目光,忍了忍,耐着性子道,“我的名字叫顾萌,你的名字叫什么?” 男人蹙眉,道:“名字?” “……”感觉自己在跟一个火星人对话,着实费劲,顾萌掠过这一茬,又问,“你来这里前是做什么的?” 男人摇头。 看着他迷途小羊羔一样的眼神,顾萌越来越确认自己的猜测,放软语气:“那你还记得什么?” 男人再次摇头。 顾萌顿时心生同情,长得高高帅帅,脑壳却坏得很彻底,不仅是记忆,好像连基本常识都缺失了,变得跟个三岁小孩差不多。 进入这场游戏前,顾萌是一名幼师,男人单纯如孩童的目光唤起了他的职业良知。 迟疑半刻,拍拍男人的肩,道:“在这里,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这个崽,他罩了。 * 顾萌跟男人上楼时,闹鬼风波已经结束了,六楼走廊里空荡荡的,想是其他玩家都已经找到了室友,于是他们很自然地住到了一间宿舍里。 开门时,顾萌发现了这个游戏奇怪的设定,一个人无法打开宿舍门,只有跟另一个人手牵手,才能推开门。 想到小玉老师说过不要落单,大概就是开门的重要提示。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玩家根据短信内容,前往教学楼四楼。 来到三年A班,大家找到位置坐下,基本都是找昨晚的室友当同桌。 教室里的墙上贴着字画还有照片,光看环境,是个挺热闹的班级。 不多时,穿黑白色制服的女人拿着教案和教棒进来,笑容满面。 小玉老师站上讲台,带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目光直视教室后方,道:“新的一学期开始了,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大家,希望这学期大家也能加油努力。” “哗啦哗啦”。 顾萌正在认真听着,耳边传来翻书声。 他漫不经心朝一旁瞥了一眼。 他的室友,正在勤奋好学地翻看人教版语文第五册 课本! 一秒一页的速度,跟扫描机一样。 本想提醒他好好听女人说话,NPC可能要发布任务了,随后又念及男人的智商问题,可能听也听不懂,便作罢。 “不过在正式上课前,有一件事需要大家帮忙。”小玉老师的视线看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经警方调查,淳子是被本年级一个男教师推下天台而死,然而男教师还未被抓住。” 众人陷入沉默,教室里只剩“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何伟一向表现欲极强,举高手,道:“老师,所以淳子最后的心愿是找到那个男教师吗?” 小玉老师看向他,笑着点头:“对,抓住凶手就是淳子的心愿。” “有线索吗?要去哪里找凶手?” 小玉老师笑眯眼,样子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让每个人脊背发凉:“在这里。” “男教师穿上了学生制服,混入了三年A班,就跟大家一起坐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林冷月的营养液。 第5章 月曜日 去往旧礼堂的路上,顾萌看到薄晔咬着一根棒棒糖,随口一问:“哪来的?” 薄晔将棒棒糖扯出,爱心形状的,晃了晃,道:“Candi恰好坐到淳子的位置,是她课桌里的,我们还在她课桌里发现了很多巧克力和信封,看来姑娘生前人气很高,至少是个班花。” 顾萌尬笑,真心服气:“淳子的东西你也敢……” 薄晔无所谓:“反正没人要。” 旧礼堂的大门一打开,尘雾从其中滚滚漫了出来。 暴躁老哥张国强猛咳两声,挥挥眼前的灰尘:“这什么破地方?真的要命。” 旧礼堂是一周后给淳子举行告别仪式的地方,对于被抓来打扫卫生,大家都颇有微词。 水星离门口远远的,不咸不淡地提议道:“早点打扫完早收工,分配一下任务吧。” 提到谁跟谁搭档的时候,不少人自动散开了些,瞄来瞄去,眼神中或多或少充满戒备。 知道男教师就混在队伍中间后,一时间他们觉得,除了自己,身边人都有问题。 按照游戏规则,征得团队里半数及以上人的同意,大家就能问小玉老师索要名册,将那个人的名字献给淳子,如果是正确的人,游戏提前结束,如果是错误的人,游戏继续,时限为七天。 类似投票推人出局,少数服从多数,至于被推出局的人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大概率是会被撕碎。 深谙游戏规则的人都清楚,在游戏里不仅要对身边人保持一定的怀疑,还得懂得明哲保身,万一在情绪上触犯到了多数人,很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队伍里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名叫许醒,他招呼大家:“才刚开始,别把时间浪费在怀疑别人身上,分组吧,谁愿意跟我?” 人群里稀稀落落举起几只手。 因为顾萌的室友一言不发,问起话来也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很多人都不愿跟他多接触,觉得这样的人太可疑。 顾萌无奈,只好跟他组队。 分好组后,大家各就各位打扫卫生。 薄晔带着唐止开小差,两人穿过礼堂后台,通往储物间的长廊,不短的一段距离,阳光透过大片的玻璃斜斜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旧的尘埃。 储物室内有一架旧钢琴倚在墙边,上面罩着白色的遮尘布,其他角角落落堆满了道具和杂物。 唐止环顾四周,不太放心道:“你说这里会像宿舍那样有鬼吗?” 薄晔斩钉截铁:“有。” 他将布掀开,让唐止背对钢琴坐在钢琴椅上,接着跪在他□□。 一手抚上唐止百褶裙下白得发光的大腿,薄晔挑起眼角看他,色气满满:“有一只色鬼。” “薄晔!”唐止拍开他的手,脸上涨红,“在这里收敛点,别总想那些事……” 薄晔低下头的同时按住他的手,嘴唇贴着他裸露在外的膝盖往上含吮,留下一条暧昧的水迹。 “你穿着制服在我面前晃,我真的忍很久了。” “很骚。” “不过我很喜欢……”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钻进唐止的灰色百褶裙里面。 唐止一手撑在身后的钢琴上,发出沉闷而浑厚的“咚”的一声,另一只手搭在裙子底下的脑袋上,咬着嘴唇,脸上浮现不自然的潮红。 “宝贝。”男人湿润的声音唤他。 唐止白皙的手收紧,攥住裙摆:“嗯……” “舒服吗?” 这时,门口传来很轻微的动静,唐止敏感地转头看去。 门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一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目不转睛。 “薄晔!有人!” 唐止心中一惊,连忙扒着裙摆将男人的脑袋剥出来。 薄晔的发丝微微凌乱,抬头,不爽地皱眉:“哪里?” “门口。” 两人朝门口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 顾萌擦完一扇窗,发现身边人不见了,奇怪地四处看,却没有发现男人的踪影。 不禁担心,一个傻子,到处跑别出什么意外。 这么想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四处找人。 走上中央的舞台,进入侧面的门时,恰好跟男人撞个正着。 顾萌:“去哪了?” 男人看向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道:“去那里。” 顾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发现什么了吗?” 男人顿了一秒,点头:“有。” “什么?” “有一只色鬼。” 顾萌:“……”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顾萌决定还是自己去看看。 经过时,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臂。 男人:“顾萌,在这里收敛点,别总想那些事……” “???”顾萌一头雾水,表情十二分茫然。 男人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扯近点,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穿着制服在我面前晃,我真的忍很久了。” 顾萌拧眉:“怎么?还想打我?”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缓缓道:“很骚。” 顾萌:“……” 男人:“不过我很喜欢。” 顾萌反映了好半天,舔舔下唇,道:“……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男人点点头,又问:“舒服吗?” “……” 顾萌开始撸袖管,这孩子可能不打不听话。 男人像是没注意到顾萌脸黑了大半,语气愉悦,自顾自说下去:“顾萌,我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顾萌深吸气,压下火气,打人前,决定听他把话说完,道:“很好,那你叫什么?” “宝贝。”男人积极地安利自己的名字,“你以后可以叫我宝贝。” 顾萌:“……” “啊啊啊啊——” 这时,女人的尖叫声从礼堂中央传来,在空旷的场地内被放大许多倍,愈发听着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忆灬青竹、妄你的地雷。 感谢林冷月的营养液。 第6章 月曜日 顾萌神色一凛,没再理会男人,疾步走出后台,看到礼堂南边靠窗的位置站了几个人。 他直接从舞台上跳下:“发生什么事了?” 走近后,他看到墙边堆了一摊小山状的碎肉,粘稠的血液不断往四周扩散,旁边有颗人头。 是何伟。 那个表现欲极强的活泼大男孩。 顾萌眉间一皱,忍住恶心感后退两步,移开视线,呼吸间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四周人越聚越多,女人们自发挤到一起,除了站在中心的水星,其他女人都哭懵了。 “谁跟何伟一组?”许醒推了一把眼镜,脸色凝重,“刚刚谁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地就变成……变成……” 简直像被塞进了绞肉机。 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叫于蒙蒙,是第一个发现何伟死亡的人,回不了神,呆滞道:“我,静静,还有何伟一组,刚才看他在墙面前站着一动不动,就叫了他两声,依旧没反应,我就上前推了他一把……”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女人干呕了一声,“除了头,身上的肉全塌了,直接往下掉……” 众人感到一种密麻麻的恐怖。 所有人都闻声赶来后,聚在一起商议,同时又互相之间充满猜忌。 “先别乱猜,搞清楚发生过什么。”水星撩撩长发,“看这死法,肯定用的是非正常手段,多半是……”想了想,道,“多半是被撕了名册,像昨天校门口那位。” 人群产生骚动。 “名册不都是那个女教师保管的吗?” “对,而且没有半数人同意无法向老师申请到名册,除非作案的不是人,要么是男教师,要么是那个女鬼!” “靠!什么提示都没有,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看窗台。” 唐止望着高处的窗口,清亮的眼眸一片平静。 众人停止讨论,顺着他的指示看向上方的窗台。 融融的午后阳光下,小山状的纸屑静静地堆在那里。 这时,窗外一阵微风拂过,纸屑飘落,同时,墙边的碎肉也往四周滑落。 不少人尖叫着往旁边跳开,有的人身上沾上了白色的碎纸屑,连忙像见了鬼似的大力拍掉。 “要死了!要死了!”张国强一边拍着外套上的纸屑一边跳脚,“什么时候撕的?把纸撕掉后还能放到那么高的窗台,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肯定只有那个女鬼!” 大家脸上色彩纷呈。 “女鬼白天也出没?” 而且杀人于无形,就算是跟集体在一起,也无法逃脱被撕成碎片的厄运。 “这什么破游戏!分明就是让我们一个个送死,反正无论参与还是不参与,横竖都是死,老子不玩了!”一个青年涨红着脸,在惊惧中气愤到极点,他脱掉制服外套狠狠摔在地上,说着就向旧礼堂大门走去。 才刚走到一半,旧礼堂大门从外面被推开,暖暖的阳光争相涌进来。 背着光,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款走入,腰细臀肥,D罩杯,笑容甜美,但众人知道,来人撕起纸来毫不手软,因此备显可怕。 青年顿了下脚步,下一秒就折身返回原地,弯腰拾起刚刚摔在地上的制服外套:“游戏嘛,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其他玩家:“……” 小玉老师哼着轻快的小曲走进礼堂,没有跟大家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墙边的碎肉,黑色高跟鞋踢踏起暗沉粘稠的血液。 到了血红色的小山面前,她停止哼歌,垂眸看着,之后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淳子选中了何伟同学呢。” 张国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道:“老师,何伟为什么会死?” 小玉老师做作地捂着嘴轻笑,低着头作沉思状,在那滩血液上来回踱步,不时踢起脚下粘稠的液体,如同雨天踢着路边水洼的小女孩。 “他做了淳子不喜悦的事。” 唐止立即意会,看了眼墙边的尸块,道:“所以这场游戏存在隐形的死亡条件,谁冒犯了淳子,谁就会被选中带走。” “什么条件?”一人急道,“淳子不喜悦什么?” 薄晔环顾了一圈众人,淡淡道:“多死几个人就能找到规律了。” 大家同时打了个冷颤。 小玉老师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道:“劳动时间还未结束哦,请大家继续布置礼堂,这样淳子才能有个圆满的告别仪式。” 发生这种事,谁都没心思继续打扫卫生,但面前的NPC让人心里发怵,大家耷着脑袋,撸起袖管。 “老师,何伟他的……”顾萌不忍直视墙边,“何伟的尸体怎么处理?” 小玉老师笑道:“没关系,老师会处理哦。” 正要散开时,大家看到女教师走到墙边,捧起一把肉块直接塞进嘴里,吞咽声急促,声音粘稠。 众人同时咽了下口水。 反胃,恶心。 跟着薄晔离开前,唐止回头看了眼,何伟的头颅恰好滚到一旁,这一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定睛一看,眼尖地发现一个细节。 扯扯薄晔的手,唐止:“看死者耳朵后面。” 薄晔回头看去。 那颗头颅的右耳后方,苍白的皮肤上,几道利落的血痕清晰地组成一个字母—— A。 伤口新鲜,像是刚刻上去的。 * 傍晚时分大家结束一天的工作,小玉老师舔着指缝间的血迹,笑道:“晚饭多吃点哦。” 一句话差点把众人说吐。 食堂里人来人往,学生们闹哄哄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吃晚饭,气氛跟普通校园无异。 大家松了一口气,仿佛重回人间。 打好饭菜后,顾萌端着餐盘找位置,在角落发现了薄晔和唐止那一对,于是不见外地拉着室友一起过去。 “一起啊,拼个桌。”顾萌放下餐盘,也不管对面是否同意就坐了下来。 唐止看到那个总是不说话的男人在斜对面落座,神色犹疑,靠近薄晔耳边,悄咪咪道:“就是他,在储物间门口偷看的那个。” 薄晔打量对面的男人。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直白地回视他,眼神清澈又无辜,完全不是该有的心虚样。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薄晔停下筷子,拿起饮料吸了一口,准备好好盘问他为什么偷看。 男人大言不惭:“我叫宝贝。” 薄晔一口盐汽水喷到对面。 男人稍稍向后躲了一下,不过没躲开。 顾萌拿起餐巾纸递给男人擦脸,一脸尴尬。 “抱歉。”薄晔拿纸巾按按嘴角,道,“不过你这名字实在……让人喊不出口。” 男人虽然总是冰山脸,看着不好接近,但性格似乎很好,仅摇摇头,重复一遍:“我叫宝贝。” 薄晔忽然就没了追究的心情,放下饮料杯,一言难尽:“没事,这位宝同学,吃饭吧。” 除了今天经历的事,四人没什么话题好聊,但谁都不愿在饭桌上提起何伟的尸体,于是就默默地用餐。 薄晔挑掉小黄花鱼的骨刺,夹起来,道:“宝贝,多吃点。” 还不等他将鱼放进唐止碗里,对面的餐盘向他推过来。 自称“宝贝”的男人自觉道:“谢谢。” “……” 薄晔和唐止同时抬头看去,男人期待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小黄花鱼。 情况变得有些尴尬,薄晔轻咳一声,不情不愿将剔了骨的鱼放进男人餐盘里。 唐止嘟了下嘴,满脸不高兴。 顾萌在一旁看了,无力扶额。 “宝贝。”进餐到一半,薄晔关心道,“感觉好点了吗?” 唐止笑了笑,正要回答,一道低柔的男声插了进来:“嗯,还好,我看到尸体,没什么感觉。” 薄晔执筷子的手紧了紧,忍了又忍,对男人道:“同学,我没在跟你说话。” 男人愕然地看他一眼,十分不理解:“那你为什么叫我?” 薄晔:“我是在叫宝贝……” 男人:“在。” 薄晔掀桌! 这真是一个又皮,又欠揍的恶心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7章 月曜日 吃过晚饭,外面天还亮着,四人一同走回宿舍楼。 顾萌挠了挠后背,在灰蒙蒙的旧礼堂待了一下午,迫不及待要去冲个澡,便加快了脚步。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薄晔和唐止落在两人后方,窃窃私语。 薄晔看着举止不符合正常逻辑的男人,问唐止:“你说他是真傻?还是装的?” 唐止小声逼逼:“应该是真傻,眼神不会骗人。” 薄晔了然,点点头,兀自打着一些主意。 * 在寝室拿了塑料盆和洗漱用品,顾萌急不可耐地先下楼了:“在一楼浴室等你!” 男人慢吞吞收拾衣物,过了会儿才出宿舍。 经过安全通道口时,却被一只手扯了进去。 楼梯间内,后背撞到墙上发出闷响,他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去。 眼前,薄晔像校霸一样堵在门口,抬起一条长腿撑在对面楼梯扶手上,淡淡道:“同学,你皮得有点过分了,我们聊聊。” 男人虽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但还是点头。 “真名叫什么?”薄晔道。 “我没有名字。”男人老实交代,“因为听你叫那个人宝贝,觉得好听。” 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宝贝”这个词喊出来时,仿佛对方于自己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薄晔见他目光诚恳,表情真挚,说这些的时候不像在装。 他沉吟片刻,心思活动起来:“原来真没有名字?” 男人点头。 “我给你重新取一个,怎么样?”薄晔开启忽悠模式,“听我一句劝,男人要有一个配得上他气质的名字,宝贝只能用于亲密的人之间称呼,当作大名会被笑的。” 听他这么一说,男人拧眉,认真思考起名字的问题,虚心求教:“那我应该叫什么?” 薄晔思索片刻,试探性问道:“王小二这个名字怎么样?” 男人:“……虽然我不懂,但可能不是适合我的名字。” 轻咳一声,薄晔自觉是敷衍了一点,又道:“那王二小呢?喜欢吗?” 男人对他进行凝视,抿着唇不说话。 “狗蛋?可以吗?”薄晔从护栏上放下长腿,调整站姿,一本正经地解释,“在中国有个说法,名字取得贱一点,能活得久一点,现在大家在恐怖游戏里,随时随地都可能凉掉,‘狗蛋’这个名字寄予了我最诚挚的祝福。”末了,煞有其事拍拍男人的肩,道,“希望你长命百岁。” 男人:“那我以后也这么叫你,我也希望你长命百岁,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薄晔:“……我拒绝。” 可能没想象中那么傻。 恰在这时,薄晔看到男人裤子口袋里探出的卡片一角,问:“这是什么?” 他伸手从对方口袋里抽出白色的卡片。 长方形,白色的底,仅在中间印了两个工整的黑体字—— “恩瑾”。 薄晔看看卡片,又看看男人,问道:“你的名字?” 男人瞄了眼,回答:“一直在口袋里,没注意过。” “那应该就是了。”薄晔一脸真诚,“挺好听的,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好听?” 薄晔顺手将卡片塞进自己口袋里,道:“真的,以后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不要什么都说不出,这样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记住,你叫恩瑾,现在是有名字的人了。” 拉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走出去前,薄晔又提醒了句:“对了,恩瑾,我叫宝贝的时候,不许再吭声了,嗯?” 有了新名字的男人终于表情松动,点了点头:“谢谢你帮我找回名字。” 薄晔一手插进西裤口袋里,酷酷地走出去:“举手之劳。” 走在六楼的过道里,薄晔回头看了眼,恩瑾没跟上来。 掏出口袋里的卡纸,将印着“恩瑾”二字的白色卡片翻过来,后面列了几行字—— 【可以机洗(数字代表水温)】。 【适宜手洗】。 【不可用漂白水】。 【中温熨烫(160℃)】。 重新将白色卡纸塞回口袋,薄晔的愧疚之情只持续了一秒。 虽然“恩瑾”是校服的品牌名,直接挪用很是敷衍,但男人好歹是有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忆灬青的两个地雷。 第8章 月曜日 顾萌更衣室脱掉衣服后进入浴室,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 浴室里一共有六个淋浴隔间,左边靠墙的位置三个,右边三个,每个隔间前都用白色的浴帘遮挡。 顾萌选了靠墙最里面的隔间,直接钻进了浴帘里,将水流开到最大,一接触到温度适宜的水流,舒服地喟叹一声,将打湿的头发往后撩。 “兄弟,你说我今晚怎么办?何伟一死,我今晚不得一个人住一间宿舍?” 没什么底气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听到“何伟”的名字,顾萌对他们的谈话留了个心眼。 “一个人在宿舍里待一宿,想想也怪瘆人的。”另一个男声道:“你跟何伟接触时间最长,没发现什么异样吗?第一天就挂了,也太倒霉了,而且那死状……嘶……不敢回想。” 何伟的室友是个大学生,名叫王可乐,胆子不大,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哪能知道啊?昨晚闹鬼之后都早早睡了,他就睡前跟我安利水星那妹子多好看,性格多带感,其他也都没聊什么,下午大扫除时我们又不在一个组,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就……就……成肉酱了。” “行了行了!”另一个男人连忙制止他,“老弟,跟你坦白讲,要不是男教师还在我们的队伍里,人人都有嫌疑,我是很想邀请你到我们宿舍凑合一晚,但现在这种情况你也明白,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要不然等会集体开个会,你看看今晚谁愿意带你过夜。” 王可乐哭丧道:“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薄命的室友,现在人死了,大家都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何伟死前,真没什么异样?”男人又不放心地问了遍。 王可乐急了:“哥!我真不知道!我跟他也就是睡过一晚的关系。” 顾萌面对墙壁,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同学,这话有歧义。 浴室里又走进两个人。 “嗨呀,有人已经享受上了,这水流挺大啊。” 听声音是暴躁老哥张国强。 顾萌身后的浴帘被拉开,他惊了一下,回头看去。 他的室友正目光灼灼地站在后方。 “去,去。”顾萌朝他摆手,一手下意识捂住下面,“对面还有位置,我这里挤不下。” 恩瑾很浅地勾了下唇角,声音干净得像融雪,第一时间报喜:“顾萌,我有名字了。” 顾萌期待值不太高,道:“叫什么?” 如果男人再敢说“宝贝”“心肝”之类的名字,他要骂人了。 恩瑾丝毫不见外地挤进浴室隔间内,拉起顾萌的一只手。 顾萌尴尬,往角落缩:“你这人……怎么还动手动脚?” “顾萌。”王可乐不知何时攀到了隔板上,身高问题,他垫着脚也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看看顾萌,又看看强行拉着他手的高大男人,问道,“你们这是你情我愿呢,还是玩强制呢?” 顾萌抬手将他脑袋摁下去:“洗你的澡!思想太龌龊了,把脑子也好好洗洗!” 男人这时展平他的手掌,用指尖在上面划拨:“顾萌,我叫恩瑾。” 恩瑾不识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薄晔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字要怎么读,于是只好写给顾萌看,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恩瑾?”顾萌抬头看向他,这一看就有些愣怔。 雾气蒙蒙间,男人低着头,短发利落,鼻梁高挺,乌黑的眼睫被花洒溅得湿润,眼尾稍稍勾起,表情放松时像是含着笑意。 要不是脑壳坏了,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其实是长得很有魅力的男人。 “我的名字这么写,你看明白了吗?”恩瑾抬眸看向他,不放心道,“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比宝贝这个名字还好听吗?” 顾萌回神,咽咽口水,低头看向被握住的手:“你再写一遍,我刚才没看清。” 恩瑾耐心地又写了一遍,这次比上一次速度更慢。 恩,感恩的恩。 瑾,美玉的瑾。 听着有些女气,但寓意还行,顾萌抽回手:“挺好的,恭喜你啊,终于找回名字了。” 恩瑾笑了一下,自顾自地侧过身,挤到花洒底下冲湿头发:“你不用担心,我现有名字了,说明我跟普通人一样,不是坏人,以后就放心地跟我在一起吧。” 顾萌明白,他是记挂着大家怀疑他而不愿跟他组队的事,有些心疼:“我没怀疑过你,真的。” 因为就你这智商,是做不了反派的。 这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就两个位置了,这……” “没关系,我跟Candi用一间。” 是薄晔的声音。 顾萌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被恩瑾抢了淋浴位,两人此刻正挤在狭小的空间内,然而现在外面也没有多余的空位了。 他看了眼男人,没好气道:“快点洗,洗好了我也要用。” * “哥,我洗好了,先走了啊。” 外面传来王可乐的声音。 王可乐端着盆掀开帘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外走,跟隔壁的男人打声招呼。 经过旁边那男人的隔间时,他听到清晰的“噗嗤”一声。 转头看去,白色的浴帘上飙溅开血色。 那情状,活像有人在里面往帘子上泼了一盆血。 王可乐直接傻眼,定在原地。 磨砂的浴帘上染红了大片,血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帘子底下,涨潮一般的红色涌了出来。 直到那红蔓延到王可乐脚上,他才找回声音,失声惊叫:“死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9章 月曜日 闻声,所有男人都走出了淋浴间。 张国强发现死者是自己的室友后,有些不淡定,破口大骂:“妈的,这人又是为什么翘了?” 许醒嫌恶地跳开脚下细细的血流,提议:“大家都别洗了,一会把其他人都叫过来。” 王可乐白着脸疯狂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穿衣服!” 他急切地想离开这里,不想走得太急,转身脚下一滑,摔倒在血泊中。 年轻人抬起沾满粘稠血液的手掌,目光抖了两抖,脆弱地再次爆发出鬼哭狼嚎。 事发突然,顾萌还一头一脸的泡沫,见其他人都要走了,赶紧回到淋浴间,站到花洒下速度冲洗。 混着泡沫的水流不断往下淌,使人睁不开眼,顾萌陷入黑暗,整个人有点怂:“恩瑾,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先别出去。” 隔壁的隔壁就躺着一个死人,死状还未知,即使站在热水下,也止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顾萌面对着墙壁,胡乱揉头发,突然,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脑后,轻轻抓挠,力道很是舒缓。 顾萌往后撩头发时摸到了那种小巧的手,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欣慰道: “谢谢你啊恩瑾。” 他将双手放在水流底下冲洗,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恩瑾,还不走吗?” 是薄晔经过。 恩瑾:“顾萌还在里面,我站这儿等他一会。” 顾萌浑身一僵,睁开眼,刹那间周身温度降低。 明明一直开的是热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间里已经升不起热蒸汽了。 顾萌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没敢回头,面对洁白的瓷砖,抖着嗓音唤了声:“恩……恩瑾?” 身后的浴帘被拉开:“在。” 顾萌猛地扭转过头,看到恩瑾后稍微放下心来,视线又止不住在狭小的淋浴间里乱扫:“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多出来的东西?” 恩瑾摇头。 * 等浴室里的男人们都收拾好了,许醒才将其他人召集过来。 帘子掀开,里面死去的男人还瞪着眼,似乎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尸体上斜着一道血色痕迹,边缘粗糙,渐渐地,切口的上半部分如山体滑坡,摔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重响。 场面不忍直视。 张国强照顾到现场还有女生,细心地将浴帘扯下,盖住尸体下半截后,挪开一步。 “又被撕了一个。” 尸体旁边,有一张被血水浸湿的纸张,从右上角开始被撕成两半。 许醒沉思半刻,整合已有信息:“下午在礼堂时,女教师透露了,能带走玩家的只有淳子,我们在交出真正的男教师前,每个人都会被她当成怀疑对象。”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个死者了,按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接下来每天都会死一定数量的人,除非我们找到男教师的速度快于淳子的杀人速度,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家越不利。” “那要怎样找男教师?”人群里,有道惊慌的声音问,“像玩狼人杀一样?坐下来聊天,然后把怀疑对象票选出局吗?” “聊天解决不了问题。”唐止冷静开口,“在这场游戏里,男教师要想取得胜利就得匿藏自己,因此会有一套完美的说辞,从身世背景到人生经历,都会编纂得跟常人无异,因此靠聊天无法找出破绽,但男教师身上肯定有某种特质,跟这所学校有关。”顿了下,道,“我们需要线索。” 水星将发丝勾到耳后,道:“我觉得Candi说得有道理,今晚就开始行动起来吧,就算找不出线索,我相信,大家日常都生活在一起,互相注意一点,男教师总会露出马脚。” 秦静静拿出翻盖手机,看了眼时间,提醒众人:“那个,八点了,现在还要出宿舍吗?这里会不会有门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犹疑。 万一回来晚了,谁知道会不会被锁在外面,然后遭遇些什么非人的对待。 张国强摩擦一下手掌,道:“这样吧,明天开始行动,白天也不至于太吓人。” 其他玩家点头赞同。 薄晔道:“从现在开始,希望团队内部信息能透明,掌握到的任何信息都要跟其他人分享,这不是对抗游戏,能够逃出去的办法只有互相协作。” 人群里稀稀落落响起附和声。 唐止看到角落有个女人表现得有些不寻常,似乎是叫于蒙蒙,她无意识搓着手臂,目光闪躲,一看就是有心事,但紧接着,于蒙蒙举起手:“同意!” 唐止留意了一下。 许醒提醒:“死亡并非随即,女教师说,做了淳子不喜悦的事才会被带走,大家现在想想,今天的两个死者生前有没有异常行为,或者有什么共性?”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字母A。”唯独唐止回答道,“这具尸体上也有字母A。” “什么字母A!” “在哪呢?” “我也没看到啊。” “这里。”唐止抬手点点右耳后面:“何伟死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像拿刀刻上去的一样,一开始我以为是死者的死亡代号,会ABCD这样标注下去,但看来另有含义。” 不少人凑近了尸体查看,果真,在毫无血色的耳根后方,有一个猩红的字母“A”。 顾萌猜测:“难道代表第一天?” 许醒沉吟片刻,道:“也不是没可能。” 薄晔淡淡道:“会不会是血型?A型血。” 许醒点头:“这也是个思路。” 唐止深思,道:“如果这场游戏是透过死者向我们传递线索,那过程可能有点棘手……希望不是如此。” 经他提醒,不少玩家脊背窜起寒意。 用死者传递线索,意味着想要线索,必须死人。 * 上楼前,顾萌想了想,走向了值班室。 恩瑾照例跟个小尾巴似的,顾萌走到哪就跟到哪。 值班室里坐着一位胖宿管,顾萌敲敲玻璃窗,问道:“阿姨,淳子生前的宿舍在哪一间?” “你是说,三年A班的淳子吗?”胖阿姨笑眯眯的,从旁边的文件栏里抽出一本薄册子,翻开来,“我记得上学期她是住宿,我帮你看看她住哪里。” “淳子啊,淳子是个好女孩呢……”胖阿姨的手指沿着名册往下滑,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在哪里呢?淳子可是个好女孩……啊,找到了,在这里。” 阿姨把名册翻转过来推给他看:“在六楼,620宿舍。” 顾萌答谢后,带着恩瑾离开。 在电梯里,顾萌看着上方跳动的数字,打了个呵气,道:“回去赶紧睡觉,希望今晚是个平安夜。” 恩瑾在一旁问:“不去看看淳子的宿舍吗?” “崽,胆子挺肥啊,敢夜访女鬼生前的宿舍。”顾萌双手抄在裤兜里,好笑道,“我反正是不敢,要去你去,我等白天人多的时候去看。” 恩瑾十分乖巧:“那我也不去。” 到了六楼,顾萌来到昨晚入住的房间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打开灯,却看到恩瑾站在门口,不进来。 顾萌脱外套,不解:“怎么了?” 恩瑾看了眼门框上的号码牌,道:“胆子挺肥啊,敢夜访女鬼生前的宿舍。” “……”顾萌火速将外套穿上,预感不太好,“什么意思?” 恩瑾:“这里就是620,淳子的宿舍。” “……” 顾萌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瑾的性取向,在看到薄晔和唐止搞基的那一刻就定性了,类似于雏鸟面对世界的态度,照单全收。 感谢華華和烟渚的营养液。 看到上一本书的读者特别不好意思,没办法什么风格都擅长,总有种面对老师没办法交卷子的感觉,挑着看吧。 第10章 月曜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哟,肯定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不希望无辜的自己被献祭,就转发给其他人吧~结盟愉快~” 于蒙蒙侧身坐于床边,两手捧着小巧的翻盖手机,按键选项在“删除”和“转发”间犹豫不决。 今天下午在礼堂里,她是第一个发现何伟死亡的人,回想起完整的身体在眼前溃散的场景,她开始神经质地咬着指甲,突然,脑海中闪过楼下浴室里的半截尸体,她脸色一白,指尖颤抖地按了“转发”。 如果男教师迟迟找不到,死得人多了,队伍里肯定会有人发起投票,只要最后被投出去的人不是她就行,她不想被撕碎,她是无辜的。 “于蒙蒙,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室友张晴芳刚准备上床,好奇地探头看她。 于蒙蒙一惊,下意识将手机盖合上塞进枕头里。 她整整衬衫衣摆站起来,走到桌边:“没什么,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张晴芳在床上躺好,放松地叹口气:“一天总算结束了,也不知道明天会是哪个倒霉鬼被撕。” 对方语调轻松,于蒙蒙听了皱眉,道:“你就不怕那个倒霉鬼是自己?” “哎?你这个人怎么还咒我?”张晴芳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但转念想了想,浑不在意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规规矩矩办事,总不能轮到自己出事,不过老妹,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于蒙蒙最烦别人说话前加一句“当讲不当讲”,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讲。 她耐住性子答道:“你说。” 张晴芳在床铺上侧过身,支住脑袋:“这个游戏里,最恐怖的怕不是那个女鬼。” 于蒙蒙一顿,转头看她:“什么意思?” “最恐怖的,要数人心。”张晴芳故作神秘地“嘘”了一声,道,“我不怕女鬼,我怕自己被同伙票选出局。” 于蒙蒙目光闪了闪,再次转回身整理桌面。 谁不怕呢?谁都怕成为那个替罪羊。 张晴芳重新躺回去,感叹:“所以啊,接下来几天要夹紧尾巴做人,可别跟其他玩家起冲突了。” 于蒙蒙没有附和,或者说是心烦意乱,懒得附和。 “哎。”张晴芳又八卦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没名字的男人挺怪的?” 于蒙蒙想起短信内容,心里一紧,怕露馅,又想探口风,于是假装不在意道:“哪里怪了?你对他什么看法?” 张晴芳斜瞥她的背影一眼,怪异一笑,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他怪好看的。” 于蒙蒙:“……” * 第二天一早。 “第十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时代在召唤——” “第一节 ——伸展运动——” 激昂的体操音乐在窗外鼓噪,震得人脑壳疼。 顾萌摸出手机甩开盖子,上面显示九月二号。 又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一天。 他放下手机,表情呈空白状,坐在床边发呆。 知道自己住在女鬼待过的宿舍,紧张得一夜没睡好,连风吹过窗台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刚起床便没什么精神。 恩瑾从外面端着脸盆进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到顾萌一脸呆滞,发梢微翘,校服衬衫松松垮垮。 暗戳戳地想,有点可爱。 在架子上放好盆,他走到顾萌面前蹲下,看着他道:“刚才经过隔壁,那里门没关严。” 隔壁住着薄晔和唐止,那对同|性|恋人。 顾萌神思恍惚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恩瑾:“我看到薄晔在给唐止穿裙子。” 顾萌:“……” 画面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恩瑾:“需要我帮你穿裤子吗?” “……” 顾萌连忙低头向下看。 自己正岔着两条白生生的腿而坐,连印着“CK”标志的内裤都看得清清楚楚。 脸一红,腿一拢,提起被子盖在身前,结巴道:“谢……谢谢,不用,我自己可以。” * 食堂里,顾萌和恩瑾两人端着餐盘找位置。 “顾萌,这里。” 薄晔朝他们招手,对面恰好有两个座位。 “昨晚没睡好吗?” 唐止打量顾萌的脸色,分心咬了口薄晔送到嘴边的鸡蛋,咬了一半后,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吃了。 薄晔很自然地将另一半扔进嘴里。 “不太好,住在了女鬼生前的宿舍,特别怕她突然怀旧,晚上回来跟我躺一起。”顾萌有气无力地搅着白粥,实话实说,“想换宿舍,但是开学后,其他房间都被学生占满了。” 话音刚落,一颗光滑温热的鸡蛋堵到了唇边。 顾萌垂眸看了眼鸡蛋,又侧目看向一旁,恩瑾正殷切地注视着他。 顾萌无奈,知道这孩子又开始学对面那对夫夫。 不过现在没精力教育他,张嘴,一口吞下一颗鸡蛋,嘴里塞得满满的。 薄晔拆开一包湿巾,先给唐止擦嘴,接着擦拭自己的手,随口道:“要不要考虑搬来跟我们住?” 顾萌被鸡蛋噎到,吸了口豆浆,口齿不清道:“我和恩瑾睡一张床会不会太挤?” 毕竟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床,住四个人的话总要相互挤挤。 “不会。”薄晔摇摇头,道,“你们打地铺,地上的空间很大,够你们睡。” 顾萌:“……我还是跟淳子同床共枕好了。” 另一边,恩瑾学着薄晔的样子,拆开湿巾,摊开了给顾萌擦嘴。 “……” 顾萌停止咀嚼,一手还拿着豆浆杯,无语地看向他。 恩瑾对他浅浅一笑,给他擦完嘴后,自顾自低头擦自己的手。 “你们真的不是一对?”薄晔的视线在顾萌和恩瑾间瞟来瞟去,“恩瑾又是给你喂食,又是给你擦嘴,照顾得无微不至,感情很好,很基。” 顾萌头疼,放下杯子,向对面二人如实道:“恩瑾那纯粹是在学薄晔,你们也知道,他脑子有点那什么,喜欢模仿一切新鲜事,跟小孩一样,所以你们……尤其是薄晔,以后能不能正经点,起码恩瑾在场的时候,不要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我怕他不学好。” “顾萌。”薄晔撩起眼皮看他,淡淡道,“我不正经?什么叫不学好?跟我学就是不学好?” 唐止放下粽子,用牙齿啮掉指腹上沾着的饭粒,小声逼逼:“是的,老流氓。” 顾萌咧嘴一乐。 “……” 薄晔侧头看向唐止,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在打什么主意。 接收到身旁男人的目光,唐止回视他,食指指腹还放在唇边咬着,清亮的眼眸水润润的,备显无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薄晔看了他片刻,蓦然一笑,转向顾萌道:“好的,你请放心,恩瑾的单纯和小美好,交由我来守护。” “有劳了。”顾萌这才满意,拿起餐盘里的粽子开始拆线。 “宝贝,吃好了吗?”薄晔轻声问唐止,“吃好了我们先去教室。” 唐止点点头,准备起身,却不设防被薄晔扳过脸。 “啧,怎么这么不小心?”薄晔煞有其事地叹气,“嘴角沾到米粒了。” “哪……” 唐止还未说完,薄晔的俊脸就靠了过来。 不顾外界惊诧的目光,薄晔舔了舔唐止嘴角那颗并不存在的米粒,末了还吮吸一下眼前的水润红唇。 “好了,我们走吧。” 尺度有点大,顾萌在对面都看呆了。 薄晔牵着脸蛋红透的唐止离开,经过恩瑾时拍了拍他的肩,朝他眨眨眼:“学会了吗小朋友?记得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靠!”顾萌反应过来这是在报复,回头看向薄晔的背影,喊道,“你赢了!你个畜生!” 薄晔背着身,朝他摆了摆手。 恩瑾瞄了一眼顾萌,又瞄了一眼,舔舔嘴唇,低柔的声音有些冷感:“怎么这么不小心?嘴角沾到……” 顾萌反手就是一个奶黄包塞他嘴里:“再不学好我不管你了,吃饭!” 恩瑾熄火,打消一切不该有的念头,乖乖端起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个设定改了,不必翻回去看,简单解释:找男教师允许大家试错,比如有人怀疑A,团队里半数人以上都举手同意,可以把A献给淳子,如果是对的人游戏结束,如果是错的人,游戏继续,期限为七天。(这样比较赤鸡。) ———— 感谢烟渚和忆青竹的地雷,感谢晚的手榴弹。 感谢烟渚和華華的营养液。 第11章 月曜日 上午,所有玩家照例在教室集合,小玉老师踩着细高跟走了进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 “同学们早上好,大家昨晚休息得好吗?”小玉老师扫视一圈,见没人回答,也不在意,短暂的停顿后,道:“很可惜,男教师还是没有出现,所以请大家再接再厉,现在,请大家移步礼堂,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希望六天后我们能给淳子一个完美的告别仪式。” “老师,可以不去打扫礼堂吗?” 水星靠在椅背上,嘴里嚼着口香糖,问道。 小玉老师微笑:“现在,请大家移步礼堂,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希望六天后我们能给淳子举办一个完美的告别仪式。” “真没意思。”水星无聊地撩撩头发,站起身面向其他人,“你们去吧,我要在校园里逛逛。” “现在,请大家移步礼堂,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希望六天后我们能给淳子举办一个完美的告别仪式。” 身后,小玉老师反复发布着任务。 “这样不好吧。”秦静静捏着纸巾,细声细气地提醒,“不听老师的话会不会……” 水星皱皱眉,不耐烦:“去打扫礼堂不过是浪费时间,我不去了!” 张晴芳拉着于蒙蒙起身,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先走了。” 不少怕惹事的也都陆续跟着出门。 突然,小玉老师的目光转向水星,笑容不变,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水星,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水星也没想到会被点名,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女教师,语气明显弱了:“不想去。” 小玉老师笑容加深,举起手中一张薄薄的纸,透过背面能看清上面用毛笔写着“水星”两个大字。 众人心中一惊,谁都没看清她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取出纸张的。 纵然胆子再大,水星此刻也苍白了脸色,惶恐之情一览无余。 “不听话的孩子要受到惩罚。”女人愉悦地笑道,两手执着薄脆的纸张,慢慢从上方开始撕。 水星惊恐地睁大眼,忽然,感到颈侧一痛。 秦静静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滚到地上。 她离得近,清晰地看到水星白皙的颈侧挣开了一道血口,如同撕裂的帛。 无论是在教室里的人,还是已经走到外面的,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老师,稍等。” 慌乱中,淡漠的男声响起。 一个男人上前,架住腿软得几乎倒地的水星。 小玉老师停止动作,看向出声的人,脸上依旧维持变态的笑。 “她知道错了,现在就去礼堂。”薄晔扶着水星往外走,淡淡道,“爱的教育好过暴力执教,你要是撕她,我去教育部举报你。” 小玉老师:“……” 其他人:“……” 牛逼了,同学。 * 去礼堂的路上,水星捂住颈侧,指缝里都是血,虚弱地被薄晔搀扶着。 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水星罕见地脸红:“谢谢你。” 薄晔目视前方,突然挑起一边唇角:“这个游戏有Bug。” 周围人听了,不解地看向他。 唐止从其他人那搜集到几条干净手帕,堵在水星的伤口处,让她捂着。 他在百褶裙摆上蹭掉手上沾到的血迹,接上薄晔的话,平静解释:“如果水星是匿藏的男教师,小玉老师撕了她,游戏就会结束,然而,通关的权力不可能放在NPC的手中。” 将水星移交给一旁相跟着的秦静静,薄晔一手随意搭在唐止肩上,继续向前走:“所以,小玉老师敢撕她,只说明了一点……” 唐止:“水星不是男教师。” 众人恍然大悟。 顾萌理解他们的意思,道:“如果能靠这种方法做排除法,嫌疑人的范围就会不断缩小。” 张国强加快脚步,跟上顾萌的步伐:“什么意思?你指什么方法?” 顾萌解释:“不断破坏规则,挑战小玉老师的底线,如果她敢撕,说明那个人就不是男教师。” 脑子转过弯来,张国强猛地一击掌,兴奋道:“对啊!这样不就能推出最终凶手了!” 顾萌却摇了摇头。 “这次要不是因为薄晔,我肯定玩完了,谁都不能保证下次小玉老师会不会手下留情,那个NPC喜怒无常,你敢去挑战她底线吗?”水星脸色依旧苍白,虚弱道,“而且,真正的男教师只会最大程度匿藏自己,不会没事挑事。” 张国强恍然大悟。 “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最多用个一两次,基本等于没用。”薄晔懒洋洋道,“或者谁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可以主动要求小玉老师撕一下。” 证明自己清白了,同时人也没了。 王可乐嘀嘀咕咕:“谁会那么傻……” * 时间到了下午,旧礼堂里,大家各自分工,有条不紊地做事。 顾萌内急,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后台,他记得那里有卫生间。 恩瑾留意到他的动向,也停下手头的工作,跟在他身后。 步上长而明亮的走廊,经过储物间时,顾萌透过门缝随意瞄了一眼,脚步不停。 忽然,他停了下来,往后退几步,待看清储物间内的人时,惊讶地推开门:“你们在干嘛?” 唐止半蹲在窗台上,薄晔在身后扶着他,两人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是顾萌,同时尴尬一笑。 唐止对他比出“嘘”的手势:“出去逛逛。” 说着跳下窗台,落到外面的草地上,拍了拍手。 “不是……”顾萌走进储物间,压低声音道:“女教师说让我们待在礼堂,你们是准备破坏规则吗?” 薄晔姿势帅气地踩上窗台:“你傻啊,逃课会不会?” 顾萌:“……” 第12章 月曜日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薄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最多在外面待一小时,五点前赶回去,免得被其他人和充气娃娃发现。” “充气娃娃?”一怔,身为男人的顾萌立即展开联想,“你指小玉老师?” 薄晔向他投去“你懂的”一瞥。 顾萌心照不宣地点头。 那种罩杯,确实挺充气的。 这个点学生们都在上课,沿着楼梯走向三年A班,三人能够听见沿途班级里传出的讲课声。 走到位于四楼的班级,推开门,唐止:“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不同的班级里,讲课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回忆一番,顾萌困惑地“嘶”了一声:“还真没注意,讲了什么?”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唐止道:“无论走到哪一层,这句文言文都会反复响起,有时是老师在念,有时是同学们在朗读。” 顾萌茫然地看向他,一看便知学生时代是个学渣:“这句什么意思?” 薄晔不客气地嗤笑一声:“顾老师,这都不懂,还怎么教书育人?” 顾萌透露过自己的职业是幼师,所以其他玩家偶尔会称他为“顾老师”。 “你见过哪个幼师还要教文言文的!”顾萌被讽刺得脸一红,不服气,“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意思。” 薄晔倚坐在课桌边缘,思考半刻,道:“想起来了。” 长腿交叠,自信一笑:“我学生时代是个学渣,并不记得这句话的意思。” 顾萌:“……你很骄傲啊。” “出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唐止看不过眼两只菜鸡互啄,出声解释,“讲的是渔夫进入桃花源的过程。” “受教受教。”顾萌转念一想,谨慎道:“会跟线索相关吗?” 唐止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来看看这些照片。”薄晔的视线不离一小方墙壁,上面贴满照片,“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两人闻声走过去。 唐止眯了眯眼,确定不是自身问题后,道:“应该是被人眼自动屏蔽了,类似马赛克的作用。” 墙上贴了很多三年A班同学的合影,有些是班级集体照,有些是同学之间的合照,照片里的学生拥挤在镜头前,笑容灿烂,是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 但怪异的是,很多照片上,总有一张人脸看不明晰,那张脸上浮着一团雾气,无论视线怎样移动,那团白雾都如影随形,好像是嵌入了人的肉眼中,十分不舒服。 观察那些看过去会浮现白雾的照片,唐止指指其中一张双人合照,上面是一男一女并排站着。 左边的男人应该是老师,看着很年轻,戴黑框眼镜,笑容温和,刚大学毕业的样子,右边的女生却被马赛克遮住脸,看不清晰。 他道:“是淳子,所有看不清的人都是淳子。” 薄晔点点头,在一张集体照中,十六个同学站成两排,所有人都面容清晰,除了一个半蹲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女生。 “为了防止玩家看到淳子的长相……”他沉吟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马赛克又不是打在照片上的,如果人眼受到了屏蔽作用,看不清,凭借相机能不能看到?” 顾萌一想,好主意。 他掏出手机:“我来看看。” 虽然游戏给他们配的手机款式旧,屏幕小,像素渣,按键还卡顿,但仍然不妨碍它是一款优秀的能够玩贪吃蛇的智能翻盖拍照手机。 他打开相机,拿镜头对准那张双人合照。 相机界面一片漆黑,反映了一会后正常运作。 屏幕亮起的瞬间,顾萌手一抖按了拍摄,同时翻盖机脱手掉到地上。 受惊不浅,低低地爆了句粗口。 唐止看向他:“怎么了?” 拿手遮了遮眼,顾萌一言难尽:“自己看。” 薄晔捡起手机,看到相机中定格的照片时顿了两秒,好半天才挑挑眉梢:“小东西长得挺别致。” 唐止靠近,攀在男人肩上看向照片。 是淳子无疑. 照片中的淳子正咧着嘴笑,一口层次不齐的牙就像被硫酸腐蚀过,焦黄得近乎发黑,盖在脸上的黑长直拨到两边夹在耳后,露出苍灰皲裂的一张脸和没有眼白的黑洞洞的双眼。 用手机拍下的就成了灵异照片,所以,依旧无法得知淳子的真实长相。 薄晔按了几个键,将手机递还给顾萌:“算了,去看看别的吧。” 顾萌忍住不适,赶紧删掉照片,结果退回桌面时又吓了一跳—— 薄晔那畜生把刚才的灵异照设为了桌面屏保! 另外两人去了教室其他地方,唐止仍站在照片墙前,仰头看了一会,伸手拔掉蓝色塑料板上的图钉,将那张双人照取了下来。 低头左右看了看,裙子上没有口袋,好在薄晔的制服外套系在腰间,他将照片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顾萌走到淳子的课桌旁,抽开椅子坐下,低头在桌肚里翻了翻,果真在里面发现大把的情书和巧克力。 “这么受欢迎的吗?” 见过成为女鬼后的淳子,就很难想象她生前的样子。 薄晔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书桌上的课本,道:“字迹工整,笔记清晰,一看就是好学生,铅笔盒里夹了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条,排名在班级前五。” 顾萌抬起头,想了想,猜测道:“所以淳子的人设是校园女神加学霸,应该颇受老师和学生们欢迎,你们觉得那个男教师为什么把她推下天台?” 唐止来到淳子的前座,面向顾萌,正要抬腿跨坐在椅子上,却听到一旁的薄晔轻咳一声。 唐止看向他:“干嘛?” 薄晔摊着课本挡住半张脸,看看他,又看看他的百褶裙,示意很明显。 穿着裙子呢,注意坐姿。 唐止挑高一边眉梢,矜贵的小脸上显得浑不在意。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 薄晔磨了磨牙,将课本往身后桌子上一拍。 走上前,侧过身坐到椅子上,然后将唐止拉下,背对着坐到他腿上,又不放心地扯住系在腰间的外套往中间拢了拢。 唐止老老实实坐好,垂着首抿唇笑,抽了一张A4纸放在淳子的桌上,拿出一只圆珠笔在上面写字。 顾萌歪过头,一边看他在写什么,一边随着俊秀有力的字迹念出声。 “男性教师……” “女同学……” “天台……” “A……” 唐止抬眸看他:“你想到什么?” 顾萌近距离下跟小美人目光撞个正着,心里一悸,不自然地坐正身体靠回椅背上,道:“说实话,别怪我思想龌龊,总觉得男教师和淳子有段情,哪有正常男教师和女学生约在天台见面的。” 唐止一手支着下巴,看向照片墙,另一只手上架着圆珠笔转动。 薄晔问:“你心里有想法了?” 唐止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三人同时一惊,转头看去。 恩瑾站在教室门口,道:“你们离开很久了。” 见是熟人,顾萌舒出一口气,招手让他进来:“出来没被发现吧?” 恩瑾摇摇头,走向几人的位置。 来到课桌前,他的视线滑向那张A4纸,云淡风轻道:“礼堂里死人了。” 薄晔皱眉:“什么时候?” “刚才。”恩瑾道,“两个。” “死了两个?”顾萌忙站起来,“走,赶紧回去。” *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哟,肯定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不希望无辜的自己被献祭,就转发给其他人吧~结盟愉快~” 女人在礼堂的角落扫灰,接收到这封匿名短信时,渐渐放下手中的掸子,目露惶恐地看向身后, 大家都各忙各的,没看到有谁在拿着手机。 女人蹙着眉,万分纠结。 死得人越多,活下的几率就越大……可这么做,对那个男人又很不公平。 想了想,她下定决心,胡乱按了几个键后将手机放回胸前口袋里。 “在干嘛呢?” 突然,肩上搭了一只手,吓得她惊叫一声。 回头一看,是她的室友。 “刚看你对着手机捣鼓。”室友瞥了眼她的口袋,道,“干嘛呢?” 女人抬起手肘擦擦脸上的汗:“没……没干嘛啊。” 室友撇嘴:“跟我还隐瞒呢。” 女人犹豫片刻,还是觉得刚刚那事不稳妥,就抬手招她靠近点:“你有没有收到过一封短信?” “短信?”室友明显眼睛一亮,回头看了眼周围,拉着女人蹲下身,藏于座椅后方,“我收到了,看那条短信的意思吧,到时候真选不出人,大家统一举手把那个没名字的推出去?” 女人紧张地咽咽口水,急切道:“那你怎么选的,转发了没有?” 室友略思索,拍拍她的手:“你先说。” “我选的是……” 话说一半,女人的眼珠子很突兀地突了出来。 室友大惊,吓得跌坐在地上,离得远了才看清她的脖颈上扯开了一条暗沉的血痕。 张大嘴,控制不住地要失声大叫,结果还没发出声音,一条血口从嘴角裂开,围着脑后饶了一圈,直到另一边嘴角。 嘴撕烂了,半颗头颅滚落。 礼堂最后排座椅处,两个女人双双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地雷。 第13章 月曜日 目睹了前两天的血腥场面,大家对碎尸逐渐产生免疫力,每个人或快或慢地在适应这个不正常的世界。 经昨天唐止提醒,第一时间发现尸体后,许醒查看了地上两颗人头的耳后。 “这个是A……”他又绕到另一个后方,看到上面刻的猩红色字母时,犹豫半秒,“这个也是A。” “A型血这么多?”王可乐惊讶,“死了四个人,全他妈是A!” 气氛煞时变得沉重,死亡的灰蒙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在这个游戏中,死亡原因无迹可寻,下一个被死神选中的是人,或许就是自己。 秦静静抽抽鼻子,忍住眼泪,细声细气问:“水星,你刚才一直坐在前面,没看到发生了什么吗?” 众人将目光聚向水星。 因为受伤,水星脖颈上系着一条白色手绢,被血色晕染一小片。 她气色苍白地摇摇头:“我坐在前面休息,没往后看,之后太无聊就睡着了。” 大家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礼堂的大门轰然打开,小玉老师从融融的阳光里走入人们的视野,笑意盈盈。 王可乐往人堆后缩,小声道:“嘿,收尸队的来了。” 小玉老师在大家面前站定,环顾一圈,微笑着问:“还有四个人在哪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是被她提醒,还真没发现少了四个人。 “薄晔和唐止不见了。”秦静静看看四周,软声提醒,“顾老师也不在,还有那个没名字的……” 小玉老师笑容不变,看起来却十分僵硬:“还有四个人在哪里?” 没人敢应声。 “报告!” 后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道男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气氛。 众人朝声源看去,顾萌气喘吁吁从舞台上蹦下来,举着手道:“老师,上厕所去了。” 薄晔举手:“老师,厕所里人多要排队,来晚了。” “……” 小玉老师笑容扩大,转过身,很欣喜地对所有人说:“今天辛苦大家了,看得出各位很努力地在布置礼堂,明天再接再厉哦。” 她转而看向地上两摊碎尸,舔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 外面天黑了下来,宿舍里,水星坐在桌边,用湿毛布擦拭颈侧的血迹,不经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手上放慢速度,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般匆匆移开视线,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伤口处。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 水星快速看向门口,一把将镜子倒扣在桌上。 “来了。” 沾水的毛巾扔在桌上,她起身去开门。 顾萌拿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恩瑾。 水星看了眼恩瑾,男人脸色淡然,惯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看向顾萌,道:“什么事?” 顾萌拎高手中的袋子,解释说:“唐止去了趟医务室,拜托老校医测昨天死者的血型,顺便给你拿点药。” “太客气了。”水星笑笑,放他们进来。 幼儿园里经常要处理小朋友擦伤等问题,顾萌做起包扎活来得心应手,他帮水星清理伤口,擦上药,用纱布一圈圈缠上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水星向上瞄了眼高大的男人,放轻声音问:“顾老师,他是不是你小弟?为什么到哪都跟着你?” “……”顾萌手上不停,道:“当然不是,他是我室友。” 水星:“他叫什么来着?” 顾萌:“恩瑾。” “还以为他没名字……”水星若有所思,隐晦道,“不觉得他很奇怪吗?身世成谜……你不怕啊?” 不好跟别人解释恩瑾是脑子坏了,顾萌敷衍地笑了一下:“别瞎想,人与人之间要有最基本的信任。” 水星撇了下嘴,心下道:“你怎么就肯定他是人。” 因为要包扎伤口,水星的领口敞开了两粒扣子,顾萌帮她打结时,不小心看到她的锁骨上方一寸的皮肤。 少女的肤质光滑细腻,白皙的肩膀处却有几个黑色圆印,像烫伤,看上去有些年岁,平时衬衫领口扣得严实,遮住看不见,此刻从侧面看去,十分清晰突兀。 顾萌没忍住,指指自己肩膀处,问:“怎么回事?” 水星反应过来,连忙扣上衬衫的纽扣,不在意地嗤笑一声:“人这一生,谁还没遇上过几个人渣。” “……” 面对年仅十九岁的少女,顾萌突然产生了给大姐大递烟的冲动。 * 回到自己房间,顾萌倚坐在淳子的写字桌上,随手翻阅,想找找有没有日记本之类的。 淳子的课桌整洁有秩序,课桌上方的墙上,挂了一个六寸大小的正方形相框,里面装裱的是一张纸,水彩笔横七竖八地在纸上写满了字,五颜六色,字迹各异。 顾萌觉得有意思,跳下书桌,双手抄在口袋里,弯腰靠近那个相框。 “全世界最美的淳子,生日快乐~” “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二年A班,全校第一。” “女神,生日快乐,毕业后一定要考虑我!” “祝班长大人貌美如花,心想事成。” 各式各样的祝福语,同学之爱满溢而出。 顾萌猜测,这应该是去年淳子生日时,班里同学集体送给她的。 就这点而言,淳子人缘不错,要是没被男教师推下天台,会有个不错的学生时代。 “哗啦,哗啦”。 身旁传来翻书声,顾萌直起身望去,恩瑾坐在另一张写字桌前,正在翻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字典。 顾萌:“恩瑾,字典好看吗?” 恩瑾没抬头:“嗯,能学到很多字。” 见他以一秒一页的速度翻看,顾萌压根不信他能学到什么,不过怕打击他信心,就没说什么。 上床睡觉前,他如一个慈祥的父亲拍拍在台灯下苦学的儿子:“别看太晚了,早点休息。” 晚上,顾萌在睡梦中听到一阵很轻的撕纸声。 一张纸,从上往下缓缓撕开,撕开的切口泛起毛边,光听声音,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情状。 迷迷糊糊睁开眼,今晚有月光,他看到面前恩瑾熟睡的面庞。 没事就好…… 在恩瑾脸上胡乱摸了摸,再次睡过去。 第三天一早,所有人都还在睡觉时,女人的尖叫响彻整个楼道。 陆陆续续,一扇扇宿舍门被推开。 张国强打了个呵气,暴躁得喊了声:“鬼叫什么!八点还不到!” 隔壁许醒在衣角擦擦黑框眼镜,戴上,问:“哪个寝室?是不是出事了?” 顾萌和唐止也相继走了出来,大家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尖叫声再次响起,同时,对面一扇宿舍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冒冒失失跌了出来。 于蒙蒙站在过道中间,脸色煞白,一个劲地颤抖:“死……死了。” 顾萌蓦然想起昨晚梦中听到的撕纸声,心里跟着一沉。 * 第三天的早晨,第一个死者出现,名叫张晴芳,尸体还躺在床上,盖着的被子、身下的床单浸透了大量血液,甚至蔓延到隔壁的床铺。 正是因为感到脚下一片湿滑冰凉,于蒙蒙才从睡梦中醒来。 当时她掀开被子,看到床尾的血液时,直接愣住,再看向对面床铺,斑驳的血迹透过薄薄一层被子显现,女人的头没了,滚在地上。 那一幕吓得她魂飞魄散。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晚我一次都没醒来。”于蒙蒙坐在写字桌前的椅子上,手捧一杯热水,即便这样,整个人还像身处寒冬腊月一样在颤抖,她极力回忆,“可我听到了撕纸的声音,我以为在做梦……没想到她真的来过了。” 大家聚集在出事的宿舍,一大早心情都很沉郁。 敞开的门外,不断有学生经过,但他们对房间里的情景都熟视无睹,有说有笑地走在清晨的阳光下,青春靓丽。 “已经是第五个死者了,太快了,还剩下十一人……”许醒脸色难看至极,“到现在还摸不到头绪,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都得死。” “这个也是A。”水星蹲下身,看向地上头颅的耳后,叹气,“除了类似于代号的标记,什么线索都没有。” 于蒙蒙睁着血红的眼,瞪着手中的水杯,呢喃道:“快点结束,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个游戏,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张晴芳也什么都没做,我们真的都是无辜的普通玩家,男教师肯定是……肯定是……” 她猛地抬起头,一手笔直地指向站在最外围的沉默男人,声音高得近似于尖叫:“肯定是他!那个没有名字的!” 所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回头。 被大家盯着看,恩瑾面色如常,整个人过分的冷静,因此显得尤其冷漠。 顾萌拧眉,根本没把她的指认当回事,道:“没有根据不要乱说,他有名字,叫恩瑾,现在我们来捋捋死掉的人……” 不等他话说完,于蒙蒙手一松,水杯落地直接碎裂。 她直接站起来,激动道:“就是他!每次死了人他都没反应,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冷血,我不管,今天就要把他投出去!” 她转向其他人,哭丧着脸,近乎哀求:“你们听我的,肯定是他,我们现在就把他投出去,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不好?好不好啊!” 顾萌脸色转沉,扯着恩瑾的手,将他拉到身后挡着:“这根本不能算作理由,找不出实打实的证据,就请不要站出来随便带节奏,谁给你的权力随便决定他人的生死?人言可畏,不要以为散布谣言的成本很低,你要是敢动他,我保证下一个会出局的就是你。” 于蒙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恩瑾的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反驳,人群里举起一只手:“我同意,投票吧。” 顾萌心中一凉,看过去,举手的是一个男人,名叫陈良志,平时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 “那加……加我一个……”王可乐缩在后方,颤巍巍举起手。 看着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手,顾萌难以置信:“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按照规则,有一半及以上的人同意,就可以向NPC申请名册,献给淳子,撕了之后,游戏结束,则玩家胜利,但如果游戏继续,就说明冤枉了一个普通玩家。 薄晔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一只白皙的小手跟着举起时,终于有所反应地挑了下眉。 水星:“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了,欠的良心债有点多,过得比较惨。后面会恢复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想到一个以前看到的笑话。有年轻人在app上玩狼人杀,遇到一群小学生,某小学生说:这人声音跟我们不一样,可能是个老东西,我们先把他投出去。 第14章 月曜日 十一个人中,四人举起手。 顾萌不自觉握紧恩瑾的手。 薄晔斜靠在门框边,懒洋洋道:“如果不是他,怎么办?” 王可乐脸上闪过心虚,强撑着气场道:“大概率肯定是他,就他表现得最不正常,如果真不是……为了大多数人好,总要有人牺牲,前面五个不就牺牲了吗?” 唐止平静地看向他,清润的眼眸不起波澜:“既然总要有人牺牲,你为什么不自我牺牲?” 王可乐撇开视线,不服气:“我不是男教师!这样的牺牲毫无意义。” 顾萌定了定神,冷声道:“恩瑾也没理由做无意义的牺牲。” “别浪费时间了!”陈良志抽开椅子坐下,不耐烦道,“既然大多数人都怀疑他,那就试一下呗,整个团队存活几率会高一点,说不定把那个没名字的献出去,今天上午游戏就能结束。” 顾萌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快压不住火了:“他叫恩瑾,有名字。” 张国强看不过去,啐了一口:“陈良志,你还有脸说团队,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吧!” 混乱的争吵中,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我也收到短信了……可……可你们这么针对恩瑾,真的不太好。” 众人看向秦静静,脸上表情各不相同,万分精彩。 薄晔站正身体,感兴趣:“什么短信?” 他的目光依次滑过好几个人,那些人皆是眼神闪躲,没人答话。 “就你会坏事!”于蒙蒙激动中推了一把秦静静,恶毒道,“再多嘴下一个就是你!” 秦静静跌坐在张晴芳床铺上,只觉得坐到了一堆肉糜,裙子后面立即被冷掉的血液濡湿。 小姑娘愣了两秒,瞬间吓哭。 “于蒙蒙你干什么!”水星一把将秦静静拉起来,冷言冷语,“别仗着自己精神有问题就随便发疯。” 于蒙蒙气得不轻,正要扑过去掐她,外面过道里响起细高跟的声响。 不多时,小玉站在宿舍门口,面对一屋子的人,容光焕发:“今天各位同学起得格外早,看起来都很精神呢。” 宿舍里原本吵得火热的气氛降至冰点,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防备地看着女人。 小玉一步一步走入室内,看到床上的尸体,满意地笑了:“现在可不是开茶话会的时候,请大家去食堂用餐,今天早上食堂师傅做了美味的肉饼哦。” 大家瞄了眼血淋淋的被罩,此刻并不是很想吃美味的肉饼。 小玉不顾他人目光,径直向前,掀开盖在尸体上方的被子。 知道她准备收尸了,张国强骂了一句脏话,赶紧掉头走出宿舍。 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去。 “淳子与你们同在……”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咀嚼声中,不少人听见小玉这么说。 顾萌落在最后,出宿舍前,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女人站在床边,一手抓一把血红的肉块,嘴里塞得鼓鼓的,粉白的面上到处都是血迹。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小玉蓦然转过头与他对视,缓缓咧开一个笑容,口腔里,居然是兽类的锋利牙齿,黏连着血液和肉屑。 她道:“她会一直看着你。” 顾萌从心底升起寒意,毛骨悚然,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了他眼睛上,挡住了所有视线。 耳后,低柔清冷的男声道:“顾萌,不怕。” * 一上午,剩下的人各怀心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在礼堂里,于蒙蒙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飘向恩瑾,眼神里藏着极深的厌恶。 顾萌注意到后,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踢了踢脚边的水桶,对恩瑾道:“去换桶水来。” 恩瑾二话不说,撸起袖管单手拎着水桶向后台走去。 水桶有些分量,恩瑾拎着的时候却显得十分轻松,劲瘦的小臂线条流畅,青筋伏在上方,很有力量感。 顾萌从他的小臂打量到他的背影,修身的西式制服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背宽、腰窄、大长腿,比例完美,好得没话说。 直到背影消失在后台,顾萌才收回视线,心底暗生羡慕之情。 过了一会,舞台侧方传出混乱的争吵声。 “妈的,你走路长不长眼!” 陈良志骂骂咧咧道。 顾萌感觉不妙,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朝后台走去。 到了那里,就看见近一米九的男人贴着墙角站立,水桶还在脚边滚着,水洒了一地。 陆陆续续有人跳上舞台,看到了这场莫名的冲突。 陈良志站在恩瑾身前,身高矮了点,只好抻着脖子仰视他,举着袖口湿掉的那只手,样子咄咄逼人:“路那么宽,你就往我身上撞,啊?!” 恩瑾没什么表情,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有在看到人群里的顾萌时,眼神才闪过几分无措。 像个寻求帮助的幼崽。 陈良志骂声不停:“你个逼不会是想害死我吧!” 顾萌心里的火蹭得一下就起来了。 他大步上前,拉住陈良志的后衣领将人甩向一边,张嘴刚想说什么,似乎是有所顾虑,话到嘴边又咽下。 顾萌看向恩瑾,道:“你下来点。” 恩瑾什么都没问,乖巧地低下头。 顾萌抬手捂住男人的两只耳朵,转过头瞪向刚站稳脚跟的陈良志,清秀温润的脸蛋难得显出凶恶:“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里暗里在针对谁,你真当恩瑾好欺负是不是?你真以为老子脾气很好是不是?被撞一下就叽叽歪歪,你丫是娘炮还是被害妄想症,你下次再敢说个脏字试试看!我去你麻辣隔壁!你还能比我脏?!” “……” 气氛突然安静,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有些人平时性格很好,可一旦发起火来是真的吓人。 “作为一名幼师,顾老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秦静静细声感叹,“不过好帅。” “没看到他把小朋友耳朵捂上了吗?”薄晔轻笑,接上秦静静的话,“对祖国的花朵温柔,对人渣不必那么客气。” 陈良志脸色涨红,气得口不择言:“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我看你也有问题!” 顾萌放下手,低头检查恩瑾的裤管,上面泼了一点水。 他没再理会陈良志,自顾自道:“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律,能产生制约的唯有个人的良知,因为看不顺眼就随便判定同类的生死,跟野兽有什么分别?劝早上那几个举手的人,用点脑子,讲规则,讲理性。” 说完,拉着恩瑾离开。 张国强重新拾起地上的水桶,声音粗而沉:“这次我站顾老师。” 陈良志本想找恩瑾麻烦,煽动大家再次投票,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顾萌教育了一顿。 面子上过不去,他率先跳下舞台,骂道:“他妈的顾萌!我算是记住了,等人都死了,看他给谁讲大道理去,这里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世界,就他要做正义使者。” 和薄晔互看一眼,唐止道:“要去看看恩瑾吗?” 薄晔一手牵着他,从舞台侧面的楼梯往下走:“不用担心,有顾老师在。” 唐止一蹦一跳地下楼梯:“薄晔。” “嗯?” “以后要是有孩子,放顾萌班级里吧。” 薄晔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轻笑道:“被顾老师征服了吗?” 唐止咬着下唇笑,目光灼灼,顺势跳到男人的背上,双臂搂住他的脖颈。 刻意加了鼻音的声音奶甜奶甜:“重点是想跟你有孩子。” “……”薄晔表情变了又变,托着他腿弯往上提了提,隐忍道:“要撩骚,晚上撩!” * 顾萌带恩瑾来到礼堂外的草地上。 近中午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却不烫。 顾萌让恩瑾岔开腿坐在草地上,晒晒潮湿的裤管,自己则在一旁躺倒。 被和煦的微风吹着,鼻尖是阳光和青草的气息,顾萌眯着眼,舒服地喟叹一声,好久没这么晒太阳了。 城市里生活节奏快,虽然常常阳光普照,但没人会为青草、阳光和微风驻足一秒。 恩瑾双手撑在后方,偏过脸看旁边的顾萌,同样被太阳照得眯起了眼,道:“那个人为什么对我大喊大叫?” 脑袋旁有株蒲公英迎风摆动,顾萌顺手摘了下来,放在眼前旋转:“有的人就是戾气重,别放心上。” 恩瑾又问:“顾萌,什么叫你个逼?” 顾萌坐起身,略尴尬:“不是好话,听过就忘掉,以后也不准你跟别人说。” 恩瑾点点头。 他看了眼顾萌手上洁白的一小团,好奇:“这是什么?” “这个?”顾萌举着绿茎转了转,往恩瑾身边挪近一点,“这叫蒲公英,毛绒绒的是不是很可爱?” 恩瑾看了眼蒲公英,又看了眼顾萌,道:“你也毛绒绒的。” 很可爱。 顾萌没在意,一手举着蒲公英,来了兴致:“我教你怎么玩。” “首先,你吸一口气。” 恩瑾认真而饱满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把嘴张开……” 恩瑾把嘴张开。 “然后……” “啊呜!” “……” 顾萌话未说完,恩瑾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蒲公英含进嘴里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男人保持姿势不变,眼尾有些上挑,信赖地看着顾萌,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顾萌反应过来,赶紧一巴掌拍在恩瑾脑后:“这么急做什么!赶紧吐出来!” 结果手上不小心一个用力,绿茎拔了出来,顶上光秃秃的什么都不剩。 恩瑾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打了一个。 小小的,白绒绒的蒲公英飘絮从他嘴里飘出来,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乘风而去。 顾萌“噗嗤”一声,直接气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还是很暖心的。 明天就是一月一号,希望新年里各位可以睡到喜欢的人吧! 黄文作者只能想到这个。 第15章 月曜日 比起前两天,旧礼堂干净许多。 南北两面墙上高而长的窗户洁净敞亮,阳光从玻璃中穿透而。 拐拐角角的蜘蛛网被卷落扫除,空气里少了灰扑扑的尘埃感,连观众坐席都挨个打扫过一遍。 接下来的任务就剩摆放祭祀台,可是一天已经过去了,留到明天做也不迟。 薄晔拍拍裤管上的灰尘,叫上唐止去食堂吃饭。 唐止把掖在裙子里的白色衬衫扯出,任衣摆松松散散盖在百褶裙上,反手挠向后背:“都是灰,不舒服。” 不顾他衬衫后襟微微汗湿,薄晔帮他挠了挠,安慰道:“回去换件新的。” 宿舍的衣柜里每天都会更新一套制服,为玩家量身订做。 两人口袋里的翻盖手机同时响起信息提示音,他们一边向门口走,一边掏出手机查看。 是匿名短信。 打开短信阅读,薄晔和唐止的脚步越走越慢,到了旧礼堂门口时,同时停下。 他们抬眸对视一眼,立即明白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薄晔盖子合上,手机随手揣进裤兜里,搭着唐止的肩继续往外走,笑意里隐隐含着讽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游戏的世界也不例外。” * 吃过晚饭,许醒在宿舍楼下把大家截住,聚集到大厅一侧的自习室。 长桌旁,十一人落座。 陈良志记着白天的不快活,看到对面的顾萌和恩瑾时毫不掩饰敌意,自习室内气氛有些僵硬。 冲突若是发生在前两天,队伍里或许还有人出来当和事佬,可眼下十六个人中已经惨死五人,玩家之间阵营分裂严重,自身都难保,谁都没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 清点人数,都到齐了,许醒站在桌前,道:“今天我中途出去了一次,想从其他班同学那了解关于男教师的事情。” 王可乐:“哥,你什么时候溜出去的?我都没发现。” 许醒示意他别插嘴,继续道:“很意外,男教师风评很好,是淳子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因为刚大学毕业,经常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哦?”水星撩了下墨黑长发,垂着眼睫玩手指甲,“所以是个衣冠禽兽?” 许醒想了想,没有立即否认:“不是没这种可能,因为有传言男教师和淳子走得很近,超出师生之间距离的那种近。” 唐止突然想到什么,从薄晔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放到桌子中间:“昨天从教室拿的,应该就是淳子和男教师的合影。” 坐得远的玩家稍稍站起来,身体前倾看向那张照片。 王可乐揉揉眼:“我是不是中暑了?眼睛有点花白。” 张国强眯了眯眼,困惑地问:“左边那个女生为什么看不清脸?” 唐止解释道:“是照片的问题,为了防止我们看清淳子的长相,自动屏蔽了。” 秦静静观察那个男教师,看了会,轻声说:“我觉得他长得挺善良的,不像坏人。” “你们看这个男的!”陈良志一拍桌子站起来,像是有重大发现,指着照片信誓旦旦道,“长得像不像恩瑾!” 其他人:“……” 你这脏水泼得太不高明了。 薄晔靠在椅背上,姿态闲散,朝他压了压手腕:“扁桃体,你坐下,现在还轮不到你发炎。” 陈良志见没人响应他,讪讪坐了下来。 “可能是地下情被发现,产生争执,所以被推下天台。”水星推测,“男女之间无非就是情杀。” “一切都过于平常,过于和谐,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冲突,从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说,除了能猜出男教师和淳子的关系,明白剧情展开的背景,其他都是未知数。”许醒推了推眼镜,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家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被遗漏的地方?” 薄晔的指尖轮流敲击了一遍桌面,道:“有件事我想问问。” 跟着拿出翻盖手机,扔到桌面上:“有谁收到过这条短信?又是谁给我发的短信?” 提到短信,近半数人都眼神闪躲,甚至都没去查看手机中的短信内容。 “什么短信?”顾萌好奇,将手机摸过来,看完之后,强忍住爆粗口的冲动,看向对面的几人,“早上提议推恩瑾出局的几个,你们是不是早就结盟了?” 张国强没有收到过信息,要过手机,一边翻阅一边骂道:“谁啊?这么没素质?拉帮结派的,这操作也太脏了!谁发起这条信息的,站起来!” 在座的人没人动作。 “大家坦诚点,说好的信息共享呢?平民之间信息越透明,狼人越藏不住。”薄晔挨个看每个人的表情,企图发现端倪,“这样吧,先弄清,谁收到过这条短信?” 秦静静率先举起手,细声道:“我昨天上午收到的。” 对面的于蒙蒙精神状态不好,不过依然有余力瞪秦静静一眼。 王可乐:“昨天收到。” 水星难得面露尴尬之色,抬了下手:“我第一天就收到了,而且我傍晚时转给了你跟唐止。” “就这三人?”见其他人没有反应,薄晔暂且将这事掠过不提,转而问,“那谁是发起者?” 自习室内又是一片静默。 薄晔轻笑一声:“既然有人不老实,手机都拿出来,一个一个检查。” 王可乐一脸坦荡,直接掏出手机放桌上:“我收件箱里还有记录呢!真的是昨天收到的,看到后我就没理了。” 秦静静也拿出手机:“我也没理会,直接搁在收件箱里,因为是匿名,我不清楚是谁给我发的。” 张国强和许醒也配合地拿出手机。 最后就剩陈良志和于蒙蒙了。 于蒙蒙发丝凌乱,她随意扒了两下,满脸写着不合作:“追究这些有意思吗?不如赶紧投票。” 陈良志看上去很不安,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像在捂着什么。 薄晔朝他抬抬下巴,淡淡道:“陈良志同学,有什么问题?” 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陈良志一脸的挣扎,最后他下定决心般站起来,凶狠地将手机拍在桌上:“是我第一个发起的!” 抬手一指对座的恩瑾,道:“第一天就觉得这人不对劲,躲在人群里偷偷摸摸的,总像是在观察什么,好几次都抓到他在看我了,那眼神特别瘆人,好像要把人盯出一个洞一样。” 顾萌嗤笑:“看你几眼就有问题了?你是黄瓜大闺女么?捂着不给看?” 陈良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情绪激动:“反正就是有问题,正常人没有他这样的!” 身处暴风中心,恩瑾却十分安静,仿佛别人议论的都不是自己,只管低头在面前的纸上画画,心无旁骛,十分专注。 顾萌撸撸袖管,正要起身跟陈良志硬刚,手腕却被身旁的男人握住。 顾萌偏过脸看去。 恩瑾将A4纸推向他,表情中带着几分赧然:“好看吗?” 男人的嗓音一向偏低柔。 顾萌看向面前的纸张,上面竟然是一株墨蓝色的蒲公英,画得惟妙惟肖,毛茸茸的飘絮似乎要从纸上飘出来一般。 顾萌先不忙着吵架,夸道:“很厉害,你很有天赋。” 恩瑾嘴角很轻地歪了一下,在偷笑,把纸张推向他:“送给你。” 出于习惯,顾萌点点纸张的右下角:“名字写上。” 恩瑾“哦”了一声,拿回画作在右下角乖乖署名。 被晾在一边的陈良志:“……” 神色古怪看着恩瑾,他道:“不会是个智障吧?” “你才智障!”顾萌瞪他,顺便问候他全家。 “别吵了,私人恩怨等会解决。”薄晔出声制止,看向陈良志,道,“你是发起短信的人,就有扰乱秩序的嫌疑,我们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就是男教师?” 陈良志一怔:“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想很合逻辑。”唐止单手支颐,冷静分析,“利用每个人都不想被团队投出局的心理,通过短信与大家结盟,从而主导游戏走向,提前定好目标,随便找个理由,怂恿大家投出一个无辜的人,再配合淳子一天两个的杀人速度,你的赢面确实会更大。” 王可乐猛地站起来,咋呼开:“靠!不会吧哥!你真是男教师啊?” 于蒙蒙看起来有些动摇,她坐在陈良志身旁,不自觉向旁边挪,神经质地念叨:“是你吗,是你吗……” “我就说哪里不太对。”许醒推了下眼镜,“杀心太重,十分明确地要置恩瑾于死地。” 薄晔身体微微前倾,直视陈良志的眼睛:“不过一切都是猜测,你可以为自己辩解。” 陈良志脸色惨白,他看向原先明确跟他结盟的几个,大家都惊惧又怀疑地看着他。 不禁心里一慌,语无伦次道:“发短信的时候……这……这……当初也不全是……” 恰在这时,一条血线从他额角划开,一路顺着鬓角蔓延到下巴,并且正在往脖颈蔓延。 那条血红的线虽然细,但周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秦静静抬起双手,死命捂住了嘴。 薄晔暗中牵住唐止,准备站起身,提醒道:“陈良志……” 陈良志低着头,无所知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当初也不全是我的主意,大家都在礼堂里,我跟施……呃……” 陈良志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前方,很轻微的一记撕裂声,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他脸上的皮整张剥了下来。 血红的一张脸,只剩肌肉组织敷在骨头上。,但陈良志还活着,似乎是痛得发不出声音,他张大了嘴,露出白生生的牙,眼珠惊惶地左右移动,几乎要掉下来。 几个女人尖叫着后退,碰翻了椅子,其他人都僵在原地,脸色发青。 恩瑾的画纸边缘溅上了一滴血,在白纸上洇了开来,他皱了皱眉,抬手将那滴碍眼的血抚去。 又是一记撕裂声,比先前声音更大。 陈良志身前的皮脱落,速度极快。 红色的,没有了皮肤的血人在原地维持了三秒,直直向下倒去,摔在会议桌上。 恩瑾快速拿起画纸向后靠,看了眼倒在他面前的血人,又看向手中的画纸,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弄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烟渚,以及不城的地雷,谢谢看文的各位,谢谢。 第16章 月曜日 自习室的角落,安静地飘下两张纸,在静止的空气里晃晃荡荡落到地上,滑出一定的距离。 两张纸上一模一样写着“陈良志”三个字,只是一张薄如蝉翼,另一张表面毛糙,合并起来其实是同一张纸,撕成两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陈良志死的时候身前整张皮脱落。 在这个世界,人命就是薄薄一张纸,死法全凭淳子心情。 于蒙蒙扶着墙壁起身,对面坐着的恩瑾神色平静,表现得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抖着手指向他:“你为什么没反应?陈良志就死在你面前你为什么没反应!你这个冷血的魔鬼,他们肯定都是你害死的!”说到最后情绪失控,变得竭嘶底里。 一室人的目光聚向恩瑾,男人过分冷漠的表情令人感到丝丝诡异,很不舒服。即使陈良志跟他有过节,看到一个大活人血淋淋地倒在面前时,至少也得给点反应,而不是像此刻这样面无表情。 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中一样。 恩瑾眨了眨眼,慢慢起身,没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对身旁的顾萌说:“我先上楼了,你去吗?” 顾萌心情复杂,犹豫片刻,点点头,他想单独跟恩瑾谈谈。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自习室。 “快投票吧!”于蒙蒙受不了地尖叫,“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们还不愿意推他出局吗!”她举起一只手,神色惶恐,近乎哀求道,“我投恩瑾,还有谁?还有谁!现在还剩十个人,再有四个人同意就可以了!只要有五人同意,就可以把他投出局了!” 张国强的眼神游离一会,最后一手握拳捶在桌上,走向门口:“让我再考虑考虑。” 薄晔和唐止没理会女人的提议,一言不发地离开。 出门之前,唐止回头看了眼倒在桌上的尸体,在鲜血淋漓间辨认耳后的字母。 他想当然地以为那里还是“A”,蓦然,他细细眯了下眼。 轻轻扯了下薄晔的衣袖,唐止:“B,出现了。” 满室寂静中,秦静静拢了拢裙摆,紧张咽咽口水,贴着墙边走:“那……那我也先走了。” 许醒却关上门,语气平淡:“静静,你留一下。” 秦静静屏住呼吸,看着一屋子剩下的人。 默默数了数,五个。 正好五个人。 水星坐回椅子上,低头,单手拨弄指甲盖,侧脸弧度有种浓稠的艳丽。 * 进了宿舍,顾萌抽出椅子对着床坐下,让恩瑾坐到床沿。 恩瑾坐好后,把画递给他:“名字写好了。” 顾萌把画拿手里打量了眼,问他:“介意我折一下吗?” 恩瑾摇头,英俊面容很静,静得几乎乖巧。 顾萌对折又对折,把画塞进校服外套口袋里放着,转而正视恩瑾,严肃道:“你讨厌陈良志?” 恩瑾想都没想就摇头,面对顾萌时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澈。 顾萌有些怀疑:“他死的时候,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恩瑾犹豫片刻,冷静道:“血把画弄脏了,有点讨厌,这算感觉吗?” 顾萌心底一沉,直觉对方的反应不同于常人,看着像……反社会人格。 一手抓紧裤子面料,踟躇不决,他道:“恩瑾,进入这个游戏之前的事,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你在怀疑我。”恩瑾的声音低柔,平静,像夜晚的湖面一样没有波澜,“像他们一样。” 他们就是其他玩家。 顾萌一阵口燥,舔舔下唇,心虚得无法直视对方:“我只是……只是问……” “顾萌。”恩瑾身体前倾,定定地看着顾萌的眼睛,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道,“如果遇害的人是你,我会有反应。” 顾萌一怔,看着那双黑而深的眼眸,忘了闪躲,“什么反应?” “不知道。”恩瑾坦白,“看着其他人死去,我没感觉,可一旦想象那个死去的人是你,我的眼睛快要出水了。” * 第四天,剩余的十位玩家如同往常一样前往礼堂。 于蒙蒙整晚没睡,神经脆弱得快达到极限,脾气更是暴躁得像一垛干柴,一点就燃,其他人见她如此都摇摇头,放任她坐在角落,不去理会。 按照小玉老师的指示,几个男人从储物间里搬出红木长桌,摆放在舞台中央。 顾萌擦拭桌上厚厚的一层灰,正要将抹布扔进手旁的塑料盆里清洗,见水中有一道染血身影经过,一头黑而长的直发盖住脸,女士校服上被污血染得斑驳,一直从右边走到左边。 吓得一松手,抹布掉进盆里打散了水中倒影,顾萌惊诧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听到身后动静,前方幕布旁的秦静静和水星同时回头:“顾老师,怎么了?” 顾萌快速看了眼盆中的水面,什么都没有,转而看向她们,道:“刚刚……有没有感觉什么东西经过?” 秦静静左右看看,敏感地挨向水星,“你指什么东西啊?我刚刚一直待在这里,没异样的感觉啊。” 水星拍拍秦静静的手,对顾萌道:“顾老师,不要总一惊一乍吓小姑娘,我刚从后台过来,也没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最近过于紧张了。”顾萌歉意一笑,“幻觉,幻觉。” 说是这么说,心中却留有疑惑。 礼堂布置完成,小玉老师验收了情况,看起来很满意。 一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大多数人在寝室开始坐立不安,按照前三天的经验,一天死上两个人才属正常,可是一天都过去了,死者还是没有出现,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搅得每个人心中都不得安宁。 许醒在六楼走廊遇到唐止,打过招呼后,突然想起有件事没问,匆匆停下道: “Candi,你对陈良志被标为B,是什么看法?” 唐止正准备进宿舍门,听他这么说,顿了一下,反问他:“许醒,你收到那条关于恩瑾的短信了吗?” 许醒推了下眼镜,面不改色:“没有。” “接下来我说的只是猜想,没有依据,你就当参考。”唐止背靠在墙上,缓缓道:“我和薄晔讨论过,所有人从第一天开始就待在礼堂,没有违反规定的情况,大家基本步调统一,但是有的人遇害,我们却活到现在,要么就是时候未到,要么就是……暂时安全,已经出现六个死者了,陈良志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久,你想想他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许醒皱眉,不确定道:“你指短信?” 唐止点头,清浅漂亮的眼眸透出一丝冷淡:“他暗中拉拢玩家,算是作弊,有违反规则的嫌疑,这是我唯一想到的,我们和他的不同。” 许醒表情呈现出几秒空白,讷讷道:“那……那另外几个死者……” 唐止耸了耸肩:“应该跟短信有关。” “你说,这只是猜测是吗?”许醒看上去神思恍惚,再次向他确认一遍,“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唐止表情坦然,道:“这最多算是场外信息,既然B已经出现了,每个死者耳后的标记应该属于关键线索,时间只剩三天,希望能赶在周日前破解。” 许醒呆滞地点头:“希望如此……” 晚间十点,休息前,张国强不放心,逐一敲了其他人的门,确保大家都还活着。 临别时,顾萌跟他说声“辛苦了,早点休息”,关上门,听到走道里另一个房间的门被敲响。不一会,于蒙蒙神经质的叫骂声隐约传来。 “你什么意思!睡前来确认我死没死,是不是盼着我死啊!看我死了就能安心睡觉了是不是!……” 顾萌默默心疼张国强一秒,摇了摇头,于蒙蒙这女人怕是疯了,便没再理会外面的争执声。 自从第一天晚上遇到淳子后,这两天晚上他都跟恩瑾睡一个床铺,因为怂。 率先上床,在里侧躺好,顾萌看着书桌前男人的背影,道:“我先睡了,晚上感觉到什么异样,一定要叫醒我。” 目前为止大家都很平安,虽然没有盼着出什么事,但一天两人的份额没完成,总觉得不像淳子的风格。 恩瑾这时合上厚厚的现代汉语字典,放到桌子一角。 顾萌打趣:“学霸,看完了?” “嗯。”恩瑾点点头,起身,准备睡觉,“一共6.5万个词条,都记住了。” 顾萌:“……” 他发现恩瑾有个特质,开玩笑时特别真,差点就信了。 恩瑾关了灯,摸黑上床,道:“不过暂时还不能熟练运用。” 黑暗中,顾萌躺平,微笑:“你快乐就好。” 如果吹牛能使你快乐。 * 睡到半夜,顾萌突然被推醒。 “顾萌,出事了。” 恩瑾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出什么事了?”顾萌皱眉,揉揉眼,半撑起身,借着窗外月光看他。 恩瑾盯着那面墙,声音平静无波:“墙里面,有东西。” 顾萌惊出一身冷汗。 定了定神,在满室寂静中他细细分辨,果然听到了很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像是有人在轻轻蹭着墙壁,时重时缓,循着某种规律,又像是骨头在轻轻碰撞。 顾萌头皮一阵发麻,他收起腿,盘坐在床上,同时招恩瑾到墙边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一眼,缓缓地侧过耳朵贴在墙上。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声音愈发响亮,几乎就在耳边。 恩瑾看他一眼,提醒道:“隔壁是薄晔的宿舍。” 顾萌手心微微汗湿,神色中透着紧张和担忧。 他们和薄晔的宿舍就一墙之隔,诡异的声音不是从墙里面发出的,而是从隔壁传来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萌心中犹豫,虽然和隔壁那对夫夫才相处几天,但深处恐怖环境中,人的情感总能放大许多倍,薄晔和唐止要是遭遇什么危险,总觉得于心不忍,大家毕竟共患难一场。 “恩瑾……”顾萌轻声道,“我们去看看?” 恩瑾点头。 两人正要离开墙壁下床,突然,从墙对面传来唐止的声音:“老公……太深了……” 顾萌:“……” 恩瑾:“……” 紧接着,就是一阵失控的娇喘。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 顾萌沉默了一下。 恩瑾感到奇怪,再次将耳朵贴在墙上,眨了眨眼,懵懂无知道:“是Candi在叫吗?” 顾萌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却止不住脸颊变红,他无力地摆摆手,整理被子再次躺下:“睡觉。” 恩瑾似乎很感兴趣,听墙角听得不亦乐乎,一边听还一边问:“薄晔让他声音轻点,为什么?” “……” 顾萌翻个身,背对墙壁。 “Candi说太快了,什么太快了?” “……” 顾萌深吸气,将被子罩住脑袋,把自己想象成沙坑里的鸵鸟。 “他们换位置了……跪着真的会比较轻松吗?” 顾萌腾得坐起身,打了下恩瑾的脑袋,压低声音斥责:“我哪知道轻不轻松?大晚上哪来那么多问题?等你以后有老婆就都懂了,睡觉!” 见他生气,恩瑾摸摸被打痛的地方,乖乖回到另一侧躺好。 房间里陷入安静,除了隔壁传来的轻微声响,有些扰民。 过了一会。 “顾萌。” “嗯。”顾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很不耐烦的音节。 恩瑾:“为什么薄晔要叫Candi小骚货。” 字典里说,骚货是贬义词,常指淫|荡的女人。 顾萌:“……听到什么都忘掉。” 恩瑾不依不饶:“我想不明白。” 顾萌深深地叹气,拉高一些被子。 Dirty Talk能助兴这种知识点,他是真的无法对恩瑾说不出口。 顾萌开始忽悠:“因为……咳咳……薄晔觉得Candi可爱。” “原来还能这么用。” 恩瑾恍然大悟。 调整姿势,准备入睡,他道:“顾萌,你真是个小骚货。” 顾萌睁开眼,满脸的忍辱负重:“……谢……谢谢赞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看文。 第17章 月曜日 “第十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时代在召唤——” “第一节 ——伸展运动——” 顾萌踩着外面的广播声走进宿舍洗漱间,原本还困得睁不开眼,迎面撞上拾掇得神清气爽的隔壁夫夫时,立即精神起来。 薄晔拿毛巾擦掉唐止精巧下颌上的剔透水珠,抽空看他一眼,淡淡道:“顾老师,早。” 因为昨晚听了墙角,不太光彩,顾萌手端脸盆绕过他们,刻意避开一段距离,笑得一脸尴尬,“早啊,各位。” 薄晔帮唐止洗好脸,看到面前被毛巾蹭得有些红的水灵脸颊,刘海微微潮湿地贴在额上,本就看起来显嫩的脸蛋愈发稚气,忍不住轻掐一把。 他拿起宝宝霜,熟稔地用指尖沾了些,涂在唐止面颊上,分心问顾萌:“昨晚……” “昨晚我什么都没听到!”怕对方谈起“昨晚没打扰到你们吧”、“隔着一堵墙过夫夫生活会不会太吵了”之类的不要脸的话题,顾萌急急打断他,不小心呛了一口牙膏沫,“我睡眠深,惯常雷打不动!昨晚好得很,超熟睡,超安心的。” 薄晔挑高一边眉梢,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其妙,“顾老师,激动什么?我就想问一下,昨晚有没有人遇害。” “……哦。” 是我想太多。 顾萌喝一口自来水压压惊,道:“我刚起床,不清楚,等会去敲门问问。” 薄晔和唐止收拾好后走出洗漱间,离开前,唐止多疑地回头望了一眼。 顾萌正在偷觑他们的背影,被抓包后又快速移开视线面对镜子,脸有点红,气氛迷之尴尬。 唐止跟在薄晔身后,咬了咬下唇,快步跟上男人,默默牵住他的手,矜贵的一张小脸莫名涨红。 * 事实证明,第四夜是个平安夜,没有玩家遭遇不测。 没有死人,所有人都心有困惑,但忍着没说出口,一旦将疑惑问出口,就像盼着出事一样,怕给其他人留下不好印象,引起怀疑。 今天不用打扫礼堂,剩下的十位玩家各自组队,自由活动。 于蒙蒙的精神状态处在崩溃边缘,秦静静去宿舍找她时,她正坐在床铺上,乱发蓬松,面对雪白的墙壁发呆,身上披一条被子,似乎是极冷。 “于蒙蒙,我和水星现在要去教学楼看看,你……一起来吗?”秦静静没敢进去,站在门边细声细气道。 于蒙蒙木然地看着墙壁,没有移动分毫。 秦静静意思已经传达到了,见她不理会,便道:“大家都出去了,你要是有什么急事,手机联系,我先走了。” “没人能出去。”于蒙蒙突然出声,转过头看着门边的秦静静,眼底是一半的惊恐一半的疯狂,嘴角弯出一个阴惨惨的笑意,“你们都得死。” 秦静静打了个激灵,目光闪了闪,转身就跑。 * 顾萌和恩瑾在教学楼饶了一圈,趁着上课期间溜进高三年级英语组的办公室,试图寻找关于男教师的线索。 男教师的办公桌很明显被翻动过,试卷和教案敞开,在桌上铺得到处都是,应该是前天许醒来的时候翻完没收拾。 顾萌坐在椅子上,左右转转,道:“恩瑾,翻翻卷子,看有没有跟淳子相关的。” 恩瑾将那堆试卷拿到一旁去翻找。 顾萌弯腰搜男教师的抽屉,从下面翻起,第二层和第三层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个人物件,第一层抽屉里放着英语默写本,他将那叠本子拿出来,随便翻看了几个学生的本子,发现三年A班同学的英语成绩整体优秀,批阅之后,男教师总会在最后写上“Excellent”。 淳子的默写本放在最后,顾萌抽出来,打开,一页一页看过去。 字迹清秀,没有涂改痕迹,默写的单词基本都正确。 一本勤奋的好学生的英语练习簿,工整完美得不值得注意。 顾萌不感兴趣地将本子合上,放回那叠本子的最上方,再将厚厚的一摞竖起来放在桌子上码齐边缘,准备理整齐后再塞回抽屉。 正在这时,淳子练习本的下方边缘斜斜地掉出一角纸片。 顾萌皱了皱眉,将那张纸条抽出来。 是从最普通的那种练习簿上撕下来的纸,水蓝色的横线,会晕开油墨的低劣纸张,上面写了一句话。 顾萌目不转睛看着那句话,道:“恩瑾,你过来看看。” 恩瑾回头看他,放下手中的试卷,走过去看向顾萌手中的小纸条。 上面用墨蓝色的水笔写道:“老师,我快坚持不住了。” * 搜完男教师的办公室,顾萌和恩瑾往三年A班的教室走,还未挨近,里面模模糊糊传出男人的声音。 “到现在这个阶段了……我觉得……试试是有必要……” 顾萌脚下一顿,抬手示意身后的恩瑾也停下,指指教室里,对他用口型道:“别出声。” 他暗中靠近教室,背靠着门边的墙壁,快速朝里面望了眼。 中间的位置,五个人围成一圈,或站或靠地围着淳子的座位,许醒面向前方黑板的位置。 男人推了下眼镜,接上刚才的话,再次开口:“昨晚Candi跟我说,死去的玩家可能与短信有关,现在转发过那条短信,依旧存活的,还剩于蒙蒙和水星,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如果Candi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看了眼水星,叹气,“接下来淳子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于蒙蒙和水星。” 门边,顾萌思索一会,Candi的猜测提供了一种思路。暗中用手机联络其他玩家,属于非正常手段,可能惹得游戏中NPC不快。 水星拨拨肩上的长发,略显烦躁,看了一圈,问:“说实话,还有谁将那条短信转发给别人过?” 张国强:“老子连短信都没收到。” 王可乐和秦静静齐声道:“我收到后没有理会。” 许醒没说话。 水星朝他挑挑下巴,“你呢?” 许醒推了下眼镜:“没收到。” 水星低下头,皱着眉,表现得很不耐烦,但细看可以发现她的手在轻微颤抖。 许醒摇了摇头,看向其他人,提议,“水星不是男教师,这一点第二天我们就已经达成共识,于蒙蒙那样的……除非在装疯卖傻……感觉不像,所以,如果今天还交不出男教师,团队里很有可能会牺牲两个平民,男教师获胜的几率会更大,所以,你们愿不愿意赶在淳子动手前试试?” 教室内一片安静。 所谓的“试试”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顾萌看向恩瑾,男人正低头摆弄淳子练习簿里的那张纸条,拿在手中左右翻折,不一会,一个纸折的千纸鹤完成。 见顾萌在看他,恩瑾挑了挑一边嘴角,拉起顾萌的手,将那只千纸鹤放在他手心,用口型道:“送给你。” 顾萌此刻心情沉重,点了点头,抬起那只小巧的千纸鹤到眼前,心不在焉地打量。 教室里,王可乐心虚地缩缩脖子:“第三天,就于蒙蒙室友死的那天,我就同意投票给那个谁了,要是大家早点同意,说不定游戏都结束了,陈良志也不用白死。” 秦静静还是犹豫,左右为难:“可……可没证据指明恩瑾是男教师啊,说不定男教师藏在……”她怯怯地环顾一圈四周,意思不言而喻。 张国强|暴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老子绝对清白,是谁都不可能是我!” 秦静静习惯性缩到水星身边,嘀嘀咕咕:“我就是觉得每个人的几率相等,没必要全针对恩瑾。” 许醒倚坐到桌子上,煞有其事地叹气,道:“静静,现在是死局,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友们一个个惨死。” 秦静静吭唧唧,一下子哭了:“你们别逼我,这事我干不了,如果恩瑾真的是人呢,平白无故就被献给淳子,撕个粉碎,多残忍……”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小娘们一天到晚磨磨唧唧!”张国强撑住一口气,摆摆手,故作轻松道:“那什么……算我一个,恩瑾……恩瑾的行为确实反常。” 外面,顾萌将千纸鹤放在口袋里,吐出一口气,一瞬间对于这个世界无比厌弃。 恩瑾跟他肩并肩靠在墙上,面容淡然,好似教室里众人讨论的与他无关。 秦静静依旧在哭,王可乐不乐意地瞥她一眼:“静静,就你最不配合大部队,拖后腿。”他看了一圈身边人,道,“现在已经有四个人同意了,我现在回去找于蒙蒙,然后大家一起去找小玉。” 水星点点头,面上没有情绪,“那你快去吧。” 王可乐心里一阵轻松,朝教室外小跑着奔去,在门口却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急刹车。 “顾……顾老师。”看到门边站着的两个人,王可乐很是意外,见恩瑾也在,他心虚地移开视线,避重就轻道:“我回一趟寝室。” “王可乐。” 王可乐还未到达楼梯口,就被顾萌叫住,他一脸无奈地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两人。 顾萌:“你想好了,如果准备集体谋杀玩家,后面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下一个被推出局的,就有可能是你。” 在他透着寒意的视线下,王可乐悄悄犯怂,他固执道:“说不定就是他呢,就没有下一个了。” 不再理会顾萌他们,转身下楼。 门口的动静早就引起教室里几人的注意,但没人出去。 顾萌偏过脸看向教室里,目光恰好跟许醒撞个正着。 许醒推了下眼镜,不动神色地移开视线。 水星依旧低着头,两只手背在身后,左腿绕到右腿前,噘了噘嘴。 顾萌深吸气,看向教学楼外碧蓝的天空,对身旁恩瑾道:“走,去其他地方看看。” 恩瑾拉住正要离开的顾萌,摇了摇头:“没用的,来不及了。” 顾萌恨得眼眶发红:“就算他们拿到名册,距离交给淳子也还有时间,我们在这之前找出男教师。”他攥紧恩瑾的手,将人用力扯向自己,又气又难过,早就忘了仪态,“你他妈自己的命,珍惜着点,别说放弃就放弃!” 垂下眼睫看着面前清隽温润的脸,恩瑾突然很浅地笑了。 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他想,身上永远带着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温暖如新。 正在这时,楼梯里响起脚步声。 薄晔人高腿长,三步一跨地上台阶来到四楼。 他奇怪地看了眼教室门口拉拉扯扯的二人,道:“恩瑾,你还把顾老师欺负哭了?” 顾萌正欲解释,薄晔绕过他们,两手撑住门框,对教室里的人说:“王可乐死了,在楼下。” 所有人一怔,表情呈现几秒空白。 * 薄晔和唐止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后前往教学楼。 走到二楼,一抬头看到王可乐连蹦带跳地往下走,一脸兴冲冲的表情。 “可乐,去哪里?”薄晔随口一问。 王可乐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透露,经过他们时敷衍道:“找人去。” 见他不想说,也就没追问,薄晔和唐止继续向楼上走。 还没走两步,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接着就是重物滚落的声音。 再转过头看去时,一双脚立在楼梯上。 唐止攀住薄晔肩膀,有些受惊地将脸压在他肩后,仅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楼下。 那是一双断足,从脚踝上方齐齐砍断,断层处尽是血淋淋的肉,还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的横切面,维持着一前一后的样子立在台阶上。 薄晔探身看向下方,王可乐倒在楼道里,口鼻都在流血,浑身微微抽搐。 见他还没断气,他正要下去救人,王可乐忽然瞪着眼停止了抽搐,不一会,脑袋软软地向右边垂下。 “死了。”薄晔拍拍身后唐止的脑袋,叹气。 他再次看向尸体,却看到露出的左耳后方,刻着一个鲜红的字母。 薄晔眯了眯眼,道:“新的标记,O。”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以及在线云梦抡灯揍人的营养液。 第18章 月曜日 校园上空,太阳渐渐移到当中的位置。 学生们正在上课,教学楼里传出一阵接一阵的朗朗读书声。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水星和许醒一前一后经过王可乐,视线轻飘飘地在那具没有脚的尸体上滑过,脸上不显任何情绪,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生命的消逝,而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面对第七个死者,已经习以为常。 坐在食堂用餐时,玩家间的阵营分裂明显。 经过教室里的谈话,所有人的意图都曝于阳光之下,也就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和。 现在玩家间无非就是两种声音,推恩瑾出局的,以及坚持要靠线索找出男教师的。两派人相遇时难免心中怀有芥蒂,有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张国强、水星和许醒坐一桌,秦静静端着餐盘,习惯性要坐到水星身边,可一看到另外两个男人投来的漠然视线,又却步,犹豫几秒,转个方向朝不远处的顾萌他们走去。 水星用筷子挑挑土豆丝,撇撇嘴,“大叔们,能不能表现得友善点,静静都给吓跑了。” 张国强扒了几口饭,没说话。 许醒没什么胃口,双手交叉撑在桌上,盯着桌面自言自语,“太蹊跷了,死得太蹊跷了,出去还不满一分钟就……过于巧合了,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不是人,是淳子。”水星接上话,停下筷子,“哎,大叔,觉不觉得王可乐的死跟陈良志的有些相似?” “怎么相似了?一个是被揭了一层皮,一个是被撕掉双脚滚下楼梯摔死。”张国强看她一眼,刚死人觉得晦气,心情不好地插话,“要说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死相都难看。” 水星摇摇头,撩了一下颊边的长发,提醒道:“时机相似。” 眼镜片上折射的光闪了一下,许醒不解,“说详细点。” 水星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擦嘴,靠向椅背,分析道:“陈良志当初铁了心要号召大家投票给恩瑾,还记得吧?当时他正在坦白短信的事,说着说着就死了。再说王可乐,从一开始就呼应陈良志的提议,一直同意先推恩瑾出局,然后去找于蒙蒙的路上死了……”她故意缓了缓,继续道:“现在站在我们这边的还剩于蒙蒙一人,四对五,没办法向小玉索要名册,我总有种感觉,淳子像在保护恩瑾。” 张国强和许醒面面相觑,仔细回想,好像是这样,现在少了王可乐,他们四个人没办法推恩瑾出局。 张国强讷讷道:“为什么淳子要保护恩瑾?” 许醒皱眉,面色微沉,“那不是保护,既然游戏允许试错方法的存在,说明淳子不会无缘无故保护一个平民,想一想,如果恩瑾是男教师,只要他还活着,游戏就不会结束,这样淳子就能继续杀人。” “这游戏玩成这样……”张国强有些烦躁,道:“那女鬼肯定不希望游戏快点结束,她就是想耍着我们玩呢!” 水星点头表示赞同,又问:“既然王可乐没转发短信,最终还是死了,是不是说明死亡条件跟短信无关?” 许醒面上显出一丝轻松,道:“暂时可以这么认为,说实话,如果用手机联系其他玩家站队属于违规行为,那受惩罚的应该只有陈良志,他是发起者,他才是那个破坏规则的人,其他人并没有什么错。” 水星松了一口气。 张国强扒完最后一口饭,往桌子中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接下来怎么办?既然明确了恩瑾是男教师,后面就是我们和淳子比谁更快的问题,尽早把恩瑾投出去,尽早结束游戏。” “如果大家能团结点就好了。”许醒叹气,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桌人,镜片上闪过寒光,“接下来就是说服其他人,他们五个人中,能拉拢来一个我们就能胜利。” 水星道:“那A、B、O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张国强摆摆手,“无关紧要了。” * “那A、B、O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另一桌上,秦静静来回看着一桌子的帅哥,细声细气地发问。 顾萌喝了一口汤,实诚地摇头,“我英文不好,至今24个英文字母还背不全,在这点上没有发言权。” “渣渣。”薄晔轻轻嗤笑一声,拿纸巾按按嘴角,端起饮料气定神闲地吸了一口,“英文字母有26个。” 秦静静很矜持地“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顾萌吃饭的动作一顿,被薄晔说得脸上发烫,掩饰般地抓起桌上的一叠纸巾扔他,“会数数了不起?可把你自己给牛逼坏了。” 薄晔轻笑着躲开,转脸却看到唐止拄着一根筷子,轻蹙着眉在餐盘上写写画画。 他放下饮料杯,“宝贝,怎么了?不合胃口?” 唐止缓缓摇头,筷子底下不断画着“A”、“B”、“O”三个字母,道:“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薄晔拿过他的餐盘,又抽了把干净的勺子,盛了饭菜送到他嘴边,“乖,先吃饭。” 唐止张嘴,机械地咀嚼,拿着一根筷子不断在桌上画着,眉间依旧不展,薄晔耐性地跟在一旁一勺一勺给他喂饭。 秦静静坐在对面,不断看向两人,悄悄红了脸,戳戳身旁顾萌,道:“他们感情真的很好。” 想起昨晚的“咯吱咯吱”声,顾萌一阵不自在,低头扒饭,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不想参与讨论情侣狗的事。 一直沉默的恩瑾却开口了,“薄晔不仅给Candi喂饭,还给他洗脸,穿裙子。” 秦静静表情变得梦幻,轻叹,“哇,超宠的。” 薄晔淡淡一笑,刚想说“自己的媳妇当然要宠”,恩瑾先他一步,继续跟秦静静八卦,“而且,晚上的时候,薄晔担心Candi辛苦,就让他跪着,说跪着轻松……” “……”顾萌手上没稳住,掉了一根筷子。 恩瑾:“Candi觉得深,吃不下,薄晔就一直夸他是小骚货,不停地鼓励他。” “哐当”。 是勺子掉落在餐盘上的声音。 顾萌看去,薄晔还维持喂饭的动作,只是喉结上下动了动,表情逐渐由紧张变为生无可恋。 一旁,唐止拿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漂亮的脸蛋涨红,眼睛里隐约浮着一层水雾,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恩瑾,羞怯、气愤、局促全都反应在清亮的眸子里。 秦静静看似文气,内心却是老司机,瞬间就懂了。 小姑娘脸皮薄,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拨弄餐盘里的菜,却止不住嘴角勾出笑意。 恩瑾对于气氛的转变无知无觉,不紧不慢地用餐,“为了Candi好,薄晔深更半夜出去打水,要把射进去的都弄出来。” 顾萌震惊,连事后的事情都知道,恩瑾昨晚到底睁着眼听到几点! 恩瑾顿了一下,不解地抬头看向唐止,问出想了一夜都想不通的事,“你们把什么东西射到哪里去了?” 秦静静激动得快坐不住了。 顾萌眼疾手快插了块小黄鱼塞进恩瑾嘴里,念念叨叨:“这孩子,怎么还一次性问两个问题……寝不言,饭不语,多吃点,长身体。” “啪嚓”。 唐止凭单手硬生生折断一根筷子。 薄晔轻咳一声,舔舔下唇,尴尬道:“宝贝……” “薄晔!”唐止转身就在男人脸上扇了一巴掌,绯色一路从眼尾烧到脸颊,又气又羞,带着哭腔的奶音一下子爆发出来,“我都说了不要了!” 不解气地又在他身上打了一下,紧接着起身离开。 薄晔要去追,走了没两步又倒退回来,重重拍了下桌子,指着恩瑾放狠话,“你给我记住……” 恩瑾慢条斯理地吐出鱼刺,抬眸看向他,眼神坦然又无辜,“嗯,你说。” “……”薄晔却说不下去了,被那样信任单纯的目光看着,觉得自己在欺负小朋友。 他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指指恩瑾,一脸嫌弃地对顾萌道:“领回去好好管管,这么放出来总有一天会被打死。” “是是是,快去看看Candi。”顾萌连忙应和。 一场危机解除,顾萌松了一口气。 秦静静一直憋着笑,等人走后,她眼眸灿灿地看向恩瑾,道:“恩瑾,你真有意思。” 恩瑾不理解自己哪里有意思,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顾萌头疼,朝秦静静摆摆手,“静静你别添乱。” 秦静静来回看着两人,真诚道:“如果能离开这个游戏,还能见面的话,我一定要跟你们做朋友。” 顾萌也挺喜欢这文静的小姑娘。 秦静静表面文静柔弱,但他看得出,小姑娘内心坚韧,一直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很有原则和正义感。 * 晚间,唐止背靠墙,坐在床铺中间,面前摊开三张草稿纸。 三张纸上依次写着“A”、“B”、“O”三个字母,下方罗列着人名。 其中,“B”的那张纸上只有陈良志的名字,“O”的那张纸上写着王可乐的名字。 以这三个字母为首字母,他尝试着写出不同的单词组合,却怎么都无法赋予单词以能够将所有死者串联起来的意义。 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 “如果短信是线索,王可乐没有转发,被标为O,O代表……Over?表示跳过。” “陈良志是发起者,B……Begin,意思是开始,那么A呢?” 将刚写好的单词划掉,唐止歪了歪头,觉得还是不对。 继续嘀嘀咕咕:“如果恩瑾是关键,陈良志跟他关系不好,标为了B……” 薄晔位于门旁,腰杆笔挺,看唐止低着头写写划划、碎碎念,这个角度能看到男生蹙起的眉心,以及因为认真不自觉嘟起的红唇。 薄晔:“Candi……” “不要说话。”唐止头也不抬,依旧在写字,眉间却蹙得更紧了,看起来很不耐,“不许靠近我,在那里好好反思!” 薄晔咬了咬下唇,刚想站起来,又一脸认命地继续跪好。 自从有次外出应酬,领口不小心蹭了点口红印,很多年没罚跪了。 *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620宿舍。 顾萌倚靠在书桌上,恩瑾如同犯了事儿般乖乖坐在椅子上。 他们已经面对面地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交流,在这一小时里,顾萌用词隐晦地对他讲明了薄晔和唐止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顾萌最后问他:“懂了吗?那种事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恩瑾掀眸看他一眼,点头,“原来如此,我误会他们了。” 顾萌:“???” “我以为薄晔在帮助唐止做运动。”恩瑾想了想,认真严肃道:“没想到是在行那苟且之事。” 顾萌:“……” 苟……苟且之事,谁教你的? * 经过了白日里的事情,剩下的人各自怀着揣测,平静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周六,没有广播喇叭声的叨扰,大家普遍起得晚。 陆陆续续在过道里相遇,不同阵营的人连打招呼这样的步骤都省了。 近十点的时候,水星突然敲响了顾萌的宿舍。 顾萌见她脸色白得像鬼,眼神惊慌失措,预感不好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秦静静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还有两章,月曜日就结束了。 第19章 月曜日 秦静静不见了。 所有人分头在校园里寻找。 水星慌得六神无主,急道:“她胆子那么小,能去哪?平时出个宿舍门都要我陪。” 他们刚从行政楼出来,因为是周六,校园里静谧无声,空荡荡得令人发怵。 顾萌站在门前,双手叉腰,环顾四周,看上去同样有些着急,“再打一次电话试试。” 在这个非正常的世界里,一个大活人消失得悄无声息,怕是凶多吉少。 水星连忙拿出翻盖手机,只是还未拨通电话,他们收到了来自薄晔的短信。 “找到了。” 秦静静一直在宿舍楼的安全通道里,在五楼和六楼之间,许醒第一个发现。 小姑娘紧闭着双眼,肤色比墙还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脑后扩散开一滩凝固的暗红血迹。 顾萌低垂着眼睑,默哀了一会后,将校服外套褪下来盖在秦静静身上。 看到前几个玩家的尸体时,他只觉得恐惧,甚至反胃,但看到秦静静的尸体,他莫名有些悲伤。这个女生说话永远细声细气,做事谨小慎微,从未对他人和这个世界抱有过恶意,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厄运。 水星扶着护栏慢慢坐到台阶上,找不到人时表现得很慌乱,找到了却出奇地平静,她一脸木然地看着秦静静,道:“是谁……”才开口却又低下头,后面的话没出说口。 许醒站在楼梯上方的安全门旁,扶了一下眼镜,惋惜地叹气,“还能是谁,会杀人的只可能是淳子。” 于蒙蒙盯着下方的尸体看了很久,忽然神经质地笑了,笑声愈来愈大,在楼道里回荡,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疯婆娘别笑了!”张国强狠狠皱眉,一阵眼风扫过去。 “都得死,都得死!”于蒙蒙大笑着打开安全门,走了出去。 唐止稍显困惑地歪了一下头,自言自语地说:“有些不一样,她身上没有撕裂的伤口,耳朵后面也没有标记。” 薄晔站在一旁捏了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缓缓绕着,写了一个字。 唐止立即睁圆清亮的眼眸,心领神会地看向他。 薄晔朝他摇了摇头,眼里有淡淡的讽刺。 顾萌看向其他几个男人,道:“不能就把她放在这。” 张国强明白他的意思,沉着脸撸撸袖管,走下台阶,“找个地方埋了。” 正在这时,安全通道门被推开。 大家抬头看去,小玉老师一手拿着教棒,一手抱着教案出现。 “同学们好。”可爱的脸上挂着笑意,她看了一圈后,目光锁定下方楼层上的秦静静,眼里立即浮现贪婪之色,“秦静静同学今天好像更安静了呢。” 张国强跟顾萌对视一眼,脸上显出古怪的神色,这才想起来游戏还有收尸队。 似乎是不想看到接下来的画面,许醒左右看看,转身推开门,“我先走了。” 小玉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张国强往墙角靠了靠,准备给她腾出位置。 女人还未走到楼下,突然停了下来。 她机械地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身侧,一只细白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水星掀眸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消沉道:“我们自己会处理,你走吧,她不属于你。” 小玉没说话,低头看着水星,那张脸一旦没有了表情,看起来就有种死气沉沉的阴森感。 在紧张又桎梏的气氛中,其他人注视着这两人的反应,心底都在为水星出格的举动担忧。 突然,小玉笑了,用了点力抽回自己的手,不发一言地转身朝楼上走去。 顾萌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扶起秦静静,对水星道:“谢了。” 能留下秦静静的全尸,也算是为她做了点什么。 水星兀自摇了摇头,蜷起身体,脸埋进双手间,声音模糊不清道:“麻烦你们了。” 几个男人找到宿舍楼后方的一片空地,准备把秦静静埋在那里。 挖了会坑,许醒气喘吁吁地支着铲子直起腰,有些不情不愿,“说实话,真有必要给她下葬吗?这里又不是现实世界,整这些没用的……” “不想干你可以走。”薄晔打断他,淡淡道,“虽说不是现实世界,但这里依旧是人类社会。” 人类社会需要文明,仪式就是文明的一种。 许醒嘀嘀咕咕又说了些什么,虽然不满,但还是继续干活。 顾萌抿唇,尽心尽力地铲土,对许醒的抱怨声充耳不闻。 下葬时,顾萌和恩瑾抬着尸体正要放下去,秦静静一只手从盖在身上的外套间垂落下来,无力地晃荡了两下。 “等一下!”唐止突然道。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快步走上前蹲下,握着秦静静的手腕翻转过来。 苍白的手腕内侧,有个乌青的符号,像褪了色的刺青,很浅淡,不注意看就会遗漏。 顾萌离得近,辨别了一会,惊讶地看向唐止,“D?” …… 回宿舍的路上,张国强走在前面,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跟许醒闲聊,“秦静静什么都没干就挂了,我现在可以确定,根本没规律,游戏里杀人都是随即的。” 许醒发现了那个标记后,一直皱着眉,显得心事重重,听了张国强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发表任何评价,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人,转回来,声音刻意压低,意味不明地提醒张国强,“正好,只有四个人了。” 张国强想了一会后明白他的意思,神色变得怪异,“那……那别浪费时间了。” 此刻是一天中近傍晚的时分,火烧云在校园的建筑物上方舒展盘旋,橙中带粉,像是一幅水彩画,有种天真的烂漫。 薄晔和唐止没有立即回618寝室,而是去了隔壁顾萌他们的寝室。 关上门,顾萌道:“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薄晔两手抄在口袋里,站在淳子生前的课桌前上下打量,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是不是每个高中生都有一套五三?” 顾萌抽了一把椅子坐下,没理他,看向唐止,道:“静静一死,是不是说明游戏不存在死亡条件?” 唐止背倚在柜门上,声音淡淡的,“静静的死不能作为参考。” 顾萌不解,“为什么?” “她的死不是游戏里NPC造成的。”唐止平静道,“是谋杀,其他玩家所为。” 顾萌震惊地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唐止。 另一边,薄晔将挂在墙上的相框取下来,里面裱的是去年淳子生日时同班同学们写给她的祝福语,不同的字体撑满了一张纸,五颜六色,一眼望过去花里胡哨。 薄晔碰碰身旁坐在椅子上的恩瑾,举着相框对着他,打趣道:“恩瑾,听说你每晚挑灯夜读新华字典,这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恩瑾淡淡瞄了一眼,点头,道:“淫。” “???” 薄晔没听懂,正要问,却听另一边顾萌呆滞道:“秦静静得罪过谁吗?为什么要杀她?” 唐止偏了下头示意恩瑾,“现在玩家还剩八个人,征得半数及以上人的同意就能拿到名册,他们一直想推恩瑾。” 顾萌反应过来,说了句很脏的脏话,“这么做也太卑鄙了。”随后他意识到什么,腾得一下站起身,“现在他们岂不是要得逞了!恩瑾怎么办?” “四对四,他们不占优势,除非从我们中间再杀一个人。”薄晔看着相框里的字,靠坐在书桌边缘,姿态随意,“他们如果投票推恩瑾,我们就提名许醒。” 顾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对方是四个人,他们这方也是四个人,如果提前商量好投票给许醒,集体决议推人出局时,恩瑾和许醒就是相同票数,具体如何裁决还要看小玉的意思。如果许醒不想惹麻烦,应该会主动要求放弃投票,只要一直保持四对四的状态,对方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谁出局。 顾萌再次坐下,一想,奇怪,“为什么针对许醒?” 薄晔不带情绪道:“因为他杀了秦静静。” 顾萌张了张嘴,再次被他们带来的消息惊到,“你……你怎么知道?” 薄晔将相框扔给恩瑾,好整以暇地看向顾萌,反问,“觉不觉得秦静静死时的状态过于正常,除了脑后磕出血,身上一点撕裂的伤痕都没有。” 看到秦静静时,顾萌就怀疑尸体过于完整,可是当时心情过于沉重,就没想那么多。 他渐渐跟上思路,“所以秦静静要么是自己失足摔下楼梯,要么是有人蓄意谋杀。” 薄晔打了个响指,“这才是正常的第一反应。” 唐止配合道:“水星当时问是谁,后面欲言又止,但是许醒马上回答,说是淳子所为。” 薄晔淡淡道:“他怎么知道水星要问‘是谁做的’,还是‘是谁发现尸体的’,又或者是……”耸了耸肩,开始皮,“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顾萌:“……” 恩瑾将相框翻来覆去地看,毫无预警地接上话,“字典里有个词条,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薄晔偏过脸看他,讶然地挑挑眉,“你不傻啊。” 恩瑾皱眉,略显不悦道:“谁说我傻的?” “……”另外三人默默望天。 顾萌明白他们的意思,以许醒那样深思熟虑的性格,不会连秦静静失足摔落的可能性都不考虑一下,就直接认定他杀。因为他早就打算让淳子背锅,所以会在水星问是谁时,第一反应就回答是淳子杀的。 “这些人,真是疯了。”顾萌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薄晔轻笑,“顾老师,这里可不像幼儿园一样充满真善美。” 他又看起刚才恩瑾的话,转向他,问:“你刚刚说什么?银?” “嗯。”恩瑾把相框递给他,“上面写了一个字,淫。”见薄晔不解,继而补充,“□□的淫。” 薄晔拿过相框,细细地眯起眼。 唐止和顾萌被吸引,纷纷聚过来。 薄晔他们三人在花里胡哨的祝福语间寻找半天,也没找到恩瑾口中的“淫”。 顾萌:“我怎么没看到?” 唐止小声逼逼,“他真的识字吗?” 这时,他们听到恩瑾叹息一声。 三人齐齐看向恩瑾,却见男人一脸“这都看不出来可能真的没救了”的无奈表情。 “……”有种被傻子歧视的微妙感觉。 恩瑾将薄晔手中的相框180度转个方向,指尖沿着黄色水彩笔写的字比划,“新华字典598页右边一栏第一个字,淫。” 根据他比划出来的轨迹,另外三人终于看清了,用不同颜色的笔书写出来的祝福语中,藏着一个隐晦的字。 用黄色水笔书写的句子布局十分巧妙,将它们连起来看,就是一个“淫”字,撑满了整张纸。 顾萌心里升起寒意,难以置信,“会不会……是巧合?” 唐止和薄晔若有所思,没说话。 顾萌静默,渐渐明白三年A班并非表面那样友爱。 这时,唐止和薄晔同时抬头,目光灼亮,几乎异口同声道: “我明白了!” “わかりまし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盐甜和一清的营养液。 感谢各位的鼓励,因为拖欠更新,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要介意。 第20章 月曜日 隔壁那对智商担当夫夫隐约透露出几分兴奋,顾萌看得不明所以:“明白什么?” 唐止走到桌前扫开薄晔,腾出空位,找到纸和笔后弯腰趴在桌上写字。 薄晔被推开也不介意,单手拎着相框一角在空中甩了一圈,稳稳接住,嘴角挑着一丝豁然的笑意:“三年A班的同学全是淳子的报复对象。” 顾萌指指恩瑾,又指指自己,道:“你说我们?” 薄晔握着相框,朝向他和恩瑾:“我们只是被代入了那十六位同学的角色,就是送这份礼物给淳子的人,这个世界的线索很具有迷惑性,总是将我们往淳子和男教师的冲突上引导,其实真正产生冲突的,是淳子和她的同班同学们。” 相框拿远了,那个由许多字符组成的“淫”字变得清晰可见。三年A班的同学们表面上送出了一份心意满满的礼物,背后却藏着十足的恶意。 “淳子是个好女孩。”“在宿舍楼里不要落单哦,淳子喜欢孤独的人。”“你跟他们一样……一样该死……”“淳子与你们同在……”“老师,我快坚持不住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顾萌脑海中横冲直撞,吵闹得快要炸开,低头揉了揉眉心,他道:“从去年的生日礼物看来,十六个人都有对淳子作恶的嫌疑,所以淳子最后的心愿其实是报复三年A班全体同学。”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问:“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都是她的报复对象?” 薄晔:“问题的关键在于恩瑾。” 恩瑾接上他的话,从善如流:“对我不友好的都死了。” 顾萌:“……” 你这是什么死神体质。 薄晔饶有兴趣地看向恩瑾,问他:“你早发现了?” 恩瑾坐回椅子上,微微仰着脸,一副思考状,实话实说:“不能确定,一种直觉,于蒙蒙能活到现在很不科学。” 那个女人对他就很不友好。 薄晔低声闷笑,对恩瑾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顾萌还在云里雾里,有些不耐烦道:“你笑什么?” 薄晔轻咳一声,正了神色,拿起手机翻出短信给顾萌看,说:“陈良志死在第三天,那时候线索还很模糊,如果没猜错的话,最初三天的死者跟这条短信有关。” 顾萌又快速看了一遍那条短信的内容。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哟,肯定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不希望无辜的自己被献祭,就转发给其他人吧~结盟愉快~” 他思索道:“这是陈良志发起的短信,针对的人是恩瑾……这又能说明什么?” 薄晔翻上手机盖,道:“我猜他们转发了短信,然后就死了。” 顾萌目光一闪,因为逻辑顺畅了,不自觉提高音量:“转发就表明了站在跟恩瑾对立的立场,所以都死了,还有王可乐,虽然没有转发短信,但因为想推恩瑾出局,也跟着凉了。”他有些恍惚地摸摸恩瑾的脑袋:“跟你对着干的都得死,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还是有两点想不通,他问:“为什么恩瑾有这种……功能?在每个死者身上的标记又代表什么?” 薄晔耸肩,淡淡道:“ABO代表什么我不清楚,但我隐约知道,恩瑾在这场游戏里的角色其实是生前的淳子,那些试图针对他的玩家,都触发了死亡条件。” “因为这场游戏的名字叫霸凌。”突然响起的清冽声音如同冰泉,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唐止直起身,看着刚在纸上写下的内容:“淳子试图将我们引入她生前的处境。” 薄晔瞄了眼他面前的纸,拿起来细看,问:“这些代表什么?” 唐止转过身,抵着桌沿,道:“以往死者身上标注的记号,你们还记得吗?” 顾萌回忆了一下,说:“前五个死者全是A,从第六个死者开始出现不同的记号,陈良志是B,王可乐是O,还有今天的静静,是D。” 唐止点头:“霸凌体系的参与者,都聚齐了。” 薄晔挑了挑眉梢,没说话,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唐止缓缓道:“随着游戏的进行,我们每个人都被标上了记号,这些记号只有玩家死亡的时候才能显现。” “B,Bully,代表霸凌者。陈良志在游戏第一天就想好,如果游戏找不到线索,男教师迟迟不出现,肯定会有玩家提出投票的建议,为了使大家统一意见,他将第一个目标定为了恩瑾,因为那时候的恩瑾连名字都没有,而且看起来有点……”他低头用鞋尖踢踢地面,后面的话可以说得模糊不清,“有点那什么……” 恩瑾抬眸,不肯放过他:“那什么是什么?” 薄晔笑眯眯地安抚他:“是有点可爱,天真中带着一点无知,无知中带着一点纯情,纯情中又带着一□□惑,一看就是软柿子。” 恩瑾:“……” 顾萌:“……你别这么欺负他。” 唐止不自在地抿抿唇,道:“陈良志觉得,在十六个玩家里,恩瑾是可以被牺牲的,所以陈良志在这场游戏中是个Bully,霸凌者有个特点,会找团体中最软弱的人下手。” “A,Assistant,意思是协助者。转发短信的人无形中成了陈良志的帮手,收到短信的人越多,恩瑾的处境就越危险,他们为了不引火上身,一致同意推恩瑾出局,在他们的观念里,只要最后的替罪羊不是自己就好,所以凡是尸体上有A的人,都是转发过短信的人。” 顾萌渐渐懂了:“所以短信并非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产物,而是检验玩家属性的重要线索。” 唐止赞同他的说法:“但是这里有个疑点,等会再说。” 他继续道:“O则是Outsider,旁观者。这类人看似跟霸凌事件无关,只是目睹霸凌过程却没有参与其中,但他们的存在就是对霸凌者和帮助者的一种鼓励,简而言之就是助长了霸凌氛围,王可乐没有转发短信,但是在后来的投票中,都积极地投给了恩瑾,他未必真的觉得恩瑾是男教师,他只想快点结束游戏,至于恩瑾后果如何,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薄晔:“那么D代表什么?” “Defender。”唐止回答,“秦静静是恩瑾的保护者,她跟王可乐一样没有转发短信,两人的唯一区别在于,王可乐顺应大多数人的做法,我指,对恩瑾作恶,而秦静静坚持要找出线索,不冤枉团队里的每一个人,她在为恩瑾辩护,如果不是因为被谋杀……”唐止顿了顿,惋惜道:“Defender在这场游戏中是安全的。” 想起秦静静,顾萌心里不禁抽紧,那个文气又正义的女生本可以活下来。 恩瑾悠悠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游戏给玩家设定了两层考验,发起短信者是Bully,帮忙转发的人是Assistant,若是没有转发短信,暂时定为Outsider,然后进入下一个投票环节,如果同意推我出局,身份就被定为了Outsider,如果不同意,则被定义为Defender。” 唐止微微错愕,脱口而出:“我从未见过思路如此清晰的傻子。” 顾萌:“……” “……”恩瑾直视唐止,一脸平静,“你想不想见识一下翻脸翻得特别快的傻子。” 薄晔笑得不能自己,将唐止拉到身前搂住,道:“我老公说话直,多多见谅。” 恩瑾淡淡移开视线,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三个就是D,水星转发过短信,是A,另外三人,张国强,许醒,还有于蒙蒙……无论是什么,肯定都不安全,那么我是什么?”他看向唐止,不解,“我在这场游戏里的属性是什么。” 顾萌一想:“对啊,恩瑾是什么,他全程好像一直很被动。” 唐止向后放松地靠在薄晔怀里,沉吟片刻,突然“啊”了一声,确定道:“你是个B……” 话音未落,恩瑾煞气沉沉地站起来,速度之快差点带翻身后的椅子,他看向顾萌控诉道:“顾萌,唐止骂我是个逼。” “……”顾萌反应不过来地看向唐止,“对啊,你好好骂他干吗?” “他……他确实是个B啊。”唐止茫然地眨了眨眼,不自觉往薄晔怀里缩,“B,Bullied,被霸凌者。” “…………” 薄晔笑得没心没肺:“你们这两个,思想太肮脏了,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我家智慧的Candi。” 顾萌默默捂脸,无力道:“对不起,请原谅文盲的无知。”他按着恩瑾坐下,耐心劝诫,“好好跟Candi老师学英语,不要暴躁,知道吗?” 恩瑾委屈巴巴地扭开脸。 沉默半晌,薄晔道:“但有一点说不通,如果从游戏开始,陈良志没有发出那条短信,游戏不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又或者他第一个将短信转发给了我,我肯定会把这事公布出来,游戏依旧无法继续。” 唐止紧跟着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总觉得……”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恩瑾:“有人在引导游戏走向。” 另外三人神色一凛。 顾萌接着问:“绕了一圈,谁又是那个男教师。” 几人互相看看,神色中渐渐浮现怀疑之色。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又或者说,团队里真的混进了男教师吗?” 就在这时,四人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同时响起。 薄晔率先打开短信。 【小玉老师:男教师已出现,请同学们前往旧礼堂集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烟渚的地雷。 感谢花凉的营养液。(好的翻牌) 感谢给予鼓励的各位,祝周末愉快。 第21章 月曜日 四人赶往旧礼堂,推开门,小玉老师以及另外四个玩家已经到齐,围绕舞台中间的祭台站立。 小玉手中翻动名册,原本就不厚的册子到现在也只剩薄薄的一叠。 “你们来了。”小玉朝他们笑,说道,“恩瑾被多数同学票选成为男教师,我要向大家再确认一遍,你们决定好选出恩瑾了吗?” 于蒙蒙神情癫狂,一想到能马上结束游戏就兴奋得难以自持,第一个赞成道:“我们决定了!男教师就是恩瑾!” 许醒没去看进来的四个人,推了下眼镜,点头:“同意。” 张国强和水星站在一旁闷不吭声,属于默认。 小玉老师慢条斯理地从名册中抽出一张纸,那张纸上先是空白,接着无中生有地显现“恩瑾”两个字。“既然是同学们的意思,那我就开始了哦……” “等一下!”顾萌出声制止,挡在恩瑾身前,恨不得将男人藏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看向另外四个人,“等一下,你们冷静一点,Candi已经推出死亡逻辑,你们先听解释,之后再做决定。” 小玉老师放下纸张,微笑着看向台上的四个人:“看来同学们内部还没有统一意见呢,需要给你们一点时间吗?” 于蒙蒙双手扒着乱发,几乎要尖叫了:“我们已经很确定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水星撩撩黑发,显得犹豫:“你们不会就是想拖延时间吧?这个游戏哪有逻辑可言。” 在紧张的气氛中,薄晔优哉游哉地寻近处的观众椅坐下,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你们如果不听,无异于自掘坟墓。” 许醒想了想,反正人已经聚齐,结束游戏不差这一刻,道:“给你们三分钟解释,希望能说服我。” “我长话短说。”唐止的视线扫过台上的人,冷静道,“我们在淳子的宿舍发现她被集体孤立的证据,淳子真正想要报复的人,是生前那些对她作恶的人。” “于是,这个游戏将玩家分为四类角色,霸凌者、协助者、旁观者还有守护者,分别对应的是B、A、O和D这四个标记,给玩家分类的标准是看各位对待被霸凌者的态度,短信是第一个陷阱,目的在于引导大家转发,只要转发,淳子就有理由杀人。” “恩瑾在被陈良志孤立的那一刻,就站在了被霸凌的位置,也就是生前淳子的角色,他在这个游戏里最容易受到其他玩家攻击,但同样,他也是最能摆脱嫌疑的玩家,游戏不会将男教师摆放在被霸凌者的位置,恩瑾如果死了,游戏不会结束,玩家之间会重新结盟,产生新一任的被霸凌者,那时候就会形成自相残杀的局面。” “淳子是复仇者,但她只会向霸凌、协助和旁观这三类人发起攻击,那些全程维护恩瑾的,也就是游戏里的守护者,才是最终能离开这场游戏的人。” 台上,除了于蒙蒙,另外三人的表情由空白变为惶恐。 于蒙蒙抱着脑袋蹲下身,声音都在颤抖:“你在说什么啊!听不懂,我都听不懂!” 张国强听明白唐止的解释,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谁想害恩瑾谁就会死?” 薄晔淡然地开口:“准确点说,谁想基于自己的利益而伤害他人,谁就无法逃出游戏,那些协助者,希望拉个人当垫背,只要当垫背的不是自己,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将短信转发出去;那些旁观者,冷眼观察整个局势,即便知道自己投出一票后,有50%的可能性会牺牲掉一个正常玩家,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觉得反正那个人不是自己,淳子想要报复的,就是这些冷漠的利己主义者。” 张国强愕然,心里动摇,看了眼恩瑾后道:“现在改变立场还来得及不?” 许醒脸色变得极差,握紧拳,强硬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种解读而已,我听到现在也没听出男教师是谁,你们倒是说点有用信息。” 顾萌看了眼他颤抖的手,毫不犹豫地点穿:“你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已经相信自己触发了死亡条件?所以急于在淳子再次杀人前赶紧结束游戏,所以……不惜谋杀秦静静。” 蹲在舞台角落的于蒙蒙有些惊讶地看向许醒,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了动,不一会又再次变得不清明。 许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撕开伪装,摘了眼镜砸向地面,眼镜霎时间摔得粉碎:“我他妈不管A不A,O不O的,我就要现在结束游戏!你们可以慢慢寻找线索,你们当然可以!因为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安全的!可我第一天就转发了短信,我他妈哪知道短信是陷阱?我第一个转发给何伟!何伟死了,我又转发给610那两个女人,谁知道那两个女的死在同一天,当时我就不想在这游戏里耗着了!都去死吧!一个接一个地去死!总能把男教师揪出来!” 男人愤怒的吼声在空荡的旧礼堂回荡,无比刺耳。 顾萌气得无言以对,这人疯起来是准备拉着大家陪葬。 “许同学,别这么暴躁。”薄晔单手支颐,懒洋洋道,“现在有个解题思路,大家静下心来好好聊聊,是谁怂恿陈良志发这条短信的。” 水星看向他,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薄晔:“字面意思,有人给陈良志提供了思路,从挑选软柿子,到编辑短信,再到第一条短信转发给谁,都是计划好的,那人如果不是男教师,也是游戏中极其重要的NPC。” 水星若有所思,蓦然开朗:“你是觉得一切都过于顺利了?玩家里几乎所有人都中招了,那势必有人在引导整个游戏。” 小玉老师一直微笑着看着大家,环顾一周,问道:“同学们,你们到底是找到男教师了呢?还是没找到?淳子最后的心愿一定不能忘记哦。” 顾萌:“我们再想……” “找到了。”许醒脸色阴郁,看了眼站在顾萌背后的恩瑾,坚定道,“我们找到了,把恩瑾献给淳子吧。” 于蒙蒙马不停蹄地催促:“快!快!快啊!” 张国强却有些犹豫:“不是说……恩瑾是关键吗?” 许醒回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早就失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没时间了!今天还没死人,那女鬼的攻击目标肯定是从我们四个人中间产生,你冒得起这个风险吗!” 张国强咬咬牙,下定决心:“那试试吧,说不定一次就中了。” 顾萌眯了眯眼,高喊一声:“老师,我也有男教师的人选。” “哦?是吗?”小玉笑容扩大,饶有兴趣地问:“顾萌怀疑谁呢?一定要有半数及以上同学的同意老师才能受理你的请求哟。” 顾萌拉着恩瑾的手一同举起,道:“我们两个认为是许醒。” 薄晔跟着举手:“我投许醒。” 唐止:“许醒。” 舞台上,许醒恨极地瞪着那四人:“你们给我等着!” 水星皱了皱眉,感到担心:“现在的局面……” 小玉状似苦恼地从名册中抽出属于许醒的那张纸,许醒就站在她侧后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这可怎么办?”小玉两只手上分别拎着两张纸,看看恩瑾的名字,又看看许醒的名字,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两边的票数同样多,到底谁才是献给淳子的那个人呢?” 顾萌握紧恩瑾的手,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提高音量朝台上喊话:“你们放弃这次投票,我们就不会坚持,现在只有八个人了,我们再将好好将线索梳理一遍,一定没问题。” 张国强一手握拳捶了锤掌心,退却道:“许老弟,要不然这次就算了吧。” 许醒目光阴沉地投向顾萌,紧抿着唇没说话。 于蒙蒙彻底疯了,笑瘫在舞台角落:“撕吧,撕吧,撕得再响点……” 小玉突然抬头,眼眸亮闪闪的,笑得十分明媚:“那就一起献给淳子吧,淳子一定很高兴。” 在场众人:“…………” 顾萌瞪大眼,下意识看向唐止和薄晔。 薄晔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坐正身体,看着小玉一脸兴奋地将两张纸叠到一起,拿在手里扬了扬。 唐止抿唇,低声道:“想想办法!” 小玉的身后,许醒苍白着脸色,紧张之情一览无余,一手握了握,似乎是要扑上去抢下女人手中的纸张。 小玉双手握着两张纸,刚撕开一口小口,台下传来慌张的制止声:“别撕!别撕!你不能这样!” 小玉停下,不解地歪头看向台下出声的顾萌。 在纸张撕开的一刹那,许醒左臂上挣开一道血口子,他痛得一手捂住,指缝里立即渗出血。 恩瑾同样左臂受了伤,他侧头看了眼流血的地方,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似乎伤口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薄晔连忙起身,掏出白色手帕给他按住伤口。 小玉道:“顾萌同学,有什么意见吗?” 顾萌呼吸急促,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大脑更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怎么制止这样的游戏规则,单纯想拖延时间,讷讷道:“他们都不是男教师,你不能这么做……” 唐止看向女人,道:“我们现在想反悔。” 许醒单手捂着手臂,弯着腰,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时再也无法态度强硬:“对,对,我们反悔,准备重新商量。” 小玉环顾一遍每个人,并没有放下手,笑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法撤销。” 下一秒,纤细的双手用力。 说时迟那时快,顾萌突然瞄到放在祭台角落的水盆,那是前几天他擦拭好台面放在那的,一瞬间,很多细节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那些碎片逐渐串联起一个模糊的猜测。 “停下!他们只有三个人无法推出恩瑾!” 顾萌几乎是闭着眼喊出这句话。 话音落下,礼堂里一切都静止了。 许久之后,小玉放下手,微笑着注视顾萌,道:“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手榴弹。 感谢圆圆一闪、樱雪·夜的营养液。 第22章 月曜日·終 变故突如其来,大家茫然地看向顾萌。 “你刚刚说什么?”许醒脸色煞白,语气中隐约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你是怎么让这疯女人停下……” 话未说完,血液从腰部飙溅开来,喷湿舞台侧方的暗红色帘幕,许醒整个人在原地崩裂成两半。 张国强和水星仓惶后退一步,于蒙蒙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刺耳尖叫。 随着“啪嗒”两下沉闷声响,许醒的身体重重摔落在木制舞台地板上,侧着脸,眼睛睁得极大,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 碎纸从小玉手中脱落,女人低头看了眼雪白衬衫上一条长长的血迹,无奈叹息:“弄脏了,很难清理呢。” 张国强意识有些恍惚,嘴里不断咒骂着脏话,道:“为什么许醒死了,恩瑾却没事!” 小玉看向他,像是在欣赏着他的恐惧,笑而不语。 顾萌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喊出那句话时自己也没把握,但照目前形势看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中了。 他抹了把额上冷汗,定定神,道:“四票投给许醒,三票投给恩瑾,四对三,许醒出局。” 张国强睁大眼睛,不自觉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加上许醒我们明明有四个人!” 薄晔听出端倪,用手帕在恩瑾的伤口处扎个结,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顾萌从右往左,目光挨个扫过舞台上的于蒙蒙、张国强和水星,抿了下唇角,沉声道:“你们之间,有个非人的存在。” 张国强心理防线逐渐崩塌,看看左右的两名队友,不断后退:“男教师在我们这边?” 小玉歪了下头,笑得可爱:“男教师跟同学们拥有同样的权力,计入票数哦。” 顾萌摇摇头:“我们都被NPC骗了,这场游戏没有男教师,隐匿在我们之间的……”他顿了一下,道,“一直都是淳子。” “淳子与你们同在……”“她会一直看着你。” 薄晔和唐止同时一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经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张国□□躁地踹了一脚祭台:“扯什么犊子呢!” 短短数秒内,顾萌理清头绪,看向舞台左侧的娇小身影,平静道:“水星,我说得对吗?” 水星目光微凝,脸色下沉,不客气地问:“顾萌你什么意思?” “你就是淳子吧?一直在暗中推动游戏发展的,也是你吧?”顾萌走上前,一步跨上舞台,来到祭台前,低头看着水盆中波动的水纹,直到里面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脸,“你先不用急着否认,我倒是想起了几件事。” 小玉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觉得时间到了,拿起名册,不紧不慢地走下舞台,细高跟敲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旧礼堂里放大,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绷紧的神经上。 顾萌道:“还记得陈良志死前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话吗?” 经他提醒,每个人都不自觉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或多或少能补全些记忆,记得当时陈良志道:“当初也不全是我……我的……主意,大家都在礼堂里,我跟施……” 顾萌:“他说当初提议发短信不全是他的主意,刚要说出另一个或几个参与者时却死了……现在想来,虽然只发出一个音节,他想说的名字应该是水星。” 水星撩了一下头发,双手抱臂,美艳的脸蛋上透出几分冷意,嘲讽道:“凭这个就想污蔑我是女鬼?你确定陈良志最后想说的是个人名?顾老师,你能不能讲点科学。” “这个世界没有科学可讲,我也不希望你是。”顾萌看她一眼,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今天看到秦静静的尸体,你说的第一句话,‘是谁……’,你想问是谁杀的,可是立即意识到这么问会引起怀疑,因为在正常玩家看来,杀人的自然是淳子,无需多疑,但你知道,秦静静不是你杀的,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质疑玩家间出了行凶者。” 水星低头玩指甲,显得浑不在意:“就这样?” “这样就足够了。”听到这里,薄晔也猜出了七八分,淡淡道:“第二天的时候,你故意违反游戏规则,想让小玉撕了你,因为引导完走向可以退场了,暗中杀人更方便,啧……可惜不如意,被我奶了一口,没死成。” “薄晔哥哥,你在说什么?”水星无辜地朝他眨眨眼,一副清纯女高中生的样子,“说起那天的事我还得谢谢您出手相救。” 唐止微微瞪圆眼,满脸写着不高兴:“谁是你哥哥?” “算了,算了。”蓝颜祸水薄晔按住自家小哥哥,怕他冲动又把淳子打一顿,“我们不计较这些。” 水星嗤笑一声,没再理会台下的人,看向顾萌:“顾老师,你怕不是疯了吧?这些也算证据?我看全是你臆想出来的结果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顾萌叹气,端起桌上的那盆水走向水星,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弯腰将那盆水放在她面前的地板上,“那天我打扫祭台时在水里看到鬼影一闪而过,后来想起,应该是你恰好在我面前走过的原因。” 张国强站得近,看向地上的盆,晃晃荡荡的水波平静下来,倒影出一个血色的娇小身影。 一头黑色长发盖住脸,垂到腰际,白色衬衫和灰色百褶裙上全是斑驳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死气的青紫。 张国强张了张嘴,惊恐地看向水星,又看向水中倒影,视线不断在两者之间移动,最后像是终于相信眼前所见,后退一步,不小心跘了一跤,笨拙地跌倒在地。 “你……你你你他妈真是女鬼!” 水星静静地注视水中的倒影,神情木然地站在原地。 唐止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系在腰间的外套里抽出一张照片,翻过来一看,眸中闪过讶然之色。 薄晔就站在一旁,朝他手中看去,那是一张双人合照,照片里的水星穿着制服,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她身边则是戴着黑框眼镜的男教师,笑容温和。 那是从教室里带出来的照片,他了然:“屏蔽效果消失了。” 台上,顾萌说:“反光物能照到现实世界中看不到的东西,我猜你在宿舍也不会照镜子,还有你肩上的那些烫伤……”他想了想,道:“无意冒犯,是你的同班同学伤害你时留下的吧?” 水星突兀地笑开,美丽的脸蛋虽然令人惊艳,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气,渐渐的,她的皮肤由内向外扩散出灰蓝色。“是的,他们都是贱人。” 这时,所有人感到礼堂轻微震动了下,吊顶上扑朔朔掉下墙皮,顾萌反手扶了一下祭台稳住身体。 于蒙蒙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如软体动物一样在舞台上爬着,想要逃离这里。张国强吓得失了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准备跳下舞台。 水星直视顾萌,突然抬起左手,五指收拢,攥紧,无形中像是在捏着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女混合的尖叫声在礼堂内响起,异常凄惨。 顾萌一惊,向右侧看去,于蒙蒙的身体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团到了一起,脚以人类难以完成的难度反折到头顶,腰部折叠,双手扭曲,那不再是人类的身体,更像是一团废纸,骨头的错位声和掰断声十分生硬,听得人毛骨悚然。 另一边,张国强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两人嘴里喷出一大口血,睁着眼渐渐地不再反抗,人死了,身体却还在诡异地翻折着。 “够了。”顾萌皱皱眉,看不下去。 这时,手从后方被人抓住,他回头,恩瑾不知何时走到了台上。 恩瑾拖着他向后退,远离水星,道:“我们走吧,游戏结束了。” 说话间,礼堂再次晃动起来,振幅比先前更剧烈。 薄晔看向窗外暗沉的黑夜,霎时变得严肃,一手拉住唐止,对台上喊道:“这个世界快崩塌了,赶紧离开!” 水星的皮肤彻底变成灰蓝色,五官却依旧明艳,折磨完于蒙蒙和张国强,她放下手,浅浅地挑起一边嘴角:“顾老师,时间不多了。” 礼堂的门被打开,薄晔和唐止在门边等待他们,顾萌一边被恩瑾拖着走,一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水星,提高音量问她:“校门已经打开了吗?” 水星脸上挂着讽刺的笑,看着他们一群人没说话。 顾萌心下划过不好的预感。 去往校门口的路上,地面都在震动,四人到达校门边时,身后教学楼轰然坍塌一半,活像发生了七级地震。 薄晔拎起环绕在门上的铁链,拖着上面的锁捣鼓一阵,突然停下,皱了皱眉道:“没有钥匙。” 顾萌咒了一声,上前查看,果然锁得死死的。 这时,身后的柏油路在震动中裂开一长条缝隙,黑夜中应景地劈开一道闪电,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唐止扶住校门上的栏杆稳住身体,局势越慌乱越显得冷静,说:“大家想想,钥匙会出现在哪里?” 薄晔低着头抵在铁栏杆上,在满世界的晃动中,闭着眼,嘴里不断念叨,搜寻着脑海中每一条线索。 蓦然,他睁开眼看着前方。 顾萌眼中燃起希冀,紧张得声音发颤:“大神!知道钥匙在哪了?” 薄晔:“完全没有头绪。” “!!!” 顾萌恨不得掐死他! 恩瑾抬头看看校门高度,提议:“要不然翻出去。” 唐止顾虑比较多:“如果不是以合理方式逃生,我担心不能算作通关成功,有可能会进入游戏的空白区域。” 顾萌死命咬着下唇,四处看看,突然,灵光一闪,他想都没想就朝来时的路跑去:“你们在这等我!” 恩瑾担心,要追上,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薄晔朝他一笑:“他可以的。” 顾萌一路跳开障碍物,跑到行政楼里,一转弯,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猛地撞开门。 昏暗的医务室内,长相清奇的老校医正在慢吞吞收拾公文包,周围的震颤对他丝毫不产生影响。 他看着门口大喘气的顾萌,茫然片刻,继而露出微笑:“同学,这么晚了,身体不舒服吗?” 顾萌双手拍在实木桌上,跑得快断气:“医……医生,拜托帮帮忙……淳子给你的礼物放在哪?” 老校医微昂起头,似乎是在回忆。 顾萌快哭了:“别啊,我们没时间了!” “哦,我想起来了。”老校医温吞道,接着慢慢放下公文包,又慢慢弯下腰,从桌底抱出一个不大的彩色纸盒,“喏,在这里呢。” 顾萌连忙要去拿纸盒,老校医却不松手。 “???”顾萌双手捧着纸盒,暗中使力往自己这边拖,好言好语道,“医生,再不给我真来不及了,这个世界就快塌了。” 老校医定定看着他,面容慈祥道:“替我告诉那孩子,很抱歉没能为她做点什么。” 说完,老头的身体边缘慢慢碎片化,所有的分子都像在逃离身体,往同一个方向散去,渐渐地整个人彻底消失。 顾萌捧着纸盒愣了半天,校医指的应该是淳子。 直到外面传来轰然的倒塌声,他猛地回神,掀开纸盒盖子,纸盒里果真如想的那样有一把钥匙,还有一个红玛瑙一样的骰子,不待多想,他抓起两样东西就往外狂奔而去。 校园内几乎成了废墟,跑到教学楼附近时,顾萌猛然感到脚下一阵塌陷,他反应快,踩着地面借力跳了一步,再回头,身后哪里还有地面,赫然变成了一道断崖。 大地在不停地坍塌,像是追着他的脚步,吓得他加快速度,玩了命地跑向校门口。 远远地,恩瑾等人看到跑得像条疯狗的顾萌出现,纷纷松了一口气。 到了门边,顾萌什么都没解释,马不停蹄地拿着钥匙找门锁,全身汗湿,一个劲地打摆。 他将钥匙对准锁孔,可是因为手抖,怎么捅都捅不进,越是捅不进越是抖,越是抖越是找不准位置。 身后是轰隆隆的塌陷声,越来越近了。 唐止后退,背贴在门上,语气微急地提醒:“这里快塌了。” 大地正在一段一段地下沉,四人前方一米远的地方已经坍塌。 薄晔看着顾萌抖得不像话的手,轻轻蹙眉:“顾老师,你行不行?” “不行你来!”顾萌炸了。 薄晔叹气,从他手中拿过钥匙,淡淡道:“让开。” 大地又轰然下沉了一点,几人被震得一颠,差点没站稳。 顾萌回头一看,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半个脚后跟踩在悬崖边,顶多十秒,这里连校门都要掉下去了! 顾萌抱紧校门上的栏杆,吓得大叫:“薄晔!你快点!老子要坠机了!!!” 薄晔:“……” 顾萌偏过头不敢看脚下,紧盯着薄晔开锁的手。 很奇怪,虽然四周摇晃得厉害,但那只握着钥匙的手却十分平稳,男人的手是少见的修长,一手托着锁,一手将钥匙稳稳插入,旋转四十五度,“啪嚓”,锁弹开了。 顾萌:“……” 两秒不到,这种情况下居然能用两秒不到的时间开锁…… 他眨了眨眼,跟着平静下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这么稳?” 薄晔轻笑,扔了锁和钥匙,从容不迫地绕开铁链,推开校门。 出乎意料,校门外同样是万丈深渊。 薄晔朝下看了眼,深渊最底部散发出白色光芒。 薄晔一笑:“宝贝们,准备降落。” 顾萌腿软:“这……这真的好吗……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就被薄晔踹了下去。 “薄晔——我□□大爷——大爷——爷——爷——爷” 声音越来越小,回声在深渊间来回碰撞。 薄晔看向恩瑾,恩瑾松开校门:“我自己来。” 接着走上前一步,直直地自由落体。 身后世界的大地已经快塌到出口边缘,唐止牵起薄晔的左手,清冽的眼眸注视着他:“一起,这次不能再走散了。” 薄晔握紧他的手:“一起。” 两人同时向前一步,突然,薄晔的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力道大得出奇。 薄晔皱眉,回头看去,水星站在他的身后。 唐止不爽,充满敌意道:“你做什么?游戏结束了。” 水星看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向薄晔,道:“谢谢你当时愿意为我站出来。” 薄晔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不待他细想,水星上前一步,捧住他的脸将人拉下来,踮起脚尖吻上他色泽漂亮的唇。 薄晔蓦然睁大眼睛。 唐止同样怔住。 这个吻持续得并不久,水星碍于薄晔武力值不弱的男友,很快退了开来,紧跟着推了一把薄晔。 看着两人消失在深渊里,水星心中道:“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地雷。 哟哟哟,终于结束了! 第23章 火曜日 第一天,顾萌手提一桶哈根达斯从第一间卧室门口经过,透过门缝朝里面瞄了一眼,薄晔跪在地板上,面带微笑。 顾萌:“……”小两口真情趣。 第二天,恩瑾抱着半人高的语言类书籍从第一间卧室门口经过,不经意间地看去,薄晔跪在键盘上,咬牙强撑。 恩瑾用下巴顶住最上面的书籍,空出一只手帮他把门带上。 第三天,薄晔跪遥控器。 第四天,方便面。 第五天,顾萌已经相当习惯了:“今天薄晔罚跪了吗?” 他和恩瑾正靠在客厅沙发上闲聊,两人手里各握半根碎碎冰。 恩瑾咬着塑料外包装朝第一间卧室看去,摇头:“没。” 这时,唐止从他们面前经过,手里捧了一颗巨大的榴莲,云淡风轻,步履轻快地朝卧室走去。 “…………”顾萌和恩瑾艰难地咽下一大口碎碎冰。 在上一个游戏里跳下深渊后,顾萌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眼睛一闭一睁,发现再次回到了最初那个封闭而狭小的智屋。 还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扶着墙壁就要呕吐。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下来,比云霄飞车还刺激。 忽然,智屋一面的墙壁渐渐消融,恩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顾萌硬生生将几乎喷出的呕吐物咽回去,避免酿成吐对方一身的惨剧。 很显然,游戏结束后他和恩瑾的智屋融合,成为了一个屋子。 没过一会,唐止和薄晔同时进入,四人周身的虚白空间不断延伸,直至有百来平米时才停止。 接着,浅色实木地板一段一段在脚底铺开,地面翻出沙发、柜子、桌椅等家具,天花板垂下水晶吊灯,冰箱、电视这些电器也从墙里推了出来,摆在合理的位置,一切都像施了魔法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到一分钟,一个装修成轻奢风的住处形成,一眼看去,应有尽有,玩家进入了加大豪华版智屋。 不仅如此,恩瑾左臂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同开了净化效果。 在第一个游戏里见惯了各种非自然现象,面对这些状况时四人也就挑了挑眉,没有表现得多意外。 当时顾萌注意到摆放在茶几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星期一/23:59”,下一秒,白色的牌子翻转,日期和时间变为“星期二/00:00”。 他想,或许,星期一和星期二正是这个空间的计时方式。 第五天的中午,在饭厅的时候,顾萌看到扶着墙走进来的薄晔,不禁产生同情,同情中又含着敬佩之情。 这可是跪过榴莲的男人。 明白他是被女鬼强吻了才惹得唐止不快,顾萌把筷子递给他,语重心长道:“像你这种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衣服穿多点,走路低调点,现在图谋不轨的女生太多了。” “……”薄晔接过筷子,面无表情地看他,“你认真的吗?” 恩瑾这么多天来一直在看书,就连吃饭时旁边都放着一本,看的书很杂,从天文地理到人文社科都涉及,比如此时,正在看岩井俊二的《情书》。 他不太理解,道:“她为什么要亲你?是因为爱吗?” 顾萌看向他:“……” 薄晔拄着筷子一言难尽,压低声音对他们道:“这事我没敢跟Candi提,一提肯定炸。水星亲我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感觉……” “什么感觉?”顾萌茫然。 恩瑾提起书页一角,翻过去,认真地问:“初恋的感觉?” “……”面对恩瑾这样跟不上节奏的,薄晔略感无语,“爸爸容忍你的小调皮。”他继续道:“说得玄幻点,当时感觉被渡了一口仙气。” 顾萌直接惊掉筷子:“大哥,那可是女鬼,你确定她有仙气!” “当然有,水星在他眼里就是小仙女。” 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人回头看去。 唐止走了进来,一脸的矜贵冷淡,抽出椅子在薄晔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问:“是这样吧?” 眼尾微微上挑,血红的泪痣衬得眼神勾人又危险。 薄晔连忙转移话题,筷尖指着一道菜道:“咦?今天有虾,顾老师辛苦了。” 顾萌连声附和:“人到齐了,吃饭吃饭,今天中午做了龙身凤尾虾,都尝尝啊。” 智屋里有一个巨大的冰箱,里面的食材应有尽有,每日更新,十分方便,四个人中只有顾萌会做饭,于是他不意外地发挥了人|妻属性,承担起一屋子人的三餐。 唐止端起碗,很轻地冷笑一声:“仙气。” 薄晔桌下的腿不自觉抖了一下,夹起一只凤尾虾扔进对面碗里:“生气归生气,先吃饭。” 吃过中饭,顾萌和薄晔收拾碗筷放进厨房的洗碗机。 恩瑾坐在位置上继续看书。 唐止怀疑地看了他半天,见他以一秒一页的速度翻动,怕是连每页第一行文字都看不明白,道:“恩瑾,你这种速度看书真的没问题吗?” 恩瑾抬起头,不太明白:“有什么问题?” 见他又要翻页,唐止摁住书,拖过来:“你知道自己看了什么吗?” 恩瑾点头,任他拿走那本书。 唐止鼓着一边脸颊,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一页的内容,还是不相信恩瑾的阅读速度能那么快,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简单复述一下刚才看到的内容吗?” 恩瑾放松地靠回椅背,看着搭在面前桌上的双手,张口就来:“藤井树过世两年后,三月三日的两周年祭日,女儿节,神户下了场罕见的雪……” 唐止愕然地看向他,这已经不是复述情节了,而是一字不落地背诵整个段落。 虽然惊讶,满腹疑问,却没有立即打断他,唐止认真地听,男人的声线低柔、干净,正像积在青松上暖融融的细雪,缓缓的,是最好的朗诵者。 薄晔和顾萌收拾好厨房走出来,恩瑾恰好背到最后:“葬礼那天,阿树的亲戚们拒绝秋叶和队员们前来吊唁,当时,每个人都很……”他停了下来,语气一转,“这一页就这么多。” 薄晔听了一会,问:“你们在干嘛?” 唐止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道:“他可能是个天才!” …… 在智屋的第七晚,四人聚在客厅打牌用以打发时间。 顾萌甩出一对Q,闲聊道:“这都第七天了,我们还要在这关多久?” 唐止看看自己的牌,摇摇头,表示不要。 薄晔直接上对2,一笑:“我还以为顾老师是岁月静好型美男子,没想到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在这里养老不好吗?” 恩瑾很干脆地表示要不起。 顾萌大小鬼怼上:“日子□□逸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看了眼身后的电子钟,指指那个方向对他们说:“看到没有?我们回来那天是星期二零点,现在是星期一晚八点,整整七天,我觉得快了。” 其他三人明白“快了”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屋里不知何方响起“叮咚”一声。 顾萌瞬间炸毛,惊恐地四处看看:“这里连大门都没有,哪来的门铃声?” 下一秒,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含笑的悦耳男音在客厅上方回响。 “亲爱的玩家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智能管家,亚当,如有打扰还请抱歉,我特此来通知各位,第二场游戏已经加载完毕,将于星期二零点开始,还请各位保持最佳状态投入游戏,请问玩家们还有什么疑问?” 四人面面相觑,同时仰起脸看向天花板。 顾萌最先反应过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强迫我们玩游戏?” 智能管家亚当轻笑一声,让人听后如沐春风:“还有其他问题吗?可以一次性问完。” 薄晔:“关于下一场游戏可以给提示吗?” 唐止:“我们需要玩多少场游戏才能彻底结束?” 轮到恩瑾,他想了想,问:“能给我《暮光之城》全套吗?书房里只有第一部 。” “…………” 亚当笑得相当愉悦,道:“所有问题还需各位玩家在接下来的游戏中自己找到答案,我尚不具备权限作答,恩瑾先生,《暮光之城》全套已备齐,放于您的身后,最后再次祝各位游戏愉快。” “哔——” 很轻微的静电声响了一下,显然是下线了。 顾萌、薄晔和唐止同时“靠”了一声。 顾萌气鼓鼓:“没权限作答还让你爸爸们提问,这什么智障管家?” 薄晔扔了牌,看了眼电子钟,淡淡道:“无论愿不愿意,肯定都要被传进游戏里,还剩四个小时,建议休息一会。”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类型的游戏,大家在客厅讨论了一会,觉得按照这游戏的尿性,不把玩家往死里玩大概不会罢休,达成一致认知后,除了恩瑾,其他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地道别回房间。 进自己的卧室前,顾萌想到了一个问题,叫住薄晔:“你还没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还记得上个游戏最后时刻,男人在那么混乱的环境中能秒开门锁,无论是手上技术还是心理素质都不是一般的强大。 “你猜。”薄晔一笑,故意卖关子。 “开锁时手那么稳……”顾萌猜测,“开锁匠?” 薄晔:“……” 唐止抿唇笑,拎起薄晔的右手,道:“他以前的公司,给他的手投保了五千万。” 顾萌惊呆,目送那对夫夫进房间。 …… 九点的时候顾萌还很精神,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等他一躺下,困意排山倒海地涌来。 他入睡从未这么快过,迷迷糊糊间还在想哪里出了问题,意识却渐渐下沉,沉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完全失去意识前,耳边隐约响起了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gay和一个漂亮女鬼能发生什么呢?最多成为gay蜜,薄晔小老婆们不要闹心。 想改文名,在《在恐怖游戏/世界里XXX》一抓一大把,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special,还可能因为扑街而给这个系列拖后腿。不过还在考虑,提前预防一下,哪天发现收藏夹里多了本不认识的文,请爸爸们不要轻易删除,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第24章 火曜日 “恩瑾。” 低柔的女声在耳畔轻拂而过,恩瑾蓦然睁开双眸。 白色冷气盈满周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铁壁,上面划着一道道血色印记,有交叉符号,重叠了无数层的血手印,甚至还有潦草而仓皇的文字。“救命”。 目光左右移动,他此刻平躺在狭小“铁盒”内,有限的空间困得人无法动弹,身上盖了一层轻薄的布。 恩瑾心下有了定论,这里多半是停尸柜。 由于里面开了十足的冷气,体温在急速流逝,他抬起手撑住上方冷硬的铁壁,尝试借住相对作用力往后推,柜身缓缓向外移动,露出一丝缝隙。 果然,外面没上锁。 完全将自己推出来,刚坐起身,就听见身后一道慵懒男音:“又一个诈尸的。” 恩瑾回过头。 昏暗的房间空旷清冷,薄晔和唐止早他一步出来,衣服穿得差不多了。 薄晔系好领带,拿下墙面挂钩上的白大褂披上,轻笑:“这次场景是医院,我还是第一次躺停尸柜,新鲜。” 唐止收住白色衬衫下摆塞进裤子,束出笔挺的窄腰,提醒恩瑾:“坐在那里不觉得冷吗?” 抽开的柜子里冷气不断外涌,寒气逼人。 恩瑾动了一下,意识到身上不着寸缕,只盖着一层白布,下地时抓紧布围在腰间,四处看看:“顾萌呢?” 薄晔:“可能还没醒,同住一个智屋的人大概率会被传送来同一场游戏,我们降生在这里,他肯定也在,一会一个个抽屉翻。” 所谓抽屉,就是占据一整面墙的停尸柜。 “嘭嘭,嘭嘭 。” 恩瑾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某个柜子里传出的拍打动静,寻声找去,不费力地抽开铁制的柜门,顾萌脸色苍白躺在里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顾萌一从里面出来就圈住恩瑾的腰身,整个人贴上去不肯撒手,牙齿高频率地打颤:“好……好冷……” 抱住腰的手又冰又寒,恩瑾低头看去,顾萌缩在他胸前取暖,嘴里“嘶哈斯哈”个不停,裸露在外的肩背透着冷白,质感光泽看起来像上好的白玉。 恩瑾表面淡定,不为所动,内心却稍稍掀起波澜。 两个近乎□□的男人在眼前搂搂抱抱,薄晔和唐止互看一眼,同时露出一个坏笑。 唐止悄声道:“顾老师可能是个深柜。” 缓过劲来后,顾萌搓着手走到墙边取衣服,挂在墙上的是一套男护士服,纯白色的长款套衫,同色系的裤子,穿上后松松垮垮。 最后拎起口罩看了看,决定先不戴,顺手塞进上衣口袋。 他一身清爽地穿好,转身。 对面三个男人长身玉立、白衬衣黑长裤、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外披白大褂,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站在一起着实打眼。 顾萌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打量自己的护士服,再看看他们,有些小闹心。 同样是免费玩家,别人的皮肤就比他的好看。 墙上挂了四套工作服,说明在太平间降生的只有四人。 顾萌环顾四周,问道:“整个游戏只进了我们四个?” “还不能确定,说不定还有其他玩家,只是降生地点不同。”唐止走到停尸柜前,随便拉开一个,冷气消散,一个死透的尸体躺在里面,他看到那人的死相,表情变了变,道了声“逝者安息”,直接推进柜里,“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先去外面逛逛,看能不能遇到重要NPC。” 几人正要出去,太平间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大妈模样的女人将白色护士服撑得臃肿,看到他们时笑得眼都眯了,嗓门洪亮又喜庆:“薄医生、唐医生、恩医生,大家都在这呢!可把我好找!”偏头看到顾萌,笑意收了点,朝他点头道:“小萌也在吶?” 顾萌:“……” 这差别对待,凭什么! 既然陌生大妈知道他们的名字,肯定是NPC了。 大妈侧身让他们走出太平间,热情道:“大家都在上面等着呢,快到午饭时间了,几件简单的事赶紧说完,也不耽误大家伙吃饭。” 经过比他矮一个头的大妈时,顾萌留意一眼,大妈胸前牌子上写着职位和名字。 “护士长”。 “于春娇”。 …… 他们沿着幽深且四处渗透寒意的过道向前走,所到之处,日光灯在头顶一盏一盏亮起,昏黄暗淡的灯光弥散开来,等人走开一定距离,又一盏一盏熄灭,“嗒”,“嗒”,“嗒”。身后是伸手不见五指,前方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尽头电梯门反射寒光。 过道两边散乱地停靠病床,顾萌走路时瞄了一眼,床单污得看不出原色,有的血迹斑驳,有的则被大片血液浸染,并且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形,墙壁上贴了白色瓷砖,上面不可避免溅了血,像画家左一笔又一笔甩上去的油漆。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医院。 走到电梯前,微胖的护士长在右边墙上一个仪器上按下指纹,电梯上方的灯“叮”得一声亮起,缓缓开始运作。 薄晔回首望了眼身后空旷漆黑的长廊,问道:“从太平间到上面只能靠电梯?” 护士长满脸热情的堆笑,朝他点头,连声应道:“哎,哎。” 电梯到达,众人走入,从按键盘上看清太平间在地下二层。 看着负一层的按键,薄晔顺势道:“地下一层是什么?” 护士长转头看向他,满脸热情的堆笑,应道:“哎,哎。” 四人互看一眼,明白NPC在刻意隐瞒一些信息,当下留了一个心眼。 电梯直直抵达医院二楼,开了门,前方有个候诊大厅,那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人,穿着制服,分不清哪些是NPC,哪些是玩家。 这个世界的光线很昏暗,或许是阴天的缘故,外面铅云压得很低,室内一切都像蒙上灰色暗影,营造出一种压抑和暗沉的感觉。 一个苗条的小护士在人群里招手,喊道:“春娇姐,人都到齐了?” 于春娇向前小跑两步,扶了扶护士帽,回道:“到齐了,到齐了,薄医生他们刚刚在太平间。” 顾萌、恩瑾、唐止和薄晔走近人群,不动神色地打量另外的人,同样的,其他人也在看这刚从太平间里捞出来的四人。 顾萌发现,玩家中有像他一样穿护士服的人,不过占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像薄晔他们一样穿白大褂。 “亲爱的同仁们,医院经过整修,终于可以重新投入使用了!明天正式开始工作,各位一定要打起精神呀!金院长虽然病逝了,但希望他的精神依然能鼓励到大家!”于春娇站在人群前方,说完后激动地自己给自己鼓掌,满脸透着不合时宜的喜庆,“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医院的安保系统再次升级啦!因为医生不用加班,门禁权限设为晚上七点,换句话说嘞,七点之后医生们打不开所有上锁的门,所以有什么工作大家抓紧在七点前完成,免得被困在有些地方无法回去休息,那就太惨了。护士们晚上需要巡房,所以下班时间是在晚上十点,真的辛苦大家啦,相应的,门禁权限也会是在十点。” 人群里发出了然的声音,大家各自看看服装,明白不同身份的人相应会获得不一样的权限,从门禁方面看,护士似乎更占优势,在医院里的活动时间比医生多三小时。 有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人抬了抬手,发问:“喂,那个,我说护士长,金院长是哪个人啊?” 于春娇做惊讶状:“天呐,你不知道金院长是谁?他可是一名伟大的科研人员,同时也是我们医院的创始人呢。” 这种空泛的回答基本属于无用信息,黄发男人讪讪放下手。 顾萌留意了一眼,那个男人同样穿着护士服。 “护士长,我们平时可以离开医院吗?有什么限制条件吗?”一个女人开门见山就问。 于春娇爽朗道:“你们可以随时离开医院啊,这里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想出去就直接出去。” “这么容易?”女人有些怀疑,“出去后不会发生什么?” 于春娇瞪大眼,十分肯定:“当然不会!我们这里很安全的!” 这时,一旁的小护士小声提醒:“护士长,中饭时间到了。” 于春娇忙点头表示了解,对玩家们说:“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总而言之欢迎大家回来,时间差不多了,先去食堂就餐吧。” 食堂在一楼,加上护士长和那个小护士,14个人分两批乘坐电梯下去。 跟着大部队走在一楼,薄晔一路走一路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家医院少了点什么?” 顾萌环顾四周,他们刚经过一个大厅,进入走廊,一切都跟正常医院没差别,除了光线更昏暗,设施更破败,四处还沾有血污。 “你觉得少了什么?” 薄晔前后看看,沉吟片刻,道:“顶上的指示牌,没有指明出口或是安全通道在哪里。” 经他提醒,顾萌连忙看向上方,恰好经过一张指示牌,上面标明了第一候诊室、厕所、升降梯的位置,唯独没有“Exit”的符号,再看向两边墙壁,上面也没有挂那种绿色的指示灯牌。 他不解:“这样不合规定,医院为了安全着想,总应该标明安全通道和出口方向。” 唐止掀眸看了眼上方的牌子,眼底清冽无波:“我好像知道玩家为什么可以随时离开医院了。” 恩瑾走路时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面无表情地接上他的话:“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两个地雷,感谢烟渚的地雷。 感谢fido的营养液。 应该会改为“七日逃生游戏”,比较简单粗暴。 第25章 火曜日 一行人进了食堂,落座后,才看清这场游戏的玩家数量,总共十二人,其中四个护士,八个医生。离他们很远的角落里坐了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大爷,看样子不是清洁工就是临时工,正面对墙壁吃饭,神情木然。 中饭是简餐,两素一荤,医院的饭菜,味道谈不上多好。 顾萌吃完饭后,一手支起面颊,一手拿饮料杯,装作不经意地看向隔壁两桌人,结果发现有人也在看他们这里,目光就变得不加掩饰起来,跟对方互相打量。 顾萌收回目光,晃了晃杯中的橘子汽水,对另外三人说:“这里好像有新人玩家,右手边第二桌那对男女,一直在问队友问题,也不知道队友说了什么,那女生看起来快哭了。” “我之前以为是通关升级类游戏,就是只有同等级的玩家才能组队进行同一场游戏,比如我们,暂且称为二级玩家好了,那在第二场游戏里遇到的一定是二级玩家,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游戏不限定玩家等级。”唐止说完自己的理解,拿筷子挑起鸡蛋羹,饭菜明显不合胃口,苦恼地皱皱眉,“顾老师,想吃你做的饭。” 过去七天在智屋里都是顾萌做饭,菜式天天不重样,味道还好,口味被养刁了。 顾萌被夸了,心里高兴,笑笑:“小少爷,现在将就点,或者我等会去食堂一趟,看能不能给你开小灶。” 薄晔吃完放下筷子,拿纸巾按按嘴角,不要脸道:“如果可以,帮我也做一份,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不忌口,这里的菜真是……刷新我的味蕾。” 顾萌悄悄翻个白眼,随后想起另一件疑惑很久的事,问唐止道:“你在进入校园场景之前,已经经历过一场游戏了吧?是怎么突然加入我们的副本的?” 唐止撩起眼皮看他,静了片刻,毫不避讳地当着另外三人的面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扯住领口往一旁拉了拉,精致纤巧的锁骨上方赫然有个血红色的刺青,类似“∞”的符号,像个小巧的蝴蝶结。 “我通关后获得了特权,游戏期间可任意选择副本,机会只有两次。”唐止解释道,“我进入的第一场游戏是末世丧尸场景,生存下去的方法是不被感染,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通关后就获得了挑选副本的特权,起初刺青有两个,后来我通过戒指……”他举起左手,向对面展示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那是他和薄晔的婚戒,“我通过戒指找到薄晔存在的副本后,刺青消失了一个,现在只剩这个了。” 恩瑾看了眼他的戒指,又看看自己的左手,上面空荡荡的,不太满意地皱皱眉。 薄晔伸手将唐止衬衫领口拉好,动作利落地系上扣子:“解释就解释,露什么肉!” 对面,顾萌咬着吸管,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牙印,兀自思考着,道:“如果真像恩瑾说的那样,这家医院连出口都没有,我们要怎么出去?” 薄晔在督促唐止吃饭,听了他的问题后显得不甚在意:“如果是密室,那肯定有暗道,或者达成某种条件后等着NPC自动开启。” 顾萌叹气:“看不到门,总觉得不靠谱,有一点点慌。” 薄晔轻笑:“有我们在,慌什么?” 顾萌抬眸看向对面。 唐止大概实在难以下咽,却又顾忌薄晔的目光,小口小口吃得艰难,薄晔挠挠他的下颌,笑得温柔:“不许娇气,赶紧吃。” 他又看向身旁,恩瑾紧抿着唇,一直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也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 顾萌瞬间心定。 确实,有这些真诚温暖的人在,慌什么。 …… 吃好饭后,他们走出食堂,前往一楼大厅验证猜想。 顾萌沿着一楼的外围绕一圈,全是墙壁,没有安装大门,可以确定整个医院就是一个密室。透过窗户往外望,天气阴沉,医院门前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停车坪上十分空旷,典型的荒郊野外。 经过第一候诊室的门口,突然一个不及他腰高的小男孩蹿到眼前,把顾萌吓一跳。 小男孩七八岁左右,穿红色连帽衫,皮肤奶白,光那双圆润黑亮、双眼皮明显的大眼眨一下,就惹得人父爱泛滥,不过目光直愣愣的,看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顾萌轻咳一声掩饰失态,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蹲下身握着小男孩的肩拉近,职业习惯使然,面对小孩时不自觉放轻声音:“小朋友你叫什么?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男孩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紧跟着目光微聚,锁定他的双眼,从连帽衫的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个小速写本,低头,握笔在纸上写字。 因为离得近,铅笔在纸张上划出的“沙沙”声顾萌听得很清楚。 不一会,男孩将速写本面向顾萌,展示上面稚嫩的字迹—— 【您的眼晴真好看。】 “眼睛”的“睛”还错写成了“晴”。 顾萌看了失笑:“谢谢,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言语,只顾凝视他的双眼,大眼睛里一片寂然,不知是错觉还是压抑的气氛烘托,顾萌觉得那样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物,而是在看……物品。 脊背陡然窜上寒意,他蓦地站起身,后退一步,重新估量这个小男孩的危险程度。 “哎呀,方方!你怎么又到处乱跑?”又沉又稳的高跟鞋声响起,于春娇及时出现,手里抱着档案夹从候诊室里疾步赶来,拎起小男孩胳膊扯到身边。 小男孩抬头看她一眼,抿唇不说话,眼神瞬间恢复成孩童的单纯。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医生和护士都要工作,你在医院乱跑会打扰到他们的。”于春娇教育完小男孩,又歉意地看向顾萌,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萌,真不好意思,这是金院长的孙子,金方,以前就常跟金院长住在医院,金院长不久前刚去世,小家伙近几日等着家人来接呢。” 三番两次听到金院长,应该是关键人物,顾萌想借机问下详情,于春娇抢在他面前说话:“我带方方先上去了,你忙你的,不打扰了。” 顾萌无法,只能跟他们道别。 一直目送男人消失在拐角处,于春娇牵着金方往候诊室走。 路上,两人走得极慢,护士长的声音变得暗哑阴沉,道:“别急,都是你的。” 正说话间,迎面走来两位女性玩家,一个穿白大褂,一个穿护士服。 白大褂见了他们,一怔,率先道:“护士长,这小男孩是谁?” 于春娇立即笑开,大嗓门洪亮:“金院长的孙子,近期等着家人来接。” “好可爱哦。” “你看他长得好乖。” 两个女人有些激动,一个劲赞叹。 金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荡一阵,走上前,将速写本翻开面对穿白大褂的女人。 【您的眼晴真好看。】 白大褂微微睁大眼睛,脸红了红,对着金方一笑。 顾萌到了一楼前台,恩瑾三人已经站在那等着了。 薄晔:“怎么样?看到门了吗?” 顾萌摇头,道:“没找到门,倒是中途遇到金院长的孙子,叫金方,那孩子看起来有点……自闭。” 接着,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一遍。 唐止问:“他家人什么时候来接他?” 顾萌无奈摊手:“不知道。” 薄晔环顾一圈大厅,见没什么可注意的,提议:“先上去吧,一层一层看。” 前台一角放着玻璃托盘,里面盛着水果糖,离开前,唐止顺手抓了一把,揣进白大褂的兜里。 …… 如果不算地下两层,医院共有五层。 二、三楼的结构跟一楼相差无几,科室齐全,其中三楼有两间手术室。四楼是住院部,共有二十多个病房,同时也是玩家的住处。五楼则是行政人员办公室。 转了一圈,行政人员办公室进不去,能进入的地方都没什么可看的,很快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四十分,大部分玩家选择回到四楼的房间。 医生们在七点时集体门禁,不愿在外面多待,免得撞到什么不该撞见的,到时候还无法逃脱。四个护士虽然能在医院里行动到十点,但其中有两个是新人,自然是不敢在大晚上无人的医院里闲逛。 一个房间里摆放两张床,有独立卫生间,墙上发霉发乌,到处都是血迹,虽然瘆人,但这是唯一的住处。 顾萌和恩瑾住一间,选在薄晔和唐止的隔壁。 薄晔洗完澡后赤着上身,站在床边换床单。唐止从浴室出来,白嫩的脸蛋蒸得红扑扑的,看了眼靠窗的床铺,床单泛着霉斑,二话不说上了另一边薄晔的床,道:“一起睡。” 薄晔当然没意见。 两人早早熄了灯,面对面侧躺在床上。 外面似乎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一直不断,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挥之不去的潮湿感通过床单爬上皮肤,整个人似乎都要发霉了。 黑暗里,唐止闭着眼,不安生地蹙了蹙眉,一脸的忍耐。不知何故,裸露在空气里的后颈总是拂过森冷的气息。 他向薄晔的方向靠了靠。 薄晔轻声问他:“怎么了?睡不着?” 唐止睁开眼,抬头看向浴室。 浴室门此刻敞开,洗手台上方一面镜子正对门外,潮气还未散去,上面隐约蒙着一层白雾。 看着那团白雾,唐止有些害怕,声音糯糯道:“老公,去把浴室门关上好不好?” 薄晔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平时胆子不是很大吗?” 被男人嘲笑,唐止不高兴,仰起脸一阵乱咬,把薄晔手指咬破一些皮。 薄晔无奈,起身去关浴室门,他拉住门把手,关门前,在狭小黑暗的浴室里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镜子里。 或许是光线原因,镜子中只映射出人影的轮廓,他并未在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 门渐渐合上,落锁声响起的瞬间,覆着雾气的镜子里有一道黑色人影闪过。 之后,窗外那轮残月在镜子里的形象渐渐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黑色人影:只要我闪得够快,主角团就追不上我。 第26章 火曜日 半夜时分,顾萌睡意朦胧间听到淅淅沥沥雨声,扰人清梦,不爽地翻个身,朝枕头里埋了埋。 病房的门被叩响,很轻的两声,轻到顾萌以为是幻觉,但还是被吵醒,睁开了眼。 他面朝窗户,外面黑夜暗沉,一轮残月挂在窗户一角,淡蓝色的窗帘轻轻飘动。 “咚”。 “咚”。 迟缓的两声,轻而浅。 顾萌皱了皱眉,这次听清了,确实有人在敲门。 下床,踩着拖鞋走向门口,经过旁边床铺时看到恩瑾睡得正熟,想了想,没有叫醒他。 每个病房的门上开了一小方窗口,中间镶嵌玻璃。 顾萌透过玻璃往外看,走廊里开了一半的灯,光线暗淡,却没有半个人影。 正在疑惑,门上又是两下轻叩。 顾萌感到奇怪,打开门,低下头看见不及他腰高的小男孩。 红色连帽衫,手中握着速写本和铅笔。 “……”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顾萌探头朝走廊左右望了望,没发现其他人,问道:“小朋友,这么晚有什么事?” 金方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拿起速写本开始写字,“沙沙沙”的摩擦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写完,他仰起头,将速写本反转过来,向对面展示。 借着走廊里的浅淡光线,顾萌看到三行稚嫩的字。 【下雨了。】 【我一个人害怕。】 【您能陪我一起shuì吗?】 “……”顾萌的内心是抗拒的,想说跟你并不熟,但面对小朋友时还是心软,弯下腰面对他,道:“于护士呢?” 男孩盯着他看,黑圆的大眼寂然,摇了摇头。 顾萌无奈,直起身:“行吧,那你进来。” 男孩的目光游移了一下,越过他身侧看向房间里面。 房门正对窗户,淡蓝色的窗帘随风飘动。 金方再次抬起速写本,埋头写字。 【我的房间在对面。】 【您过来好吗?】 顾萌轻轻蹙眉,心下闪过怪异。 金方将速写本往他的方向送了送,似乎又问了一遍“您过来好吗”,大眼里隐隐闪动希冀。 顾萌挣扎一会,面对小孩,最终还是妥协,向房门外迈出一步。 金方放下速写本,正要转身带他回房间,顾萌又倏地收回脚。“不好。” 金方眨了眨眼:“……”低头写字。 【为什么?】 顾萌牵起他的手,十分淡定:“因为我怂。” 金方:“……” 不顾金方的意思,顾萌带他进了房间,关上门,顾忌恩瑾还在睡觉,压低声音说话:“你跟我睡,晚上不要闹,想尿尿就叫我,不许在床上画地图,知道吗?” “……” 将小孩抱到床上,拿下他手中的纸和笔,放到床铺与床铺之间的矮柜上,顾萌跟着上床,给两人盖好被子。 金方仰面躺在床上,大眼在黑暗中显得很亮,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顾萌一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不顾小孩瞬间僵硬的身体,轻轻拍打着:“眼睛闭上,睡吧。” 他在幼儿园里经常哄孩子午睡,流程很熟悉。 顾萌闭着眼,拍着拍着,感到头顶笼罩一片暗影,似乎有人在看他。 那道视线过于强烈,他睁眼一看,心里跟着一跳。 恩瑾不知何时下了床,站在床边看着他。 顾萌承认被吓到,“靠”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恩瑾看向金方,金方睁着大眼回视他,一大一小脸上都没有表情。 接着,恩瑾默不作声地从床上提起金方,双手插在他的腋下,像提木偶一样把他拎出被窝,放到另一张床上。 黑暗中,一大一小对视片刻,不知为何,金方突然垂下视线,自己掀开被子乖乖躺进去。 恩瑾很自然地上了顾萌的床。 顾萌:“……恩瑾,睡不下。” 恩瑾侧过身紧贴床沿,声音低柔:“我只占一点点地方。” 顾萌“啧”了一声,最看不惯别人卖惨,不好说他什么,把人拉过来一点,也就任他去了。 时间到了后半夜,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时,顾萌的房门再次被轻敲两下。 金方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看了眼旁边的两人,爬起身下床。 门开了一条缝,过道里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护士,斜照进来的光线却在地上打下一道男人的影子。 * 第二天一早,外面依然在下雨,南方城市的那种绵绵细雨,令人打不起精神。 顾萌和恩瑾在食堂遇到隔壁那对夫夫,四人坐一桌吃早饭。 顾萌谈起昨晚金方来找他的事。 唐止听后,真心道:“顾老师,你孩子缘很好。” 顾萌摇摇头,实话实说:“被那小孩盯着看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发毛的。” 薄晔搅动碗里的粥,问他:“你有没有套出什么话?既然是金院长的孙子,他知道的应该不少。” “早上醒来时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下次遇到再问。”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外面又走进来两位女性玩家,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顾萌的位置正对门口,正好看到,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位女医生。 女人低着头,大波浪卷看起来很时尚,左边头发夹在耳后,右边的头发垂着,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左半张脸十分苍白,神色恍惚,大概昨夜没睡好。 经过他们这桌时,小护士轻快的声音飘过:“敏姐,这都快九点了,医院里怎么还一个病人都没出现?不是说今天重新投入使用吗?” 被称为敏姐的女人脚步匆匆向前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小护士的问题,嘴里神经质般地碎碎念:“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顾萌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回忆道:“那个女医生是谁?好像有点印象。” 恩瑾放下碗,头都没抬,淡淡道:“女医生叫黄敏,28岁,昨天扎了马尾,右眼旁边有颗痣,你说过她侧脸像王祖贤,王祖贤是谁?住在401病房,昨晚6点52分乘坐电梯回到四楼;旁边的护士叫蔡小琦,年龄未透露,新手,是黄敏的室友,昨天听她说了十七句话,其中十五句在问为什么,还有一句是说护士帽不合适,所以今天在护士帽侧面夹了两根黑色发夹。” 薄晔手中的勺子掉进粥里:“……” 顾萌张了张嘴,讶然:“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恩瑾看他一眼,反而奇怪:“你不记得?” “……”顾萌低下头,默默往嘴里塞鸡蛋。 唐止悄悄对薄晔道:“我说过,他是个天才,记忆区就像摄像机,普通人只会记住愿意记住的事物,但是恩瑾不加筛选,只要是听过、见过的,都会记录进摄像机,并且备份,随时可以调取,所以他能记住每个细节。” 薄晔了然地点头,捡起勺子,匪夷所思:“没想到是个王者。” * 上午十点整的时候,医院出现了第一位病人。 那时顾萌、恩瑾、薄晔和唐止正在五楼的档案室,试图查阅到有用信息,洪亮的广播声从外面楼道里传来。 “注意,注意,请医生薄晔、成娇娇、恩瑾、黄敏、唐止、王宏光、徐佳怡、赵海荣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注意,注意,请医生薄晔、成娇娇、恩瑾、黄敏、唐止、王宏光、徐佳怡、赵海荣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 广播一遍遍播放,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收拾好档案袋,前往二楼。 病人是个年轻女孩,二十来岁,满面红光,看着一点没病,根据当时在二楼的玩家描述,女孩凭空出现在走廊尽头,没人知道她从哪里进来。 召集全所有玩家,于春娇拿着档案板站在诊室门前,歉意地拍拍脑袋:“因为时间匆忙,忘了排医生们的值班表,那今天……哪位医生方便给病人看诊?” 女孩就坐在诊室里,背对门口,八位医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第一个上前。 里面坐着的相当于一个未知数,进去后会遭遇什么,谁心里都没底。 于春娇笑容喜庆,又扫视了一圈,道:“哪位方便?嗯?” 顾萌注意到,黄敏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一直拨弄长发遮住右半张脸,嘴里念念有词,比早上遇到时状态更差了。 他左边恰好站着蔡小琦,因为受到恩瑾提醒,他看了眼护士帽侧面,那里果然夹了两根发夹,这一看,视线恰好扫到女生的鬓角,有些汗湿。 顾萌奇怪,轻声问她:“你很热?” 外面是阴雨天,气温微凉,室内也没开空调,这样的温度下不容易出汗。 蔡小琦一怔,看向他,随即好性格地笑开,拿袖口擦擦额角的汗,解释称:“感觉有点紧张,里面那种情况……”她看了眼候诊室内,悄声道:“谁敢进去啊,为医生们担心呢。” 顾萌表示理解。 因为迟迟没有医生进入候诊室,里面的病人似乎不耐烦了,背着身喊道:“你们医院还管不管病人了!” 于春娇吐吐舌头,对众人说:“那我们只能随便抓个医生了。”她看向对面墙上的钟,“现在是……10点16分,选六号吧,王宏光医生请进入候诊室。” 被抽中的男子面色一白,站在人群里没有出列。 于春娇朝他招手,上前拉人:“王医生快一点,病人等不及了。” 护士长的力气很大,王宏光僵硬地被拖出来,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很快被塞入了候诊室。 于春娇带上门,煞有其事地吁了口气,耸肩嬉笑:“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可不能怠慢了病人。” 剩下11名玩家在外面等待,不时看看时间,以为会等很久,只是三分钟后,候诊室的门再次打开。 王宏光死了。 被临时工拖出来时,张着嘴,睁着眼,脸色青白,像是猝死。 几名新手第一次遇到死人,情绪都有些不淡定。 顾萌看了眼诊室内,心情沉重,这场看诊,应该是游戏中的支线,问题在于,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经历过的却死了。 病人在里面摔了一个笔筒,声音拔尖:“你们医院行不行啊!还有没有人治病了!” 于春娇擦擦汗,再次看向墙上的时钟,道:“现在是10点25分,请五号……” “我来。” 不待于春娇说完,薄晔淡然地走上前,主动进入候诊室,关上门。 顾萌皱眉:“他怎么……” 恩瑾微微一想,道:“五号是Candi。” 一旁,唐止紧盯着那扇门,眼睛微红,后牙槽咬得死紧。 屋内,薄晔坐到办公桌后方,跟病人打了个照面。 年轻女孩捧住面庞,嬉皮笑脸:“医生,你长得真帅。” 薄晔连笑都懒得给她一个,直接道:“有话快说。” “哦。”女孩嘟了嘟嘴,将小臂伸向前,搭在桌上翻转过来,露出手腕,“医生我病了,请帮我把把脉。” “……”薄晔看她一眼,又看向伸到面前的纤细手腕,抬手搭了上去。 再抬头,他看到了那扇敞开的玻璃门。 门外下着雨,一辆黑色汽车在门前刹车,车窗降下,里面探出一个男人,朝他挥手:“薄晔!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 1月23日周三入V,明天要存稿,来不及更。 谢谢各位的收藏和鼓励~ 第27章 火曜日 面对那扇门, 薄晔一时神情变得茫然,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出神。 外面的雨一直下, 形成的雨帘遮得车里的男人面容模糊,男人焦躁地拍了下喇叭, 吼道:“薄日华你发什么愣呢!脑子被雨淋潮了是不是?全场一万多人就等你一个了!” 思路刹那间清晰,薄晔想起来,今天是他最后一场比赛,赛后宣布退役,这些是早一个月前就策划好的事。 松了口气,刚刚脑子里一片空白,还以为失忆了。 拉上外套拉链,走出电竞训练基地, 战队经理从车里伸出一把黑色雨伞,他嫌麻烦, 低头钻进雨帘,绕过车身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撑下伞会死啊!”沈秋天从后座袋子里抽出一条干净毛巾,没好气地扔给他, 嘴上一刻闲不住,“粉丝要是看到你这样, 还以为俱乐部抠得连把伞都不给配。” 薄晔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随意用毛巾擦拭头发,敷衍道:“行了行了,走吧。” 车子很快驶上高架。 雨下得实在大,道路上能见度很低, 前方的车和指示牌全泡在雨幕里,雨刮器开到了最大档, 奋力贴着车窗玻璃左右摆动。 沈秋天这人是个路怒,坏天气里脾气飙升,一路开车一路骂,骂左右超车的车辆,骂闯黄灯的电瓶车,骂这鬼天气。 薄晔掏掏耳朵,早习惯了,调整一个舒适坐姿,道:“睡一会,到地方叫我。” “哎,等等。”沈秋天瞄到他的左手,问道:“你手上戒指怎么回事?” 薄晔蹙了蹙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向左手,无名指上果真套了一枚铂金戒指,分量不轻,自己都感到纳罕:“这个……什么时候戴上的?” 沈秋天奇怪地瞥他一眼,语气里多了盘问:“谁送的?” 薄晔抬起左手放在眼前打量,眼底流露出一丝迷茫,声音恍惚:“忘了,大概是哪个粉丝。” “摘了摘了!这你也敢往手上套!”沈秋天不耐烦,“比赛时要是被镜头扫到,你那些老婆粉们可不得炸了,还以为你要结婚了。” 薄晔同样觉得戴戒指不妥,捏住指环要摘掉,可是戒指薅不下来。 似乎是戴了很久,卡住了。 心下怪异,一个粉丝送的戒指,为什么会戴上?看起来戴的时间还不短。 无名指被刮蹭得有些疼,他看看戒指,转念一想,放下手:“算了,反正要退役了,粉丝看到也无所谓。” 沈秋天突然问:“你为什么决定提前退役?” 薄晔看向车窗外,轻笑:“不是早说好的吗?因为……” 话音骤然顿住,薄晔表情空白了三秒,迟迟说不上原因,心底却蓦然袭上一丝恐惧。 沈秋天唤他:“薄晔?” 薄晔有些头疼,低头揉了揉眉心,兀自梳理思路,讷讷道:“为什么提前退役……一个月前就商量好的,我当时说了什么?我说不想再曝光于众人面前。” “为什么不要曝光?”沈秋天愕然,调低一档雨刮器,道:“电竞选手哪有不曝光的?你这八年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想了?” 薄晔微微弓起身,脸色变得苍白,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答案,凭直觉道:“做什么事都被关注和议论,没办法给恋人创造稳定的环境……再说,你知道,我是同性恋,接受的非议本来就大,就算我能曝光,恋人未必可以,还有双方家庭……” 沈秋天放声大笑,惊叫道:“我的天!薄晔!你是不是单身久了产生幻觉?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考虑起这些有的没的,我真是要被你笑死了!” 薄晔眨了眨眼,怔然,似乎连自己都感到错愕。 是啊,他没有男朋友,为什么要未雨绸缪考虑这些问题。 见他答不上话,沈秋天拍了下方向盘,笑骂:“你他妈居然为了一些没谱的事准备退役!我真是服了,你最近几年发展势头这么猛,肯定不能现在就退啊!留下来吧,今天的退役仪式就取消了,好吧?” 薄晔的脸色愈发苍白,车厢内似乎有股力量压在胸口,沉得喘不上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犹豫道:“可是……” “薄晔。”沈秋天一秒收住笑,双手把着方向盘,转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那样的目光似乎要穿透灵魂,“你不能退役,俱乐部需要你,粉丝需要你,我需要你,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肩上的担子不能说撂就撂,你不是说,电子竞技是你生命的全部吗?你真的要放弃吗?” 薄晔看向他,眼底一片茫然,过了好久,木然道:“不。” 沈秋天松了口气,看向车窗上刮不净的雨水,跟他商量:“留下来,好吗?” 有些迟疑地,薄晔点了下头。 沈秋天笑笑:“好兄弟。” 很奇怪,胸口的压力蓦然消失,薄晔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重新向后靠回椅背上,一手支在窗沿上,手背贴着唇,默不作声地注视前方。 “哦,对了。”沈秋天提醒,“戒指摘下来。” 薄晔看向左手,挑挑眉:“差点忘了。” 这次用了点力,戒指脱落时,露出一圈白色压痕,他看到无名指上压出的印迹,是不太明晰的几个字符—— 【Can i】。 薄晔眯了眯眼。 Can i? Can…… i…… 他凝视了很久,太阳穴却在疯狂跳动,头痛欲裂。 Candi。 突然,如同黑夜中闪过一道光亮,眼前重重迷雾瞬间消散—— 为了唐止选择提前退役,沈秋天载他去现场,说人生好聚好散,打了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淡出人们的视野,跟唐止相守,四年过去了。 一旦想起唐止的名字,所有环节都通顺了。 这是四年前退役那天的场景。 薄晔的眼底变得清明,恢复理智,明白眼下发生的都不是真的,记忆被篡改了,幻境利用他当年在选择爱情和理想时的挣扎,试图将他永远困在这里。 “我有男朋友,他叫唐止,这是我的婚戒,你们不应该抹除这些。”一手攥紧戒指,薄晔淡淡道:“因为一旦想起,我就会发现破绽。” 下一秒,薄晔拉开锁,干脆利落地抬腿踹开车门,一辆轿车恰好从旁边经过,瞬间把门撞飞,发出巨大声响。 滂沱大雨顺着风砸进车内。 薄晔心不跳气不喘,正要跳车,左手手腕蓦然一紧。 沈秋天一手牢牢握住他,将他扯向自己的方向,看了眼前方,又看向男人,微笑着放软语气:“薄晔,留下来。” “我们需要你。” “留下来。” 敞开的副驾驶座外,一辆接一辆车呼啸着经过,喇叭声响成一片。 他们的车依然在高速行驶,沈秋天的手有力得像铁链,薄晔无法挣脱,发丝和脸很快被雨水打湿。 这时,低沉刺耳的鸣笛从不远处传来,声音长久不息,偏头看了眼后视镜,一辆笨重的罐车正在驶向他们。 “留下来,留下来,你其实也不想离开,我们需要你……”沈秋天开车的同时攥紧他的手腕,絮絮叨叨,“留下来薄晔,在这里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罐车的鸣笛声不断放大。 接近。 时机到了。 薄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秋田对不起,Candi在等我。” 说完,身体后仰探出车外,任闪着远光灯的罐车撞向自己。 * 二楼候诊室门口,人们或坐或立,怀着不同心思等待着。 顾萌第六次看向墙上的时钟,10:40。 一刻钟过去了,那扇门依旧没有打开。 唐止背靠在角落一根圆柱上,身形颀长,低着头,脸上很反常地一片漠然,看起来比顾萌还不急。 顾萌轻叹气,坐到恩瑾身边,却见他右手执着蓝色圆珠笔,在左手无名指上画着什么。 顾萌:“……你在干嘛?” 恩瑾涂完最后一笔,抬起左手展示给顾萌看:“这是我的戒指。” “……”顾萌不知作何反应,明白他是昨天看隔壁夫夫有戒指,自己也想要一个。 他看着无名指上一圈质朴的蓝色油墨,不走心道:“很漂亮,很适合你。” “那我送你一个。”恩瑾谈吐间有种一掷千金的豪气,抓起他左手就要往上涂。 顾萌忙躲开,婉拒:“不不不,太贵重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要。” 周围人纷纷朝他们瞥去莫名其妙的一眼。 两人正在拉扯,候诊室的门打开了。 在众人紧张期待而紧张的注视下,薄晔面色苍白地走出来,手上捏着一个浅白色信封,经过恩瑾时将信封拍在他身上,淡淡道:“线索。” 松手,径直朝角落的唐止走去。 薄晔看起来状态很低迷,顾萌正要起身去关心情况,却见他和唐止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候诊区,想了想,又坐了下来,没有跟上。 信封还未拆封,质地厚重而顺滑,边缘镶一层金边,制作十分精良。 其他玩家自发地围过来,七嘴八舌道:“这个是奖励吧?里面装了什么?” “刚刚那个男的经历过什么?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脸色特别不好,任务应该挺艰难的。” “妈呀,刚刚如果是我进去,不知道是走着出来还是被拖着出来。” 信封在修长的手指间翻了翻,恩瑾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于是直接拆开。 里面是一张浅白色的卡纸,同样镶金边,抽出来,上面用梨花体印着两行字。 【Ah, distinctly I remember it was in the bleak December :-)】 【哦,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萧瑟的十二月。】 众人看着卡纸,不说话。 好半天,一个男人问:“什么意思?” 另一道声音答:“字面意思。” 人群再次陷入迷之沉默。 每个字都看得懂,却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恩瑾收好卡纸,随便将信封递给某个玩家,解释道:“《乌鸦》中的一句诗节,作者是埃德加·爱伦坡,诗歌用于悼念亡者,同时也是体现爱伦坡诗学美观的经典作。” 众人叹服,掌声送给文化人。 顾萌明白,恩瑾能知道这么多,源于在智屋的那七天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疯狂补充资料,对于他成长如此迅速,感到淡淡不习惯,隐隐还有些失落。 刚捡到他时,明明还是个话都不太会说的傻子,智商白得像张白纸。 黄头发的男人叫陈家豪,是个护士,注意了眼恩瑾胸牌上的名字,问他:“恩医生,那我们拿到这条线索有什么用?” 恩瑾沉吟片刻后,道:“不知道。” 非常实在。 陈家豪:“……。” 候诊室里,那个来访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一路哼着歌,看起来心情很好,走到二楼走廊尽头时,再次凭空消失。 * 薄晔一路跟着唐止向前走,长长的过道里笼罩一层灰色暗影,墙上血迹斑斑。 窗外,光线隐在乌云深处,雨淅淅沥沥作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唐止背影清瘦,腰身挺直,白大褂的后领处露出一截白色衬衣领,包裹白皙后颈,优雅又动人。 薄晔实在追不上,在这场沉默的较劲中认输,道:“Candi,你慢点。” 唐止停下脚步,等他追上。 薄晔如释重负,走上前,从后面牵他的手:“气什么?又没出事。” 谁知话一出口,唐止转身甩了他一巴掌,不遗余力。 薄晔偏过脸,耳边嗡嗡作响,被打的地方迅速充血,暗影在侧颜轮廓上蛰伏,勾出阴郁的线条。 唐止眼眶微红,愤怒和忧心参半,哑着声问:“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谁让你进去的?” “轮到你了吗!” “薄晔你总是这么自说自话吗!” 唐止情绪趋向激动,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气得又在他脸上打了一下,力道却放轻不少,哭腔严重道:“我不要你总是在我前面你这个混蛋……” 外面的雨声时轻时缓,残破的墙壁上洇出一层水汽,湿漉漉的感觉挥之不去。 薄晔平息片刻,指尖搔了搔高挺鼻梁,转回脸淡淡道:“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好点了吗?” 唐止眼尾红红的,脸蛋红红的,低头捂住眼睛,肩膀颤动。男人在诊室里的十五分钟,他害怕极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他走不出来。 听到唐止压抑不住的哭音,薄晔心里又涩又软,尝试去搂他:“过来,让我抱一下。” 唐止不再逞强,一点点向前,脸埋进薄晔肩颈处,双手紧紧抓住他外套两侧,抽抽噎噎,赌气道:“早知道不来找你,就当你死了!” 与其亲眼目睹他出什么事,不如互不相见,假装对方一切平安。 薄晔也不恼,只是轻笑:“唐寡妇。”单手捏着他后颈,简直要把人揉进怀里。 想起那个幻境,男人同样一阵后怕。 他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大概是唐止不曾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 把人哄了半天,亲亲搂搂抱抱,终于不再哭了,结果唐止红着眼,偏要跟他约法三章。 “一,不要冒险,就算是为了恋人也不行。” “二,不能自说自话,两人之间凡事要有商有量。” “三……” 薄晔歪了下嘴角,爱煞他娇气的小模样,问:“三什么?” 唐止吭吭唧唧,被他看得脸热,好一会才凶巴巴道:“不许再被女鬼非礼了!不然我咬死你!” 薄晔憋住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唐止瞥他一眼,不自在:“看什么?” “咬死的话,你肯定舍不得。”薄晔牵着他向前走,心情大好,笑眯眯道:“咬我,这个可行性比较高。” 唐止跟他进了电梯,呆呆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谓“咬”的内涵,瞬间窘迫得双颊涨红:“你……你想得美!” 吵吵闹闹间,电梯直达四楼,一开门,迎面撞上推着清洁杂物车的临时工。 大爷一身蓝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遇上两人后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向一旁让开位置。 唐止下电梯,跟老人道谢,目光扫到杂物车上堆着的层层粗布床单,看上去像是刚打扫完每个房间。 临时工推车进入电梯,按了楼层,电梯门缓缓阖上。 这时,薄晔拉拉唐止的手,道:“看这个。” 他们正走过401病房门前,唐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门把手上淡淡的血痕。 那血还未凝固,甚至可以说新鲜。 唐止想到那个临时工,道:“如果是刚刚那个人手上沾着血,出门时扶着把手带上门……” 薄晔和他对视一眼,抬手敲响房门。 敲了三遍,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两人正要离开时,四楼的电梯门应声打开,顾萌和恩瑾走下来,身后还跟着叽叽喳喳的蔡小琦。 顾萌看到站在401门口的隔壁夫夫,随口一问:“你们站在这干嘛?” “路过而已。”薄晔看向小护士,一笑,“蔡护士住401?建议你打开门看看,里面有没有少了什么。”想了想,又补充,“或者多了什么。” 蔡小琦虽然一头雾水,但十分听话,知道男人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异样,连忙上前推开门:“敏姐说身体不舒服,早就回房间了,你们要是觉得有问题,其实可以敲门的……这……这是什么!” 她说着说着,手心攀上湿滑的触感,推开门后撒开把手,翻过掌心,上面沾了湿哒哒的血液。 小姑娘脸色一白,慌忙掀起衣摆擦拭:“这……哪来的血?” 听说里面有人,唐止预感不好,率先走进去。 房间格局跟他们一样,带独立卫生间,淡紫色的窗帘没有掀开,因此整个空间在阴天里显得昏暗阴沉。 环视一圈房间,没看到人,他直接推开卫生间门,猝不及防与黄敏那只瞪得极大的眼睛对上。 * 401房间内,所有的灯都打开,蔡小琦坐在床边迟迟缓不过神,另外四个男人站在浴室门边,打量里面的场景。 黄敏卡在洗手台柱子与浴缸之间,上半身趴在浴缸边缘,散乱的发丝间仅露出一只可怖的眼睛,直直望向浴室门口,胸口浸染开大片的血色,右手拿一把手术刀,刀口上淋着血。 放满水的浴缸上方就是窗户,淡紫色的窗帘完全拉上,因为水里掺入了少量血液,一缸水透着淡淡的粉色,引人注意的是,一只破碎的眼球拖着长长的组织带沉在缸底。 因为在淳子的世界里看惯各种稀奇古怪的碎尸,四人看到这一幕时没什么反应,这样的死状在他们眼里已经算很正常了,起码尸体是完整的,但整个画面却透着令人无法理解的暗黑诡异。 恩瑾在浴室门口半蹲下身,白大褂的衣摆拖到地上,偏着头,隔了一段距离观察黄敏的眼睛,以及胸前绽开的那朵血花。 顾萌在他身旁,撑住膝盖弯下腰,问:“你们觉得,她拿的那把刀是有人塞进去的,还是本来就握在手里?” 恩瑾感到喷在耳后的气息,耳尖敏感地动了动。 “刀尖朝里,反握姿势,应该是本来就攥在手里。”薄晔斜靠在门框上,长腿随意交叠,“问题是,她拿着刀捅了自己哪里。” 恩瑾很肯定:“眼睛。” 顾萌打了个激灵,偏过脸看他:“你指她用手术刀硬生生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了?然后……”瞄了眼浴缸里淡粉色的水,道:“扔进了浴缸?” “不仅是眼睛。”恩瑾道:“她的心脏被取走了。” 另外三人同时一怔,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 胸口的布料被血液浸染,他们连伤口都看不清,更别说看出尸体缺失了心脏。 恩瑾回头望向他们,满脸“这么简单的问题要我怎么解释”的无辜表情:“用眼睛看。” “……” 虽然知道黄敏死前自己摘除了自己的眼球,但至于是什么促使她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心脏去了哪里、以及真正的死因是什么,这些问题仍无法解决,在游戏世界里,很多事都违背自然规律,不能用科学的态度去求知,只能等待线索一点点出现。 四个男人在401房间看不出更多的问题,恰好时间到了中午,于是下楼找到其他几个玩家,告知了黄敏死亡的事,其他人听了消息,神色凝重,立即去往四楼查看。 中午的食堂里只有顾萌他们四人。 依然是简餐,两荤一素,跟昨天一模一样。 窗口后的阿姨一脸死气,舀了勺稀烂的土豆烧牛肉反扣在餐盘里,递给外面的顾萌。 顾萌欲言又止,犹豫一会,道:“阿姨,明天做这道菜时,牛肉和土豆先在油里炸两分钟,土豆表面差不多变金黄后改大火,最后汤汁收干时多等一会再出锅,如果能稍微用淀粉勾芡一下就更好了。” 阿姨死气沉沉地看他,对他利落地说:“滚。” “……”顾萌端着餐盘转身就走,小声逼逼,“你这样迟早失业。” 作者有话要说: 薄晔的幻象是这样的,退役那天的事真实发生过,游戏根据他的记忆重新模拟了这一场景,但是抹除了唐止这个人。 如果没有唐止,薄晔不会提前退役,他内心十分想继续打电竞,不过当年还是爱情取胜,于是游戏利用他这一弱点,给他创造极端环境:如果爱人不曾出现过,他就会选择理想,选择“留下来”,一旦同意“留下来”,就真的出不去了。 希望没有前情提要爸爸们也能读懂。 第28章 火曜日 趁着吃饭的时间, 顾萌才有功夫关心起薄晔的事,问道:“我看你从看诊室里出来时状态不好,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幻象。”薄晔略一思索, 道:“他们利用记忆创造幻象,可能是一段创伤, 可能是美好回忆,又可能是念念难忘的场景,因人而异,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 顾萌好奇:“那你看到的幻象是什么?很可怕吗?” 薄晔其实不愿过多回忆那时的场景,从人的潜意识里攫取记忆,加以篡改,再强塞回去,经历过的人会相当不舒服, 但为了给他们提个醒,还是一五一十还原了当时的经历。 听完后, 顾萌煞有其事地摇头:“如果是我,我不一定能够发现破绽,太危险了, 你要是真被幻象里的人牵着走,大概永远就回不来了。” 唐止执筷子的手一顿。 顾萌见了, 咬了下舌尖,暗觉自己说错话。 薄晔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下午,薄晔和唐止继续探索医院,他们这次先去了地下,发现负一层无法进入, 负二层除了太平间可以随意进出,其他的房间需要钥匙, 两人来回走了一趟,再次折回地上。 逛进一楼的输液室,薄晔打开一面柜子,看到里面还未拆封的一叠衣服时,眼睛一亮。 他目测,那是裙装制服,纯白的。 唐止在身后翻抽屉,问:“薄晔,这里有一叠病历,要看看吗?” 薄晔挑了一套最大号的制服,抽出来,默默找了个纸袋装进去,道:“医生的字你确定看得懂吗?” 唐止想了想,又将病历塞回抽屉。 确实,看不懂。 顾萌和恩瑾一直在五楼,继续查找关于这个医院的资料。 报刊室里有近几年的报纸,恩瑾翻阅速度快,很快拼凑出一个版本。 三十年前,金院长还是一名科研人员,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离开研究院,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开了一家诊所,之后向政府递交申请,建造了这家医院。医院的患者大多来自附近村庄或镇上的居民,二十多年间口碑一直很好,但情况在五年前急转直下,医院的死亡率骤然升高,还经常有人在这一带失踪,附近村镇的居民称,很多人去了一趟医院就没再回来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闹鬼的传言更是沸沸扬扬,久而久之,医院就荒废了,除非家里经济特别困难,附近没人再敢来就诊。 顾萌盘腿坐在地上,听完他的复述,道:“闹鬼是肯定在闹鬼了,还有三十年前的事也很可疑,但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料用于查阅。” 恩瑾收拾报纸起身,看了一圈,提议:“先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两人经过走廊中间的院长办公室时,顾萌不死心地又按了按门把手,依旧打不开。 在绵绵的阴雨天里,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变慢。 快到晚上七点时,大多数玩家忌讳门禁,选择回到四楼房间休息。 顾萌经过一楼大厅,走向电梯,不料看到了金方。 穿红色连帽衫的小男孩正在速写本上写字,面前站着一个男医生,名叫赵海荣。 小男孩写好后将速写本翻转过来展示给对面看,赵海荣看完后笑,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说了一番话。 男孩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那双圆又黑的大眼平静无波。 顾萌在不远处等着,看到赵海荣跟金方道别,准备上前找金方谈谈,心里一直念着能不能向他套出些金院长的事情。 “顾萌。” 这时,身后一道男声叫他,回头一看,是陈家豪。 两人同样是护士身份,因此从昨天开始就注意到了彼此。 只是顾萌还不忘金方,又看了眼刚才的位置,谁知短短一瞬间,那道红色身影已经不在了。 这家医院的人,各个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顾萌无奈地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陈家豪顶着一头耀眼的黄毛,走近后,有些神秘地说:“你知不知道?” 顾萌:“……我不知道。” 你倒是有话直说。 陈家豪更加神秘了:“成娇娇说,401浴缸里的那颗眼球,可能不是黄敏的。” 顾萌心下一跳,脱口而出:“如果不是黄敏的,那黄敏的眼球去了哪里?浴缸里的那只又是从哪来的?” 陈家豪却不答话,只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刚才趁护士长下班时从值班室里偷来的,能打开地下二层所有的门,我记得地下二层有个存放器官标本的房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顾萌盯着那串钥匙,目光闪了闪,道:“没兴趣。” 陈家豪:“……” 晚上八点,外面的雨停了,从窗户往外看,今晚的月亮圆而亮。 顾萌半躺在床上,翘着腿,手上拎起那串钥匙放在眼前晃动,兀自陷入沉思。 钥匙是陈家豪硬塞给他的,那家伙坦言说不敢七点之后出门。 没人敢夜晚出门,顾萌当然也不敢,但黄敏那只惊惶大睁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转悠,十分魔性。 不搞清楚浴缸里的眼睛来自哪里,今夜怕是会睡不着,而且,钥匙要在明早于春娇上班前还回去,时间有限,机会难得。 一咬牙,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对恩瑾说:“我去趟地下二层,想睡了就关灯,不用等我。” 恩瑾正在翻一本厚厚的医学书,不知从哪个医生的办公室顺回来的,听了顾萌的话后合上书本,道:“一起。” 顾萌不想带他,万一遇到什么脏东西,他只能确保自己能跑得快一点,不一定顾得上恩瑾。 他哄道:“我很快回来。” 恩瑾直视他:“一起。” 顾萌:“……听话。” 恩瑾:“一起。” 顾萌:“……” * 夜晚的医院,恐怖气氛不是盖的。 两人带上手电,穿过昏暗的过道,来到电梯前,顾萌在旁边的仪器上按下指纹。 因为目标明确,进入电梯后直接选择负二层。 到了地下二层,电梯门开启,外面直通黑漆漆的一条长廊。 柜子、椅子、病床沿着墙边堆放,只留下暗色的轮廓,最瘆人的还属不远处靠放的那几个塑料模特,在黑暗的掩映下酷似真人。 顾萌打开手电,四处照了照,步下电梯。 刚迈出一步,头顶罩着铁网的灯“啪”的一声亮了,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他差点抖掉握着的手电。 恩瑾走下电梯,道:“这条走廊安装的是感应灯。” 顾萌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吓死爸爸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廊里,头顶的灯一盏一盏亮起,身后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声控开关在空荡的楼道里交错发出声响。 经过一个塑料模特时,顾萌脚步一顿,偏过脸看去,那是商场里最常见的男士款,做工粗糙,金发碧眼,面带微笑,那双涂成浅蓝色的眼睛朝着对面。 一个塑料模特而已,没什么。 顾萌忽略刚才滑过颈侧的阴冷气息,摇摇头,继续向前。 顶上灯光熄灭。 黑暗中,那具模特的蓝眼珠突然转向顾萌离去的方向,光滑僵硬的脸上依然绷着僵硬的笑,胸膛有规律地起伏。 像在呼吸。 标本室在走廊尽头的位置,途中会经过太平间。 顾萌握着手电,朝太平间门上的玻璃窗口照去,意外发现房间中间多了张移动床,白布下显然有具尸体。 “恩瑾。” 顾萌轻唤一声,叫住前方的男人,指指太平间内。 恩瑾回头看了眼,表示没意见。 两人中途潜入太平间。 虽然医院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人都跟清场似的,但顾萌不确定其他东西是不是也清场,所以没敢打开太平间里的灯,怕太高调引起注意。 来到停放在中间的尸体旁,他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在得到确定的眼神后,深吸一口气,一手举灯,一手拎起裹尸布一角,慢慢掀了开来。 灯光一照,两人看清是黄敏,闭着眼,神色平静,除了面无血色,脸侧有尸斑,看起来跟睡着一样,所以并不恐怖。 顾萌松了一口气,放下白布,观察她的脸。 黄敏右边眼窝覆着一圈乌青,青得发紫,里面少了眼球的支撑,眼皮软软地塌陷。 “有人说浴缸里的眼珠不是她的。”顾萌微微弯腰,伸手掀开尸体右边的眼皮观察,里面黑洞洞一片,“很奇怪,黄敏的右眼到底去哪了?” 恩瑾:“所以你怀疑在标本室?” 顾萌松开手,站直身体:“一种可能性而已……” 不待说完,他奇怪地“咦”了一声,:“她的右眼……” 黄敏的右眼皮少了外界的支撑,依旧没有落回下眼睑,看起来像是正睁着黑洞洞的一只眼。 顾萌正要伸手帮她合上,尸体瞬间睁开左眼,目眦欲裂,眼中布满血丝。 顾萌恰好跟她那只眼对上视线,吓得失声叫了一嗓子,连忙后退。 恩瑾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不是被莫名睁开眼的黄敏吓的,而是被顾萌的叫声吓的。 顾萌冷汗涔涔,手电不敢朝病床上乱照,颤着声道:“走走走,这里太诡异了,别等会诈尸了。” 尸体似乎只是睁了下眼,没再有后续动作。 正要拖着人离开时,外面空旷的走道里,由远及近地响起感应灯的声音,顾萌蓦然顿住,面对太平间的门,静静用听觉辨析。 “啪”,“啪”,“啪”。 然后是缓慢的,在地上拖着走的脚步声,还有轮滑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滚动声。 一切声响都朝着太平间的方向接近。 顾萌心跳加速。 “有人来了。” 他举起手电照向后方,太平间内设施简单,一眼望去,根本无处藏身。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门上窗口边缘,甚至能看到不远处刚亮起的灯光,对面墙上逐渐滑入一个巨大而壮硕的影子。 顾萌看向恩瑾,无措地咬咬唇,脸色一片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这两天入V三章快写吐了,太多了,极限了,凑合着看吧。 谢谢支持的各位。 第29章 火曜日 太平间的双扇门晃晃悠悠被推开, 一个脚步拖沓的男人推着清洁车走入,墙上的灯顺势拍开。 医院临时工身穿蓝色工作服,立于门口, 森然的目光在太平间内环视一圈。 房间西边摆放三排停尸柜,东边一张办公桌, 对面墙上挂着的淡紫色帘幔纹丝不动,中央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临时工停摆好清洁车,脚步沉沉地来到移动床前,将上面的尸体掀下地,简单粗暴,转身走向三排停尸柜,动作却变得异常轻缓, 拉开一个柜门,冷气霎时满溢出来。 柜中躺着一具僵硬的少女尸体, 眼睛大睁,嘴唇半张,脸部的皮肤溃烂收紧, 骨头清晰可见。 临时工的目光放柔和,驻足欣赏, 因为过于专注,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丝丝白气从某个停尸柜的柜门周围飘出。 顾萌侧躺在停尸柜里,谨慎地呼吸,透过留着的缝隙观察外面, 视角被柜门边缘切得很窄,但好歹能看到临时工在做什么。 临时工将尸体抱了出来, 走向房间中央的移动床。 随着距离拉远,顾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身体也随之放松。 “冷吗?” 身后,低柔的男音压着他的耳根问。 顾萌一放松才有心思关心起现在所处的环境,铁盒一样的停尸柜里冷气泛滥,因此后背贴着的身体备显温暖。 嘶了一口凉气,缩缩脖子,道:“冷。” 嘴上和身体一样诚实。 恩瑾的视线在他白皙的耳朵还有冷玉一样的后颈上来回流连,伸手揽住他的腰腹往后带,清晰地感到对方身体僵了一下。 顾萌目光游移,好半天没松下气息。 虽然明白男人这么做是想让他暖和点,可其实并没什么卵用,反而因为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而使狭小的停尸柜里萦绕一丝淡淡的尴尬。 又或许只是他单方面的尴尬。 室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顾萌连忙集中注意力,看向外面。 临时工将少女平放在移动床上,双手伸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什么东西。 视角的原因,看不清,顾萌眯了眯眼,探向前贴在缝隙上,等看到临时工手上的东西时,蓦然睁大了双眸。 心脏。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临时工如同捧着珍宝,将心脏举在半空中观赏,神色沉醉,粗糙的大掌上淅淅沥沥垂着鲜血。 他看向少女的尸体,嗓音如同磨过沙,嚯嚯漏风:“西亚……爸爸给你找到新的心脏……它很健康,摘下时还在跳动,这次一定可以……西亚,我的西亚……” 顾萌一脸呆滞地远离缝隙,没再看外面,兀自出神思索。 唐止说上午在四楼见过临时工,也就是发现黄敏死亡前不久,因此他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确定那颗心脏是黄敏的。心脏可能是临时工趁黄敏没死透时偷走的,也有可能是他在401袭击了黄敏,在她还活着的情况下……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顾萌从心底升起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还冷吗?” 恩瑾又问。 顾萌迷迷糊糊点头,是挺冷的,透心凉的那种,他想,眼前那位古怪的临时工大爷有杀人嫌疑。 正在愣神时,温软湿热的唇舌贴上颈侧,抵在皮肤上缓缓舔舐,轻轻含着,一股暖潮从被侵袭的地方荡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涌向全身。 顾萌被颈侧的异样感冲击得脑袋一热,不设防间一丝轻吟溢出唇间,连忙死死捂住嘴,眼睛泛起湿意,鸦羽一样的眼睫无措又惊惶地颤动。 他此刻,真的非常想,打爆恩瑾的狗头!!! 外面,临时工还在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没发现角落里的异常动静。 “西亚,感觉怎么样?心脏觉得合适吗?西亚?听得见爸爸说话吗?” 临时工将心脏放入少女黑洞洞的胸口,跪在移动床边静静等待,粗糙的大掌一下下轻抚少女的额角,发丝,本就稀疏的长发被捋下来几根,只好收回手。 停尸柜里,冷气吐着丝丝白雾萦绕周身,顾萌却因莫名情绪浑身燥热,涨得脸红。 他咬紧牙关,下颚绷紧,尽量将声音压至最低:“恩瑾!可以了!” 恩瑾几乎将他后颈舔了个遍才停下,态度坦然,声音干净得像融雪:“如果你只有一点点大,我可以直接把你含在嘴里,但是你太大了,我只能一点点含住你,这样你就不会冷。” 顾萌眨了眨眼,所有的羞耻情绪刹那间消散,脸上的热潮也退去了些,一时说不出话,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不自在道:“谢……谢谢你啊。” 原以为恩瑾是在耍流氓,没想到是出于好意,隐隐有些感动。 果真是个孝子。 “不客气。” 搞不清自己在顾萌心中定位的恩瑾应道,一贯的好性格。 忽然,外面的临时工大吼一声,悲愤的声音响彻整个空旷的房间,顾萌重新贴到缝隙旁,朝外看。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用!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看起来木讷敦厚的临时工胡乱挥舞手臂,对着尸体大吼大叫,满目猩红近乎癫狂,“为什么还是醒不来!我明明亲眼见他这么做过,明明可以的!” 顾萌皱了皱眉,这个临时工怕是疯了,取走别人的心脏安装在死去的女儿身上,以期能够复活她,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不过临时工话中所说的“亲眼见他这么做过”,这个“他”会是谁? 顾萌心底留意了一下。 发泄完,临时工像是受不了一般,跪倒在床边恸哭,嘴中呜呜咽咽地喊着西亚的名字,一下一下抚着着她的脸颊,直到腐肉从尸体的脸庞脱落。 顾萌叹气,没再看下去。 临时工只用了一些时间恢复情绪,之后神情木然地起身,将少女的尸体重新抱回停尸柜里放好。 室内灯光熄灭,拖沓的脚步声和轮子滚着地面的滑动声逐渐离去。 太平间内静了数秒,角落的停尸柜突然从里面被撑开,顾萌吐着白气从里面哆哆嗦嗦地坐起来,下地后冷得在原地直蹦哒。 “太冷了,走走走,回去泡个热水澡。” 恩瑾道:“还去标本室吗?” 顾萌思考一会,有了另一种思路,道:“成娇娇是第一个发现黄敏眼睛被替换的人,她以前做美瞳生意,对人的瞳色很敏感,说浴缸里的眼球瞳孔颜色稍浅,跟黄敏左眼颜色有出入,而且虹膜纹理也有出入,她猜测浴缸里的那只可能出自标本室,我一开始也觉得有必要来求证一下,可现在却觉得,关注重点不应该放在眼睛来自哪里,而是替换死者眼睛这件事背后到底传递了什么。” 恩瑾看了眼房间中央的尸体,问:“你觉得呢?” “器官替换。”顾萌道:“就像那个临时工,要将不属于西亚的心脏安在她身上,我猜测,黄敏的死亡跟眼睛有关。” 两人商议后,决定放弃夜游标本室的计划,直接回房间。 走出太平间前,顾萌在门口停下脚步,想了想,问恩瑾:“你怕吗?” 恩瑾目光坦然,毫无波动:“不怕。” “那你走前面。” 顾萌往后退了一步,丝毫不谦虚。 恩瑾看他一眼,沉默地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半夜时分,窗外再次淅淅沥沥下起雨。 四楼,一道红色的孩童身影在过道里走过,停在一间病房前,轻声叩了两遍房门。 等门开启,他翻开速写本,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着对方。 【下雨了。】 【我一个人害怕。】 【您能陪我一起shuì吗?】 房间内,轻蔓的雨丝飘进窗户,打湿淡紫色的窗帘布。 * 隔日上午十点整,整个医院的广播声同时响起,播报女声无处不在。 “注意,注意,请医生成娇娇、恩瑾、唐止、徐佳怡、赵海荣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注意,注意,请医生成娇娇、恩瑾、唐止、徐佳怡、赵海荣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薄晔当时正在一楼,抬头又认真听了一遍,道:“今天我不用排班。” 二十分钟后,所有十位玩家在候诊区聚齐,各个面色沉重。 病人已经坐在了看诊室里,背对门口,从背影可见是个老人,一手还拄着拐杖。 徐佳怡是要参与今天排班的医生,不禁慌道:“怎么又来?每天都这么搞一下,还让不让人活!” “该来的躲不掉。”成娇娇深吸一口气,呼出,强壮镇定,“昨天薄医生已经对我们说过要领了,现在慌也没用,赶紧做做心理建设吧。” 赵海荣坐在角落的位置,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比起其他几位医生,显得不在状态。 顾萌注意到他的异样,不知怎地,想起了昨天的黄敏。 不动声色地坐到离赵海荣不远的位置上,却听到男人正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清楚。 顾萌又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这才听见赵海荣的声音。 “不是、不是、不是……这不是我的,肯定不是……” 顾萌皱了皱眉,莫名耳熟。 正在这时,于春娇一脸喜庆地站在房间门口报时:“现在是10点32分——请二号恩医生进入看诊室。” 顾萌一怔,腾得一下站起身,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 前方,恩瑾神情漠然,若无其事地正要进入房间。 “恩瑾!”顾萌叫住他,因为心急不自觉提高音量,快步走上前把他拉到一旁,低着头有些语无伦次道:“你等会千万不要紧张,不要怕,进去后先拖延住时间,准备好了再开始,你记住你叫恩瑾,反复把名字多念几遍,进入幻象后别把自己给忘了,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都是假的,看到的都是假的,记住了吗?”抬起头注视对方,眼底尽是恳切,“等会需要你一个人面对,你能做到吗?” 恩瑾看了他一会,淡淡地翘起唇角,音色低柔。 “顾萌,不怕。” 拍拍他一边面颊,转身进入看诊室。 关上门,恩瑾走到座位前落座,看着对面的老人,不发一语。 白胡子老人家戏很多地重咳两声,气息虚弱道:“医生,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快进。” 恩瑾直接打断老人的开场白,抬手往旁边滑了一下,仿佛在滑动PPT。 “……” 老人家不悦地看他一眼,废话不多说,抬了抬手从唐服的袖口里露出干枯的手腕,靠放在桌上。 恩瑾心领神会,直接将手搭上去。 再抬眼,他看到老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室内,恩瑾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如同石像,老人抬手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因不见他眨眼,笑得愈发满意。 “然后呢?” 突然,恩瑾问。 老人笑容一僵,不敢相信地看了眼手腕,又看向他,想了想,惊诧道:“医生你……你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恩瑾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好像有点无聊。 看诊室外,自恩瑾进去后,顾萌就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走动。 唐止能体会他的心情,道:“顾老师,你担心也无济于事,过来坐着等吧。” 薄晔盯着看诊室的门若有所思,转而对唐止说:“你说,一个失忆的人,他脑子里能有什么?” 唐止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薄晔偏了一下头,好奇道:“如果一个人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游戏要靠什么制造幻想。” 唐止愣了一下,同样思考起这个问题。 说话间,看诊室的门打开,白胡子老人拄着拐杖出来,腿脚利索地离开候诊大厅,背影有些气急败坏 紧接着,恩瑾走出房间,手里拿着一封信。 众人愕然。 蔡小琦:“这……这么快?有没有一分钟?” 陈家豪快速回头看了眼时钟,道:“三十四秒!才进去三十四秒就出来了!” “……”顾萌反应不过来地看着恩瑾,觉得刚刚自己可能瞎担心了。 薄晔似乎是早料到了,靠坐在椅子上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这人的存在就是游戏最大的Bug。” 恩瑾把信交给顾萌。 顾萌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觉得刚才为恩瑾担心成那样的自己特别傻,特别傻,傻透了! 接过信直接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浅白色的卡纸。 唐止等他们看完,问:“上面写了什么?” 顾萌一脸茫然,把信递过去,让他自己看。 卡纸上,四行梨花体清晰工整。 【And the silken sad uncertain rustling of each purple curtain】 【Thrilled me - filled me with fantastic terrors never felt before :-(】 【那柔软、暗淡、飒飒飘动的每一块紫色窗布,】 【使我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怖——我毛骨惊然。】 * 吃过午饭,顾萌回到四楼休息,正靠坐在床头,手上拿着那张卡纸翻来覆去。 窗外,细雨濛濛,落下的雨滴轻轻拍打着窗沿,浅蓝色的窗帘有一下没一下地贴着墙飘动。 一阵风顺着微敞的窗户吹进来,卷入丝丝潮湿的冷意,顾萌缩了缩腿,对旁边床的恩瑾道:“恩瑾,关下窗。” 明明是他的位置离窗更近一些,但懒得下地。 恩瑾什么都没说,听话地走过去拉上窗户。 顾萌用卡纸的边缘搔搔下颌,问道:“你有没有在医院里看到过紫色窗布?” 恩瑾转过身,后腰抵在窗台上:“很多地方。” “比如?” 顾萌从未关注过这些细节,谁会没事去观察窗帘颜色,他只记得这家医院的窗帘颜色都很浅淡,透着点粉,在记忆里,好像都是浅蓝色的。 恩瑾一一给他列举:“太平间,一楼的急诊外科室,二楼的输液室,三楼的手术室,还有四楼的病房……” “等等,四楼的病房?”顾萌纠正他,“病房里的都是浅蓝色的。” 说完,指了指他身边的窗帘。 恩瑾看了眼,确定道:“其他房间,比如401……” 话音未落,再次被打断,这次则是从外面走廊里传来的尖叫声。 “来人啊!!!赵医生疯啦——” 赵海荣? 脑海中一滑过这个名字,顾萌立即感到不妙,赶紧下床开门。 护士肖亮从斜对面408病房跌滚出来,满脸惊惶之色,脚下打了几个滑才直起身,看着过道里越聚越多的人,失声大叫:“他把自己半张脸给锯了!!!卧槽!就在浴室里面!” 顾萌隔壁,薄晔打开门,披上白大褂,皱眉道:“又一个自残的?” 就像昨天,黄敏自己把自己的眼球摘除了。 玩家们纷纷进入408病房,那时候的赵海荣死得已经不能再死了,倒在放满水的浴缸旁,睁着眼,下半张脸缺失,切口血肉模糊。 肖亮在房间里语无伦次地解释发现赵海荣的经过,年轻小伙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面,差点没吓疯。 门口堵了几个女人,一边捂着嘴,满脸不适状,一边又不愿让开。 顾萌站在她们几个后方,没有再去看倒在地上的尸体,环顾浴室内,一片窗帘布闯入视野。 淡淡的紫色,透着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手榴弹~ 感谢鼓励~ 因为有人提到眼睛不是黄敏的这件事没说清,临时补上,本来想写的,觉得可能大家并不感兴趣就删了,可以可以,不懂可以直接说。 第30章 火曜日 赵海荣右手握着一把短锯, 旁边浴缸里,整个下颌泡在水底,丝丝缕缕的血液还在往水面上飘。 恩瑾站在人群外围, 利用身高优势朝水里看了一眼,淡淡道:“那半张脸不是他的。” 成娇娇还堵在门边, 讶异地回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拿指尖点了点下颌侧方,恩瑾:“赵海荣这里有两颗浅色的痣,但浴缸里的没有。” 蔡小琦害怕地后退一步,不理解:“昨天,你们也说敏姐的眼珠不是她自己的,可不是她自己的,那为什么会安在她的眼睛里?还有赵医生的半张脸,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怎么会这样?太诡异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借过一下。” 她转身冲出房间, 经过顾萌身边时,顾萌看了她一眼,发现女生额上出了很多汗, 将刘海和鬓角打湿。 可能是太紧张,再加上身体虚弱, 会比常人更容易出虚汗。 没再细想,顾萌转念想起上午时赵海荣的话,说:“昨天上午看到黄敏时,她一直重复说不是我的,今天上午赵海荣也说了相同的话, 我想,他们想表达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替换, 不再属于自己。” “被谁替换了?”成娇娇明显不能接受,立即接上他的话问道:“人又不是塑料或机器,器官和人体组织还能随意调换和安装?” “别用正常思维想问题。”薄晔淡淡地提醒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接受这样的设定,毕竟不是正常世界。” 肖亮坐在房间的病床上愣神,整个人出了一身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唐止走过去,在对面床坐下,问他:“肖护士,你昨晚发现赵医生有什么异样吗?” “昨晚?”肖亮呆滞地看向他,依旧没从血腥的场面中回过神来,摇头,“昨晚睡得早,夜晚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早上起来时赵海荣已经状态不对了,一直戴着口罩嘀嘀咕咕,我说什么都不理。” 门口传来敲门声,众人向外望去,于春娇嬉笑着站在门口,探头打量房间内:“医生们怎么都聚在这呢?出什么好事了?” 成娇娇一向对这位大妈没好感,又听她说着不合时宜的话,心里极度不舒服,翻翻白眼,拉着徐佳怡离开408病房。 于春娇走了进来,看到溅满血的浴室,笑道:“哎呀,原来是卫生间脏了,医生们别介意,我这就去叫老陈来收拾。” 老陈就是那个医院里唯一的临时工,整天推着清洁车神出鬼没。 不一会,老陈来了,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火钳,夹住浴缸里的破碎下颌收进黑色垃圾袋里,转了几圈袋口别在裤腰上,弯腰抬起赵海荣的两条腿,往外拖,血迹蜿蜒了一地板。 顾萌看着神情木然的大爷,又想起昨晚在停尸间看到的画面,心里怵了一下。 随后想到,黄敏和赵海荣都死得灵异,可能跟临时工老陈没关系,他应该就是偷了黄敏的心脏。 赵海荣的尸体被拖走后,其他人要离开,于春娇却叫住了三名护士,从墙角拎出一根拖把塞进陈家豪手里,拿出几分护士长的刻薄态度要求:“小豪、小亮、小萌,你们几个留一下收拾房间,血淋淋的多不好看,要是有病人住进来,又该投诉了!” 顾萌:“……” 说得跟真的似的,哪个病人敢来住你们家医院?醒醒吧。 * 虽然内心万般不愿意,顾萌还是留了下来,按照NPC的要求走剧情。 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另外两名男护士。 自从发现赵海荣在浴室里锯脸,肖亮整个人都不好了,坐在床边提不起精神,额上一直在流冷汗,后背湿透,甚至坐着的床铺也晕湿了一块。 顾萌心生同情,给他递了两张纸,安慰道:“兄弟,看开点,就当一场游戏一场梦。” 肖亮坐在床上,看了他一眼,毫无反应。 “……” 顾萌默默放下纸,继续拖地。 陈家豪一贯习惯偷懒,见顾萌在干活,说了声晕血就溜回房间里了。 顾萌拖完浴室地板上的血迹,半掩上门,将拖把放回门后。 转身来到浴缸前,撸起两边袖管,准备拔掉水底的塞子。 房间里,肖亮扭头看向了虚掩的卫生间门,眼底一片死灰,表情木然得可怕,静静聆听从里面传出的轻微水声。 突然,浴室内的水声变得激烈,似乎是有人在水里奋力扑腾,水花甚至大片大片泼溅到了门外。 肖亮一动不动,仅是注视着浴室门的那道缝隙。 数秒之后,扑腾声消失,再次变成淋淋漓漓的轻微水响。 门开了,顾萌一身湿漉漉地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跟肖亮的视线对个正着。 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侧过脸带上浴室门,道:“地板上都是水,太滑了。” 肖亮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站起身走到顾萌身前,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伸手捏掉他发梢上沾到的粘稠血液:“回房间换身衣服吧。” “好的。” 顾萌半低着头,抬手勾住耳边的碎发塞到耳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眉眼霎时生出别样的清丽。 * 下午近两点的时候,薄晔和唐止检查完医院里所有带紫色窗帘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有异样的地方。 他们回到四楼,准备找顾萌和恩瑾梳理已有的线索。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医院的出口在哪里依然没有提示。 敲响隔壁的房门,来开门的是恩瑾,薄晔走进去,看到顾萌正侧坐在床边削苹果,长长的果皮一圈圈绕下来,几乎触到地面。 “顾老师,给我也削一个呗。”薄晔半开玩笑道。 顾萌笑笑,左手拿着刀,将手里的苹果几下削完,递给对面:“给。” 薄晔挑了挑眉,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他一眼,接过苹果:“谢谢。” 他以为按照顾萌的性格,肯定是扔给他一把刀,让他自己削,而不是这么爽快地给苹果。 薄晔咬了口多汁的红富士,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 唐止靠着椅背站立,道:“急诊外科室、输液室、手术室还有病房,这些挂紫色窗帘的地方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但没有找到与出口相关的信息,不过两场死亡事件都发生在有紫色窗帘的房间,不知道这样的联系意味着什么。” “玩家在第一天入住时,两人一间宿舍,共占了六间房,其中有三间病房的窗帘是紫色的,另外三间是蓝色的,像我和Candi就住在有紫色窗帘的房间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摊上什么事。”薄晔接上唐止的话补充,翘起椅子一角晃了晃,看向唐止低声商量,“晚上要不要换房间?总觉得我们那风水不太好。” 唐止思量片刻,心中另有打算,随手拍拍他的肩:“再等一晚。” 薄晔顺势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任他怎么抽都不松开,笑得有些贱。 唐止微微睁圆清亮的眼眸瞪他,无声地作出警告。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落在一旁顾萌眼里,他对着隔壁夫夫打量一会,微微一笑,在水果篮里又捡了一个苹果开始削。 “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薄晔撩完闲,啃了一口苹果,问对面二人,“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别说出口,连通风口都没找到,再这么下去,玩家可能疯的疯,不疯的也会死在每天上午的看诊室里。” 顾萌低头专心削苹果,动作娴熟,刀口贴着果肉,发出“沙沙”声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恩瑾想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检查过。” “哪里?”唐止问。 恩瑾:“院长办公室。” “金院长。”薄晔若有所思,“那个存在于传说中的男人。” 四人乘电梯去了五楼。 刚下电梯,薄晔从后腰拔出一根三十公分长的扳手,沉甸甸地握在手里颠了颠,道:“都是斯文人,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结果走到一半,发现前方院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 “……” 几人对视一眼,薄晔默默又将扳手塞回后腰。 走近了,才发现是临时工老陈在里面打扫卫生。 老陈正在擦拭整一面柜子里的各种奖杯,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门口的四个男人正朝房间里打量。 不快地皱起眉,默不吭声走到门口,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关门,态度恶劣又强硬。 “陈大爷,能不能借我们参观一下?”薄晔跨出一条长腿抵在门边,非常文雅地一笑,“或者我们帮您打扫,您看可以吗?” 老陈不予理会,仿佛听不见一般,执意要关上门。 薄晔笑容不变,手摸向了腰后,却被身旁的唐止一把按住。 办公室的门毫不留情地当面关上。 唐止召集另外三人走到角落,道:“或许,打开办公室门的关键不在钥匙,而是攻略那个临时工。” 恩瑾略思忖,觉得很有道理,左右撸起衬衫袖管,淡定道:“走。” 唐止眨了眨眼,他还没说计划,恩瑾就意会了? 不确定道:“去哪?” 恩瑾:“干他去!” 唐止:“……” 顾萌:“……” 薄晔将早准备好的扳手递给他。 * 临时工将办公室角角落落擦拭一遍,正要收拾东西离开,门被轻敲了两声。 老人森然阴郁的目光看了眼门口,擦擦手,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却不见人影,他沉着脸,探出身体看向楼道,这一看,差点吓掉魂。 僵直惨白的少女坐在轮椅上,长发干枯稀疏,皮肤腐烂露骨,半张着嘴,泛白的眼珠注视过道尽头。 “西亚?西亚!”老陈连忙跑过去,跪在少女身前,慌乱地轻抚她露在毯子外的手,“你怎么来了?是嫌下面太闷了吗?可你身体还没好,现在不能乱跑,爸爸送你回去啊,乖,爸爸推你回去……” 临时工身形佝偻,颤巍巍地站起来,绕到轮椅后方,推着少女走向电梯。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阖上,不远处的报刊室里走出两个人。 薄晔看了眼电梯,对后面的唐止和顾萌道:“走了。” 临时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关门,四人直接进入院长办公室。 环视一圈室内,面积不大,陈设简单,一面墙的书柜,一面墙的奖杯陈列柜,进门靠墙的地方有沙发和茶几,窗口前是办公桌。 薄晔在后面关上门,落锁,道:“尽量找找履历表或日记之类的私人物品,先弄清楚金院长是谁。” 唐止走到陈列柜前上下扫视,有水晶杯,有奖牌,大多奖杯上刻了“优秀医务科技工作者”、“临床医学研究奖”、“终生成就奖”等字样。 恩瑾坐在办公室后的椅子上,弯腰抽开一个又一个的抽屉,以极快的速度在里面翻翻捡捡。 抽屉里大多是医学笔记,还有特殊病人的病例,恩瑾翻出几封信,依次拆开扫了两眼,发现大多是金院长和以前研究院的同事互相问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客套话,没多少实质性内容。 另一边,顾萌在书架前仰头看了一会,又闲晃到唐止身侧,跟着他一起看陈列柜,漫不经心道:“有看出什么吗?” 唐止摇头:“只能看出金院长在业内名望很高,应该是个不错的医生。” 顾萌双手抱臂,目光滑过一个又一个奖杯,轻轻一笑:“或许吧。” 觉得顾萌语气有些奇怪,唐止偏过脸看他,却注意到他的刘海微微汗湿,关心一句:“顾老师,你很热?”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室内温度二十摄氏度左右,偏凉。 “有点紧张而已。”顾萌抹了把额角,又从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拭,笑道。 唐止让他放轻松,走到房间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薄晔一进门就注意到窗前飘动的落地窗帘,吸引他的是窗帘的颜色。 淡淡的紫色,偏粉。 他上前掀开窗帘,从上至下打量后方的墙壁,抬手轻轻地在上面敲击。 渐渐蹲下身,敲到一处时,蓦然顿住,不确定地又敲了两遍。 挑起一个笑:“果然有问题。” 薄晔抽出随身携带的扳手,本来是打算撬门的,看来现在有了别的用途。 突如其来的重物敲击声引得另外三人吓一跳,纷纷看向窗边的薄晔,却见他将墙敲了一个洞。 顾萌皱眉:“你在干嘛?” 唐止连忙上前,蹲在薄晔身后,看到黑洞洞的墙里的东西时,眼睛一亮:“好像是保险箱。” 这块墙体比起其他地方都松脆,薄晔举着扳手又重敲了几下,直到墙里的保险箱完全露出来才停下。 扔了扳手,拍拍手:“谁能给个建议,密码是什么?” 恩瑾简单粗暴:“12345678。” “……” 薄晔蹲下身,照他的话摁密码,结果摁到第六位数时再也输入不进数字,点击确认,显示密码错误。 不再寄希望于恩瑾,他看向唐止和顾萌,道:“给个靠谱点的。” 顾萌拿纸巾擦拭额角淌下的汗,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思路。 唐止低着头看地板,皱着眉思索。 恩瑾道:“654321。” 薄晔:“……你闭嘴。”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 临时工回来了。 四人同时一怔,再淡定的都开始慌了。 陈大爷看起来不好惹,要是被撞见他们私闯办公室,还破坏公物,后果可能不是尴尬一笑那么简单。 顾萌道:“躲一下?” 唐止站起身,微急:“躲哪里?” 薄晔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急病乱投医,试了一遍“654321”,显示盘上显示密码错误。 低咒一声,修长的手指在密码盘快速移动,尝试不同的组合。 沉重而拖延的脚步踏上走廊,越来越近。 唐止深吸气稳住情绪,环顾四周,突然,目光定格在一整面的陈列柜上。 快速扫视一遍,不知是不是巧合,三排陈列柜上,不同的奖杯间插放了六座一模一样的水晶奖杯,只是摆放的角度各不相同。 “4,6……”因为着急,唐止在原地小幅度跳跃着,招手示意薄晔照他说的试密码,“3,5,1,2。” 薄晔:“密码错误。” 唐止不死心:“463518!” 密码错误。 “463572!” 密码错误。 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顾萌皱眉:“收拾现场,走吧。” 唐止做最后一次尝试:“469572!!!” “滴——” 锁弹开。 同时门外响起开锁声。 保险柜里只有一份报纸,薄晔快速拿到手,只来得及看一眼封面巨大的标题—— “潘多拉的魔盒已开启”。 下一秒,临时工推开办公室的门。 恩瑾站在书柜前,将捧着的一叠书一本本塞进柜子里。 薄晔举着鸡毛毯子拍打窗帘上方的灰尘。 唐止和顾萌各站一边,擦拭着桌面。 听到开门声,四人同时停下动作,看向门口。 薄晔最先反应过来,笑得像个年度热心好青年:“陈大爷,回来了,我们看您中途离开,工作还没做完,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显然这四位年轻人是在乐于助人。 老陈面色阴沉,扫过室内每个人,沉声说:“滚出去!” 四个人麻溜地、快速地、自觉地滚了出去。 * 时间到了晚上,医院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细雨在淅淅沥沥浸染黑夜里的大地。 403房间内,薄晔正靠坐在床头翻阅报纸。 浴室的门发出轻微响动,不一会,门从里面被推开。 一位一身纯白的护士走出来,细腰丰臀,尤其吸人眼球的是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两条长腿。 比直莹润,在白色包臀短裙下相互蹭动了一下。 “薄医生,水龙头我试过,没问题了,那我先走了哦。” 薄晔表面不动声色,依然举着报纸在看,暗地里却透过报纸边缘看着对方的美腿,眸色渐渐幽暗。 护士走到柜子前端起托盘,上面放着针筒、纱布和药剂,看起来是要去巡房。 “等一下。” 薄晔淡淡开口,翻身坐正身体,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腕。 小护士蹙了蹙眉,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防备:“薄医生你干什么?” 薄晔低着头,一根手指在对方白皙的手腕上轻轻绕着,慢慢打圈,嗓音刻意压低,磁性得令人耳根发麻。 “我老婆今晚不在……你想留到几点都可以。” 小护士呆滞片刻,意会,脸色渐渐涨红,像是在恼怒,又像是在害羞,用力抽着自己的手腕:“薄医生,请你自重!我不是那种人!” 薄晔站起身,握住对方的双肩将人拉近,痞痞一笑:“哪种人?你说清楚。” 小护士不断挣扎。 铁制托盘落下,发出刺耳声响,针筒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偷尸体的事,主角团到后面会道歉,四个人还是很敬畏亡灵的。 密码的事下一章解释,今天来不及码了,周末愉快。 感谢浅夏的营养液。 第31章 火曜日 夜里十点多, 恩瑾洗完澡,在浴室里面对镜子擦头发时,隔壁很突兀地传来嘈杂声。 重物落地后, 唐止的声音响起,隔着一堵墙虽然模糊不清, 却听得出带着几分怒意。 恩瑾皱了下眉,看向身旁的墙壁,心思转了一回,走出浴室。 房间内,顾萌侧躺在病床上背对他,呼吸均匀,侧影轮廓在昏暗的房间内规律起伏,只是后背有些发汗, 棉质病服粘在皮肤上,晕开一小团湿意。 见顾萌已经入睡, 恩瑾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他搭在腰间的薄被往上拉,盖住肩背, 以防出汗的地方被冷风吹凉,容易感冒。 站在床边, 视线垂落在男人的侧颜上,看到顾萌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 发烧了? 正要探手摸向他的额头,隔壁再次传来不小的动静。 恩瑾放下手,毛巾扔到床尾的架子上, 走出房间。 深夜,四楼过道的灯只开一半, 目光所及都像蒙上一层轻薄的黑纱,一切都伏在暗影里。 隔壁就是薄晔他们房间,门上的一小方窗口里透出灯光,显示两人还没休息。 恩瑾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窗口往里边望去,房间内对立而站的二人进入视野。 薄晔身形高挑,站在床尾的位置,侧身对着门口,衣服穿戴整齐,双手绕过白大褂抄在裤兜里,嘴角一贯挑着不正经的笑。 恩瑾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没有敲门,只觉得此时薄晔衣冠楚楚,笑得痞气,心下当即反应出“禽兽”二字。 移开视线,看向薄晔对面的唐止,在看到他的一身装扮时,恩瑾眼中闪过些许迷茫,微微歪了一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为什么? Candi在每个世界都要穿一次女装。 他不理解。 唐止戴着护士帽,松松地卡在脑后,身穿纯白色的连体裙装,短袖设计,衣领处的纽扣系到最上方,规矩得近乎传统,再配上矜贵清冷的一张脸,整个人散发出不可接近的神圣气息,可是一旦视线不断顺势向下,不禁让恩瑾挑了挑眉。 绷紧的裙摆并没有遮住多少,两条长腿比直匀称,右边大腿上还缠绕了一圈粉色蕾丝布,分隔出一截绝对领域,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无论如何,说他像妖精也不为过。 恩瑾显然对妖精没兴趣,很快地又将目光转向薄晔,想弄清楚为何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反而一个装成医生,一个装成护士。 过家家吗? 幼稚。 房间内,薄晔从裤子口袋里伸出一手搭在床尾护栏上,无形中挡住对面人的去路,嗤笑一声:“唐护士,你就没想过吗?” “想什么?”唐止将连衣裙往下拉,试图挡住男人肆意的目光,然而并没什么用,反而多了点欲说还休的味道,“薄医生我一直很尊重你,没想到你……” 小脸难挡羞愤之色,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薄晔悄悄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是真的没忍住。 他低头挠挠鼻尖作为掩饰,差点出戏。 “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别装清纯了。”轻咳一声,他正了神色,一步步靠近唐止,态度轻佻:“早会时盯着我看的是不是你?” “跟同事聊我八卦聊那么开心的是不是你?” “现在一见到我就防备得跟小刺猬似的。” “欲擒故纵?” 薄晔已经到了眼前,唐止退无可退,双手支在后面柜子上,侧着脸躲避,绯色一路从眼尾往下蔓延,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薄晔近距离下看男生漂亮的侧颜,心神一动,愈发靠近一步,他耐心地低声哄道:“差不多可以了,抓紧时间,谁知道我老婆几点回来……” “薄医生你不要这样!”唐止躲避男人的靠近,语气慌乱而真挚,急得眼里浮现一层水光,“我们……我不能做对不起你太太的事。” 薄晔抓住他乱动的两只手,两人的左右手十指相扣,各自都感受到了对方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两人同时对上视线,产生一种默契,禁忌感陡然加剧。 薄晔制伏住对方,轻拧了下眉,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不干不净道:“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唐护士,你平时的野劲儿呢?让我看看,你跟我太太,谁更像小老虎。” “…………” 门外,同样知道这事的恩瑾眨了下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隔壁夫夫之间的游戏,感到无聊,眼见着门内的场景变得荒诞起来,他默默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内,薄晔和唐止,夫夫两人正在胡天乱地苟且,突然之间,浴室里的镜面猛地震了一下,唐止一惊,趁着间隙,侧目看了眼浴室内。 浴室内,灯光还亮着,一切如常,只是那面镜子照着床上的一切,让人有种受到窥探的不适感。 “薄晔……”唐止偏过脸,想着先叫男人暂停,道:“先去把浴室门关上。” 薄晔看了眼浴室方向,在镜子里看到此时房间内情景时,心中了然。他一笑,单手扯着医生制服的领带,道:“唐护士,你在暗示什么?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你要是喜欢,我们等会可以去镜子前试一次。” 唐止皱了皱眉,忍耐道:“我认真的,你停下。” “唐止小护士,你要是再拒绝我,我不得不考虑采取些措施了。”薄晔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把风流医生的剧本演绎得十分自然生动。 唐止没办法,用力推开他的脸,平复一下气息,道:“以前我没得选。” “……”薄晔身形顿住,静了好一会,才不爽地撑起身,抓了一把头发,不耐烦,接上唐止的话道,“现在我只想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这是他们的暗号,类似于安全词,只要有一方提及,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中断游戏。 “我好不容易就要入戏了,你现在就叫停,对得起我吗?”薄晔控诉般地看着对方,面露不满之色。 “乖啦。”唐止歪过头,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他抬手拍拍对方委屈的俊脸,夸奖道,“你做得很好,状态一直在线。” 薄晔“啧”了一声,拿他没办法,在唐止的护士裙里掐了一把。他细微地眯了下眼,道:“等会给我叫响点。” 唐止笑着半蜷起身,催促他去关门。 薄晔烦透了那扇浴室门,直接走过去将门带上,没多分给一个眼神,因此,错过镜面又一次的震动。 * 恩瑾回到房间,发现顾萌没在床上,浴室里传来流水声。 走上前,站到浴室门口。 顾萌面对镜子,正在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前襟完全敞开了。 顾萌听到动静,透过镜子看了后方人一眼,轻笑道:“回来了?刚才醒来没看到你。” “我在外面。”恩瑾略一思索,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具体干了什么选择隐去。 顾萌看回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仰起脸,用湿毛巾慢慢蹭掉肩颈上的汗,自顾自解释:“做了不好的梦,一觉醒来浑身都汗透了,准备擦干净了再睡。” 恩瑾的视线对面镜子里快速扫了一眼,对上顾萌的目光时,又快速挪开。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想到昨晚在太平间时躺在顾萌身后的场景。 顾萌注意到他的失神,很轻微地挑了下眉梢,似乎有些意外,眼睛转了转,将毛巾扔回水盆里,完全拉开前襟褪下病服。 顾萌因为上半身布着细碎的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比出水的玉石还要好看,恩瑾目光一闪,神色古怪地低下头,耳尖染着红。 “恩瑾?”顾萌发现他的异样,重新将病服披到肩上,讶然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恩瑾摸了下脸颊,烫得如同害病。 背靠在门框上,求助般看向顾萌,眼神里尽是懵懂和信赖:“不知道,房里温度好像有些高。”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顾萌也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时,动作都是干脆利落,是男人间的那种坦荡荡,没让他感到不自在,可刚刚顾萌动作很慢,竟让他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眼前闪过薄晔压着唐止的画面,整个人在那一刻变得不自在起来。 顾萌走到恩瑾面前,翻过手背蹭蹭他脸颊,专注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眉眼之间显出与往常不一样的神采。 “恩瑾,说实话,你是不是……” 话说一半,故意顿住。 恩瑾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润脸庞,忽然紧张,顾萌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很是陌生,带着一种他种看不懂的轻慢神色。 “你是不是……”顾萌抬起双手勾住他脖颈,垂下视线看了眼极近的嘴唇,低声问,“喜欢我?” 恩瑾心神一晃,答案全反映在脸上。 顾萌轻笑:“你真可爱。” 微微踮起脚尖,偏过脸要靠近他。 恩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嘴唇几乎碰上时,猝不及防间,一只手猛然掐住顾萌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抵在身后门框上。 顾萌闷哼一声,疼得紧蹙眉尖,只觉脊椎骨几乎被撞断。 眼底的炙热不复存在,恩瑾森冷地盯着面前人,声音如细雪一般低柔,却透出一股狠厉—— “你是谁?” “顾萌在哪里?” * 隔壁房间,一切都结束和平息后,薄晔似乎还有些蠢蠢欲动,终究是很不安分一男人。 唐止想起浴室里的那面镜子,总觉得哪里怪异,兀自想了片刻,终究是不安心,预感会错过什么,便把男人拍开,坐起身整理一下裙子,准备下床去检查。 薄晔不愿放他走。 唐止急于探明究竟,有些不耐,让他自己玩去。 薄晔没办法,看了眼浴室方向,说:“到底怎么了?” 唐止道:“那面镜子有些问题,我去看看。” 唐止推开浴室门,一抬眸,呆滞地立在原地。 就见正对面的那面镜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排血淋淋的字符,歪歪扭扭,笔迹末尾往下延淌着血迹,触目惊心—— 【T B:】 【I G M】 “薄晔,过来。” 唐止声音有些颤抖。 薄晔听出不对劲,披上外套下床,来到唐止身边,看到镜面上凭空多出来的字。 收起嬉闹态度,微微眯起眼看着镜面,道:“有人来过。” 唐止脊背一凉,不自觉握住薄晔的手寻求安慰:“我觉得镜子里可能有什么,第一天住进来就有这种感觉,好像一直有东西在镜子里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还好吗?”薄晔感到他手心泛凉,不放心道,“要不然现在换房间?” “先弄清楚这些字母代表什么,还有,是通过什么方式留下的,刚刚……”唐止现在有些不确定,红着脸问男人,“刚刚没人进来过吧?” “……” 薄晔想到那种可能性,难得的,突然有些害怕。 正说着,门从外面被踹开,两人惊了一下,同时往门口看去。 顾萌双手反剪在背后,被恩瑾压着进来,全身湿透,万分狼狈。 看到这一幕,薄晔和唐止也顾不上此刻衣衫不整,错愕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恩瑾压着唇角,看起来有些火大:“她不是顾萌。” 薄晔反应不过来,茫然道:“他不是顾萌是谁?” 唐止打量低着头的顾萌,发现他面色平静,眉目间透着一股阴郁,完全不是平时的状态,再联想起下午与他相处时偶尔感受到的违和感,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问恩瑾:“顾老师在哪里?” “她不肯说。” “顾萌”抬头看他们一眼,阴森森一笑,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十足的女音:“顾萌已经死了。” 三人一怔。 恩瑾狠狠皱眉,将伪装成顾萌的女人转过身,抬手正要施加暴力,女人这时抬头。 那是一张与顾萌一模一样的脸。 恩瑾攥紧拳,硬生生压抑住冲动。 “顾萌”无所谓,冷笑一声:“别费劲了,他早死了。” “不许你说话!”恩瑾眼眶红了。 唐止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道:“顾萌来过!” 不待其他人反应,他转身进入浴室,走到镜子前,抬手抚上血淋淋的字迹。 翻过手,掌心十分干净,并未沾到血。 “这是顾萌留下的,他当时就在镜子里,字是从镜子另一面写下的。” 薄晔道:“你怎么知道?” 唐止看着镜面上的字母。 【T B:】 【I G M】 他一个一个指过去:“唐止,薄晔,我,顾,萌。” 薄晔眼睛一亮,看向伪装的“顾萌”,道:“所以这里有镜像世界?你来自镜子另一边?” “顾萌”看着薄晔,只是笑而不语。 明明是三人都看惯了的温润长相,配上那样的表情,却让人恨得牙痒。 薄晔低头揉揉眉心,对恩瑾道:“不怪你想打她。” 他都有这种冲动。 “现在怎么办?”唐止从衣架上扯下白大褂披上,有些担心,“要怎么把顾老师救出来?” 恩瑾提起“顾萌”的衣领,拎进浴室,将她的脸按在镜面上,靠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回到镜子里,把顾萌换回来。” “顾萌”笑了,显得非常开心:“他死了,下去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薄晔掀眸:“下去?” 恩瑾注视“顾萌”良久,情绪翻腾的眼底渐渐恢复平静,抬手沾了一下对方额角的汗珠,嗓音低柔:“我以为你很容易出汗。” 指尖捻了捻,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现在信了。” “顾萌”的笑容逐渐消失。 五分钟后,浴室内响起水花扑腾声,异常激烈。 唐止在门口看得胆颤心惊,不放心道:“恩瑾,她这样会死的……” 恩瑾面无表情,按着“顾萌”的头浸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任她激烈挣扎也不松手。 薄晔看了眼墙上的钟,那女人浸在水里快两分钟了,除了挣扎的力道越来越轻,其他什么事都没发生。 “恩瑾,她死了我们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顾萌在哪。” 恩瑾目光沉静,不为所动。 渐渐的,“顾萌”停止了动作,身体抽搐了一下,双臂垂在浴缸边缘。 唐止不忍心看,背过身靠在浴室外的墙上。 那人伪装得跟顾萌分毫不差,跪在浴缸前没了气息时,几乎要以为顾萌死在了他们眼前。 房间内陷入死寂,没人说一句话。 恩瑾慢慢放开手,站起身,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还回得来吗?” 薄晔不知怎么安慰,看了眼浴缸内,声音低沉道:“很抱歉。” “哗啦!” 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只手破水而出,抓住“顾萌”的头发将其整个拖拽进水里,不一会,尸体沉入浴缸底部不见踪影。 一个男人在浴缸里一跃坐了起来,吐了几口水,虚脱地靠在浴缸边缘,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从水里被捞了出来,以公主抱的姿势。 顾萌已经管不了姿势帅不帅了,虚弱地靠在恩瑾怀里,看到门口微笑的薄晔和唐止时,一言难尽:“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有些账,秋后再算。 他转过头,指向浴缸,道:“那里有……” “嘘。”恩瑾抱着他向外走,失而复得,整个人还有些木然,觉得顾萌此刻比豌豆姑娘还娇弱,不愿让他说更多的话,“有事明天再说。” “不是……”顾萌抹了把脸,执意道:“浴缸里有……” 恩瑾:“嘘。” 顾萌:“……你听我说,浴缸……” 恩瑾:“嘘。” “嘘你爸爸!”顾萌突然暴躁,拍了下男人的脑袋,“浴缸里有出口!”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烟渚和东栉的地雷。 感谢认真就输了、一世长宁、啊哈哈哈哈哈、晚宁的营养液。 第32章 火曜日 时间回到第三天下午一点。 顾萌发誓, 他当时真的只想拔掉浴缸底部的水槽塞。 弯腰贴近水面,捞起一只袖子,手伸进冒着血腥味儿的水里, 正要拔起塞子时,感觉有道视线在追随自己。 那种感觉非常强烈, 似乎就有人紧紧贴着他的面,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心底窜起一道诡异,视线焦点从底部水槽塞上移开,回到晃着波纹的水面。 他的倒影跟着水纹摇摇晃晃,有些变形。 透过水平面,他才看清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紧张。 松了口气,还以为水底有什么东西在偷窥自己,在恐怖环境下, 好像过于疑神疑鬼了。 正在这时,水面上的倒影笑了一下。 “卧槽!” 顾萌脸色一僵, 吓得爆粗口,他确定刚才自己没有笑。 立即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正要起身, 可已经来不及了。 水里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异常有力, 不设防间他整个人向下倒栽进浴缸,溅起大片水花。 那只手一直按着他后颈往下拽,明明是很浅的浴缸,此刻却变得深不见底,顾萌在水里奋力挣扎, 紧闭着眼什么都看不清,咕噜咕噜呛了好几口水。 突然, 后颈那只手猛然松开,顾萌凭直觉向上扑腾,一下子从浴缸里坐了起来。 他被水呛得猛咳,抓紧浴缸边缘,一手抹掉眼皮上的水珠,环顾四周。 还在浴室里,一切如常,只是地上泼了不少水。 慌忙从浴缸里爬出来,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房间有问题,刚刚确实有只手把他拽进了水里。 攀住洗手台,弯着腰咳了几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镜子,此时他浑身湿透,被水呛得眼眶发红,有些狼狈。 顾萌向后梳了把刘海,转身向外走。 “肖亮,你这房间不能住了,有……” 拉开虚掩的浴室门,正要给坐在外面的肖亮提个醒,顾萌突然顿住。 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肖亮?”顾萌从浴室里跨出一步,探身看向外面,分明记得几分钟前肖亮还呆坐在床边。 被人凝视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次是来自身后。 顾萌犹豫地回头,镜子里的他仍然站在洗手台前,没有移动过位置,正望向这边,嘴角勾起一丝很浅的笑,而镜子里的浴室门是关着的。 那不是我。 这是顾萌的第一反应。 虽然对面跟他有一模一样的脸和身材,但顾萌对那样的表情很陌生。 自己摆不出来那样的欠揍脸。 “你是谁?” 顾萌壮着胆回到镜子前,问道。 镜子里的“顾萌”撇开目光,没有再看他,抬手整理自己的发丝,轻松怡然的态度让顾萌产生一种错觉—— 镜子里的人才是正主,而他只是镜子后方的一面虚像。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如同被人夺走了身份。 顾萌心底升起一丝慌乱,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仍不愿意相信。 一时间忘了恐惧,抬起一手拍在镜面上,靠近了大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顾萌”昂着头颅整理仪容,余光向下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我是顾萌啊。” 一出声,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靠!死人妖!”顾萌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隔着一面镜子,早上前打人了,“你是顾萌那我是谁?” “你?”镜子里的人不屑一笑,熟悉的清隽脸蛋上充满讽刺,“你是死人。” “!!!” 顾萌明白在这里打嘴炮无意义,对面那个人妖伶牙俐齿,一定是想气死他好继承他的颜值。 一手狠狠指向镜子里,道:“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 镜中人莞尔一笑,提醒:“看你身后。” “什么?”顾萌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 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后方。 顾萌毛骨悚然。 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人没有长眼睛,口罩上方露出的部位是一整块完整的皮肤。 两人刚打了个照面,对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棍子,手腕一抖,直接将人敲晕。 顾萌身体软下,倒地不起。 镜子后方,“顾萌”笑笑,转身走向虚掩的浴室门。 门开了,外面坐着神情木然的肖亮。 * 窗外淅淅沥沥地飘着雨,紫色窗帘悠悠地飘荡开来,卷着微风中的潮气。 顾萌低低呻吟一声,从昏迷中醒来,额角一阵钝痛,迷茫地睁开眼。 此刻应该是黄昏时分,外面的光线很暗,连带着,没开灯的房间里也是暗的,伴随着连绵不绝的雨声,环境十分压抑。 躺在病床上面对天花板,顾萌抬起一手揉了揉额角,好半天才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他被一个奇怪的男人袭击了。 半撑起身想坐起来,脑袋一阵晕眩,顾萌撑住额缓了片刻,靠坐在床头,开始打量起所在的屋子。 如果没猜错,现在他还在408病房。 浴室门口躺着一根木棍,顾萌恨得牙痒,那应该就是袭击他的凶器。 床头正对浴室里的镜子,视线扫过对面时,顾萌怔了一怔。 此刻房间里的浴室门是敞开的,透过镜子他应该能够看到自己,但不知为何,镜子里显示的浴室门关得严实,将他的视线隔断。 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面折射现实的镜子,而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顾萌暗暗咬牙,理了理前因后果,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拖入了水下世界,而镜子连接的是原来那个世界的408病房。 正要掀开被子,病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端着托盘的男护士走进来,关上门一抬头,眼睛部位是闭合的皮肤。 顾萌心中一跳,想都没想就要下床,男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三两步走到眼面前将他按回床上,另一只手从托盘里取出一捆白绳,熟练而快速地抓起顾萌的左手绑到床头护栏上,然后是另一只手。 顾萌瞬间慌了,挣了挣绑得死紧的手腕:“大哥,大哥,我不玩捆绑!你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动手动脚!” “……” 男人沉默地看他一眼。 虽然对方没有眼睛,但顾萌就是莫名觉得被看了一眼。 顾萌不管如何闹腾,最终还是翻不出男护士的掌心,死死地被绑回床上。 将人收服后,男人拿起托盘里一根针筒,竖着举到眼前,推了下推进器,针尖冒出断断续续的液体。 顾萌负隅顽抗,手腕被粗糙捆绳磨破一层皮,看到银亮的针尖,瞪圆了眼:“你要给我注射什么?” 男人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摘了根酒精棉签在他手臂上打了两个圈,插入针尖,缓缓推动。 顾萌侧过脸,眼睁睁看着针管里一小段药剂越推越少,神色里尽是惊慌失措。 注射完成,男人直起腰,将针筒扔回铁制托盘里,同时拉下口罩。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上只有凹凸起伏的高度显示哪里是眉骨,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 然而另一边,顾萌早就陷入了昏迷,未曾见到这样可怕的一幕。 事实证明,那不过是管普通的麻醉剂。 男护士凝视顾萌平静的睡脸,过了半晌,伸出手轻抚过他的眉眼和脸侧。 “真是块美玉。”沉闷的男声像是蒙在皮鼓里,含糊不清,“这么好的材料,金院长会喜欢的。” 眼部的皮肤皱了皱,像是在眯眼笑。 * 夜里十点。 男护士再次进入408病房,打开灯,白炽灯管里“呲呲”窜过两下电流声,亮起。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躺在那,双手靠放在脸颊两侧,手腕绑着白色绳结拴在床头护栏上。 走到床边,男人在柜子上放下托盘,捡起一根针筒,举在空中弹了两下,弯腰给床上的人注射麻醉剂。 细长的针尖破入皮肤,拇指抵上推进器底部。 “护士,看见这根棍子了吗?” 听到头顶虚弱的声音,男人身躯一震,抬起头。 顾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有气无力地眯着眼望他,几乎是男人抬头的同时,右手探向藏于枕头下的木棍,用尽力气劈向男人。 男人立于原地静止了几秒,往一侧倒下。 “棍子是用来打你的……” 顾萌嘀咕一声,手腕抖了抖,看似绑着他的绳结松散开来。 用牙齿咬了一个多小时,牙根到现在还酸着。 强忍住晕眩感,顾萌撑着身体坐起来,将手臂上的针筒拔除扔回托盘里,下床跨过地上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出房间。 傍晚时分打的麻醉还未完全失效,刚刚又被注射了一点,顾萌浑身乏力,脑子里昏昏沉沉,恨不得找张床立即倒下。 但他知道不行,现在倒下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四楼过道里很空旷,顾萌体力不支地背靠在墙上,左右环顾,麻醉影响了思考速度,现在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该往哪儿走。 抬头看到斜侧面的房门,门牌上印着“407”。 顾萌歪头看了会,才想起那是恩瑾和他的房间。 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推开房门,潜意识里第一选择是找恩瑾求助。 这个时间点恩瑾应该在房间,只要原来那个世界里407房间的浴室门没关,他就能透过镜子看到恩瑾在做什么。 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个人妖。 想到这,顾萌磨了磨牙。 顾萌拍开浴室灯,意外地跟镜子里的自己撞个正着,怔了片刻,一时分不清那是本人还是那个人妖。 来到洗手台前检查了好一会,才确认这是一面再正常不过的镜子,心里不禁感到绝望。 难道只有肖亮的房间才能连接水下世界跟水上世界? 顾萌拧开水龙头,弯腰掬一捧水往脸上扑,让自己保持清醒。 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咬着唇安静了良久,水柱还在哗哗流淌。 突然,一条线索闯入脑海—— 【那柔软、暗淡、飒飒飘动的每一块紫色窗布,】 【使我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怖——我毛骨惊然。】 “原来如此!” 顾萌眼睛一亮,激动地捶了下洗手台。 紫色窗帘是关键!这正是游戏给的提示,窗帘的颜色决定了房间能否连通水下和水上两个世界! 顺便,他想起了隔壁405房间,如果没记错,那里的窗帘正是紫色的。 顾萌信心满满地来到隔壁房间的浴室,果然,透过镜子看到了两道缠在一起的身影。 惊喜过望,他顾不上弄清两人在干什么,急急得就要上前呼救,这时,背对浴室方向的薄晔开口道:“差不多可以了,抓紧时间,谁知道我老婆几点回来。” “……” 一句话敲得顾萌当场冷静下来,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犹豫片刻,他走到镜子前观察房间里发生的事。 薄晔似乎是在……强抢民女? 男人身材高大,一个背影将身前人罩住个七七八八,起初他以为那人是唐止,可定睛一看,房间里两人搂搂抱抱间,一条光裸的长腿从薄晔的白大褂旁探出来,圆润的大腿上还绑了一圈粉色蕾丝布。 仅是一条腿,就骚出了新境界,更别谈还穿着暴露的护士制服。 唐止不在时,薄晔跟别的女人鬼混,还被他撞见了……这就十分尴尬了。 顾萌神色复杂,突然吃了这么大一个瓜,有点不知所措,支起一手放在唇边,纠结地咬指甲。 眼睁睁看着薄晔跟不认识的小骚货激吻,顾萌一时忘了自身难保的处境,开始关心起隔壁夫夫的家务事。 作为薄晔和唐止共同的朋友,他到底是应该保持沉默,还是勇敢发声? 正当他陷入两难境地时,一道清冽的男声慌张道:“薄医生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不能做对不起你太太的事。” 顾萌:“……” 这不是唐止还能是谁? ……我他妈。 顾萌抱住脑袋一阵乱揉,整个人就很抓狂。 相处到现在了!居然还不能一眼识破隔壁夫夫的套路,还傻傻地跟着剧情走,成了这场play的背景板! 你们大晚上演得是哪出! 回家的诱惑吗!!! 镜子另一边,薄晔道:“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唐护士,你平时的骚劲呢?让我看看,你跟我太太谁更像小老虎。” 顾萌放过揉成鸡窝的脑袋,心中破口大骂:“薄晔你说这话时真的比洪世贤还洪世贤!” 转眼间,薄·洪世贤·晔与唐·艾莉·止已经双双滚到了床上,顾萌不再忍耐,对着镜子里喊道:“薄晔!Candi!” 可镜子里两人该干嘛干嘛,并没有人理会他。 顾萌皱了皱眉,他们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时,一个问题袭上心头,玩家能否看到镜子后面的世界? 或许,镜子的设计更像单面透视镜,也就是说他能站在镜子后看到另一边,另一边的玩家未必能看到他。 想到这种可能性,顾萌心里凉了半载,上前用力拍打镜面,试图引起薄晔和唐止的注意。 突然,唐止转脸看向了这边,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 顾萌心里腾得燃起希望,继续拍打镜面:“Candi!我是顾萌!” 薄晔大概是泰迪精附体了,依然在唐止身上拱着,唐止轻轻呻|吟:“薄晔……先把浴室门关上。” “……”顾萌下意识地摇头,更加用力地拍打镜面,“不不不,你们冷静点,好好看看我……” 过了一会,薄晔下床,直接把门带上。 看着镜子里紧闭的门,顾萌的手贴着镜面滑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只觉得求生之门也当着他的面阖上了。 打量一整面镜子,顾萌咬牙,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既然另一边的人对他听不见、看不见,如果将求救信息写在镜子上,信息能否反映给镜子外面的世界?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心中打定主意,顾萌环顾浴室,在架子上找到一盒一次性剃须刀片。 用刀片割开食指,抬手正要在镜子上写字,外面走廊突然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一个一个房间……搜……在附近……” 沉闷的男声模糊不清,像是蒙在皮鼓里说话。 冷汗从额上流下,顾萌霎时心跳如雷,当机立断在镜面上留下几个鬼画符,写完后赶紧关上灯,趁着黑暗摸出浴室。 他本来想写“唐止,薄晔,我是顾萌”,这样既能取得对方信任,又能表明身份,但时间有限,只能草草留下字母缩写,希望隔壁夫夫能快速解码。 放轻脚步来到房门后,听着外面的声音,走廊里不断传来开门关门声,他明白那些人正在挨个检查房间。 呼吸转急,顾萌透过门上的窗口边缘看向外面,恰好看到一个男护士推开隔壁房门,走入了房间内。 走廊上此刻没有人。 抓紧机会推开门,顾萌侧身闪出去,步伐稳健地朝楼道尽头的电梯走去,一边低头戴上口罩,心中则拼了命地祈祷那些人别突然从房间里出来。 “喂!前面的护士,等一下。” 含混不清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顾萌立即停下脚步,懊恼地闭了闭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是哪个科室的?” 脚步声正在朝他走来。 顾萌冷汗涔涔,看向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电梯门,上方的红色数字显示为“1”,清楚现在就算是跑过去,等待电梯上来的时间里也会被男人抓住。 “怎么不回话?” 脚步声更近了。 顾萌心中叫惨,跑是跑不掉了,要是打起来,照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没有胜算。 正逢绝境时,余光扫到前方顶上的指示牌,牌子上显示“Exit”,旁边是向右的箭头。 顾萌一愣,在原来那个世界哪哪都找不到出口,差点都认不出这个标志了,顺着箭头的指示看向楼道右侧,果真在前方十米处有个安全门。 心中模模糊糊产生了一个猜想。 “问你话!你是哪个科的?” 沉闷的声音就在后方。 顾萌目光锁定青白色的安全门,声音低沉道:“张继科。” “???” 身后男护士还在反应“张继科”是哪个科室,顾萌突然拔腿就跑,撞开了前方的安全门。 男护士一愣,知道被耍了,连忙朝身后喊人,顺着方向追去。 * 顾萌一路躲避追捕,最后在三楼手术室里苟住了。 他藏于门后,透过缝隙看到五个男人从手术室外跑过,气喘吁吁地背靠到墙上,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刚松口气,顾萌听到一阵水流声,心中感到奇怪,低头看去,手术室的地砖上跟涨潮一样涌入水。 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门缝下在渗水,连墙壁都在吐着液体,整个手术室就像漏水的船舱,眼见地板上的水快速涨高,快没过脚踝了。 正在疑惑,追赶他的男人们不知何故又退了回来,经过门口时发出“哗啦哗啦”的涉水声。 领头的男人声音沉闷,含混不清道:“时间到……他要是不想淹死,只能往楼上走……去五楼等。” 顾萌下意识抬头看向墙上的钟,10:45。 听男人的意思,到了某个时间点医院就会被水淹没,而五楼可能是安全区。 就在出神的片刻时间里,水已经涨到腿弯。 “这么快?” 顾萌讶然,看向墙壁,上面已经形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瀑布。 此地不宜久留,他估摸着男护士们已经上楼离开了,用了些力拽开手术室的双扇门,淌水走向安全通道口。 这里涨水的速度快得不正常,才走了一半,水平面已经上升到胸口,因为水流阻力,行走太慢,顾萌深吸一口气扎进了水里。 顾萌不停地向楼上游,安全通道里灌满了水,再次探出水面,他站在四楼的楼梯间里,扶着门把手咳了两声,水平面漫到他的腰部。 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不出一分钟,四楼也该被淹了,但是继续往上走就是自投罗网。 顾萌挣扎片刻,拉开了安全门,下定决心最后赌一次。 他在四楼被拖进水下世界,回去的通道也必定在四楼。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当时水已经莫过了头顶,他在405透过镜子看到恩瑾将一个人摁在浴缸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或许就是一换一的游戏,把水上世界的人拉下来,水下世界的人就能上去。 于是,他上岸了。 * 被恩瑾抱回房间时,顾萌已经精疲力尽,只想不管不顾睡一觉,但是浑身透湿很不舒服。 顾萌拖着虚软的身体进了浴室,打算随便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休息。 打开花洒,狭小的浴室里渐渐盈满薄纱似的雾气。 他脱掉衣服,这时门上响起轻叩声。 “顾萌,你在里面吗?” 恩瑾的声音很低很柔,隔着一道门不放心地问他。 顾萌跨进浴缸里,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尾调:“在——” 刚用热水将头发打湿,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顾萌,你在里面吗?” 恩瑾不确定道。 “……”顾萌向后耙梳一把额发,面对眼前的瓷砖,无语地眨眨眼,“在。” 二十秒后。 叩门声。 “顾萌,你还在吗?” 顾萌深吸气,抿唇,耐着性子答道:“在!” 又过了一会,敲门声第四次响起。 顾萌抓狂,扯了条浴巾围在腰间,直接跨出浴缸。 他就想安安静静洗个澡,洗完赶紧上床睡觉,偏偏恩瑾不知哪根筋搭错,一遍遍在门外叨扰。 顾萌打开门,压不住火气道:“你怎么回事?多大了?我洗个澡还要……” 话说一半,却怎么都骂不下去。 浴室外,近一米九的男人环抱膝盖蹲在门边,见门开了,仰起脸看他,眼神清澈,充满信赖,跟小奶狗似的,隐隐含着委屈。 顾萌想,再不出来,这孩子大概要自闭了。 “顾萌。”恩瑾一脸忧郁,道:“你在吗?” 顾萌心都化了,明白男人是真的在担心,可能是怕再开门时,走出来的不是他。 无奈,抹了把眼皮上的水珠,蹲到恩瑾面前。 “你要不要进来?” 顾萌问。 恩瑾立即点头。 顾萌掀下马桶盖,在上面垫了干净毛巾,按着恩瑾坐下,警告说:“别搞了啊,你不放心就坐这儿看着,我马上洗好。” 浴室里,两个大男人一个洗澡,一个看着对方洗澡,画面虽然诡异,气氛倒是不尴尬。 恩瑾眼睛不眨地看着顾萌,这情景让顾萌想起以前养过的田园猫。 每次洗澡,那猫都攀在浴帘后紧紧盯着他,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唯恐他溺水似的。 顾萌摇了摇头,轻笑。 恩瑾智商再高,在感情方面,似乎更偏向于动物的本能,有些行为傻得冒泡。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顾萌暗自惊了一下,偏过脸问:“怎么了?” 恩瑾将脸埋在他肩上,融雪般的声音有些闷:“你可别再出事了。” 雾气萦绕的浴室内,顾萌眼睫上压着细小水珠,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娇气有些招架不住。 “我没事。”顾萌轻咳一声,反手揉揉肩上的脑袋,“别哭了,说出去丢人。” “你别说出去!” “不说。” 恩瑾抽抽鼻子:“我也是要面子的。” 顾萌:“……哦。” 还真没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笔直”这个词我的输入法已经记住了。 感谢晚的地雷。 感谢路易十六、晚宁、温之斯、打字好累打卡就好的营养液。 第33章 火曜日 第四天早晨, 顾萌起得晚,恩瑾端把椅子坐在床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 于是顾萌抱着被子翻身, 一睁眼,就看到那张下巴搁在护栏上的俊脸, 似乎是等得有些无聊,男人正鼓着脸颊,瘪着嘴往上吹自己的刘海,幼稚到不行。 留意到顾萌醒来,恩瑾歪过头,脸庞碾了半圈枕在栏杆上,眼睛亮闪闪道:“睡好了?” “嗯。”顾萌还不是很清醒,半眯着眼看他, 含着笑意,懒懒地用鼻腔发出一个音节, 问他,“几点了?下去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恩瑾坐正身体,偏头看向墙上的钟, “现在是九点,等你一起下楼。”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柔, 让人联想起洁白的雪粒。 “顾老师,醒了么?” 门从外面被推开,来人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登堂入室。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顾萌眼睁睁看到恩瑾敛起神色恢复以往的冷漠脸,非常自然地由狂摇尾巴的小奶狗变身严肃沉默的西伯利亚雪狼, 一秒转换,无缝衔接。 顾萌用脸颊蹭蹭枕头, 眼神稍显复杂。 果真是个要面子的崽,时刻注意发型不乱、人设不崩,也不知道这成吨的偶像包袱来自哪里。 以后得找机会跟他谈谈这个问题。 薄晔一手拎着早餐,跟唐止一前一后进入,见到房间里的两人,淡淡道:“现在这个点食堂关门了,给你们带点早餐上来,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隔壁夫夫都来了,顾萌不好意思赖床,坐起身后揉揉眼睛,指向一旁柜子:“放着吧,我也没想客气。” 顾萌在浴室里拾掇清爽后,再次跨上床铺,盘腿坐着,接过恩瑾递来的鸡蛋饼。 “你们后来换房间了吗?”掀开袋子,顾萌舔着食指上沾到的甜酱,问薄晔和唐止,“所有带紫色窗帘的房间都是两个世界的通道口,从太平间到五楼都有那么几间房能通往另一个世界,而且,另一个世界的人……应该不算是人,暂且称那些东西为水鬼吧……另一个世界的水鬼可以透过镜子观察玩家的举动,你们两个说不定被盯很久了。” “准备今天找新房间。”唐止一想到每天照镜子时,镜子后面都有双隐匿的眼睛跟自己对视,打量自己,心里就升起一阵不适,抿了抿唇,道:“你说另一个世界有出口,是不是意味着离开游戏必须经过那个世界?” “应该是这样,那个世界的布局跟这里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安全通道和出口,设计更贴近正常的医院,虽然没来得及去一楼查看,但我猜那儿的一楼有大门,逃生的出口十之八|九就在那里,但是打开门的方式还不能确定,保险起见……”顾萌咬了一口鸡蛋饼,隐隐有些头皮发麻,“如果留在这里找不到线索,还得重新下去一次。” 顾萌心里清楚,下去一次基本就没上来的可能了,昨天能够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队友给力,再加上自身运气好。 “下去的方法是什么?”薄晔坐在椅子上,姿态闲散,手里上下抛着一颗柠檬,“钻进注满水的浴缸就行了?” 谈及这个问题,顾萌嘶了一声,感到匪夷所思:“我也没钻浴缸啊,怎么就被拽下去了?” 薄晔:“见你可爱吧。” 顾萌两手抓着鸡蛋饼,面无表情:“你以为这么说我会很安慰是不是?” “总不能说你看起来好欺负啊。”薄晔闷笑,把柠檬抛回水果篮里。 顾萌哼了一声,继续吃早餐没理他。 唐止想起一个问题:“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怪是不是很容易出汗?装成顾萌的那只水鬼是这样,我记得昨天见到肖亮时,他也在不停地流汗,这是不是意味着肖亮已经出事了?” “不止是肖亮,还有蔡小琦!”顾萌嘴里叼着半截火腿肠,狂点头表示赞同,“蔡小琦比肖亮还要早一天被拽下水!” “那不是汗。”恩瑾吃完早饭后拿纸巾擦手,纠正他们道:“是水,昨晚检查过。” “毕竟来自水里。”薄晔点点头,转念一想,不由得提出猜想,“顾萌、肖亮和蔡小琦都是护士,水鬼们专门找护士下手?” 唐止接上他的话:“而且黄敏和蔡小琦是室友,赵海荣和肖亮是室友,两位医生都相继死亡了,照这样的规律看来,被替换的护士会是谋杀他们的凶手吗?” “有这种可能……”顾萌蹙了蹙眉,陷入沉思,之后看向恩瑾,放软语气问道:“恩瑾,昨天晚上那个水鬼有对你做什么吗?或者你有没有觉得她对你图谋不轨?” “有。”恩瑾一脸严肃,向顾萌控诉道:“她勾引我。” “!!!” 小伙伴们惊呆了。 又听男人道:“她脱衣服,她问我喜不喜欢她,她还抱住我想跟我亲嘴。” 其他人:“……” 恩瑾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虽然用词质朴,但描述出的画面十分有冲击力。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萌艰难地咽下鸡蛋饼,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声音颤抖:“她是顶着我的脸做这些不要脸的事的?” 经他提醒,薄晔微微仰起脸,眼神放空地脑补:“顾老师激情gay室友现场,脱衣服,主动献吻,刺激……我居然没赶上。” 下一秒,单手抓住顾萌砸过来的苹果。 唐止看了眼淡定的恩瑾,又看了眼窘迫得快耳孔冒烟的顾萌,趴到薄晔肩上咬耳朵:“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薄晔偏过脸贴着他耳朵说话,语气带笑:“我跟你赌,恩瑾一定乐在其中。” 这边两人还在窃窃私语,另一边恩瑾低着头,叹息一声,煞有其事道:“昨晚,我承受得太多了。” 薄晔憋着笑,道:“对对对,你承受了太多你这个年纪不该受到的诱惑。” “靠……”顾萌既尴尬又惭愧,虽然做出那些事的不是自己,但心底就是莫名介意,向后靠椅在床头,又问:“最后亲上了吗?” 恩瑾:“没,我发现她不是你。” 顾萌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短时间内又想不透,就没想太多,只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然我形象全毁了。” 一想到自己主动勾引恩瑾的画面,顾萌脸上就止不住发烫。 太不要脸了,真的,太不要脸了。 薄晔听出了端倪,面对恩瑾挑了挑眉,不留情面地指出:“怎么?如果是顾萌你就亲下去了?” 恩瑾沉默。 顾萌炸了,捡起水果篮里的水果统统扔向薄晔。 打打闹闹间,外面响起广播喇叭声:“注意,注意,请医生成娇娇、唐止、徐佳怡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注意,注意,请医生成娇娇、唐止、徐佳怡前来二楼外科诊疗室,病人已进入候诊区。” 顾萌听了一会,住手,将香蕉扔回篮子里,不禁忧心道:“排班的只剩三位医生,这次不知道会轮到谁。” 看向对面,薄晔低头摆弄唐止的手,变得异常沉默。 * 第四天,第一位被选中看诊的医生是徐佳怡。 女生攀住门框不肯进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狼狈:“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娇娇姐你先来好不好?我害怕出不来,你们谁能救救我!别放我一个人进去啊!” 还没开始心态就崩,结果必定不会太好。 成娇娇漠然地背过身走到柱子旁,低头踢着地板,只当听不见。 她和徐佳怡进入这场游戏以来一直结伴而行,同住一屋,但关系也仅限于此,真到了危急时刻犯不着为队友冒生命危险,这种简单的利害关系她还是拎得清的。 听着前方凄惨的尖叫,唐止蹙了下眉,动起心思,女生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进入幻象大概率会出不来,让她进去只是在做无谓的消耗,如果换做他…… 左手蓦然一痛,偏过脸看去。 薄晔淡淡地目视前方,看不出情绪。 “你想都别想。” 男人握着他的左手,狠狠攥了一把,指骨几乎错位。 唐止垂下眼睫,不发一言。 不意外的,徐佳怡死了,很快被临时工拽住脚踝拖了出来,睁着眼,表情僵硬,状似猝死。 于春娇双颊透着高原红,笑得见牙不见眼,惋惜地“哎呀”了一声,道:“现在只剩两位医生了,那也不麻烦了,顺位一个一个来吧。” 她看了眼档案板,之后浮夸地向门内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成医生进入看诊室。” 成娇娇面色紧了紧,不甘之情一闪而过,不过看得出是个傲气独立的女人,被喊到名字后没抱怨什么,昂着头,蹬着高跟鞋进入了候诊室。 成娇娇进去的时间有点长,外面的人迟迟不见她出来。 等到二十分钟时,陈家豪打了个呵气,借故说有事离开了。 肖亮和蔡小琦,薄晔和唐止,顾萌和恩瑾,剩下的六个人依旧等在外面。 过程中,顾萌看向前方并排坐着的男护士和女护士,两人背后的衣衫早就被浸透了,后颈也是湿漉漉一片,乍一看以为他们热得汗流浃背,但顾萌知道,那些都是水。 或许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蔡小琦猛然回头,看到顾萌后,对他咧开一个苍白的微笑。 顾萌猝不及防,向后靠去紧紧贴着椅背,朝她尬笑一下,匆忙移开视线。 这一等,两个小时过去。 顾萌还没从昨晚的事中缓过精,昏昏沉沉,中途靠着恩瑾的肩睡着了,再醒来时,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睁开眼朝前方看去,看诊室的门开了,而成娇娇正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弓着腰捂住脸,正在哭泣,显得很痛苦。 顾萌迷糊地坐起身:“出来了?” 恩瑾转了转被压麻的左肩,很轻地“嗯”了一声。 顾萌站起来,走上前,蔡小琦正蹲在成娇娇身前安慰,脸上的“汗”流个不停。 “娇娇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成娇娇哽咽道:“我在里面待了很久……回家了,过了快一周才感觉出不对劲,然后我把我儿子推下去了……” 蔡小琦拍怕她的肩,笑着道:“都是假的,假的啦,不要想太多。” 顾萌靠在前台的柜子旁,看着女人,情感上表示理解。 就算是在幻象里,做出伤害至亲的事也是很难接受的,难怪成娇娇会感到崩溃。 成娇娇平息了好一会后,擦擦眼泪,将信封拿出来。 蔡小琦感兴趣道:“娇娇姐,这次的线索是什么呀?” 成娇娇没理会她,自顾自拆开,抽出里面的卡片,看了好一会,表情里困惑满满。 她环顾前后,看到恩瑾,将卡片递给他:“恩医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显然,恩瑾的文化人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恩瑾接过那张卡片,查看。 这次的线索很简短—— 【Nevermore!】 【永不复还。】 恩瑾将卡片传给薄晔,开始了教科书式的解析:“跟前两条线索一样,这句话同样摘自《乌鸦》,是全诗的升华诗句,揭示了爱伦坡式的文学主题,死亡、幻灭和伤悼。” “‘永不复还’在全诗中一共出现十一次,是乌鸦给诗人唯一的答复,无论诗人如何询问或是祈祷,乌鸦只是不断重复‘永不复还’作为答复,这只黑色的鸟在诗中的形象就像冥界的使者,一次次地向诗人传递不可逆转的信息,诗人在荒诞的对话过程中经历了惊讶、惊醒、恐惧、自我折磨这四个阶段,同时也将全诗推向了对生存价值的哲思,人类至爱的一切正如乌鸦所言那样,一旦逝去便永不复还。” 唐止翻看卡片,小声地自言自语:“恩瑾牌百科全书……” 薄晔接上话:“你值得拥有。” 顾萌嘀咕:“恩瑾一下,你就知道。” 另一边,成娇娇无力地双手箍住刘海,撑住额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这他妈是我用命换来的线索,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要搞什么,这都第四天了,我到现在连逃生的门都没看到。” “一定有用。”薄晔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淡淡道:“如果是用你的命换来的,那它一定能救你的命。” 成娇娇气闷,没再说话。 “娇娇姐,你现在气色很差,我带你回房休息吧。”蔡小琦擦擦额角淌下的液体,热情道,“然后我给你打点饭带上去。” 成娇娇直起身,正想跟她一同离开,薄晔插话进来:“成医生,有件事想找你谈谈,关于前两位自残的医生,不知现在方不方便。” 成娇娇看看薄晔,又看看蔡小琦,直觉有问题,问他:“现在?” 薄晔点头:“借一步说话。” 蔡小琦站起身,活力满满:“走吧,娇娇姐我陪你一起去。” 薄晔冷漠无情:“你不能加入。” “为什么?”蔡小琦惊讶,之后委屈地抱住成娇娇的手臂,“你们不会排斥新人吧?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薄晔笑了一下,直言不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么?” 蔡小琦面色一僵,看向薄晔时,眼中闪过淡淡的愤怒,透明的液体一直汇聚到下巴尖。 * “什么?蔡小琦和肖亮已经不是人了!” 一楼会议室内,成娇娇坐在长桌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四个人。 顾萌道:“反正离他们远一点就是了,我们怀疑黄敏和赵海荣的死也跟他们有关。” 成娇娇脸色有点白,讷讷道:“第一天来的时候有十二个人,现在也不知道玩家间还剩下几个活人。” “这些不是关键。”薄晔指尖轻敲桌面,道:“现在整理一下线索。” “这是昨天下午在院长办公室拿到的。”恩瑾在桌面上摊开一份报纸,道:“三十二年前,十二月份的月刊。” 顾萌和成娇娇还没看过报纸,偏过头看向首版,泛黄的报纸上,“潘多拉”三个红色的粗体字尤其醒目。 顾萌看向恩瑾:“讲的是什么?” “故事背景。”恩瑾缓缓道:“金院长被研究院革职后,来这里建立了医院。” “革职?”成娇娇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问他,“为什么?” 恩瑾道:“因为他编辑了人类受精卵基因。” 薄晔跟着他的话道:“不仅如此,他还把那颗受精卵放入了子宫,造出了一名婴儿。” “这么科幻?” 顾萌讶然,他以前也读到过类似的新闻,指出“订制”婴儿的猜想是可行的,如果在婴儿还是受精卵阶段对其基因链进行剪辑,就能根据父母的意愿设计出特定的外貌和能力,除此之外还能移除相应的家族遗传疾病,人类完全有可能造出“完美婴儿”,但这毕竟涉及严重的伦理道德问题,还未曾有科学家付诸过实践,一切仅停留在理论研究阶段而已。 “金院长初衷是为了研发对抗癌症的方法,但他破坏了基础研究和临床研究的边界,擅自打开人类基因的‘潘多拉魔盒’,因此受到多方谴责,更过分的是……”唐止转过那张报纸,翻到某一页,上面是一张婴儿的照片,脸部打上了马赛克,“这个孩子的母亲是名艾滋病携带患者,父亲有严重的家族遗传病,金院长人工结合了二者的卵子和精子,之后进行编辑,才诞生了这名婴儿,后来他受到了委员会的调查,离开了研究院,一直定居在这里。” 顾萌看着照片中的婴儿,心里不太舒服,若是实验失败,那这个婴儿将从出生起就活在病痛的折磨中。 “后来呢?”他问:“这名婴儿活下来了吗?” 恩瑾回答:“他在特殊机构里一直待到了五岁,经检查后确认身体健康、心智跟普通孩童一样后,被金院长接走了。” 顾萌松了口气,又看向报纸页眉的时间,不解道:“看日期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现在那孩子也有三十多岁了,他……就是金院长的儿子?金方的父亲?” 薄晔摇了摇头:“线索就这么多,剩下来的全靠猜。” 室内陷入沉默。 薄晔忽然想到昨天下午在院长办公室里的事,问唐止道:“你怎么知道院长办公室里保险箱的密码?” “游戏有提供线索,线索就是展示柜上的那些奖杯,奖杯里有六座一模一样的水晶奖杯,正好对应六位数密码。”唐止回忆起来,拿出一只钢笔水平放置在桌面上,绕着轴心转动,边演示边道:“水晶奖杯的底座是长方体,但它们偏转的角度不一样,有的底座正面朝向我们,有的底座侧转了九十度,把它们想象成钟表盘上的两根指针,不同的偏转角度对应了不同的数字,12点的对面是6点,1点的对面是7点,2点对应8点,3点9点,4点10点,5点11点。” “如果底座摆放成12点至6点的方向,那密码肯定是6,因为12占了两位数,同理4和5也是这样得出,但如果底座摆放成1点7点方向,那一格的密码就有两种可能性,同理,摆放成2点8点方向,还有3点9点方向的水晶奖杯同样暗示了两种可能性,最后排列组合,尝试八次肯定能试出密码,当时运气还算好,第四次就成功了。” 薄晔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莞尔道:“我媳妇怎么这么聪明?” “你们够了。”顾萌看不过眼。 恩瑾单手支颐,发出来自天才的疑问:“为什么我没看出线索藏在展示柜里?” “你算了吧。”薄晔表情讪讪,“123456……以后多跟你晔嫂学学。” 成娇娇敲敲桌子,打断对面四个男人,严肃道:“接下来怎么办?继续等待线索?” 恩瑾指间翻出白色卡片,看着上面的“Nevermore”,道:“这是最后一张线索了。” “你怎么知道?”成娇娇问。 “这是全诗最后一个单词。”恩瑾道:“是时候升华主题了。” * 夜晚,雨下得比前几夜都要大,噼里啪啦拍向窗玻璃,密集不断的节奏像是在催促什么。 半夜里,唐止听到轻微的两下叩门声,立即睁开了眼。 眼前,薄晔还在熟睡中,完全不受影响。 “薄晔,有人敲门。”唐止轻唤。 男人没反应。 拍拍他的脸:“薄晔?” 依然没反应。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两下。 唐止在黑暗中缩了缩,清亮的眼眸一眨一眨地看向门口,迟迟不肯起身。 “咚”。“咚”。 过了好半晌,透过门上的窗口可以看到,405房间散发出灯光。 又过了会,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红色连帽衫的小男孩,双手握着速写本。 唐止只开了一半的门,有些怯怯地站在门后,问道:“有事吗?” 男孩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不出情绪,直接翻开速写本朝向他。 唐止看了眼:“你确定要我带你睡?” 男孩点头。 唐止犹豫了一会,打开门,放他进来。 把男孩安置到另一张床铺上坐下,唐止说:“你睡这张床,晚上有问题可以随时叫醒我。” 金方点了下头,掀了一页速写本,低头写字。 【您的脸真好看。】 “所以呢?”唐止看了眼,突然一改先前怯懦的状态,声线清冷道:“你想撕了它吗?” 金方一怔,刚觉得哪里不对劲,浴室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 “小朋友,你每天晚上拿着小本本四处窜门,家里人知道吗?”顾萌斜靠在浴室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床边,脚挨不着地面的金方。 恩瑾沉默地站在顾萌身边,面上依旧没多余的表情。 金方微微收着下巴,黑圆的大眼在三个男人脸上扫过,充满防备,坐在床铺上往前蹭了蹭,想跳下地,却被唐止按住。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明明在熟睡的薄晔却坐起身,朝他淡淡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针筒弹到对面床铺上,“你的助手做事不够利落。” 金方抿直嘴角,看着逐渐向他围拢的四个男人,表情委屈,像极了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堵在角落的小学生。 他低头在本子上写字。 【叔叔,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顾萌:“……” 明明是做哥哥的年纪却被叫叔叔,感觉微妙。 看了看其他三人,接收到眼神示意后,顾萌蹲下身面对金方,道:“问你点事,你家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金方摇头,表示不知道。 顾萌:“能跟我谈谈你父亲吗?他叫什么名字?” 金方睁着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想了想,摇头。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顾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金方,能透露下真实年龄吗?” 金方不解地歪过头,虽然不会说话,看着有自闭倾向,此刻却显得很乖巧。 他握着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了两道弯。 【8】 “做人真实点不好吗?”薄晔懒得废话,低头掐掐手指,道:“我来算算,兄弟,你今年应该有三十二岁了吧?” 金方一双大眼看着他,备显弱小无辜,迟迟没有反应。 就在男人们怀疑是不是猜错方向时,坐在床上的小男孩弯起眼角,嘴角咧开,露出嘴里那一口称得上恐怖的牙。 尖利,成熟,颜色焦黄发黑,那绝非八岁儿童的牙齿。 金方开口说话了,粗哑得似要漏风:“哎呀,被抓住了。” 皮肤奶白,眼睛巨萌的小正太露着一口不协调的成年人的牙,声音粗哑难听,画风极度违和,并且还透出丝丝的恐怖。 顾萌一脸勉强,跟他商量:“大哥,你要不然还是嘴闭上,写字交流吧。” 金方瞬间收起笑容:“……” 过了半晌,白嫩的小手朝顾萌竖了根中指。 其他人:“……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架空,不影射任何事件,不包含作者本人价值观和评价。 不知道怎么解释断更这种事,能力有限,写得慢,不是故意不写。 感谢天X3G、没钱看文啦、暮影归途、晚宁、浅夏的营养液~ 第34章 火曜日 既然找出了游戏中的关键人物, 顾萌直接问:“黄敏和赵海荣都是你杀的?” “我只是拿走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他们是精神崩溃自杀。”金方扔了纸跟笔,以他跟外表极度不协调的沙哑男音说话, “再说,我是替人办事, 他们的死还算不到我头上。 ” “替谁?”薄晔倚坐在护栏上,思考了两秒,道:“金院长?” 金方看着他,两边嘴角上扬,再次挂上那种瘆人的笑,安安静静时称得上乖巧可爱,此刻却丑得让人没眼看。 他道:“再说,我是替人办事, 他们的死还算不到我头上。” 薄晔明白,金方可能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NPC, 因此会有所保留地透露线索,并不会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事都告诉玩家。 唐止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出口在镜像世界里的那家医院?” 这次金方没有隐瞒,大方承认。 “打开门的方式是什么?”顾萌道:“总需要钥匙或指纹之类的, 我们应该去哪里找?” “那你可问对人了。” 金方突然笑意加深,一口恐怖的牙龇得更明显, 手探进红色连帽衫的兜里,备显神秘,再伸出来时,多了一张门卡。 “很巧,我的权限能打开医院里所有的门。”金方充满优越感地举着卡在男人们面前滑过, 睁大的眼睛中迸射出疯狂之色,声音沙哑难听, 还带着一丝贱,“想要吗?嗯?你们想要吗?求我啊!求我啊!” 顾萌看了眼那张门卡,抿抿嘴角,轻咳一声,道:“你……你喜欢海绵宝宝是吗?” 薄晔“噗嗤”一声没忍住,低下头,一手捂住脸,肩膀颤个不停。 “……”金方好没面子,瞬间沉下脸色,紧盯着顾萌,两手一掀一翻,将黄色的海绵宝宝塑胶卡套剥下来,愤愤地揣进兜里,“这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吗?” “抱歉,你继续。”顾萌抬起两手表示无意冒犯。 金方显然是丧失了兴致,省去反派话很多的那部分,开门见山:“帮我个忙,成功了,门卡就是你们的。” 唐止:“什么忙?” 显然,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想要通关游戏必须完成金方发布的任务。 “在镜像世界里,地下一层的实验室有一台电脑,我要你们上传一些资料进去。”金方手上晃动门卡,龇着黄牙,看起来像个鬼娃娃,“还有,找到编号为7100的档案,带回来交给我。” “等等,等等。”顾萌觉得信息量太大,处理不过来,于是一个个问,“意思是我们还要去一次镜像世界?” “是的。”金方点头,补充道:“并且活着回来。” 顾萌问他:“除此之外还要找到电脑,上传资料,请问是什么资料?” 提到这个,金方诡异一笑,当着四个人的面,张开嘴,孩童大小的手探进口中,似乎正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不一会,手上用力一拔。 金方朝旁边啐了一口血,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带血的牙齿:“别被表面蒙骗,其实这是一个隐藏的U盘,资料在里面,至于资料是什么,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问题,你们只要找到电脑主机,插进去就可以。” 看着那颗混着唾液和血水的黄色大牙,顾萌很抓狂:“大哥!你一定要把U盘藏在这么恶心的地方是不是!” “你有什么意见!”金方的小嫩脖子一梗,睁圆眼瞪他,霸气侧漏,“老子的牙,收好!” “……” 顾萌看向另外三人,后者默默移开视线,表示他们是不可能碰那么丑的牙齿的。 没办法,顾萌捏起那颗湿滑黏腻的牙,快步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 一边洗,一破口大骂:“金方!你这种熊孩子要是放在我的班里,我叫你天天拿不到小红花!” 金方:“……” 薄晔、唐止、恩瑾:“……”顾老师,过分凶残了。 洗好那颗牙,顾萌拿手里研究,一头一尾往两边一拔,牙齿从中间分开,果真露出镶嵌在内里的黑色芯片,制作得又薄又精致。 走出浴室,斜靠在门框上,顾萌又把那颗牙齿合上,问:“去镜像世界的方法是什么?” 昨天他是稀里糊涂被拽下去的,看似随意,其中肯定有门道。 “跟水中的倒影对视。”金方伸着一根手指塞进嘴里,按着最里面出血的牙床,粗哑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一旦视线对上,他们就会趁机把你拉下水,但是不要显得很刻意,好像专门等着被拽下去一样,下面的水鬼会起疑心。” “原来如此……”唐止若有所思,冷静道:“谁下去?我们四个一起?” “不。”金方抽出染了血丝的手指,充满算计地一笑,“门卡在你们那,谁知道你们下去后会不会直接打开医院大门逃走,两个人下去,两个人留在这里当人质,等事情办好,我拿到档案了,大家才算两清。” 视线环顾一圈四个人,金方指了一下唐止,又指了一下薄晔:“你们两个留下。” 说着,把门卡递给恩瑾。 恩瑾走到顾萌身旁,又将门卡给了他。 顾萌检查完那张白色门卡,看向金方,单纯好奇:“那你就不怕我和恩瑾放弃两个人质,直接拿着门卡走人?” 金方一僵,似乎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大眼里透出不悦,只是还不待他发问,另一道男声淡淡地响起:“顾萌,请你现在、马上、立刻以我们的友谊起誓,你不会干出这么狗的事。” 顾萌看着薄晔,思考片刻,偏过脸,想不明白地问恩瑾:“我和他之间,有友谊这种东西吗?” 恩瑾:“……” 唐止:“……” 薄晔报以不屑,傲娇地发出一个气音:“呵。” * 浴室里,顾萌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香皂握在手里打着泡沫,结果一不小心,香皂太滑溜出掌心,磕到一旁浴缸的边缘,顺势滑进了放满水的浴缸底部。 顾萌刚想弯腰捡起,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恩瑾,两人对上视线,气氛立即诡异地沉默下来。 皂动不安。 顾萌摊着两只手,尴尬道:“手太滑,没抓住。” 说着,弯下身贴近水面,一手探进水里,可是香皂掉入水中变得更滑,一时没抓住,反而让它窜到浴缸另一边。 “我来。” 恩瑾似乎是想帮忙,卷起袖口,同样将手伸进水里。 就在这时,离水面很近的两人同时感受到了来自水下的视线。 恩瑾没有动,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到水平面上,水纹晃晃悠悠平静下来,倒影清晰浮现,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倒影里的眼珠在上下游移,似乎是在打量着上方的面孔。 下一秒,两只手从水中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拽住浴缸边缘的两个男人,掀进深不见底的水里。 短暂而激烈的水声过后,顾萌和恩瑾面对面从浴缸里坐起。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浅浅地相视一笑。 恩瑾摸到手下压着的白色香皂,捞起来放到面前看了眼,笑得有几分得意:“一箭双雕。” “这人好像是昨晚逃掉的那个。”顾萌看着水中的浮影,偏着脸左右照照,假模假式地叹息一声,“给过他一次机会了……可惜,注定是个短命鬼。” 两人在浴室里收拾好后,悠然自得地推开门,却在看到门外的场景时表情一僵。 门外,薄晔将一捆绳子扔到他们脚边,轻笑道:“朋友们,是自己来,还是我们来。” 身旁,唐止一手灵活地玩转着手术刀,刀花闪着银光,仿佛随时会脱手甩出去。 * 顾萌和恩瑾进入镜像世界后,先解决了早就等在浴室外面的一名男护士。 把晕过去的男人塞进衣柜里,再打上一管麻醉剂,接着在房里找了两件干爽的衣服换上,免得浑身透湿,一路上留下水迹。 出门前,顾萌戴上口罩,透过门上的窗口往走廊两边望去,发现没人,于是带着恩瑾走了出去。 保险起见,他们没坐电梯,怕中途有护士或医生加入电梯,因此顺着安全通道一直往下走。 “为什么刚才那个护士没有脸?”两人快速地下楼,过程中,恩瑾问道,“这里的鬼怪都是这样吗?” “这里的医生我还没见过,但护士都是这样。”顾萌抬头看向对面墙上,贴在上方的数字显示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我猜,他们可能需要参照玩家的长相才能变幻出五官,自身是没有脸的。” 经过一楼的安全门时,恩瑾停了一下,将门拉开一些空隙,朝外看去。 “大厅里有正门。” 他道。 顾萌闻声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他身旁朝外看,果不其然,正对安全通道的地方就是双扇玻璃门,二者之间隔着一个宽阔的大厅。 顾萌心定了,道:“走,赶紧办完事,上去后叫其他人下来,说不定今晚就能离开这场游戏。” 两人转了一个弯,向下走了一段阶梯,来到地下一层。 负一层青白色的安全门旁有一个刷卡机,正亮着微弱的蓝光,在溅着斑驳血迹的墙体的映衬下,隐隐散发出不详的预兆。 门内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然而未知引起恐惧。 顾萌掏出白色的门卡,深吸一口气,放上机器前,侧过头看向恩瑾:“怕不怕?” 恩瑾仿佛是天生不具备恐惧神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怕。” 这话发自肺腑,不含半点虚假,恩瑾在游戏中从未露过怯,除了昨晚发现顾萌出事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害怕。 听了这话,顾萌感动的同时也很欣慰,一路走来,没有白疼这个崽。 沿着机器上的卡槽刷下门卡,安全门弹动了一声,顾萌握住门把手往外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旁是一个个隔间,外面罩着铁栏杆,格局状似监狱。 打开门后,顾萌才听清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吟和哭嚎,此起彼伏,虚浮飘渺,游荡在冰冷潮湿的过道上方,仿佛无数的怨灵。 光是听声音就让人头皮发麻。 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迈步朝前走去。 经过第一个隔间,他朝一侧看去,里面阴暗潮湿,中央摆放一张移动病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因为是地下,连个窗口都没有。在角落的位置,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朝墙壁蹲在那,身上套着染血发污的白色病服,缩成一团的身体在轻轻地前后晃动,像个摇摆不定的不倒翁。 或许是感到外面投射进来的视线,女人慢慢转过脸。 顾萌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下意识往旁边远离一步,撞到身旁恩瑾,再次体会到那种泛着凉意的恐怖。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有形状好看的眼睛、挺秀的鼻子、优美的嘴唇、尖巧的下巴,单拆开来,每一部分都好看,但是合在一起时却是十分诡异,很不自然,除此之外,眼尾、鼻梁两侧、唇角缝着密密麻麻的黑线,如同一个经过缝补的布娃娃,又仿佛是从时尚杂志的照片中撕下不同模特的五官,选取其中最好看的部分拼凑出的一张脸。 “她整过容?” 那张脸显然也引起了恩瑾的不适,他轻轻蹙眉,问道。 顾萌神色复杂:“谁会想整成那样。” 女人会有这样一张脸,一看就知道并非自愿。 看着他们出现在门口,隔间里的女人慢慢张大了嘴,露出猩红的口腔,额角青筋明显,像是想努力发出声音,但最后也只是从喉咙口发出微弱的古怪声响,是哭泣,也是哀叫。 恩瑾勾住顾萌的肩,带着他继续向前走:“你觉得是谁在管理这家医院?” 他们恰好又经过一个隔间,里面,一个男人表情呆滞地坐在床边,上半身缠满绷带,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对手臂,壮硕有力,肌肉盘结,肤色棕红,可那个男人身体苍白,瘦削得近乎单薄,因此画面充满不协调感,一看便知是将别人的手臂安在了他的身体上。 顾萌匆匆移开视线看向前方,脚步不停,决定不再乱看:“金院长?” “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恩瑾缓缓道:“被禁止编辑基因后,他开始编辑人体。” “他疯了……”顾萌睁大眼,想起了进门看到的那个女人。 将最完美的五官剪辑到一起,制造出一个怪物。 突然,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从铁栏里伸出,逮住顾萌的手腕,力道很大。 顾萌吓了一跳,侧过脸看去,见到那人的一瞬间,惊愕地脱口而出:“肖亮!” 仔细一看,他又不确定能不能称那人为肖亮。 虽然是个男人,但身材十分娇小,他的两只眼睛不一样,右眼瞳色更深,看上去也更大,跟左眼很不相称,鼻子下方有一条长长的黑色缝线,那条线从左边的耳后一直延伸至右边的耳后。 看着他的嘴唇和下巴,顾萌后背发毛,艰难开口:“你到底是谁?赵海荣?” 无论他说什么,男人都一个劲地点头,眼神里满是哀求,抓住顾萌的那只手也越攥越紧,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黄敏的眼睛,赵海荣的下颌,蔡小琦的身体。”恩瑾淡淡提醒,握住那只瘦弱的手跟顾萌分开,“走吧,他们已经死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顾萌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男人紧贴铁栏,一只手伸在外面,拼尽全力朝着他们的方向,眼睛里是刺透人心的绝望。 顾萌转回来,虽然于心不忍,但也认同恩瑾的看法,拼凑了四个人的身体,已经不能算作人了。 同时又想到,如果昨天自己没逃出去,或许现在已经跟别人融为了一体。 想到就一阵后怕。 顾萌和恩瑾在长长的过道里转了两个弯,不知经过了多少个隔间,终于来到了尽头的实验室。 实验室被一道玻璃门阻隔,顾萌站在外面朝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干脆利落地在一侧机器上刷下门卡,推门进入。 实验室里装了一整面墙的玻璃陈列柜,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罐,罐子里则装着不同的人体器官,有眼珠、手、肺、还有很多看不明白的血肉模糊的组织。 经过一个装着心脏的罐子时,顾萌蓦然停下脚步。 “恩瑾,你看。” 恩瑾正在寻找金方所说的那台电脑,听到顾萌的唤声后走过去。 那个罐子上贴着标签纸注明信息—— 【西亚】 【最纯洁的心脏】 恩瑾道:“医院临时工的女儿?” 顾萌想了想,拿起罐子转动着查看,一条故事线在心中渐渐明晰:“金院长生前就在做编辑人体的试验,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病人在医院里消失的原因,无论死活,都成了他的试验品,他想创造最完美的人体,不仅是外表,就算是人体内的器官也要完美,西亚很不幸成为了他的目标,被取走了心脏,临时工应该也知道金院长在拼装人体,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尝试用其他人的心脏复活西亚……” 于是就有了那天晚上在太平间内看到的一幕。 顾萌轻叹,把罐子放回架子上:“怪异的世界。” 转而看向恩瑾,问他:“找到电脑了吗?” 实验室里有十几台电脑,有的放在办公桌上,有的放在实验台上,金方却没具体告诉他们是哪一台电脑。 恩瑾摇头:“没有,先找到金院长的办公桌,电脑可能在他桌上。” 两人分头在实验室里寻找,顾萌在一个角落的办公桌上找到一张照片,于是拿起相框。 那是一张黑白照,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怀抱一个婴儿,正朝着镜头笑。 看着那个婴儿,顾萌莫名想到金方。 他叫恩瑾过来,指指桌上的电脑:“应该就是这台,我先上传资料,你在四处搜搜,看能不能找到7100那份档案。” 恩瑾环顾四周,被不远处一排柜子吸引注意力,透过柜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档案袋。 走上前,打开其中一个柜门,或薄或厚的档案袋竖着摆放在一个个收纳盒里,每一层的收纳盒上都标着1到12这几个数字,他注意到,隔板上贴着标签,上面显示年份。 恩瑾了然,每一层隔板代表一个年份,收纳盒代表月份,只要找到三十二年前十二月的盒子即可。 这么想着,他打开一个个柜子,找到某个标着“12”的收纳盒后,快速地在其中翻找,抽出一个棕色的牛皮档案袋,封面上用马克笔标着“7100”。 “找到了。” 顺手在一旁抽了一个透明包装袋,将档案放入包好,防止上岸时弄潮。 正在这时,室内响起持续不断的警报声。 恩瑾看了眼天花板,又看向办公桌前的顾萌:“出什么事了?” 顾萌面对电脑,神色有些慌,胡乱敲了几个键:“系统被病毒攻击了。” 恩瑾上前,果真看到电脑屏幕上不断闪着红色的“警告”符号,瞄了眼插在主机上的U盘,当机立断道:“走,任务完成了,这是金方要上传的资料。” 顾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金方要他们上传的就是病毒,这是出于对金院长的报复,毕竟电脑里可能存着金院长毕生的研究成果。 没再多想,立即起身跟着恩瑾走向门口。 两人走到一半突然顿住,顾萌耳尖动了动,戒备地问:“什么声音?” 除了长鸣的警报,外面过道里不断传来“咔嚓”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 “门锁开了。”恩瑾回头看了眼电脑,道:“主机同时控制着安全系统,上传病毒后,系统崩溃了。” 顾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岂不是……”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外面令他后襟生出冷汗的一幕。 过道里,一个个外形古怪的人拖着脚步,正朝实验室跑来,有的快,有的慢,但眼神都是同样的狠厉,比粉还白的面色蒙着一层死忙阴影,人数众多,场面堪比丧尸。 顾萌心叫不妙,安全系统破坏了,实验室的门自然也关不住,万一外面几十个怪物冲进来,他和恩瑾肯定招架不住。 动作快于思想,他冲到门边,推着一张办公桌抵到玻璃门前,又不放心地举起一把椅子架上去。 “这里还有没有出口?”顾萌环顾四周,急道。 恩瑾一手拿着档案袋,向后靠坐在桌边,摊摊手,淡然道:“出口被你堵上了。” 实验室其实很大,但是布局并不复杂,没有多余的房间,一眼看去设施都一目了然。 除了堵上的门,根本没有其他出口。 顾萌被他不慌不忙的态度惹恼,走过去捧住恩瑾的脸,大声道:“崽!认真点!再不想办法我们就要挂在这里了!” 外面突然传来玻璃破碎声,一个健壮的男人肩抗灭火器,硬生生将玻璃砸出一个洞,眼睛大睁,狠狠瞪着实验室里二人。 顾萌一惊,瞬间抱住恩瑾的脖子缩进他怀里,语速飞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完犊子。” 恩瑾垂下视线看他一眼,很愉悦地笑,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声音低柔平静:“顾萌不怕,带你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天X3G的手榴弹,感谢晚的地雷,感谢不城的地雷。 大概是因为一号,后台营养液的列表清空了,看不到名单,无论如何,感谢投喂的小伙伴。 第35章 火曜日 外面, 怪物抡起灭火器再次猛击玻璃门,雪花纹路围绕那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绽开。 听到巨大声响,顾萌埋在恩瑾怀里颤了一下, 恩瑾反手捂住他一边耳朵,仰头看向天花板, 长方形的百叶风口中央有根红丝带静静系在那儿。 他捏捏顾萌耳朵,道:“走通风管道。” 恩瑾腿长,一步蹬上半人高的办公桌,三两下就将风口处的防护罩拆除。 扔了防护罩,探进通风管道里望了一眼,低下头,他向顾萌伸出手:“一直朝前爬,等看到安全通道再下去。” 这时, 门上的玻璃掉了一半,不堪重负地摇摇欲坠,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扭曲着四肢往不大的窟窿里钻,半个身子爬上了抵在门前的办公桌上,披头散发, 眼神阴森,贞子第二。 顾萌差点吓哭, 赶忙拉住恩瑾的手,借力上了桌。 正要进入通风管道,突然想起一件事,犹豫几秒,身子一矮就要下去:“你先上, 我去取一下心脏。” 恩瑾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按住他, 转身跳下桌子,前往陈列柜。 无数的低低浅浅的哀嚎声如幽灵般飘荡,混合着实验室内的警报铃响,场面混乱不堪,如同炼狱。 门口的女人已经钻进来了,滚了一圈跌下办公桌,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她的后方,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徒手敲碎剩下的玻璃,转了转脖子,一脚踹开堵在门口的办公桌。 顾萌心里咯噔一下,急得拍了下管道口,回头喊道:“恩瑾!” 恩瑾拿到了装着西亚心脏的罐子,看了眼门口,快速跑到顾萌的位置,将罐子递给他。 顾萌不再犹豫,撑住通风口边缘上去,一手抱着罐子,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在管道里不停地往前爬。 恩瑾紧随其后,只是才刚爬进管道里,一个女人尖叫着从通风口探进一个脑袋,面目狰狞,双手疯狂向前抓挠,恩瑾的脚踝差点被抓个正着。 前方,顾萌听到动静后停了一下,因为无法转身查看情况,紧张得有些气喘:“恩瑾?” “我没事。” 恩瑾丝毫不慌,继续向前爬。 过了一会,顾萌听到身后突然没头没尾来一句:“你屁股真翘。” “……” 顾萌菊花一紧,脸一红,爬得比先前更快了。 地下实验室内,外形奇怪的男男女女蜂拥进来,在室内大肆破坏,纸张纷飞,实验器材碎了一地,陈列柜上的瓶瓶罐罐掀翻一片。 极度混乱中,一人发狂撞到了桌角,上面的相框跌落到地上,玻璃裂开,黑白相片里,戴圆框眼镜的男子渐渐收敛笑意,脸部的色彩发暗发沉,眼睛迅速变为烧焦的两个黑洞。 爬到通光处,顾萌用手肘顶开百叶式防护罩,坐到通风口边缘往下一跃,稳稳落地。 不一会,恩瑾也跳了下来。 现在他们在地下一层的安全通道里。 顾萌看到恩瑾脸上蹭到了灰,随手帮他抹掉,若有所思地开口:“上去前,我想去太平间一趟。” 恩瑾一向由着他。 两人顺路又下去一层,来到太平间,顾萌推开门就看到挂在对面墙上的紫色帘布,说出自己的打算:“这里也是两个世界的通道口之一,理论上如果有水,就能把心脏传到另一边去。” 现在已经超过十点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玩家有门禁限制,去不了太平间,他只能在镜像世界里做一次尝试。 恩瑾不知从哪找到一瓶剩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他。 顾萌接过,将半瓶水浇向地面,铺开一小滩液体,紧跟着蹲下身,捧住玻璃罐悬在水面上方。 起初,水平面上没有显示任何倒影,情状诡异,渐渐的,玻璃罐的倒影浮现,顾萌看准时机,松手,装着心脏的玻璃罐落入平铺在地上的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事情办成,顾萌不由得微笑:“行了,走吧。” 恩瑾看他做完这一切,内心注满了柔软情绪,在男人身边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他身上某种温柔的特质打动。 “我最喜欢顾萌了。” 他道。 “乖啊。”顾萌起身,因为经常被班里小朋友表白,习惯了,没当一回事地径直走向门口,“顾萌也最喜欢恩瑾了。” * 405房间内,薄晔和唐止等在浴室门口,百无聊赖地玩拍手游戏,一人的手掌朝上摊开,另一人的手悬在对方手掌上方,要趁底下人翻手拍上来前迅速躲开。 薄晔舍不得真用力,每次拍到唐止的手背时,那力道都跟爱抚似的,于是游戏玩得一点都不刺激,愈发没意思。 浴室里,两只水鬼分别顶着恩瑾和顾萌的脸,反剪着手背在身后,脸色难看地跪在浴缸旁。 这么做是为了方便在镜像世界里的原主们上岸。 金方迈着小短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好气地瞥了眼玩游戏的夫夫,粗哑难听的声音道:“你们那两个朋友行不行?到现在了还没回来。” “我们还没着急,你急什么?”薄晔好笑,拉着唐止的手,看向金方,“怎么?要是他们任务失败,会发生什么吗?” 金方眼睛黑圆,忽略他的真实年龄以及说话时暴露的缺陷,其实是个挺养眼的小正太。 他实话实说:“我出不了什么事,倒是你们,机会只有一次……” 话音刚落,浴室里的镜子震动了一下,幅度虽小,却被薄晔和唐止敏锐地捕捉到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走进浴室,一人一个按着水鬼的脑袋贴近水面,不一会,水鬼们就被拽了进去。 顾萌和恩瑾一同浮上水面。 顾萌攀在浴缸边,缓了一口气道:“出口在水下,我们尽快离开。” 医院正门找到了,门卡也到手了,唯一麻烦的就是地下室里那些怪物,他和恩瑾上楼时很顺利,没遇到,怪物们应该还在实验室里关着没出来,只是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最好能赶在他们遍布医院前离开。 一道红色身影进入浴室,不客气地问:“档案带回来了吗?没带回来你们可走不成。” 恩瑾手上有份被塑料袋包着的文件,递给了金方。 金方眼睛骤亮,急切地夺过来,拍了拍塑料袋上的水珠,贪婪地打量着牛皮档案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薄晔道:“我们现在走,我和Candi去其他房间找通道,顺便叫上其他人。” “不用了。” 金方凉凉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袋,从里面抽出档案,避免被水珠沾到,看得出其中的东西于他而言很重要。 “你指什么不用?” 对方这话说得怪异,顾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 谁知刚问完,他周身开始往上翻滚细小的水泡,程度愈演愈烈,一缸的水像是要煮沸一般。 顾萌抬起手四下看看,道:“怎么回事?” “你们先出来。”唐止隐隐感到事情不对劲。 突然,四五只手从水里凭空伸了出来,顾萌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大力拖拽下去,消失在浴缸里。 恩瑾想都没想,直接倾身翻进了水里,竟是同样跟着消失。 薄晔拉着唐止远离浴缸边,皱眉,看向金方:“你不是说跟水鬼对视才能……” “金院长现在很生气。”金方咧着一口恐怖的牙,笑了,补上未说完的话,“现在两个世界的通道已经开启,来去不再受条件限制,你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去镜像世界,不用再找其他房间骗水鬼。” 外面走廊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下一秒,房间门被撞开,成娇娇一脸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后面跟着全然吓懵逼的陈家豪。 成娇娇找到薄晔和唐止,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房间的浴室里竟然爬出一个人!他要追过来了,现在怎么办?” 薄晔长话短说:“这里不能留了,跟上,我们现在离开。” 说完,当机立断带着唐止跨入浴缸里,直接没入了水中。 “卧槽!他们就消失了?!”陈家豪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发生了这么玄幻的事,“人呢?这浴缸漏底的呢?” 成娇娇没理会陈家豪,果断学着薄晔和唐止的样子,进入了浴缸里。 陈家豪虽然害怕,但队友都下去了,留在这里更可怕,看了眼金方,小声骂着脏话给自己壮胆,颤巍巍地扶着浴缸边缘买进去一条腿。 “哎呀!” 他脚底还没踩实,整个人就像一脚踏空般摔进了浴缸里,溅起大片水花,消失不见。 不出半分钟,浴缸里的水愈滚愈烈,水泡翻腾,第一只水鬼嘶吼着爬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嘈杂混乱的房间里,脚步纷杂,人影憧憧,从被套里拆除的飘絮漫天飞舞。 金方一个人地蹲在角落,心无旁骛地拆开牛皮档案袋,仿佛有道透明的屏障将他跟周身的世界阻隔开来,连经过他身边的时间都是慢的。 细线一圈圈绕了开来,他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装订在一起的文件,翻到中间的位置,纸张上用彩色别针别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没有头发的女人戴着粉色绒线帽,周身插满管子,气色苍白而又难看,可面对镜头时却笑得十分幸福,右边臂弯里怀抱着一个婴儿。 看着照片,金方露出一个笑容,虽然因为尖利恐怖的牙齿而显得丑陋,却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照片取下摁在心口的位置,宽慰地闭上眼,成熟低哑的男音叹息一声:“妈妈……” * 薄晔和唐止从浴缸里爬出来时,恩瑾脚边已经躺倒三个男护士了。 之后,成娇娇和陈家豪陆续在房间里聚齐。 顾萌三言两语解释道:“地下一层关着的都是金院长的试验品,统统被改造得不成人形,已经变成怪物了,估计对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有很深的怨念,要是被抓到没好处,我们现在去一楼,走安全通道下去,大家路上都小心点。” 仅存的六个人出了门,四楼的过道很安全,没人经过。 走到安全门前,薄晔推开门,迎面撞上乌压压一群人,吓得爆粗口,反应快速地又将门拉上。 那些外形怪异的人堵在安全通道里,显然刚沿着楼梯上来,正准备进入四楼。 “朋友们。”薄晔感到拉着的安全门在震动,有些撑不住了,“外面起码有二十个,可能打不过。” 陈家豪躲在队伍后方,道:“坐电梯!” 成娇娇不耐烦:“到时候大家被堵在电梯里,后果更麻烦。” 楼道里起码还有施展空间。 顾萌看了一圈,硬着头皮道:“六个人,一人对付三个。” 陈家豪第一个打退堂鼓,缩在成娇娇身后:“我……我不行,我一个都打不过。” 成娇娇脱下高跟鞋握在手里,回头瞪他一眼:“妈的,废物,整天叽叽歪歪不干正事,还是不是男人?要不是看你是队友,老娘敲暴你脑袋!” “……” 顾萌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彪悍的女子。 “你们一人拖住一个。”人心惶惶的时刻,清冽的男音响起,“剩下的交给我。” 众人回头,唐止不知何时离开的队伍,刚从一个病房里走出来,同时手里拖着一根四十厘米长的铁棍。 他在墙边敲了敲铁棍,掀眸,朝薄晔偏了下头:“开门。” 优雅淡定,丝毫不慌。 “……” 众人惊呆,纷纷想向大佬递膝盖。 门开了,怪物们姿态扭曲地挤了进来,唐止双手握住长棍,架开姿势,目光坚定地迈步上前迎上第一只怪物。 只见他举着铁棍往斜下方劈开,体型硕大的男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向了后方,接着移步,侧身,刺中第二人的要害。 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利落,节奏平稳,短时间内已经放倒两人,铁棍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刀剑,招招致命。 顾萌讶然,讷讷道:“Candi他……练过?” “十六岁拿下全日本剑道大赛冠军的男人。”薄晔脱掉外套,甩甩手迎上前,“了解一下。” …… 事实证明,一切能靠物理攻击解决的妖魔鬼怪,在唐止面前都是纸老虎。 一场混战结束,唐止扔了铁棍,拍拍手,道:“走吧。” 接着轻飘飘拉开安全门,率先走出去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赶紧追了上去。 快走到一楼时,唐止忽然停下,蹙了蹙眉,问:“为什么都是水?” 顾萌快走几步,转个弯,看到楼道里漫过了半扇门的积水时,心里紧了一下:“10:45,时间到了。” 第36章 火曜日·終 游戏中的奇怪规定, 在镜像世界里,每到晚间10:45,医院会被注满水, 从地下二层算起,一直到五层顶楼, 至于整整七层楼的水什么时候能退去,玩家们无从得知。 水已经淹到脖子下方,六个人合力拉开门后,蹚水去往一楼中央大厅,目标是医院正门。 成娇娇个子矮,防止被水淹得太快,又把高跟鞋穿上,一边在水中艰难行进, 一边扫开黏在脸上的长发,心烦意乱:“肯定能出去的吧?确定门卡能刷开那扇门?要是被那个小孩NPC骗了, 我们都得淹死在这儿。” “呸呸呸,你别乌鸦嘴。”陈家豪听着心慌,脚下一崴差点滑进水里, 使劲扑腾了两下,“不会有错的, 都到门口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地对话间,水平面持续走高,成娇娇仰着脑袋,脚下已经触不到底了。 顾萌有一米八, 此刻站着也够呛,道:“游过去, 游过去快点。” 陈家豪不会游泳,一下一下往上窜,急道:“哎,谁带带我!” 顾萌没办法,架住他的胳膊,艰难地向门口游去,觉得自己就像拖了一捆注水猪肉。 一行人谁都没想到,快抵达门边的时候,意外突发。 顾萌带着陈家豪,速度慢,落在队伍后方,而此时的水已经涨到三米高了。 突然,前方四人听到陈家豪仓皇地大叫,接着就是水花激烈的翻腾声。 恩瑾回身,稳住陈家豪防止他溺水,环顾一周,语气冷若冰霜:“顾萌呢?” 陈家豪猛咳几声,被水糊了一脸睁不开眼,一手使劲朝下指着:“水……水……水下有人,刚冲过来,把顾萌撞开……” 不待说完,恩瑾直接松手,朝水下潜去。 陈家豪再次惨叫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又沉了下去。 薄晔刚到门边,听到后方的动静不得不折回去,一把将陈家豪捞起,转交给唐止,紧接着要潜下去找顾萌。 成娇娇快速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正门,朝薄晔喊道:“门卡怎么办?”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薄晔嘱咐一句,钻入水中。 水下,两道白色身影在贴身缠斗,细看之下,能发现一人已经掐住了另一人的脖子,死死地摁在水底,底下的人正在拼命挣扎,不断有气泡向上翻涌。 恩瑾目光一沉,快速游过去抓住上方那人的后领拖拽开来,薄晔紧随其后,救起沉在水底的顾萌。 顾萌浮上水面后,吐了好大一口水,缺氧状态下人显得比较迷瞪,不过一直没忘记正事。 他抱住一根柱子,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白色门卡,奄奄一息道:“开门。” 恩瑾解决完水鬼,很快也游了上来。 来到顾萌身旁,见他很虚弱,抬手轻抚他脸庞,担忧道:“需要人工呼吸吗?” “啊?”顾萌还不是很清醒,抱着柱子没反应过来。 恩瑾凑近了一些,重复一遍:“人工呼吸。” 顾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摇头摆手地拒绝:“不用不用,我很好,一切正常,身体健康。” 不想恩瑾叹息一声,额头抵在柱子上,微微垂下眼睫。 顾萌:“……” 看你这小模样还挺失落。 这时,水快触及天花板了,胸口压着水,大家或多或少感到呼吸困难。 陈家豪抓住门上方的横杠死死不松手,大声喊叫:“快快快!快点来个人开门啊!这里要被淹了!” 成娇娇听到他的声音就烦躁:“闭嘴!” 刷卡机早被水没过去了,薄晔潜入水下,唐止深吸一口气,跟上他。 水下环境蓝盈盈的,十分静谧,只有水流在耳边汩汩流过,泡在水中的柱子、桌椅等设施都放大了一圈。 唐止一手握住门把手,等另一边的薄晔在卡槽里划过门卡后,向外推门,推了两下,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蹙起眉。 薄晔见唐止在门边拉拉扯扯,却迟迟打不开门,心下滑过不好的预感,游到他身边跟他一同使力。 上方,水平面还有二十厘米就要触及天花板,陈家豪仰着面,贪婪地汲取所剩不多的空气,焦急道:“门……门怎么还没开?到底行不行啊?” 成娇娇也被呛得受不了,时不时低头埋入水中看一眼,见薄晔和唐止始终打不开门,心里了然大半。 她抬起脸,咳了几声,丧气道:“门打不开,我们现在往上走还来得及,到四楼,回原来的地方……起码不会被淹死。” 顾萌刚靠近,听了她的话,讶然:“打不开?” 这时,水下的两个男人一同浮上水面。 薄晔抹了把脸,脸色有几分难看:“刷过卡了,但门开不了。” 顾萌难以置信,道:“可金方说他的卡能刷开医院所有的门!” 成娇娇“啧”了一声:“NPC也会说谎。” 顾萌一想,面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确实,他们的上一局游戏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几个关键NPC没一个说实话。 唐止环顾一圈周围环境,若有所思:“还有一种可能……医院的正门不是逃生出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话音刚落,水面徒然上升,仅剩的二十厘米空隙瞬间被水注满,一楼彻底淹没。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成娇娇和陈家豪睁大双眼,脸上浮现惊慌和恐惧的神色,好在事情发生前两人有足够的气息,还能撑一段时间。 唐止紧抿着唇,神色有些古怪,他眨了眨眼,又低下头,矜贵的小脸绷紧,像是在忍耐什么。 顾萌发现他的异样,刚想打手势寻问,却见薄晔抓过唐止,偏过脸跟他嘴唇相贴。 其他人默默移开视线,明白两人是在渡气。 成娇娇指指安全通道的方向,示意自己要过去,然后往楼上走。 顾萌虽然不愿就此放弃,但事实证明,大门无法打开,困在这里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正在这时,六人头顶上方发出机关的声响,一顿一顿的,动静不小。 纷纷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有个通风口,百叶式的防护罩自动往右边滑开,露出一扇四方闸门,闸门旁有个密码锁。 大家精神一振,同时围靠上去,发现键盘上是二十六个字母,说明密码是字母组合,不包含数字。 几乎是看到密码锁的瞬间,唐止就反应道:“Nevermore。” 水中自然不能发声,但大家都看得懂他的口型。 成娇娇激动地点头,这是今早她拿到的线索,所以印象深刻,听恩瑾说这是最后一条线索,那大概率就是通关密码了。 唐止仰面在密码锁上摁键,可是按到第七位时,怎么都输入不进去。 显然,这又是一个六位数密码。 心情起起落落,又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下,陈家豪心态先崩,不小心吐出一口气,然后就直直往下沉,掐着自己脖子,表情十分痛苦。 顾萌正想下去捞他,余光瞥见了什么,视线移过去,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瞬间慌了神,手脚并用地攀在恩瑾身上。 下方的大厅里,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群怪物,一眼望去有百来只。 他们似乎丝毫不受水的影响,在注满水的环境里正沿着大理石地面漫步,齐齐地往门口聚集,眼神紧盯着天花板上的几个人,各个不怀好意。 陈家豪沉到了大厅地面上,还没从窒息感中解脱,一个怪物恰好行至他身旁,弯腰拉住他一侧的手臂和腿,狞笑一下,向两边撕扯。 陈家豪在水中剧烈扭动,如同一尾濒死的鱼,泛起的密集水泡不断上升。 他身边的怪物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数量惊人,看着就头皮发麻,上面的人显然无法下去营救。 不一会,怪物中间喷出一大股暗沉血液,那血在水中变换着形态飘散开来,丝丝缕缕缓慢往上升,一直升到天花板。 成娇娇惊惧地避开一缕血丝,或许是被下方分尸的场景刺激到,突然发了狂般推开闸门下方正在尝试密码的唐止,不断捶打着钢铁闸门。 唐止猝不及防,在水中被撞开后还没稳住身形,蓦然感到脚踝一紧。 低下头,一个脸上缝满针线的女人抓着他,朝他阴森森裂开嘴。 女人的身体奋力往下一沉,直接将唐止拽进下方的怪物堆里。 顾萌见了,心底一沉,还不待反应,身旁的薄晔在水中掉转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方游去,从外围挤进了怪物中间。 顾萌咬咬牙,同样转身下去,虽然知道寡不敌众,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薄晔和唐止被撕碎,实在做不到。 恩瑾看看下方,又看看天花板上的闸门,这次没有跟随上前,而是先到了闸门下方。 成娇娇早就被扯了下去,现在不知踪影,但恩瑾全然不关心她的情况。 他盯着密码锁,左手撑在天花板上,食指和无名指交替叩击,敲了一会,另一只手按下第一位密码,又敲了会,按下第二位……就这样,慢慢将六个字母凑齐,按下确认键。 闸门上的转盘缓缓转动,最后弹动一下,朝上掀了开来。 明明现在医院里时间是深更半夜,闸门开启后,顶上却是青天白日,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水里来。 恩瑾开了锁后没多做停留,立即调转身形朝下方游去,下方的怪物堆已经聚成了小山。 顾萌刚挨近那群奇形怪状的男男女女,就被一只手拖了进去,到处都是手,拉扯着他的衣服,禁锢着他的四肢,整个人就像陷入了沼泽,无法移动,又像被枯藤缠紧,目光所及尽是一张张怪异、拼凑出来的脸。 透过无数肢体的缝隙,他看到被围困在中心的两个人。 薄晔将唐止紧紧护在怀里,那千万只手如何拉扯都无法将两人分开,后背的衣衫被扯裂,不少怪物扑到他身上撕咬。 而薄晔身下,唐止的一只手腕露出来,软软地垂着,早已失去知觉。 顾萌拼尽全力朝中间挣扎,此时气息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了,窒息感渐渐侵袭而来…… 正在绝望之时,一团黑色雾气从薄晔双唇间蔓延出来,周围不少怪物也看到了,歪着脑袋看那团黑气。 顾萌不禁睁大眼,内心剧烈震颤,想道:“卧槽!!!薄晔这是要变身乌贼了?!” 那团黑气在水中飘飘忽忽上升,渐渐有了个人样,形象也逐渐立体起来。 身材娇小,黑长直,一身染血的校园制服。 是淳子! 顾萌傻眼。 淳子悬浮在众多怪物上方,突然抬起了左手,五指逐渐收紧。 薄晔和唐止周身的男男女女受到某种引力的支配,身体不受控制上浮,在水中卷成一团,不停旋转。 淳子的手握紧的瞬间,那团怪物像是被捏扁的纸团,撞击揉碎在一起,脑袋、手臂、大腿等身体零部件在水中缓缓飘落,沉在地板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在水下听着十分沉闷。 毛骨悚然。 薄晔感到身上倏地轻松,他撑住最后一口气息带着唐止往上游,出口处的阳光透过深水,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 趁着场面混乱,顾萌蹬掉扯着他脚的女人,试图逃出人堆,可胸腔里的氧气完全消耗掉了,动作变得迟缓而艰难。 这时,一只手从人群外围探入,抓住了他,将他拽了出去。 顾萌爬出水面,滚到一旁仰面躺着,连续吐了几口水。 不一会,恩瑾也上来了。 他们从出口上了岸,此刻正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周边山林翠竹,耳边是轰鸣的瀑布声,上方是明媚的阳光。 恩瑾走到岩石边看了眼,巨大的瀑布就在下方垂落,深不见底。 他回头,道:“顾萌,该走了。” 顾萌脱力地摆摆手:“走不动。” 在水下差点憋死,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恩瑾来了兴致,趴到他头顶上方,眼神清澈又热烈:“需要人工呼吸吗?” 看着上方倒过来的俊脸,顾萌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脸颊:“崽,你是多热衷于人工呼吸啊?” 看着顾萌开开合合的水润唇瓣,恩瑾悄悄窜出舌尖,舔了下唇角。 顾萌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拖着身体翻转过来,爬起来,等到了瀑布边,整个人抓狂:“这个游戏对恐高症患者太不友好了!” 次次逃生都得经历一次跳崖。 恩瑾从身后靠近,揽住他的腰,直接向下倾倒:“不怕,我带你。” “啊啊啊啊——恩瑾——” “你爸爸的——老子还没准备好!!!” 顾萌连同他的高分贝叫声坠入悬崖,渐渐被瀑布声掩盖。 * 地下二层太平间内,一个佝偻的身影推着清洁车进入。 拍开墙上的灯,临时工在墙边放好推车,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苍老的声音轻柔道:“西亚,爸爸带来了新鲜的心脏,这次是一只小羊羔,刚出生不久,试试……我们试试……” 自言自语间,走向停尸柜,一抬眼,手中的塑料袋却落了地。 在他正前方,一个玻璃罐静静摆放在地上,里面泡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临时工疾走几步上前,弯下腰,双手颤抖着捧起了那个罐子。 【西亚】 【最纯洁的心脏】 当他看到标签上的字时,激动地大喊大叫:“西亚!西亚!爸爸找到你的心脏了!女儿!你的心脏又回来了!这次肯定不会出错!” 他连忙打开停尸柜,迫不及待要将心脏安装回少女黑洞洞的胸膛。 只是正要将冷硬的少女抱出来时,一张白色卡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张镶金边的白色卡片,就握在少女手中。 临时工大惊失色,戒备地环顾太平间,怀疑有人在此出入过,可是太平间空荡,清冷,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犹豫了一下,他抽出少女手中的卡片,梨花体印着两行字。 【Nevermore!】 【永不复还。】 皱了皱眉,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心中大感不悦,随意地将卡片翻过来检查,却看到了背面苍劲有力的字体,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倏地闪过奇异光彩—— 【爸爸,谢谢这么多年的陪伴,我很幸福,但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再见爸爸,西亚爱您。】 临时工一遍遍贪婪地看着这段文字,苍老的脸上逐渐浮现笑容,只是突然之间,表情又变得悲伤,他蹲下身抱住了那罐心脏,埋着头,呜呜地哭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我的尿性,明天大概率来不及更新,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年夜饭记得留一半,明年有余粮。 祝各位在19年里,努力过的事都能取得好结果,身体健康不失眠。 你们不要说我短小,我真的硬起来,自己都怕。 第37章 水曜日 在一座百来平米的轻奢风房屋里, 客厅中央一处地板的纹路忽然变得柔软,像水纹那般荡漾开来,过了一会儿, 周边无端溅起水花,两道颀长的身影凭空出现, 交缠着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停下,皆是衣衫湿透淋着水。 “Candi?” 唐止在医院时差点溺水,即便是此刻回到智屋,也没有清醒,薄晔一手撑在唐止脸侧,微微抬起上身,注视着下方双眸紧闭的人,担忧地唤道。 在他的轻唤中, 唐止猛然深吸一口气,胸口渐渐产生起伏, 吐息变得匀净,之后悠悠转醒。 水珠仍顺着脸蛋往下滑,他醒来后, 眯着眼打量四周环境,道:“我们逃出来了?” “嗯, 逃出来了。”薄晔心疼,不断将他额上的湿发往后抚,完全袒露出光洁漂亮的一张脸,轻声问:“现在好点了吗?” 唐止回忆起昏迷前的场景,因为一直被薄晔保护着, 所以没受到怪物的攻击,说起伤势, 男人应该比他严重。 想到这,赶紧抬手摸薄晔身上检查伤口。 透过破碎的衣衫,却没有摸到一丝伤痕,想是他们一回到智屋身体就会自动修复伤口,于是松了一口气。 唐止道:“谢谢你。” 又过了会,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变得有些红,左眼下红色的泪痣在水珠浸润下像颗水钻。 他将小脸压在薄晔的颈侧,有些后怕地软声道:“还好没事,没事就好……” 在当时的情况下,受到那么多怪物的围攻,他还以为无法离开医院了。 薄晔偏过脸亲亲他的额头,同样感到心有余悸,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些什么,就没再言语。 地板上,两人静静地相拥,死里逃生后,恋人的拥抱就是最好的宽慰和奖励。 顾萌刚回到智屋,还未从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中缓过劲,就被眼前缠绵的狗男男辣了眼。 他撑住脑袋,强压下晕眩感,一半是因为跳下千尺瀑布过于刺激,一半是因为薄晔和唐止。 一旁,恩瑾倒是看得认真,从薄晔轻揉唐止后颈的那只手开始,视线一路向上,直到两个男人不断变换角度的唇瓣。 夫夫二人此时心无旁骛,十分专注,确认安全后就完全屏蔽了周身一切环境。 恩瑾正在观摩学习中,称得上津津有味,突然一只修长的手落在眼皮上方,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不适合你,别盯着看。” 顾老师语重心长。 “为什么?”恩瑾绕开他的手,看向他,低柔的嗓音充满困惑,细听之下还带着些不服气,“他们能做,我为什么就不能看?看看都不行了吗?” 顾萌稍作迟疑,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让他对一个小学生解释他为什么不能看成人片一样尴尬。 他从地板上爬起身,干脆拉着恩瑾离开,道:“走,给你找点适合你看的。” 于是,当天晚上,恩瑾了解到有种文化叫小猪佩奇和她的朋友们。 * 四人从医院副本逃离,回到智屋的那一刻,电子时钟上的时间再次变换,由“星期二/23:59”变为“星期三/00:00”。 这次顾萌可以确定,无论他们在游戏里待了多长时间,于智屋而言,他们只是离开了24小时而已。 智屋相当于休息的驿站,玩家们休息七天再进行下一场游戏。 回到智屋后,不意外的,顾萌再次负责起一屋子人的三餐和饮食,称得上半个保姆了。 经历过上场游戏中医院的伙食,唐止再次吃到顾萌做的菜时,很给面子地连吃三碗白米饭。 薄晔担忧地看着他的肚子,一手轻轻搭上去,摸起来有种圆润的弧度:“宝贝,小心撑坏了。” 唐止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嘴里,舌尖转了一圈后吐出一根完整的骨头,肉炖得十分酥烂,很容易跟骨头分离,酱料入味,甜酸醇厚,美味到令他忘了保持富家小少爷该有的矜持仪态。 他没理会薄晔,舔了舔嘴角的黑色酱汁,眼睛微微弯起,难得显出几分少年的可爱:“おいしい!!!”(好吃!!!) 得到唐止的赞美,顾萌相当高兴:“我,能喂饱Candi的男人,骄傲。” 薄晔闻言挑挑一边眉,看向他,淡淡道:“我才是能喂饱Candi的男人。” 顾萌还在品这句话的意思,唐止已经转过弯来,小脸泛红,桌子底下踩男人一脚:“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唐止那一脚踩得狠,薄晔倏地捏紧筷子,低下头,兀自忍了好一会,怕唐止生气,没再说什么。 唐止脸颊红透,舀了一勺米饭往他嘴里塞。 薄晔脸皮厚的程度不是盖的,顺势咬住勺子,任唐止握着柄怎么往外抽都不松口,期间还直拿深邃的眼盯着他看,眼角眉梢都带着挑逗和,看得唐止心里一热,跟烫着了似的松开手,表情不甘不愿。 顾萌这才品过来“喂饱”的内涵,“啧啧”两声,继续吃饭:“薄晔,真想把你脑子打开看看,里面除了黄色废料还剩什么?” 薄晔:“还剩Candi。” 理所当然,不假思索。 顾萌:“……你快别说话了。”这男人真是让人完全搞不定。 饭桌上,薄晔突然问恩瑾,道:“昨天的出口是你打开的?你当时怎么试出密码的?” 恩瑾回答道:“摩斯密码。” 薄晔、唐止和顾萌互相看看彼此,随后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知道后面的解释就不用听了。 反正听不懂,反正他们已经逃出来了。 “书面上,摩斯密码是由点、线和空格组成,一个点就是一个长度的单位,一条线代表三个长度的单位,用手敲击时要注意节奏和停顿。”恩瑾耐心解释,“NEVERMORE确实是最后的通关密码,但位数不对,我当时省去了表示空格的停顿,重新敲了一遍,梳理出了六位数密码,结果是DVFOQI。” 他的指尖在实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一会,演示给另外三人看,道:“这个是省去空格后,NEVERMORE的敲击节奏。”接着,指尖又敲了一遍,道:“这个是省去空格后,DVFOQI的敲击节奏。”最后,他问:“看出来了吗?二者的节奏是一样的。” 薄晔、唐止和顾萌再次互看一眼,心照不宣,随后齐声道:“原来如此……” 好像很受启发的样子,其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恩瑾敲的那两串代码过于复杂,对于没接触过摩斯密码的人来说,很难区分出异同。 恩瑾却反思道:“医院里有张摩斯代码的对照表,就夹在一本医学书里,我当时看了一眼觉得难度不大,所以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会在最后发挥作用,早知道就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说不定你们能更早破解密码。” 其他三人:“……” 恩天才,你真是太谦虚了,即便拿到对照表,我们可能也没办法那么快破解。 * 一天,顾萌在书房里翻出游戏机,还有很多经典款的游戏卡,忽然来了兴致,抱着一堆东西来到客厅,在超大屏液晶电视前捣鼓半天,连接上了。 恰好薄晔端着水杯经过,顾萌扔给他一个手柄,邀请道:“来,玩一局。” 薄晔看了眼电视屏幕,是KOF98,很经典的一款游戏,他小学三年级时玩过,很有点年代感。 跟顾萌玩,要是胜了会显得不磊落,要是输了,但是薄晔转念一想,他是不可能输的,于是思量道:“你确定要跟我玩?” “过来吧。”顾萌拍拍身旁的地板,十分谦虚低调,“前两局我让让你,给你点时间找感觉,当年我在我们村还没遇到过对手,赢来的小钢镚塞了满满一铁盒呢。” 薄晔抿抿唇,像是在忍笑,坐到顾萌身旁,面对液晶屏幕选角色,意味不明道:“那你真应该来城市看看。” 起初,顾萌以为自己可以完虐薄晔,直到后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哎?哎?K.O.了?” “等等!等等!你先让我起来……靠!” “这个不算,操作失误!” “薄晔你简直是个怪物!” 唐止抱着一盒牛奶路过时,被顾萌的哀嚎声吸引,跟着来到客厅坐下。 一开始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观战,后来趴到薄晔的背上,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液晶电视,不时给出意见,让薄晔虐顾萌的过程更加顺畅。 “不玩了,不玩了。”在薄晔和唐止的双重打压下,顾萌的自尊和信心碎成齑粉,扔了手柄往后一摊,控诉道:“你们两个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尤其是薄晔!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要把我按在地板上捶?” 薄晔一笑,摇摇头,没跟他计较什么。 “他们欺负你了?”恩瑾看向顾萌,问道。 其他人玩游戏的时候,他一直在客厅安安静静地翻书,刚刚恰好翻完一本,放到茶几上。 顾萌两眼泪汪汪,点头:“他们玩起游戏来,简直不是人,把我按在地上捶。” 说完,他看向薄晔和唐止,不解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看我不爽了,玩游戏这么较真,大家朋友一场至于吗?” 薄晔和唐止不但不抱以同情,反而当面击掌庆祝。 恩瑾总归是向着顾萌的,见不得夫夫两人在顾萌面前这么嚣张,便坐过去,道:“我帮你。” 四人加了游戏手柄,找了合适的组队对抗游戏。游戏画质逼真,很有代入感,四个男人在地板上席地而坐,一个挨着一个,开始玩游戏。 第一局,薄晔和唐止这一组完胜,夫夫二人淡淡一笑,没说什么,似乎早就料到了。 薄晔揉揉唐止的头发,道:“还是Candi厉害。” 反观另一边。 “崽,没关系的。”顾萌看着恩瑾面无表情的侧脸,以为他有点失落,反过来安慰他,悄声道:“比赛这种事,输着输着就习惯了,心态要放平。” 恩瑾没说什么,盯着电视屏幕,开始第二局。 第二局时,进行到一半的阶段,薄晔忽而变得严肃,他坐正身体。他身旁的唐止蹙着眉,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两人之间轻松优越的氛围渐渐消失。 结束时,顾萌双手高举欢呼一声,同恩瑾击掌:“赢了!” 他撸撸身旁恩瑾的脑袋,扬眉吐气:“我崽厉害!” 唐止抿着红润的唇,表情很是不服气:“再来。” 后面几局,顾萌一路躺赢,恩瑾无论是操纵还是意识,都是大神级别的无懈可击,可以说是帮他一雪前耻了。 顾萌在恩瑾的帮助下,虐了薄晔和唐止一波又一波,玩到后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看看时间,快到饭点了,就想着先去做饭:“今天就到这吧,休息休息,等会吃饭。” “不行!”唐止皱着眉,扬高矜贵的小脸,看了恩瑾一眼,“再玩一次!” 薄晔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扶额,有些头疼。 相处多年,他当然清楚恋人娇气又傲气的性格,如果不赢恩瑾一次,唐止可能要坐在这玩通宵。 游戏过程中,薄晔捅了下恩瑾的腰侧。 恩瑾偏过脸看他,手上依旧在灵活地操作手柄,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薄晔瞄了眼身旁的唐止,同样用眼神表示:让他一下。 恩瑾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凭什么? 薄晔嘶了一声,瞪他:你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 恩瑾沉默了一下,看向游戏界面,接着很不自然地露出一个破绽,被唐止的游戏角色击中。 游戏结束后,唐止不甚满意,但好歹是没再拉着其他人陪他玩游戏,扔了手柄,跟顾萌进厨房打下手。 恩瑾和薄晔留下来收拾客厅。 恩瑾较真道:“Candi打不过我还不认输,有点不讲道理。” 薄晔看向他,不解:“面对Candi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你怎么好意思跟他讲道理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恩瑾缠好数据线放在箱子里,理直气壮,“顾萌说了,做事做人要讲原则,输了就是输了。” 薄晔静默几秒,拍拍他的肩,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你觉得Candi不讲道理,我能够理解。” “但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千万别跟他讲道理,原则往后靠,使劲宠就对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下次玩游戏时不许赢Candi,嗯?” 恩瑾若有所思,点点头。 * 在智屋的第七天晚上,四个人围坐在客厅里。 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们知道进入下一场游戏的时间快到了,除了恩瑾,其他人都表现得有些蔫蔫的。 顾萌祈祷:“希望这次的场景能正常点,别去阴气那么重的地方。” 唐止蜷着身侧躺在沙发上,头枕在薄晔腿上,噘了下嘴:“希望饭菜能正常点。” 薄晔玩着唐止柔软的黑发,淡淡道:“希望游戏提供制服。” “……” 唐止将脸埋进抱枕,露出红红的耳尖。 顾萌希望自己聋了。 恩瑾还是个孩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正在闲聊中,熟悉的“叮咚”声再次响起,这次四人很淡定,静静等待着。 “亲爱的玩家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智能管家,亚当。”不一会,轻快柔和的男声响起,“首先,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二场游戏,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各位,同时,第三场游戏已经加载完毕,将于星期三零点开始,还请各位玩家保持最佳状态投入游戏,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顾萌对他已经死心,摆摆手道:“你走吧,反正很多问题你都没权限作答。” 亚当:“说的也是。” “哔——” 智能管家上线半分钟,再次干脆利落地下线了。 “……” 顾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快十点的时候,四个人在客厅告别,各自回房间。 最后一人关上房门后,客厅里的灯逐渐暗淡下来,直至陷入黑暗。 * “薄晔。” 轻柔的女声在耳边转瞬即逝,薄晔睁开眼。 入目的画面震颤不停,警报声和惊叫声交织在一起,一个呼吸面罩从上方顶上吊下来,挂在半空中剧烈抖动。 前方,一个鬓发散乱,穿着藏青色空乘服的女人从布帘后跌出来,细高跟崴了下脚,她一把扶住就近的椅背,站在摇晃颠簸的过道里,一脸惊恐地喊道:“乘客们!我们的航班要迫降在雪山上了!请大家戴好安全套!” “……” 神他妈安全套。 “咔嚓”一声,薄晔默默系上安全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烟渚的地雷。 第38章 水曜日 苍茫的雪山顶上, 一架中型民航客机俯冲而下,右侧机翼倾斜着贴上大地,铲出几丈高的积雪, 掀起一阵雪浪。 硕大的机身颠簸着在厚雪之上打了几个漂,前头的雪越垒越高, 直到形成一堵高大的雪墙,飞机才在阻力的作用下停了下来,有惊无险地迫降成功。 机舱侧面的门缓缓向下掀开,一个穿空乘服的女人探出头来,左右看看,吸气吐气间裹挟着白色冷气,随后又转身钻回机舱里。 不出一会儿,飞机里陆陆续续走下来二十多人, 逐渐站在机身旁边聚成一团,茫然四顾。 “这里的效果做得好逼真哦, 是真的雪唉。”一个看起来有些傻白甜的女生盯着脚下的积雪,踩了踩,一踩一个坑, 雪能没过小腿肚,“我们这是要玩什么游戏呀?是不是玩好就能放我们回家了?” 一个男生胆怯地环顾周身的人, 哆哆嗦嗦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们也是被智人绑架来的吗?” 周围是几个有经验的玩家,淡漠地瞥他们一眼,明白这些都是新手,不过谁都没主动回答问题,因为心里清楚, 该明白的他们迟早会明白,不能接受的, 玩着玩着就能接受,不必多费口舌做新手指引。 薄晔跟在队伍最后,从机舱门里跳下来,前后看看,人很多,乱糟糟的像个旅游团,在人群里一时没找到熟悉的人。 这里气温很低,他将冲锋衣的拉链往上拉,拉到顶部后,随意地用牙齿咬住拉链头,打量四下里的环境。 飞机降落在一处平坦的雪原上,此时天气晴朗,但积雪很厚,西边一百多米的地方是个断崖,断崖后方的天空蓝得发白,高远辽阔。 东边是一片森绿密集的杉树林,地势不断走高,再往后就是层层峦峦的雪峰,描绘出冰蓝色的残影。 目光所及,简明开阔,除了纯粹的雪白就是暗沉的墨绿,将视野划分成极为鲜明的两部分。 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回头,恩瑾扶着面色苍白的顾萌,唐止跟在一侧。 “你们去哪里了?我刚才没找到你们。”薄晔朝唐止招招手,把人检查一遍确保没受伤,转而对顾萌道,“顾老师,你还好吗?” 顾萌倚在恩瑾身上,虚弱地哼哼:“晕机。” 迫降的过程太惨烈,几乎要把胃颠出来,顾萌下飞机就找块空地去吐了,唐止和恩瑾正好在身边,陪着他一起。 薄晔拉高唐止的外套拉链,刮刮他有些泛红的鼻尖,问:“冷吗?” 唐止摇摇头,两只手却直往男人外套口袋里钻。 飞机上,一个头破血流的中年男子跌了下来,穿着空乘人员的藏青色制服,看他手臂上四条杠的袖章,身份应该是机长。 “乘客们请注意,容我说几句话!” 中年男子捂着血淋淋的额头,踉跄几步走到人群前方,几个新人小姑娘看到他的样子吓得发出尖叫声。 “飞机的引擎出现了一些问题,不得不中途迫降,现在虽然安全着陆,但仍然有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通讯系统发生故障,没办法跟总部取得联系。”男子将机长帽搂紧于胸前,在汩汩往下流的血水中睁大了眼,慌张道:“如果等着机场工作人员展开搜救,我们说不定要在这困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大家不是饿死,就是葬身于暴风雪!” 人群里立即发出惊惶的声音: “还有暴风雪!”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救吗?” “这里有谁会修无线电吗?” 会出声应和的大多是新人,因为没有经验,很快被机长带入了情境。 顾萌盯着前方看了一会,不感兴趣地枕回男人肩上休息,嘀嘀咕咕:“这NPC太敬业了。” “大家稍安勿躁,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也是唯一的一个办法。”机长抹了把额上的血,万分诚恳道,“我们乘务人员先行开路,下山求救,我可以作出承诺,七天后的晚间八点我们一定回来接你们。” “七天后?”一个女生马上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等七天?” “小嘴一天到晚叭叭叭,哪儿那么多问题!”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暴喝一声,把发问的女生吓得抖了三抖,“说了七天就是七天!这男人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发布规定的假人,你还真把他当人看了?是准备跟他讨价还价还是怎么地?你们这些新人也是够烦的,别再问一些有的没的,谁再话多揍谁!” 大家看那男子,剃着平头,皮肤黝黑,粗眉细眼,满脸戾气,浑身透着一股混社会的气息,相当不好惹。 女生瘪着嘴,虽然不服气,但见没人站出来为她撑腰,只好忍气吞声。 似乎是对现场发生的吵闹无知无觉,机长身旁的空姐理理散乱的鬓发,语气急促:“届时,希望大家能够在这里升起火堆作为求救信号,越醒目越好,以便搜救队能够顺利发现大家,七天后的晚间八点我们一定会经过这块区域的上空,请大家务必确保那时已经燃起火堆,万一错过我们将无法展开救援行动。” “事不宜迟,我们乘务人员现在就出发。”机长捂着额头,不顾众人的反应,绕过人群向前方走,“请大家在这里坚持住,七天后我们一定带着搜救队回来。” 雪原上无端刮起一阵风,雪粒在半空中扬得纷纷洒洒,遮住了视野,不少人抬手挡在面前。 “你们可以继续往山上走,看看这一带有没有木屋或休息站。”空姐拢紧大衣,低下头顶着风雪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机长身后,尖细的声音被夹带雪花的风打散,飘飘忽忽,“还有,千万要保护好飞机,千万要保护好飞机!”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机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保护好飞机——” 风停了,细绒的雪粒落下,人们的视线再次清晰,眼前依然是干净辽阔的雪原,一望无垠,却再也不见机长和空姐的影子。 “他们去哪儿了?” “这才几十秒功夫,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天呐,好诡异,有点可怕。” 人群里发出躁动不安的声音,三三两两间互相瞧瞧,自发地开始组队。 薄晔和恩瑾等四人聚到一处,商讨NPC给出的信息。 顾萌双脚陷在雪里,低头看了看,还好游戏给配备的是防水马丁靴,不然到了温度稍高的地方,雪融化后鞋会潮透。 没再理会这些细节,他道:“最后机长和空姐都反复强调保护好飞机。”仰起头看了眼飞机,此时正倾斜着落在雪地上,外部看不出折损,继续说下去:“这肯定是个任务,说不定逃生的关键跟这架飞机有关。” “还有一个任务。”唐止面对面偎在薄晔身前,双手一边一个插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冻得吸了吸鼻子,“七天后的晚间八点要在这里燃起求救信号。” “这个应该不难。”顾萌看向东边的墨绿色杉树林,道,“木材我们不缺,到时候砍下来点燃就行。” 恩瑾环顾周围,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薄晔注意到,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觉得没那么简单。”恩瑾微微仰面思考半刻,随后说,“保护好飞机,升起火堆,如果只需要做这些,游戏是不是太仁慈了,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只需要在飞机上坐等七天,就算不吃不喝,也是有活下去的可能。” 经他提醒,其他人也觉得蹊跷。 顾萌忽然想起一件事,但自己还没理清头绪,急切道:“你们记不记得机长一开始说的?如果在这困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大家不是饿死,就是葬身于暴风雪,由此可见,一是这里生存条件恶劣,二是食物匮乏……” 谈及此,四人眼睛骤亮,不约而同道:“这是场生存对抗游戏?” 说话间,机舱出口附近传来骚动声。 “哎?你装包里带出来的是什么?”一个年轻小伙堵住一人,一手扯住那人背在肩上的大旅行袋,不客气道,“我刚看你鬼鬼祟祟进去,装了什么出来?把包打开来看看。” “碍着你什么事了!”背包的正是那个剃平头的男人,一身社会气息,双手抓紧肩带,恶狠狠地瞪视年轻小伙,“警告你啊,手给我撒开,看我不削你!” 另一人:“你这人真是野蛮!你敢动手试试看!别当拳头硬就有理了,我们几个加起来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就是就是!”刚刚被平头凶过的女生也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捏起小拳头,“你在里面装了什么?是不是要私藏什么东西啊?看你贼眉鼠眼就不是什么好人!” “……” 平头男人渐渐被包围,不仅被人质疑,还要接受语言攻击,扛着大包,气势上矮了不少。 机舱门口的人也越聚越多,看着中心几人吵闹,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雪太深,顾萌撑着恩瑾的手,一步一步艰难走上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男一女还在围绕旅行包拉扯,那个女生突然看向人堆里某处,尖着嗓子控诉:“楚水哥,你看这个神经病,包里肯定装了什么好东西要独吞,你快管管!” 众人看向那个方向,一个长相够得上七分,气质温和的男子站出来。 男子涉雪上前,抬手制止这场纷争,对剃平头的男人和气道:“兄弟,我叫阮楚水,信得过我,你就把包拿下来,打开给大家看看,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物品,你拿去也无妨,现在飞机上的东西是共有财产,不存在先到先得的说法。” “凭什么?”平头咬牙坚持,脖子一梗道:“谁叫你们反应慢?我们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讲究的是个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你们别想拿我东西。” 阮楚水面色一板,温和的气质不再,无端让人生畏,严厉地说:“现在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团结合作才有生存机会,你如果不愿合作,可以,东西留下,你爱去哪去哪,别逼我们对你动粗。” 平头被他的气势镇住,表情空白了几秒,因为疏于防守,被那个年轻小伙一把扯过旅行包,扔在雪地上,直接将拉链拉开。 众人探头一看,唏嘘声响成一片,本就看不惯举止粗俗的平头男人,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厌恶和鄙夷,连掩饰都省了。 顾萌在人群后方,因为踩在深雪里,垫着脚都看不到前方的情景,只能伸长脖子干着急。 恩瑾看他一眼,二话不说背对他蹲下身,低柔松软的声音道:“我背你。” “不用不用。”顾萌摆手,觉得不好意思,“我重得很,也没必要。” 虽然体型标准,但好歹也有一米八,他怕自己一趴上去,会把祖国的小花骨朵给压残废。 恩瑾不为所动,保持原姿势等待他:“你上来。” 顾萌迟疑片刻,知道恩瑾固执,没办法,小心翼翼攀上他的背。 出乎他的意料,恩瑾轻轻松松就将他背了起来,腰杆笔挺,像是背上没有分量似的,勾住他腿弯的手臂劲瘦有力,让人觉得十分稳妥。 顾萌一手勾着恩瑾的肩,一手捏捏他结实的臂膀,叹道:“恩瑾,你这男友力真的是……” “啧啧”两声,没说下去。 薄晔在一旁见了,上翘的眼尾像是在笑,问顾萌:“想嫁吗?” “滚!”顾萌干脆利落回他一声。 顾萌站得高看得远,这下能把前方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雪地上,破开口的大旅行袋里漏出十几盒用锡箔纸包着的盒饭,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袋子里还有零零散散的几包干果、用塑料盒装着的奶油蛋糕,数量都不少,满满装了一袋子。 旅行袋旁边,平头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虚张声势道:“你们简直是强盗!” “你还有脸说话!”女生看他的恶行被揭发,有些快意,有些得意,看向站在中央的男子,邀功般道:“楚水哥,这人要怎么处置?” 阮楚水没理她,转而面向人群,恢复了温和的面容,慢条斯理却又坚定道:“各位,相信现在的状况大家都了解了,我就不在此赘述,我们的目标是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活过七天,只是食物有限,资源有限,条件会非常艰苦,可是我相信,只要大家团结一致,这些都不是问题。” 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继续道:“各自为营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我们不是蛮人,现在的条件已经够不利了,如果同类之间还要竞争,无疑会使每个人陷入绝境,我建议,现在开始统一管理发放资源,如果各位信得过我阮楚水,我愿意担起这项职责,绝对做到公开透明。” “我同意!” 他身旁的女生第一个举手赞同,满眼里都是钦慕,很明显,已经对这个充满领导气质的男人产生信任。 人群里稀稀落落又举起几只手,大多是新人。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有人主动出来调和资源配给的事,他们乐得轻松。 薄晔轻声嗤笑:“二十人的小国家诞生了。” 恩瑾道:“随之产生的就是等级制度。” 顾萌趴在恩瑾背上,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 那个叫阮楚水的男人已经俘获大多数人的信任,再加上掌管着全部物资,无疑已经成为了整个团队的王,接下来几天必然拥有绝对话语权,如果是个独断的人,还可能出现一言堂的局面。 思及此,他隐晦地问其他人:“服从?” 唐止平静道:“享受制度带来的好处,不被等级所约束。” 恩瑾赞同:“那么现在就要表明立场。” “走吧。”既然大家的观念不谋而合,薄晔道:“表明立场。” 四人没打招呼,薄晔和唐止在前,恩瑾背着顾萌,走在后方,转身朝墨绿色的杉树林走。 “喂!你们几个!去哪里?” 身后,年轻小伙喊道。 薄晔停下脚步,回过身,莞尔一笑,道:“NPC提示说山上有木屋和休息站,我们准备过去。” “这……”年轻小伙名叫王晓驰,直觉要阻止他们,心想怎么也得等阮楚水做决定大家再行动,可一时却找不到理由,便说:“空姐只是说或许,说明可能有,可能没有,我们应该先派人上去,探清楚情况再叫上大家一起,你们这样太冒险了。” 薄晔笑意不变:“那我们先上去探路,可以吗?” 王晓驰表情松动几分,语气不再强硬:“那行,如果上面有木屋之类的,记得下来通知一声。” 薄晔却摇摇头,笑得人畜无害:“一个小时内如果我们没下来,说明已经在上面住下了,你们可以自己上来,当然,你们不会真在雪地上等一小时吧。” 王晓驰蹙眉:“你……” “对了。”薄晔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再次回身看向王晓驰,淡淡道,“小朋友,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管好你自己,懂了?” 王晓驰面色骤变,第一反应是看向阮楚水:“阮哥,这人……” 阮楚水抬手制止他说下去,道:“随他们去。” 随后,若有所思地望向四人离去的方向,恰在这时,其中一个男生偏转过脸,留下一个精致的侧影,左眼角下有颗血红泪痣。 阮楚水心中一跳,盯着那道身影看了良久,异样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 走进杉树林后,顾萌才反应过来还一直赖在恩瑾背上,拍拍他的肩,示意要下来。 恩瑾却不肯:“你刚才晕机,要休息。” 背着一个人,脚下自然陷得更深,但恩瑾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走得十分平稳。 顾萌窘迫:“我没那么弱,走路还是可以走的,你放我下来。” 恩瑾托住他腿弯往上颠了颠,一脸认真道:“不行,薄晔说了,我得使劲宠你,我要宠得你下不了地。” 顾萌:“???” 恩瑾:“还有,你以后不用跟我讲道理,我希望你能变得蛮不讲理。” 顾萌:“???” 疑惑,却不说。 四人在杉树林里一直沿着地势往上走,走了近十分钟的路程,果然在一处空地上看到一座三层高的木屋。 树林里很幽暗,木屋前有束金色的阳光斜照下来,画面静谧平和,配上浓得化不开的绿色,犹如一幅厚重的油彩画。 到了屋前,恩瑾总算把顾萌放了下来。 顾萌整理一下外套,走到薄晔身边,压低声道:“你又跟恩瑾瞎说什么?什么叫宠我宠得下不了地?” “他说的?”薄晔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没跟恩瑾说过这话,无辜道:“没有啊,我没跟他说这些。” 顾萌不信:“坦白从宽!除了你会教他这些,没谁了。” 薄晔看向不远处的恩瑾。 男人正看着面前的三层高木屋,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不带情绪地跟他对视一眼,随后目光看向顾萌,眼神忽然变得热切起来,隐隐还含着柔和的笑意。 差别对待十分明显。 “这话不是我教的。”薄晔了然,好心给顾萌提个醒,“但我知道什么叫宠你宠得下不了地。” 顾萌顺着他的话,道:“什么意思?” “恩瑾不太会表达。”薄晔凭借多年经验,压低声音,擅自理解称,“他的意思是,要爱你爱得下不了床。” “……”顾萌沉默了一下,四处看看,随后走下阶梯,双手搬起地上一块大石,面目忽而变得狰狞,“薄晔,老子今天一定要砸开你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废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手榴弹! 感谢支持的各位! 第39章 水曜日 四人进入木屋, 不想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女人,头发蓬乱,肤色惨白, 悄无声息地坐在正对门口的柜台后,双目直直盯着门口看, 若不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撬动苍蝇拍,很容易被看成一尊蜡像。 因为这人不在预期内,四个男人跟她乍一见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受惊。 唐止在室内稍作打量,道:“这是一家客栈。” 前方,柜台紧挨着木梯,木梯通往楼上,进门左手边是长廊, 长廊一侧是一个一个的房间,右手边结构对称。 柜台后方的墙上钉着一块木板, 上面挂满三排黄铜钥匙,每串钥匙上方都贴着数字,应该是对应的房间号。 木屋内, 无论是地板、层顶、墙壁还是家具,都是粗糙的原木制成, 到处弥漫着木屑的青气,墙上挂着鹿角、兽皮,装饰天然古朴,如果不是建在荒凉的雪原上,冷冷清清, 这家客栈称得上复古,还有几分在现代罕见的自然风情。 女人淡漠地看他们一眼, 没出声,不感兴趣地将视线挪开,眼神继续放空,望着门口方向,手上玫红色的苍蝇拍上下晃动。 反正不是招揽客人的态度。 顾萌上前,隔着柜台询问:“老板娘,这里晚上能住人吗?” 女人只道:“几人?” 顾萌看看另外三个男人,答道:“四人。” 女人表情死板,头也不回,仅用苍蝇拍杆探向后方木板,背后仿佛长了眼,精准无误地挑起一串钥匙,塑料杆一斜,手一收,一把黄铜钥匙拍在柜台上。 “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女人死气沉沉,补充道,“四人间。” 顾萌拿起钥匙,上面沾着机油的污垢,看着很钝。 回头征询意见:“一起住?” 男人们表示没意见。 唐止想起一个问题,道:“请问,这里提供三餐吗?” 女人:“如果你需要。” 唐止看向薄晔,眼里含着些许困惑。 如果这家客栈正常供应三餐,玩家们的生存压力会大大减少,也就没必要争抢物资,那么说明到目前为止,他们对这场游戏属性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薄晔懂他的意思,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不着急,转而问女人:“怎么称呼?” 女人看着门外的青翠杉树,皑皑白雪,幽幽道:“这一带人都叫我雪姨。” “这一带人?”顾萌正在擦拭钥匙上的油垢,听到这话心思一动,抬头问,“这附近还有其他人?” 雪姨没再说话,目光透着死气,一下一下撬动苍蝇拍。 “找时间去山上看看。”见她不愿透露更多,薄晔不甚在意,提议道,“先回房间,等等其他人。” 房间就在柜台左侧,离门口很近,顾萌拿着钥匙开门,钥匙插进锁孔后转了半天,结果转不动。 薄晔斜靠在墙上,看他堵在门前捣鼓得咔嚓乱响,半天开不了门,低头揉揉眉心:“顾老师,你行不行?” “这钥匙太钝了,不赖我。”顾萌不满地嘀咕,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柜台,道,“老板娘,你这锁不行啊,根本扭不动。” 雪姨斜睨他一眼,终于舍得挪动位置,从圆椅上起身,绕过柜台,慢吞吞地拖着脚步来到四人跟前。 顾萌侧身让位置,女人一手握上了钥匙。 顾萌站得近,因此注意到她的手,这一看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人有一双白到极致的手,白得不见血管、青筋、皮肤纹路,只剩白生生的两条肉,有着五指的形状,仿佛真是一对蜡制成的假手,透着一种冰凉阴暗的恐怖。 顾萌表情变得难以言喻,开始对眼前NPC是不是活人产生怀疑,匆匆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 雪姨手上一转,房门应声打开,顾萌明明做起来很费力的事,她却轻而易举地完成。 随后,她拔出钥匙,递还给顾萌。 顾萌谨慎接过,尽量不跟她有肢体接触,勉强道:“谢……谢谢。” 雪姨凉凉地睨他一眼,轻声嗤笑,嗓音里透着蔑视:“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顾萌:“……” * 陆陆续续的,雪原上的玩家结伴朝高处走,同样找到了掩映在杉树林里的三层高木屋。 看明白是家客栈,众人开始分配房间,寻找队友,进门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 听说这家客栈照常供应三餐,多数人都松了口气,觉得先前那些都是白担心。 照目前的情势看来,有地方住,有三餐吃,天气也是极好的,游戏仿佛只是送他们上山度假,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 但少部分人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并且察觉到了淡淡的违和感。 “阮哥,这些吃的该怎么办?” 王晓驰将驮着的一大袋食物扔到地上,敲敲背,问阮楚水。 身后,另一个男生放下手提箱,里面同样装了部分食物。 此时已经日暮西山,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映在雪原上,杉树林里透进来的光线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木屋内显得异常昏暗。 阮楚水借着门口的光,朝地上看了眼,思量道:“先找个房间,放房间里。” “好嘞。” 王晓驰在第一场游戏中遇到的阮楚水,连同另一个叫罗婷的女生一起,通关成功后,他们在智屋里相处了七天,又一起进入了这个副本,三人因此很是相熟。 阮楚水处事稳,办法多,王晓驰早就认可了他的能力,才会事事对他言听计从,又见他刚才勇于担任起管理资源的任务,心中更加佩服,隐隐还有些得意。 王晓驰道:“阮哥,我们选楼上的房间吧。” 阮楚水点点头,觉得都可以。 王晓驰二话不说,再次扛起旅行袋,朝楼上走去。 柜台前,一个男人抬头望望,嚷道:“老板娘,怎么不开灯啊,你这屋里太暗了,都快看不见哪儿是哪儿了。” “没有灯。”雪姨撬着苍蝇拍,声线没有起伏地回他一句。 四周安静片刻,堵在入口处的人们环顾一圈,确实连一盏灯都没看到。 “那……有没有煤油灯?”有人试探着开口,“或者蜡烛也行。” “没有。”雪姨回答。 人群沉默了,渐渐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 一人不死心,继续道:“那这家客栈有什么?” 女人没再说话,苍蝇拍“啪嗒啪嗒”轻轻敲在柜台上。 大家互相看看,各自拿好钥匙,默默回房。 晚间六点,木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走廊里太黑,顾萌出房间时绊了一跤,好在恩瑾及时将他捞起,避免摔出去。 “黑灯瞎火的,行动都不方便。”顾萌顺势攥住恩瑾的外套袖口,跟在男人身后摸索前行,“这间木屋好像不通电,等会去厨房,看能不能找到烧水的地方。” 唐止心思细腻,自言自语道:“不通电可以理解,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话间,几人绕过楼梯来到餐厅,里面隐约透着光亮,走入一看,原来桌上摆着四个手电筒。 餐厅里有张长长的桌子,座位正好是二十个,桌上摆着二十副碗筷。 顾萌四人来了后,人就到齐了。 “哪来的手电?”薄晔坐下后,问道。 “阮哥带我们在飞机上搜出来的。”王晓驰记得下午时擅自离群的这几个男人,心里反感,语气就不太好,“要是人人都跑得没影,还不一定能找到。” 薄晔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但在他眼里,王晓驰就是个心性比较耿直的小朋友,心中没多计较,淡淡一笑,敷衍道:“辛苦了,辛苦了,等会要是有酒,敬你一杯哈,毕竟劳动最光荣。” 王晓驰噎了一下,没见过这种皮厚的,不好对付。 说话间,脚步踩在木板上“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沉重,迟缓。 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向餐厅门口。 雪姨两手一边一个托着巨大的餐盘,餐盘上还有银色的圆弧碟盖,死气沉沉地走了进来。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敲碗了:“老板娘,谢谢啊,还有吃的招待,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有个傻白甜的女孩叫范薇薇,笑得天真烂漫:“哇,好期待,在这里吃到的肯定都是原生态食品。” 雪姨在长桌一端放下直径跟桌子宽度等齐的不锈钢餐盘,又拖着脚步走到另一边,在长桌另一端放下餐盘。 “本店只有这个,慢用。” 自始至终没看桌边的玩家,死气沉沉地走了出去。 “我看看,这招待的是什么好吃的呢。”平头男人叫雷厉,性格急躁,第一个站起来,双手捧着银色碟盖,要打开看,“别都是些蔬菜野果,我可不吃那些。” 盖子一掀开,盘子里堆着小山似的东西,因为光线昏暗,只能看出是黑色的,软趴趴,隐约能在其间看到星星点点的亮黄色。 “这是啥?”雷厉弯下腰凑近,“一骨碌一骨碌的……” 对面,一人安耐不住好奇心,抓起一边的手电筒直接照过去:“该不会是桑葚吧?” 灯光一照在餐盘上,那堆小山一样的东西活动了起来,边缘扑朔朔地往下掉东西。 雷厉手中的盖子落了地,发出刺耳碰撞声。 “啊啊啊啊——” 范薇薇受不了地尖叫,不管不顾推着桌子边缘要远离,椅子翻了,摔倒在地上。 众人脸色骤变,餐厅里立即乱成一锅粥,椅子摩擦木地板的声音响成一片。 “卧槽!黑色毛毛虫,还带刺,这么恶心!” “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果真有诈。” “艹!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心理素质强点的骂骂咧咧,脆弱点的早吓哭了。 顾萌坐在桌子中间位置,离得不算近,但看到餐盘里堆着的上百条黑色毛毛虫,脸色瞬间泛白,一阵反胃。 他天生怕软体昆虫。 那些毛毛虫全身油黑发亮,背上有一条一条的黄色斑纹,斑纹上还竖着黑刺,被灯光一照,又软又肉的身体在桌上奋力扭动着,有的甚至蹦跶起几寸高,有的蠕动细细的腹足,四处逃窜,速度竟然跟蟑螂有得一拼。 有几条毛毛虫正往桌子中间扭动而来,顾萌要站起来,一低头,发现脚边也有黑黢黢的几条在蠕动,吓得连忙收起长腿,一米八的大男人动作利索地蹲到了椅子上。 瑟瑟发抖。 恩瑾虽然不怕这些,但不代表喜欢,站起来要远离餐桌,余光瞥见顾萌一动不动。 “怎么了?” 他问。 顾萌侧身蹲在椅子上,双手合抱住椅背,眼睛红了一圈泛着水色,红润的唇咬着,美玉一样的温润脸蛋就显得楚楚可怜。 恩瑾盯着他看,沉默了。 有的人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一脆弱就来,就特别地……欠虐。 还很诱人。 恩瑾一向清澈的眼眸此刻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整个人的气场也有了细微变化,如果影子能反应一个人的灵魂,那么此刻他打在墙上的影子里,恶魔的一对犄角正在缓缓生长。 上前一小步,俯下身,直接将顾萌拦腰抱起。 “我抱你,没事的。” 声音净柔如雪,几乎是贴着顾萌耳畔说话。 顾萌也不矫情,揽紧恩瑾的脖颈,偏过脸,紧张地向后望去,黑色带斑的毛毛虫爬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紧。 “快快快,先出去!” 他拍拍恩瑾的肩,小腿不自觉上下晃动,催促道。 此刻餐厅已经是闹得鸡飞狗跳,薄晔起身时捞起就近的手电筒,往桌上的虫子照去。 曝于光线下的毛毛虫反应异常激烈,一节一节的身体扭成了千奇百怪的姿势,拼命往光圈外围蹦跶。 这时,对面的王晓驰掀开另一个餐盘的盖子,还不待人们看清,里面堆砌的小山溃散,上百条五彩斑斓的软体蠕虫倾涌而出,餐厅内的尖叫声更响亮了。 “艹!”薄晔皱眉,将光束照向王晓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以为……”王晓驰傻愣愣地抬起头,有点无辜,“我以为另一个盘子里是陷阱的话,这个盘子里就是吃的。” 薄晔点点头,可能觉得这孩子没救了,道:“高蛋白,纯天然,你随意。” 随后拉着唐止离开,趁乱顺走了一把手电筒。 * 晚饭没吃成,众人找到阮楚水,飞机上的简餐都放在他房间里。 大家在二楼的休息厅集合。 此时已经七点了,外面忽然风雨交加,天气变化得很突然。 雨水击打在木制房屋顶上,发出特有的声响,持续不断,玩家们饿着肚子,夜间温度又因为下雨陡然下降,又冷又饿的情况下听着屋外的雨声,心情莫名烦躁。 阮楚水对照着一张纸,站在中央,一一汇报:“我们现在是20位玩家,飞机上共搜出30份简餐,40包26g装坚果,10盒奶油蛋糕,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消耗,这些仅是两天的量,但是我们要凭借这些食物撑过七天,所以每一餐都要严格控制。” 他说话的过程中,王晓驰和罗婷纷发小袋装的坚果。 一男子甩甩那一小袋包装,匪夷所思:“今晚一人就这么一小袋坚果?” “不。”阮楚水摇摇头,道:“两人一袋。” 果然,罗婷和王晓驰发完十包后,就不再发放了。 人群里立即产生骚乱。 “这么苛刻?有必要吗?” “要不然你把所有食物的量分好,提前发给每个人,后面也不用麻烦了。” “虽然是荒郊野外,不限定就没其他吃的,我看不用这么省。” “你晚上不会一个人偷吃吧?” 最后一句是雷厉问的,话音刚落,人群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多数人不说,但眼神都透着怀疑,在生存竞争激烈的环境下,很难不对他人保持警惕。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王晓驰第一个站出来抱不平,却被阮楚水拦住。 阮楚水看向雷厉,保持和气的面容不变,只吐出两个字:“不会。” “人是你们选出来的,选出来又疑神疑鬼,怎么这么难伺候?”薄晔懒洋洋地靠坐在木制长椅上,把坚果给了唐止,放下交叠的长腿,站起身,“集中管理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很公平,每人最终得到的都是等量的,不会出现互相掠夺物资的状况,别想太多了,给点起码的尊重和信任,早点回去睡觉,保存体力。” 说完,拿出手电打开,照了一圈,道:“谁住一楼?我可以一起带下去。” 客栈的屋顶开了一方玻璃天窗,黯然的月光漏进来一些,但没有窗户的地方就是漆黑一片。 团队里有四把手电筒,每五个人共用一把,薄晔他们四个人住一间房,他拿着,自然没人有异议。 虽然多数人对一晚上只吃几颗坚果心怀不满,但清楚这并非阮楚水刻意为难大家,从长远角度看,这样的节食是必要的,于是嘟嘟囔囔发了几句牢骚,一部分人跟着薄晔下楼了。 “嘿,没想到那人不服管,却是个明事理的人。”大家都走光后,王晓驰对阮楚水乐道。 指的是薄晔。 阮楚水轻轻蹙眉,微微斥责:“别总把管不管放嘴上,这里谁都管不了谁。” 王晓驰自知说错话,但也没被他唬住,嘻嘻一笑:“阮哥,我服你管。” 说完,摸着黑回房了,把手电留下给阮楚水。 月光透过顶上的天窗,在楼梯上映下一方朦胧的月白色,阮楚水站在光影里兀自沉思。 “明事理……”讷讷地重复一遍,“不服管。” * 回到房间后,顾萌和恩瑾分那一小袋坚果。 房间里摆放着四张单人床,顾萌睡最里面一张床,临近窗户。 他面向窗口,借着外面的月光粗略看了眼,包装袋里有五颗腰果,两瓣核桃,两颗夏威夷果,还有一种叫不出名的坚果,同时还装了几粒果干,精致得气人。 “忍一忍,七天而已。”他拆开袋子,在恩瑾掌心倒了一半多一点,安慰道,“出去后就给你做好吃的,什么碧玉虾仁、松鼠桂鱼、糖醋小排、尖椒牛柳……” 顾萌正要来一段贯口,唐止最先受不了,清冽的声音含着控诉:“顾老师请不要再说了,这种时候报菜名简直过分!” 顾萌吐吐舌头,很配合地消声。 恩瑾见他又把包装袋卷了卷,塞进外套口袋,问:“你不吃么?” 顾萌双手向后撑在床铺上,无所谓道:“一晚上见了那么多毛毛虫,到现在还恶心,吃不下。” 恩瑾看了眼手上的坚果,想都没想,捻起一颗塞进顾萌嘴里。 顾萌猝不及防,嘴里含着一颗腰果,微微错愕地看向恩瑾。 男人若无其事地自己吃了一颗,下一颗又塞给他。 自知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发烫,不过也没拒绝恩瑾的投喂。 咬碎坚果后,果木的醇香溢满唇齿,顾萌看向窗外的夜雨,细细咀嚼着,慢慢体会着,此时此刻觉得,在这里除了吃不饱穿不暖,好像也不算太坏。 因为房间里没有灯,大家夜里干不了其他事,于是早早就睡下了。 薄晔睡在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等了约有一刻钟,估摸着另外两个都睡着了,才翻个身面向唐止的方向,轻唤道:“Candi。” 唐止一个人睡觉时很规矩,面朝上,双手交叠放于胸前,透过窗户里泄露进来的月光,能看清他侧脸的暗影,线条精巧,像漫画里画出来的男生。 薄晔又唤了声:“Candi?” 唐止本想装睡,见他锲而不舍,无奈地偏过脸看向他:“干嘛?” “冷吗?”薄晔问,图谋不轨。 唐止深知他套路,回答:“不冷。” 薄晔起身,爬床,像是没听到般,道:“好巧,我也冷。” 唐止抿唇,象征性推了两下钻进他被子里的男人,怕吵醒右手边的恩瑾和顾萌,压低声音道:“薄晔你下去!这是单人床。” “没关系啊。”薄晔轻松化解他的力道,把人揽进怀里,嗓音低沉地笑出声,“我可以压着你睡,或者你骑着我睡,一点不占空间。” 唐止被男人按在怀里,抵不过他无赖,不解气地仰头咬在他喉结上:“你就不能老实点!” 薄晔收敛了笑意,微微垂下眼睑看他,黑夜中目光灼亮,道:“现在是谁不老实?嗯?” 唐止脸红,见气氛不对,赶紧闭上眼,装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Candi。”薄晔在他耳边吹气,刻意压低的嗓音磁性又苏又撩,“初中物理老师说,摩擦生热,你要不要试试?” 唐止往他怀里钻了钻,装作听不到。 被子底下,薄晔握住他修长软嫩的手往下探,撒娇道:“Candi葛葛,我现在很冷,麻烦你帮忙生热。” Candi睁开眼,眼底水光灿灿,咬着外套领口,羞得快哭了,奶音都憋了出来:“薄晔,你的脸呢?” “不要了。” 薄晔断得干净,拉高被子,向前挪了挪,调整好位置。 两人躺在被子里亲了又亲,状态渐入佳境。 突然,隔壁床铺传来一道低柔嗓音:“你们别开车。” “!!!” “!!!” 薄晔和唐止身体一僵,同时睁开眼。 隔壁床上,木质床板发出沧桑的声响,恩瑾慢慢翻个身背对夫夫二人,幽幽叹息一声:“最近营养跟不上,别开车。” 唐止:“……” “……” 薄晔深吸气,默默拉上裤子拉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火箭炮,感谢氧化碳菌、浅夏、驳问的地雷。 感谢支持的各位。 第40章 水曜日 第二天一早, 顾萌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正对客栈入口的柜台,映入眼帘的画面过于有冲击力, 刺激得他瞬间清醒。 雪姨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柜台上, 一手捡起银盘里扭动的软体活物——漆黑油亮带黄斑的多刺毛毛虫,动作迟缓地放进嘴里,嚼动的声音黏腻多汁,末了还轮流吮吸指尖,表情满足得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顾萌艰难地咽下口水,经过柜台时瞥了眼她右手边的盘子,毛毛虫有的是黑色,有的五彩斑斓, 慵懒地蜷着身体,再慢慢舒展, 光是看着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很难想象它们在口中爆浆的情景。 雪姨掀眸看他,嘴唇泛着桑葚的紫黑色, 那抹黑色竟然使苍白死气的脸多了一种妖娆和性感,细看之下五官也很有韵味, 气质立马提升了一个档。 顾萌暗自称奇,老板娘稍稍涂些颜色大胆的口红,感觉上就由中年丧偶生无可恋的大妈变成抽烟喝酒爱蹦迪的坏女孩。 “早,老板娘。”顾萌出于礼貌问候,随口闲聊道, “口红什么色号的?挺适合你。” 雪姨将银盘往前推了一下,声音死气沉沉:“你, 值得拥有。” 顾萌:“……” 视线垂落在那些黑色毛毛虫上,总算反应过来颜色是吃出来的。 *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白天,外面依然是晴空万里,积雪松厚干爽,除了空气湿冷,并不像下过雨的样子,气候的转变很不自然。 玩家们到了昨天夜里集合的餐厅,房间内已经恢复原貌。 顾萌不放心地环视脚下,怕哪里冷不丁窜出一条毛毛虫,好在地面很干净。 阮楚水和罗婷在切分两个蛋糕,一个奶油蛋糕原先仅够四人分,现在硬是要划成十份,到手的也就薄薄一片。 餐厅内怨声载道,但也都没奈何。 顾萌拿了蛋糕坐下,抬头,不经意看到阮楚水拿刀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那把刀在原先的基础上偏转一些角度,切了块明显比给其他人都要大一些的蛋糕,递给对面。 顾萌挑了挑眉,想看阮楚水这是在给谁搞特殊,却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唐止。 唐止接过餐盘:“谢谢你。” 阮楚水看着他,眼底溢出笑意,温文尔雅:“不客气。” 顾萌在一旁见了,有点懵,感觉还有点微妙。 下意识瞄向薄晔,薄晔已经落座,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顾萌觉得可能是自己思想龌龊了,没想太多,低下头拿起叉子,切开单薄得可怜的奶油蛋糕。 正在这时,恩瑾贴近他耳边,声音低柔:“Candi这是要给薄晔戴绿帽。” “……” 显然,有人比他想得还要多。 顾萌连忙抬手捂住身旁恩瑾的嘴,叉子掉到餐盘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一桌子人的注意力。 恩瑾看着他,无辜地眨了下眼,眼神是不符合年龄的清澈。 薄晔在对面抬起头,淡淡道:“你们做什么?” “没事。”顾萌窘迫得脸红,尬笑道,“跟他闹着玩。” 薄晔显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顾萌递给恩瑾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恩瑾很乖地点头。 因为食物少,两分钟不到,众人陆陆续续放下刀叉。 阮楚水见状,召集大家留一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第七天要燃放求救信号,我建议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收集木柴,囤放在屋里,防止夜里下雨被弄潮。”他顿了一下,没明确表明谁去干收集木柴的活,继续道,“飞机昨天还没搜全,里面还有很多没打开的旅行箱,如果谁有兴趣,可以再去搜搜有没有其他物资,除此之外,谁还有其他信息吗?” 顾萌想到一点,道:“老板娘昨天透露这附近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王晓驰最先按捺不住,好奇道,“什么人?” “在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是野人吧。”饭桌上,一个叫张志安的青年担忧道,“我以前在中央十套看过类似的纪录片,说在某个雪山上发现过野人的存在,脚是倒着长的,身上还有长毛,看着挺恐怖的。” “野人倒是没什么,住个食人部落才带感呢。”雷厉起哄,一边拿叉子刮着陶瓷餐盘,发出的刺耳声响惹得周围人不悦地看向他。 范薇薇缩起肩膀,怯生生地左右看看,娇弱道:“会不会来伤害我们呀?好害怕,不敢出门。” “不不不,怪我没说清。”见他们的脑洞越开越大,顾萌赶紧打消疑虑,解释称,“老板娘的原话是,这一带人都叫她雪姨,既然他们之间能交流,那应该是普通人,我猜附近有村庄或者零散住户,林子附近应该搜一搜,如果找到了其他人,说不定可以获得帮助。” 阮楚水点头,觉得有理,看了一圈道:“那这样吧,我们分分组,女士们如果害怕,可以留下来拾柴火,或者搜飞机。”此话一出,姿态显得尤其绅士,博得了玩家中所有女人的好感,他继续道:“男同胞们就多承担点,组一个队去林子深处搜搜,剩下来的还是在这里帮忙。” 雷厉第一个道:“总要有人留下来看管食物,不如让我待在客栈里,有我镇着,谁都不敢回来偷东西。” “得了吧。”王晓驰撇嘴,不客气道,“就你这样的,指不定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然后贼喊捉贼。” 雷厉眼一瞪,握紧叉子,脸红脖子粗地正要开骂,却听阮楚水道:“行,你跟罗婷留下来看守物资。” 这才化解了一场战争。 雷厉得意洋洋,王晓驰虽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但是信任阮楚水的决定。 * 最后分完组,王晓驰和另外五人自告奋勇,前去树林深处,临走前,阮楚水叮嘱他们安全第一,一旦发觉不对劲就撤退。 剩下的人分布在雪原上和木屋周围。 来到木屋外,冷空气令人们不自觉缩了下脖子,早上吃得少,热量自然不足,整理一下衣服,挨个出门。 身后,雪姨有一下没一下地撬着苍蝇拍,眼神呆滞地望着外面的雪景。 木制的门廊上,唐止牵住薄晔的衣袖走到角落,落在人群后方。 “这个给你。” 唐止塞给他一颗水果糖,粉色的,草莓味,用透明包装袋装着,最普通的那种。 薄晔看了一眼掌心的糖,撕开包装袋,含进嘴里,道:“哪来的?” “在医院的时候拿的,就放在一楼前台,后来装在口袋里忘了,回到智屋后发现还在,现在有六颗,正好一天一颗。”唐止抬手轻抚男人有些苍白的脸庞,清亮水润的眼眸里都是心疼,“低血糖好点了吗?” 薄晔有低血糖,在不吃早饭的情况下尤其严重,刚刚的蛋糕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薄晔却在这时抬起唐止精巧的下巴,微微弯下脊背,偏过脸贴上他的软唇,舌尖推着草莓味的糖送进他口中,两人静止了一会,又很快分开。 “还没那么严重。”薄晔淡淡一笑,指尖顺势在他脸侧搔了搔,“谢谢宝贝。” 说完,率先走下了木制阶梯。 唐止站在门廊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收着下颌往外套领口里埋了埋,小脸红红的,看着薄晔的背影有些无奈。 杉树林里,松软的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需要抬高脚,比起在平地上走路,费力很多。 四周除了比直高大的杉树,就是纯白的厚雪,极少看到掉落在雪地里的枯树干,原以为很容易收集的干柴没想到也是稀缺物。 顾萌找到一棵低矮的灌木,折断上面的枯枝,却不小心被木刺割破掌心,低低叫了一声。 恩瑾快步到他跟前,不由分说抬起他的手,看到破皮流血后,皱了皱眉,将木刺拔掉,低头吸吮破皮的地方。 顾萌感到掌心的湿热,微微睁圆眼,头顶腾得一下充血,脸正以极快的速度升温:“恩……恩瑾?” 跟冰冷的掌心一比,贴在上方的唇瓣简直要将他烫化了,想抽开手,恩瑾却抓得很牢,不时窜出舌尖舔舐伤口,力道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 听到身后“吱呀吱呀”的踩雪声,知道有人接近了。 顾萌心神一慌,手用力抽回:“可以了,我自己来。” 怕恩瑾再跟他抢,不给他机会地直接将手贴到唇上,吸吮伤口。 回头,来了三人,薄晔、唐止还有阮楚水。 唐止看看顾萌,又看看恩瑾,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道:“你们怎么了?” 顾萌放下手,看了眼,转过来给他们看,掌心只剩水痕,血止住了。 假装无事地笑笑,道:“刚才被木刺割到,没什么事。” 薄晔抱着一捆枯枝枯干,涉雪经过顾萌和恩瑾时,意味深长地斜睨一眼,以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知道吗?这里特别像偷情被捉奸现场。” 恩瑾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偷情,有点刺激。 顾萌磨牙:“你给我滚,越远越好,在我动手前。” 薄晔他们三人继续朝前走,顾萌拾起地上散落的枝干,却被恩瑾接了过去。 恩瑾:“你受伤了,不要干这种事,交给我来。” 顾萌支支吾吾地点头,眼神有点闪躲。 恩瑾垂下眼睑,见他受伤的那只手握成了拳,低柔悦耳的嗓音带着点愉悦的味道:“顾萌。” “嗯……嗯?”顾萌心不在焉地应道。 “刚才间接接吻了。”恩瑾看向他,修眉俊目,眼神真挚又澄澈,“那是初吻,希望你喜欢。” 说完,抱着干柴向前走去,步伐稳健。 “……”顾萌定在原地,呆若木鸡,直到一阵风吹过,掌心湿滑的触感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他舔了恩瑾舔过的地方。 “扑通”一声,顾萌双膝跪地,脸朝下,弓着腰,一手狠捶地面,咬着唇看起来要哭了,懊恼、悔恨、隐约还感到羞涩。 那……那怎么能叫初吻!那根本不算吻! 谁给恩瑾灌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点?啊?!原来多好一孩子,现在一开口就让人心脏崩坏。 * 不到三十分钟,一人从山下急匆匆跑上来,神色慌张,正巧碰到捡树枝的阮楚水和薄晔几人。 “出……出事了!阮哥,出事了!”年轻人抚着胸口,气息还没喘匀,“飞机被人破坏了,破了一个大洞,机舱里面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阮楚水皱眉:“果真有其他人?” 一众人停下手中工作,往山下赶去。 天朗气清,阳光将雪原照射成一片晃眼的白,中型客机还搁浅在昨天的位置,只是位置有所变化,昨天是右侧机翼倾斜向一边,现在位置完全摆正了。 飞机旁站着五六个人,在空旷的天地下显得异常渺小。 顾萌他们走近,一眼就看到倒数第二扇窗户变成了一个洞,一直穿透到飞机另一侧,破损处的金属朝一侧翻卷,寒风从其间穿过,飒飒作响,除此之外,机身上还多了几道明显的划痕。 薄晔和恩瑾登上飞机。 过了一会,薄晔跳下来,道:“里面很乱,箱子散得到处都是。” 阮楚水道:“还好把食物都拿走了,要不然,过一晚可能就没了。” 范薇薇看到阮楚水出现,安心了,主动靠上前,娇声问:“楚水哥,这是谁干的啊?下一步会不会伤害我们这些玩家呢?” 阮楚水短时间内也摸不着头绪,只是隐隐有些不安,但面对女生时,还是耐住性子安慰道:“没事的,别想太多自己吓自己,这事还要进一步调查……” “不是人干的。”不待他说完,身形高挑的男人从机舱里出来,淡声道,“机身上的洞是被某种圆锥体穿透,缺口边缘的弧度平缓,左侧那个洞的直径约0.5米左右,右侧的约0.3米,人类无法造成这样的破坏,除非是借住大型机器,但我更倾向于相信这些并非人为。” 张志安也在搜索队伍中,看向落在雪地上的恩瑾,困惑不解:“如果不是人,那是……” 恩瑾摇头,简单干脆:“不知道。” 范薇薇看向白茫茫的雪原,抱起臂,在苍白的阳光下冷得有些发抖:“难道这里有怪兽?” 霎时,人们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场生存游戏,凭借现在拥有的资源,虽然条件艰苦,但并非苛刻到活不下去,可是如果这里还放置有怪兽,游戏的难度就提升到了合理程度。 “还记得机长说的话吗?”飞机旁,还有一个女人叫刘雨欣,出声提醒大家,“要保护好飞机。” 唐止仰起头看庞大的机身,现在已经有了部分破损,道:“如果真的有怪兽,游戏是在要求我们直面它。” 有东西破坏飞机,玩家又被要求保护飞机,所以他们不可避免要面对那东西。 一个问题隐约在所有人心里浮现:那么有谁愿意冒险保护飞机,面对那未知的生物? 人们一时间陷入沉默。 * 大家觉得在雪原上有些不安,于是搬了一些箱子回木屋,准备慢慢挑拣。 到了中午的时候,去森林深处的六人还没回来,十四位玩家坐在餐厅里,有的人面露担忧,有的人直白地看向桌子上摆放的四盒用锡纸包裹的简餐,目光焦躁急切。 阮楚水看看时间,等了快半小时了,叹气,道:“不等了,忙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我们先吃吧。” 罗婷从四份简餐中拿走一份,准备留给还没回来的人,剩下来的玩家分三份简餐。 简餐是炒饭,里面混合了胡萝卜丁、青菜和肉丁,因为没有加热的地方,饭都是冷的,油腻,而且不新鲜,但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从昨晚到现在,玩家们分到的无论是坚果还是蛋糕,都不够塞牙缝,现在早就饥肠辘辘。 中午,每人分到三勺炒饭,但是吃过后没有感觉变好,反而在油盐的引诱下更饿了。 不少人看向剩下的那盒饭,眼露精光。 雷厉拿勺子刮着餐盘,只刮出一层油,但还是塞进嘴里,末了,眼珠子一转,道:“这个点还没回来,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范薇薇几乎是一粒一粒米地珍惜着吃,听了这话,她蹙着柳眉,抬头看他:“你别乌鸦嘴,可能只是走得远了,现在正在往回赶呢。” “小丫头片子……”雷厉撇撇嘴,不屑,转而看向剩下的盒饭,提议,“要不然,我们把那份也分了?” 阮楚水严肃地拍了下桌子,呵斥道:“你想都别想!他们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不是为了整个团队,你太自私了!” 范薇薇小声补充:“还忘恩负义。” 雷厉表情讪讪,放下勺子,无赖道:“行行行,反正你们都看不惯我,我吃好了,先走了,您们慢吃。” 他刚起身,入口处传来王晓驰的喊声:“我们回来了!” 雷厉顿了一下,随后走出餐厅,悄声嘀咕:“怎么不死外面……” 玩家们聚集到入口,看到气喘吁吁的六个人。 罗婷耸耸鼻子,奇怪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其他人也闻到了,一种很奇异的花香,有点甜,挺好闻。 王晓驰摆摆手,咽了口口水润润嗓,道:“别说了,遇到了奇观。” 他低着头撸了撸头发,抖下来一层金色的粉,“我们一直往东走,走了差不多两小时吧,地势一开始不断走高,但到后来就平坦了,再继续往前走,就看到一片花海,那里的花简直奇了,有一层楼那么高!而且花朵都很大,纯黑色的,在头顶上方遮天蔽日,一株花就像一棵树那么高大,连在一起像是一片小森林,一开始还有光,但越往里面走花朵越密集,几乎就是黑漆漆一片了,我们什么都没带,怕出事,就先回来了。” “这些粉是怎么回事?”范薇薇指指地板上的金粉。 另外几个同去的人也在拍打着衣服,其中一人道:“哦,这个啊,从花海里出来时起了一阵风,上面的花粉全抖落了。” 范薇薇还有刘雨欣几个女生好心上前,帮他们拍衣服后面沾到的粉末。 阮楚水看着门口细细的金粉,若有所思,随后招呼道:“能回来就好,先去吃饭吧,今天辛苦你们了。”又转头对罗婷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再去拿一份盒饭吧,给他们两份。” “哎?给他们两份?”人群里有人发难,“我们十四个人才吃三份,凭什么他们六个人有两份啊?” 王晓驰既感激又窘迫地对阮楚水道:“阮哥,没必要,我们也就是晚回来一点,关键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跟其他人一样……” 阮楚水抬手打住他的话,转向刚才发出质问的人,一字一句清晰道:“他们去的地方比我们都远,体力消耗大,更重要的是,你知道花海里面有什么吗?如果里面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他们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他们是在为团队冒险,换你,你愿意去吗?付出与回报成正比,所以他们值得。” 范薇薇赞同:“我其实也挺怕他们回不来的,太危险了,而且一上午不停地走,肯定比我们都辛苦。” 几个女生心思柔软,都纷纷附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六个人自然没有异议。 见大多数人都站在阮楚水那一边,其他人就算心中不满,也没再吭声。 顾萌看着阮楚水,没发表意见,但心中清楚,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阮楚水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靠奖励来拉拢人心,而奖励就是此时于每个玩家而言稀缺的食物,公平已经遭到破坏,他并没有做到昨天承诺的那样人人等份,接下来,大概会形成新的食物分配政策。 人群逐渐散去,顾萌正准备回房,突然看到客栈入口处地板上趴着的几条毛毛虫,赶忙收住脚,要不是恰好看到,早就踩上去了。 绕开毛毛虫向房间走,却听身后唐止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它们……是在吃这些花粉吗?” 顾萌看去,果然,地上铺着的细腻金粉上,毛毛虫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干净的轨迹。 * 这里的天黑得很早,差不多到六点的时候,木屋里就已经黑透了。 大家聚集在餐厅里,饿着肚子,都有些精疲力尽,只想快点回去睡觉,好忘却饥饿这种事。 在只能用手电筒照明的昏暗环境中,罗志安汇报今天从行李箱里找到的东西:“大多数里面装着化妆品和衣物,女生们如果需要,等会可以去拿,还有十件雨衣,挂在进门处的挂钩上了,大家出门逢下雨下雪可以用得上,我还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两把斧子,用来砍树应该没问题,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阮楚水点点头,道:“还有件事要跟各位商量。” 雷厉打了个呵气,伸个懒腰,催促:“有话快说,饿得不行了,赶紧喝点水睡觉。” 阮楚水闻言,微微一笑,只是在暗处看不明晰:“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昨天晚上,我们的飞机遭到了袭击,是谁,或者是什么干的,现在还不确定,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刻意停顿了一下,道,“我们今晚必须派人去看守飞机。” 大家渐渐骚动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人站出来主动承担这项责任。 就算破坏飞机的是人类,他们作为初来乍到的玩家,对这片雪原上的一切都很陌生,遇到怀有恶意的同类也是极可怕的,更别说对方可能是非人的存在。 去看守飞机,多半是凶多吉少,没人会傻到拿自己的生命去赌那个极小的生存率。 王晓驰刚想提议大家一起守着飞机,人多力量大,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对破坏飞机的东西还没一个清晰的认识,集体冒然前去可能会全军覆没,派人去探探底才是最稳妥的,还是阮楚水的方法更好,于是没吱声。 “那东西可能不是每晚都出现,其中有个概率问题。”阮楚水慢悠悠道,“忘了说了,守飞机的人,可以得到一份简餐。” 餐厅骤然安静下来,这时,有人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一声,异常清晰。 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个人互看一眼,忽然意识到阮楚水中午时唱的是哪出,他在逐渐改变游戏规则,刺激大家揽活。 依然没人站出来,比起一餐饭,命更重要。 阮楚水的指尖敲敲桌面,沉吟片刻,道:“两份。” “成交。”薄晔站起身,拿起手电,道,“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阮楚水愕然,张了张嘴:“你去看守飞机?” 薄晔声音淡淡的:“怎么?还得面试?” 阮楚水轻咳一声,掩饰失态:“那倒不是……既然你去看守飞机,需要什么可以随便拿。” “还有我。”唐止平静地看向阮楚水,“两份简餐?” 阮楚水皱眉,私心里不希望唐止干这种事,很可能第二天就回不来,有点不舍,于是劝道:“既然有人……” 唐止挑高一边眉梢,小脸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出几分森然,直接打断他,又问了遍:“如果我去,可以得到两份简餐?” 其他玩家都还盯着,阮楚水不好再说什么,闷闷点了下头。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话语里含着不满。 “什么?两个人就四份?会不会太多了?” “毕竟没人敢去啊……而且,不一定回得来,拿不拿得到还不一定,看本事和运气的……” “我认为还是太多了,既然是两个人,最多一人一份呗。” 顾萌这时道:“加上我们。”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恩瑾,这是刚才商量过的结果,“一起好有个照应。” 一开始没人站出来,这时一下子就站出来四个,有点始料未及,阮楚水凝眸思量片刻,道:“可以,但是你们四个只能拿到五份简餐。” 人群的抱怨声小了下来。 顾萌等四人对视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散会后,阮楚水叫住薄晔,将他带到一边。 “如果真遇到未知生物,保命第一,飞机可以暂时不管,毕竟用途尚不明朗。”接着,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唐止,小声道,“保护好唐止,晚上多照顾点。” 薄晔:“???” 老子的男人,还要你提醒? * 顾萌回到客房,关上门后,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遵循阮楚水的规则,很多人现在对他的做法有意见,尤其是新人,玩家们只推选他出来管理食物,还没有赋予他制定规则的权力,他这样自说自话,大家有理由撤他的职。” “但我喜欢他的规则。”薄晔淡淡道,往背包里扔东西,“他是个聪明的资本家,有些危险系数高的事,没人愿意做,但总要有人做,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这样是公平,如果每天躺在客栈里也能获得跟其他人等份的食物,大家的活跃度会下降,要是我身处阮楚水的位置,大概会做得更绝,不过肯定会得罪很多人,既然阮楚水愿意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响应一下,鼓励他继续保持。” 恩瑾接上他的话:“没有奖励机制,最终什么事都要靠抽签决定,一是太被动,二是万一抽中,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主动一些更好。” “而且……”薄晔拉上背包拉链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忽而一笑,“昨天这个时间点,早就下雨了,但是今晚没有。” 唐止道:“有变量,凡事未必一定。” 晚间八点,四人收拾好一切,背上背包,往山下的飞机走去。 途中,薄晔拿着手电走在前面,脚下深深浅浅地踩着积雪,唐止不小心滑了一下,他眼疾手快地捞住,无奈道:“小哥哥,抓紧你男朋友的手。” 身后,恩瑾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又看向一旁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小心前行的顾萌。 二话不说抢过树枝扔在地上,强行牵住顾萌的手。 顾萌迷茫地看向他:“怎么了?” 恩瑾:“小哥哥,拄拐杖不如拄我。” 顾萌:“……” 被那一声低柔的“小哥哥”喊得脸红。 上了飞机后,四人将带来的塑料膜钉在机舱门口,挡风,做完一切后,跨过翻到在地的行李箱,进入头等舱,一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将沙发椅背的位置摇低,顾萌弯腰从脚边背包里抽出两条毛毯,摊开盖在身上。 薄晔道了声晚安,大家陆续回应。 顾萌正要躺到椅子上,忽然透过旁边的窗户,看到杉树林的某处耸动了两下,林子里像是有东西。 “你们过来看。”顾萌提高警觉,唤另外三人。 大家聚到右边的窗口,望向外面。 清冷皎洁的月光将雪原照得很亮,远处的杉树林在黑夜下只剩个黑黢黢的轮廓,但他们依旧看到了不少杉树在摇曳摆动,循着一条轨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间钻来钻去,晃得树林哗啦作响。 正在这时,一个硕大的圆柱体从树林里探出,顶部圆滑,左右缓慢地摇了摇。 光线问题,四人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但即便朦朦胧胧的,那样的体积也是够吓人的。 顾萌不自觉放低音量,道:“那个是什么?” 薄晔盯着看了片刻,自己都感到奇怪:“像不像鸡……” 唐止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后面一个字。 顾萌意会,无力地翻翻白眼,觉得薄晔是真的没救了。 不过经他提醒,确实越看越有点熟悉…… 硕大的圆柱体又慢慢下降,回到了黑黢黢的杉树林里,消失不见。 顾萌又问:“你们觉得像什么?” 恩瑾依然看着外面,低柔干净的嗓音幽幽道:“像极了爱情。” 顾萌:“……” 唐止:“……” 薄晔:“……” 三人转头看向恩瑾,此刻的男人在月光下简直像个诗人。 “像极了爱情。”恩瑾补充道,“让人捉摸不透。” “……” 居然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夏、35393552、柏川的地雷。 最近无论刷什么,都能刷到“像极了爱情”,很迷。 第41章 水曜日 雪原上方的夜空中, 月朗星稀,浮云舒卷。 三层高的客栈笼罩在斜映下来的月光中,木制的墙体和屋檐发黑, 构成一幅静谧无声的画面,散发出丝丝诡谲气息。 木屋周围的雪地如波浪般起伏了一下, 雪粒摩擦作响,又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一切都是晃眼的错觉。 三楼,刘雨欣坐在床边,对着窗口漏进来的皎洁月光,不断用湿毛巾擦拭手心。 范薇薇在隔壁床翻个身,娇滴滴地嘟囔:“雨欣姐,怎么还不睡啊?” 刘雨欣皱着眉, 又在手心上狠擦了两下,转身将手掌朝向范薇薇, 道:“这些银粉什么时候沾上的,刚刚才看到,好难擦除。” 范薇薇裹着被子抬头看了眼, 刘雨欣的掌心上,闪烁着细腻的银光, 月色下尤其明显,还挺漂亮的。 “咦”了一声,她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看,道:“我手背上也有一些,晚上洗漱的时候就发现了, 也不知蹭到哪里了,虽然难洗, 但是能洗掉,我试过的。”又怕冷地将手缩回去,在被子里卷了卷,提议道:“先睡吧,明早再洗也不迟。” 刘雨欣泄气地放下毛巾,道:“行,睡吧。” 范薇薇再次翻身朝向另一边,刘雨欣转身的瞬间,一条黑色的尖锥形物体在窗边急速滑过,转瞬即逝。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男人们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靠里的床上,一个男人仰面朝上,打呼噜时呛了一下,砸吧两下嘴,慢腾腾翻个身,隐在暗处的半张脸暴露在月光下,从脸颊到耳朵的部位原先看不出异样,此刻却银光闪烁,像是抹了细腻的粉,只有在月光映照下才能显现。 一条黑色带黄斑的毛毛虫从暗处爬出,贴在木制墙体上爬行,又软又肉的身体掉落在男人的脸上,朝着暴露的耳朵蠕动,途径之处的银粉消失殆尽,最后钻入了男人的耳孔里。 * 在雪山上的第三天早晨,玩家们在餐厅集合,没有足够的食物补给,刚起床或多或少都感到头晕目眩,有气无力。 落座后,大家等着阮楚水和罗婷切分蛋糕。 不少人环顾一圈,悄声向左右打听道:“昨晚那四个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我也刚到。” 雷厉打了个呵气,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摸了一圈自己的平头,道:“最好能找个人去飞机那儿确认一下,要是都挂了,今天每个人的蛋糕能切大点吧?” 饭桌上静默下来,没人答话,仅是朝他投去厌恶的一瞥。 “开个玩笑,怎么这么不经逗呢?”雷厉无所谓,摇头晃脑,用叉子敲敲餐盘,“阮领导,快点的,饿着肚子呢都。” 阮楚水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切蛋糕时不停分神看向餐厅门口,像在期待着谁出现。 又进来一个年轻男人,名字叫齐飞,不停掏着耳朵,随后脑袋向右歪着,一手拍着左耳。 张志安见了他,问:“怎么?耳朵进水了?” “不是……”齐飞抽开椅子坐下,嘀嘀咕咕,“好像进什么东西了,胀得慌。” 不一会,顾萌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后面依次跟着恩瑾、薄晔和唐止。 看到四人,阮楚水眼睛一亮,道:“昨晚还顺利吗?” 顾萌点头,如实回答:“在飞机上过了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玩家间窃窃私语起来,羡慕嫉妒恨的,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啧啧,早知道昨晚我就去守飞机了,五份简餐白白拿到手了。” “这活太好应付了,今晚我也要去。” “这四人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顾萌当做没听见,仅问阮楚水:“一份简餐换四分之三盒蛋糕,可以吗?” 阮楚水心里换算了一下,答应了。 四个男人当下就把换来的蛋糕分了,其他玩家看着他们餐盘里大块的奶油蛋糕,悄悄咽口水。 王晓驰刮掉盘底的奶油,道:“你们要不然回房间吃,看得我眼馋。” 薄晔含掉指腹上沾着的奶油,建议:“那你别看。” 王晓驰没好气地放下叉子,灌了口凉水压压火。 奶油有些腻,顾萌抄起手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准备喝水,只是刚触到冰凉的水,迟疑了一下,把瓶子举到眼前。 客栈提供矿泉水,无论是餐厅还是客房,都有很多,用透明的塑料瓶装着,没有贴包装纸,水的味道甘甜清冽,玩家们觉得可以接受,这两天一直都在喝这种水。 现在顾萌产生一个疑问,道:“冰天雪地里,不提供热水吗?” 大家扭头看向他,茫然过后才想起来,这两天喝的是冷水,吃的是冷饭,连口热乎的都没搞上。 因为刚来的两天还没适应,再加上潜意识里接受了游戏的设定,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喝什么,倒是没人在意热不热的问题。 顾萌继续道:“我们可以自己生火烧水。” 罗婷点头,赞同道:“而且中饭加热一下会更好。” 阮楚水下意识摸摸口袋,问:“谁那里有打火机或者火柴?” “我们房间里没有。”张志安第一个答道,“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翻过房间,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蜡烛之类的,晚间可以照明,结果什么都没翻到。” “我问过老板娘有没有火柴,结果她不说话。”范薇薇撅了下嘴,道,“她真的很奇怪哎。” 唐止蹙眉,停下手中的叉子,垂着脑袋思量片刻,说:“一直觉得这里缺少了什么,大概……是温度。” “这里没有火种。”恩瑾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擦擦嘴,声音低柔平静,“至少,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火种。” 餐厅里的人因他的话呆滞了几秒。 火是最常见的元素之一,正是因为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到现在才发现异样。 “没有火就不能燃放求救信号,要么找到火,要么制造火,这是逃生的第一步。”薄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第三天了,我们连这场游戏的门道都没摸清。”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一整个上午,玩家们分工,把客栈和飞机上的行李箱翻了个遍。 王晓驰和另外两个男人在户外尝试钻木取火,可是这里气候潮湿,并不像正常雪原上那样干冷,枯枝枯叶不够干燥,三人尝试了半天,最终无功而返。 中午的时候,所有人在客栈前的空地上集合,交流完信息后,表情各个凝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游戏没给他们生火的工具。 顾萌双手叉腰,因为一上午东奔西走,浑身冒汗,环顾一圈周围,道:“不可能没有火种,如果把游戏看成一张地图,肯定有我们未发现的区域。” “雪姨提示这一带有其他居民。”薄晔倚靠在门廊的栏杆上,突然道,“昨天王晓驰他们说的花林,我们可能还要去一次。” 齐飞是昨天探访花林的一员,此刻额上冒着冷汗,提醒他们道:“如果想进去,最好带上手电和斧头,越往里走花朵越密集,环境也越暗,可能要砍出一条路来。” 顾萌注意到他的脸色,随口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吗?” 齐飞的眼下和脸颊泛着乌青,看着像劳累过度,状态很糟糕。 他虚弱地摆摆手,说了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很胀。” 阮楚水看看头顶太阳的位置,提议:“先进去休息,花林的事下午再做安排。” 多数人垂头丧气地往木屋里走。 薄晔还在门廊边靠着,齐飞经过身边步上木阶时,他留意了一眼,男人右耳到脸颊的皮肤上隐约爆裂开血管,颜色紫得发黑,走路时喘息声很粗,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沉重。 “花香。” 唐止附在他耳边悄声道。 薄晔点点头,确实闻到了一阵甜甜的香气,自然清新,是昨天外出几人带回来的花粉的气味。 因为去花林的路比较远,来回需要近四个小时,玩家们考虑到天黑前可能回不来,所以将探险计划推到明天一早进行。 下午,王晓驰提议不如砍一棵杉树,反正他们有斧子,也省得再去捡那些枯枝落叶。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齐飞状态不好,在木屋外劳作了一会,就表示有些吃力,回屋里喝点水。 大家表示理解,劝他好好休息。 六个女性玩家都没敢走远,散落在离木屋不远的杉树林里搜搜捡捡,听到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的伐木声,心里就感到安心了。 范薇薇走累了,扫了扫某块大石上的积雪,坐下捶腿,忽而看到雪地里钻出的一朵紫色小花,冰天雪地中,一个娇弱却顽强的生命。 她惊喜地笑,伸手在花瓣上碰了碰,没有摘下来。 “其实,如果不是生存条件太差,在这里生活也是挺好的。”范薇薇一派天真烂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社交网络,气氛很田园呢,而且……”她俏皮地眨眨眼,看向其他人,压低声音道:“这里的男生很优质呢,楚水哥已经算好看的了,一楼住一起的那四个男的,真是帅炸了,都是不同类型的帅哥哦,我觉得那个长得很高,不太说话的男生挺好,高冷的样子像个霸道总裁,如果一辈子都困在这了,我就给他生孩子!” 周围的女人听了她的话,明白她在开玩笑,都善意地笑了笑,气氛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一个女生接上她的话,道:“我喜欢唐止那款的,虽然冷冷的,但是长得最漂亮,自带风格,感觉就像杂志上的日系小哥哥。” “顾萌也很好啊,看着很温柔,很耐心,笑起来特别好看,做事也尽心尽力,一看就是绝世好老公。”另一个女人停下拾柴火的动作,靠在一棵树上,道,“不过薄晔那种男人……没几个女人能抵挡他的魅力吧。” “薄晔加一。”一人道。 罗婷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其他几个讨论得火热的女人互相挤眉弄眼,明白她对阮楚水有意思。 女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将玩家间几个男人无责任意淫了一番后,注意到刘雨欣一直很安静。 范薇薇看向她,好奇道:“雨欣姐,你怎么了?” 刘雨欣皱着眉,看着有些费劲地直起腰,反手捶了锤后腰:“总感觉特别累,很沉。” 罗婷说:“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最近吃得少,还要干活,体力不支很正常。” 刘雨欣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手放在上面,茫然道:“活还是能干的,就是觉得……” “雨欣姐,你肚子怎么了?” 范薇薇指出。 虽然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正常情况下看不出身材,但是刘雨欣的腹部鼓得很明显,有个圆润的弧度,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怀孕了。 刘雨欣摇摇头,自言自语:“大概……大概太冷了,胀气吧……” 其他几个女人见她神色恍惚,又关心了几句,可刘雨欣坚持说没事,六个人就继续干活,四处搜寻树枝。 * 半下午的时候,一棵不算高的杉树被放倒,横躺在木屋前的空地上,大家轮流接替,将杉树砍成段,再劈成柴。 顾萌劈完一部分木柴,将斧头交给下一位,自己甩着有些酸麻的手腕,朝木屋走去,准备去喝点水。 经过前台时,习惯性跟雪姨打声招呼。 雪姨晃着苍蝇拍,死气沉沉地看他一眼,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 顾萌没在意,脚步不停地经过木制楼梯侧面,一转身,进了餐厅。 刚到门口,他看到餐桌旁坐着一个人,正抱着一只塑料桶往嘴里灌水。 定睛一看,原来是齐飞。 看到他的样子,顾萌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走近,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点怕。 不仅是因为男人喝水的样子过于疯狂,像是渴了三天三夜般,来不及灌下去的水从嘴边淌下,流进了领口里,前襟湿了大片,还因为齐飞暴露在外的皮肤变成了暗沉的灰色,细看他的耳根和脖颈,毛细血管如皲裂大地上的纹路,紫得发黑。 齐飞喝完一桶水,猛地将空瓶放下,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张着嘴打了个悠长的饱嗝。 顾萌见他这幅恐怖的样子,不自觉后退一步,试探道:“齐飞?” 齐飞看向他,缓缓张开嘴,发出一种如同来自腹腔的沉闷声音:“我——好——胀——” 最后的尾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顾萌微微睁圆了眼,他看到齐飞的嘴一直在张大,已经到了极限却还没停止,嘴角紧绷着。 下一秒,齐飞的脸从两边嘴角处裂开,一条黑红的软体生物从口中窜入半空中,伴随着“唧唧唧”的轻微尖叫声,圆柱形的粗壮身体转着圈,疯狂甩动着粘液。 顾萌脚下如同生了根,表情空白地站在餐厅门口,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一条比男性腰身还粗的巨大毛毛虫,从已经死去的齐飞口中扭动着身体要出来,三对细长的胸足在空中剧烈颤动,因为挣扎的力气过大,向右一甩,连带着尸体和椅子一起重重摔到地上。 眼前的画面,比最黑暗的噩梦还要恐怖,以至于顾萌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搭上右肩,将他翻转过身,另一只手扣住后脑,压向了男人的怀里。 闻到了雪一般凛冽清爽的气息,顾萌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去想。 地板上的毛毛虫在跳动挣扎,要从尸体里爬出来,血液混合着粘液淌了一地。 恩瑾带着顾萌,倒退着出去,带上了餐厅的门。 * 夕阳从天与地的交界处照射而来,将色彩涂抹在空旷的雪原上。 庞大的飞机逆着光,徒留一个黑色的剪影。 顾萌坐在机舱门口,一手拿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垂着脑袋,整个人有点自闭。 恩瑾跟他并排坐着,偏过脸看着他,橙中带粉的光芒映在顾萌光洁如玉的脸上,低垂的眉眼显出几分清丽和温润,另半张脸则被挡在了暗影里。 他们已经在这静静坐了一小时了,一句话都没说。 顾萌是被吓坏了,本来就害怕毛毛虫,结果看到一个大得如同变了异的从人体里窜出来,视觉冲击非同小可,那些乱颤的足须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留下的阴影足够陪伴他下半生。 恩瑾低头想了想,跳下飞机,落在雪地上,面对顾萌。 “顾萌。”低柔干净的嗓音唤了声,“你看我。” 顾萌掀眸,看向男人。 恩瑾蹲下身,双手合十,接着左右扭动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手也跟着扭,道:“你看,那条虫是不是这么出来的。” 近一米九的男人,扭着身体站起来的样子非常滑稽,但是表情又十分认真,顾萌嘴角颤了颤,在憋笑,想到了曾经教班里小朋友学毛毛虫的场景。 “是不是这样?” 恩瑾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 顾萌终于笑了,嘴角上扬,点点头。 如果每条毛毛虫能像恩瑾这么可爱,他就没再怕的了。 恩瑾又蹲了下来,重新扭了一遍,这次一边扭一边唱起了歌: “有一条毛毛虫 喜欢到处闲逛 亲爱的小朋友们 看到它不要紧张。” “有一条毛毛虫 住进一间小房 请大家不要打扰 就让它安静成长。” “……” 看着扭成花的高大男人,顾萌乐不可支,笑趴在机舱门口。 儿歌轻快欢乐,飘散在涂成橙色的雪原上方。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那天,顾萌收到来自薄荷糖夫夫的礼物,拆开一看,兔女郎制服。 大骂变态,接着小心收好。 恩瑾回家翻见,问:“这是什么?” 顾萌脸红,睁眼说瞎话:“幼儿园大型室内情景话剧《小兔子乖乖》演出服。” 恩瑾:“你的?” 顾萌支吾:“可能吧。” 恩瑾:“你试一下,想看。” “……”顾萌内心是拒绝的,“我可以不试吗?” 恩瑾摇头,委屈巴巴:“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看,我没得看。” 顾萌:“……” 别的小朋友也没得看! 顾老师最后强忍羞耻,为心爱的小朋友穿上粉色露背装,戴上粉绒绒的耳朵,晶钻的领结,毛绒绒的尾巴。 刚转身就被眼睛亮得不正常的男人推到床上。 顾萌后退,恩瑾爬着靠近,肩背起伏如同猎豹。 直到退无可退。 “小兔子乖乖。”恩瑾抚上顾萌的膝盖,向两边推开,“把门儿开开。” “别这种时候唱儿歌!”顾萌哭了。 —————————— 感谢白纡、不城的地雷。 这次断更时间有点长,深刻检讨,小剧场献上。 第42章 水曜日 六点过后, 天空下起了雨。 到了餐厅,顾萌环顾一圈,室内已经清理干净, 连血腥味都不剩。 原本二十人的座位空了一个,实在让人轻松不起来。 玩家间大多数人没见到齐飞惨死的画面, 但一条近两米的黑色毛毛虫从面前快速窜过的场景历历在目,血液是红色的,粘液是黑色的,在纯白雪地上拽出一条长长的轨迹,一切超出常识的事物都会备显恐怖。 至于为何齐飞的体内会窜出一条巨型毛毛虫,无人知晓,跟他同住一间房的人慌得六神无主,说过去两天都相安无事, 昨晚也不见怪异之处,异样是从今天上午开始的。 最后猜不出个所以然, 不了了之,但玩家们都提高了警惕心,明白困难不在于生存, 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陷阱。 用过晚餐,阮楚水提到关键问题:“今晚谁守飞机?” 第二天, 饥饿还能忍受,但到了第三天,胃里开始有了灼烧的疼痛,再加上昨晚去的四人安然无恙回来,于是陆陆续续有几人举起手。 雷厉咽咽口水, 摩擦一下后颈,扭过头, 嘴硬:“我反正不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事,我就想老老实实过七天。” 顾萌看了眼薄晔和唐止,透过眼神交流,大家都没有再去飞机上过夜的意愿。 范薇薇左右看看,无处安放的小手想举起来,又放下,最后捏成拳头藏进衣袖里。 见另一位女生也报名了,她想征求刘雨欣的意见,看愿不愿意一起结个伴,转头,却见刘雨欣面色阴晴不定,即便室内光线暗淡,因为离得近,也能看清她额角窜出的冷汗。 “雨欣姐?”范薇薇凑近一些,关心道,“身体不舒服吗?” 恩瑾听到对面的动静,跟着看去,粗略打量,对面女人的脸色暗沉发灰,精神不济,这样的状态有些眼熟。 刘雨欣低头,抚了抚如同怀胎六月的肚子,拉着外套下摆慢慢往上掀,声音沉闷迟缓:“我……我好胀。” 外套掀了开来。 范薇薇盯着她的肚子,茫然地歪了下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紧接着,小姑娘的眼眸越睁越大,颤抖的唇诉说着无声的恐惧。 恩瑾突然站起来,拉起顾萌就要离开。 附近的玩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奇怪地看向他们二人。 顾萌被牵着往外走,讷讷道:“恩瑾?” 话落,身后响起刺痛耳膜的女人尖叫声。 顾萌一惊,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范薇薇惊恐到变形的脸,还有她身旁…… 刘雨欣的腹部高高隆起,中间破了个洞,里面密密麻麻往外涌出漆黑带黄斑的毛毛虫,那些虫子扭动着身体,争相从血窟窿里往外钻,像筛糠一样向下抖落,乍一看去,窟窿口就像包着一团煮沸的黑色熔浆。 噩梦般的场景,一天之内接连上演。 还没看两眼,后方探来一只低温的大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恩瑾的声音很无奈:“别看了,会害怕。” 变故发生后,餐厅里变得嘈杂不堪,四周充斥着尖叫和咒骂声,但奇异的是,顾萌此刻只能听到恩瑾低低的、净柔如雪粒的嗓音,心里也像下了一场雪,涤荡得干干净净。 * 雷厉从外面走入客栈,身上沾了些雨丝,抹了把嘴,脸色铁青,独自骂骂咧咧:“妈的,本来吃得就少,现在全吐出来了,肚子里进了那么多虫还会不知道?不能安安静静跑外面找个地方产卵去?偏要留在餐厅里恶心人,真是可以。” 范薇薇呜呜咽咽地哭,被另外两个女生搀扶着往楼上走,听了雷厉的话,红着眼看他,张了张嘴,却实在没力气争辩什么,继续往上走。 被这么一闹,本来想去守飞机的玩家都打起了退堂鼓,阮楚水却对他们道:“顾萌他们四个昨晚在飞机上过夜,好好的没出事,齐飞和刘雨欣昨晚都在客栈,反而出事了,所以一切都没有定数,就算哪儿也不去,也不是绝对安全的,NPC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飞机,这是最明显的一个任务,我们不得不执行,万一真遇到了什么,我也没要求你们跟未知生物硬碰硬,尽快回来就好,后面的事情大家一起面对,你们背后永远有支援。” 今夜守飞机的有六人,四男两女,此时他们换到一楼休息室,听了阮楚水的话后多少感到安慰,再加上食物的诱惑太大,也就应承下来了。 有个女生小心道:“楚水哥,你为什么不去看守飞机?” 她的本意是有阮楚水陪伴,会更安心一些,因为她信赖这个一直以来在掌管大局的男人,不想这话到了男人耳朵里却变了味。 阮楚水突然关了手电,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有亲和力:“如果你在怀疑什么,今晚我去,你留下,不过放心,我会将自己的那份奖励给你,毕竟我是管理物资的人,自己给自己多分配食物总是别扭的,怕是不能让大家信服,我饿肚子没关系,只希望团队内部能安定,最后大家能顺利逃离这场游戏。” “不不不,楚水哥你误会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提问的女生闹了个大红脸,听他这么说更是羞愧难当,摆着手急于要解释,“我只是……只是……” “行了行了。”跟她同行的女生没好气地制止她,觉得她心思太多,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阮楚水,随后看向男人,歉意道,“楚水哥,别跟她一般计较,我们都信你,这就去收拾东西,等会下山。” 阮楚水温文尔雅:“我没事,你们晚上小心。” 等人都散尽,阮楚水提着手电慢慢往二楼走,想到那个女生的话,暗自嘲讽一笑。 待他走过咯吱作响的木质地板,在二楼一转弯,看到走廊里站着一道清瘦的黑色人影,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看着像等人。 阮楚水心中没来由地动了一下,在这黑暗湿冷的长廊里,瞬间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因为前几天观察过很久,仅看身形就知道是谁。 那人正是唐止。 唐止被不远处的一束灯光锁定,迎着光,偏头看去,被不算强烈的光照得眯了眯眼,一个男人逆着光走来。 那双被光线框中的眼眸清丽漂亮,左眼下方泪痣精巧得如同细钻,阮楚水心跳得很快,几乎从口中跃出,声音却强作镇定:“唐止?有什么事?” 待他走到眼前,唐止把一盒用锡纸包裹的简餐递上前,道:“换半盒蛋糕。” 刘雨欣掀开外套的时候,薄晔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视觉冲击过于强烈,再加上躲避不及时,有毛毛虫掉落到他身上,男人强撑到房间就进入卫生间吐了,后来脸色一直不太好,怕他低血糖不舒服,唐止想换点蛋糕给他补充糖分。 阮楚水连忙开门:“进来吧,我给你拿。” 唐止站在门口却没有动,摇了摇头,道:“谢谢,我在外面等就好。” “行。” 阮楚水没坚持。 王晓驰跟他同住一间客房,现在还没回来,他拿起半盒蛋糕后,看到另一个箱子里的坚果,迟疑半刻,抓起几袋,一同带上走向门口。 阮楚水将东西全部塞给唐止,暧昧不清道:“晚上每个人没分到多少,你肯定没吃饱……” 唐止看着多出来的几袋坚果,低垂的长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暗影,将坚果揣进外套口袋里,低低道:“谢谢。” 阮楚水笑了一下,放松地斜倚在门框上,见眼前的男生没拒绝,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心中高兴。 又不想他太快离开,暗中打量唐止,看到他左手上套着的戒指,没话找话:“戒指很好看,怎么戴无名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结婚了呢。” 唐止抿抿唇角,没立即回答,过了半晌,将修长手指上的戒指褪了下来,塞进口袋里,平静道:“还没结婚。”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年纪这么小,又这么……” 阮楚水看着他,眼里的光都化成了温柔的泡沫。 这一幕落在刚踏了一半台阶,准备上二楼的顾萌眼中,看到唐止把戒指拔掉后,在原地呆滞地立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心情复杂,先后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恩瑾下楼。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回一楼,黑灯瞎火,顾萌最后一级踏空,摔到对面墙上差点崴脚。 恩瑾眨了眨眼,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懵懵懂懂道:“你怎么了?” 顾萌偏过脸,看向他:“你刚刚也看到了?” 恩瑾点头。 “你觉得……”顾萌犹豫不定,慢吞吞道,“这事要提醒薄晔吗?” 恩瑾想了想,点头:“薄晔是个好人。” “……”顾萌又道,“那你去说。” 末了,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委婉点,能让他差不多察觉到就行。” 恩瑾煞有其事地叹气,像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半大少年:“明白,我也不希望他在爱情里受伤害。” 顾萌:“……” * 房间里,薄晔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窗户,借着月光把手电尾盖旋开,将里面的电池倒了出来,一个人正在捣鼓,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向门口看去,顾萌进来,鬼鬼祟祟看他一眼,身后跟着恩瑾。 “你们去哪里了?”薄晔淡淡道,“在外面看到Candi了么?” 顾萌吞吞吐吐,关上门,示意恩瑾说话。 恩瑾一派坦然,坐到男人身边,正色道:“薄晔,可能有件事要跟你谈谈。” “嗯。” 难得见恩瑾这么严肃,薄晔把手电筒扔到一边,洗耳恭听。 恩瑾双手撑在身后,偏头看向他,声音低柔平静:“你听。” 薄晔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倾听,此刻四下安静,只有窗外雨声不断,不解道:“听什么?” 恩瑾:“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薄晔:“???” 顾萌扶额。 恩瑾看向窗外,一阵潮湿的风吹入室内,拂面而过。 迎着风闭上眼,又道:“你看。” 薄晔看向外面,除了杉树林别无他物,皱了皱眉,耐住性子:“看什么?” 恩瑾:“春风又绿江南岸。” 顾萌:“……” 薄晔磨牙:“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给我拐弯抹角。” 恩瑾转而看向他,一脸认真地答非所问:“做男人应该心胸宽广,难道不是吗?” 薄晔:“……所以?” 恩瑾拍拍他的肩,诚恳真挚:“所以你选择原谅他吗?” 薄晔用指尖搔搔高挺鼻梁,认定他在挑事,同样诚恳真挚:“我现在心态不是很好,容易艹你大爷,所以你离我远点行吗?” “行。” 恩瑾好性格地应道,起身,远离这个令他心生同情的男人。 经过顾萌时,朝他眨了下左眼,悄声道:“我是不是特别委婉?” 顾萌神色复杂,一言难尽:“……你真是个天才。” 二楼,唐止把戒指放进口袋后,没等阮楚水话说完,继续道:“还没来得及结婚,就加入游戏,本来准备九月七号在挪威举行婚礼。” 阮楚水面色一僵:“你有未婚妻?” 唐止摇头,毫不掩饰:“我有未婚夫,是薄晔,我十九岁时跟他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趁阮楚水出神之际,抱着蛋糕盒微微鞠躬,道:“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没再理会阮楚水,唐止转身下楼。 回到房间,唐止从口袋掏出两袋坚果扔在床上,对另一边的恩瑾和顾萌道:“阮楚水给的,我们平分。” 薄晔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掀眸看向唐止:“额外给的?” 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默不吭声,安静吃瓜。 唐止坐到薄晔身边,拆开蛋糕盒,道:“是的。” 薄晔眯眼,警惕起来:“他为什么给你?” 唐止用勺子舀了块蛋糕送到他嘴边,睁着黑亮的眼眸,道:“不知道。” 垂眸看了眼蛋糕,薄晔张嘴,让唐止喂他,忽然很不是滋味,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青青草地,什么叫江南岸,什么叫原谅。 想到这,薄晔朝顾萌和恩瑾投去死亡凝视。 * 夜间的时候,顾萌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吵醒,伴随着床铺激烈的吱呀声。 回头看去,发现隔壁床上的恩瑾早醒了,正坐在床上,面朝房间另一边,黯然月色下的背影看着很寂寥。 顾萌翘起脑袋,扔过去一个枕头,引起恩瑾注意,迷迷瞪瞪道:“他们在干吗?” 恩瑾回头,小声道:“打架。” 顾萌细细听了会,确实是在打架,放下心,重新躺回去,只要不是在干荼毒恩瑾的事就行。 靠门那张床上的被子不断起伏,里面蒙着两个人,互相较劲,声音很低,闷闷地传出来。 薄晔压着身下人,固定住他的双手,听不出情绪:“他给你你就拿着?嗯?这么单纯,今年十八岁么?” “他给我我为什么不能拿?这种时候才没有必要互相客气。”唐止扭着身体挣扎,气急败坏,“你发什么疯?放开!” 薄晔咬他的嘴,力道重了点,唐止疼得发出哭腔。 “阮楚水对你有意思。”薄晔惩罚完,斩钉截铁道,“你早发现了。” 唐止气得眼尾泛红,挣脱开一只手在他脸上挠了一下,随后用力推他:“那又怎么样?” “唐止,你不守妇道。”薄晔重新固定好那只乱动的手,靠近了跟他额头抵着额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现在非常、非常、非常嫉妒,你要想好怎么安慰我。” 唐止瞪圆了眼,舔了舔一边虎牙,气势丝毫不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安慰你,刚刚那一下你得让我咬回来,不然你别想睡觉。” 薄晔挑眉:“来呀,都别睡。” 发现夫夫俩吵架还没完没了了,顾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弹坐起,暴喝道:“不好好睡觉的都给我出去!你们不要休息,其他小朋友也不要休息了?!” 靠门那张床上的动静瞬间止住。 过了会,薄晔翻身到一旁,唐止闷不吭声,两人在顾老师的镇压下总算消停。 恩瑾拍拍被子,准备躺下。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缥缈的尖叫声。 恩瑾立即转头看向窗外。 顾萌也听到了,因为离窗户近,干脆爬到窗前。 声音似乎是从山下传来的。 唐止从被子里露出红扑扑的脸蛋,皱了皱眉:“什么声音?” 顾萌看到远处的杉树林晃了晃,像是有东西在其间穿行,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晚守飞机的人……” 听闻,薄晔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马丁靴,弯腰系鞋带,道:“我去看看。” 唐止跟着坐起来:“我也去。” “等等我。”顾萌麻利地起床,摸黑收拾背包。 恩瑾自然也是躺不住的。 几分钟后,四人走出房间。 顾萌最后一个关门,余光瞥见隔壁房间的门开了条缝,跟门后的眼睛对上时,双方都吓了一跳。 隔壁连忙关上门。 顾萌了然,应该不止他们四人听见了山下的动静,只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去山下探看情况。 门口正好还剩四件雨衣,一人披了一件后,拉开门出去。 雪原上飘雨,异乎寻常的冷,似乎要冻穿骨头,积雪在雨水的冲刷下消融了不少,隐约能看到下方黑色的土地,走路时容易打滑。 薄晔打着手电在前面引路,四人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杉树林的边缘,看到了搁浅在雪地上的飞机。 “漏油了。” 雨水不断拍打在脸上,唐止抹了抹眼睛,道。 顾萌看向前方,果不其然,飞机右翼向下喷洒着大股液体,一看便知油箱的位置遭到了破坏。 “其他人呢?”他问,“我记得今晚有六人来飞机上过夜。” 正要向前,脚下猛然被什么跘了一下,摔倒在湿滑的地上。 恩瑾连忙上前扶他起来。 薄晔用手电照向顾萌,却在看到顾萌脚边的东西时怔了一下。 一颗人头斜滚在雪地上,大睁着眼,张着嘴,表情僵硬,定格在了最恐惧的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夏、氧化碳菌、白纡的地雷。 感谢撒花的各位~ 第43章 水曜日 顾萌转过脸看到地上的人头, 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唐止环视地面,问:“身体呢?” 周遭是哗啦哗啦的雨声,男人们穿着黑色雨衣, 短短时间内,面庞都被雨水打湿。 顾萌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颊上, 跟冰冷的雨滴触感迥异,抬手抹了一把,翻过手掌一看,上面糊着血。 预感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去。 交错纵横的杉树枝干间,向下挂着一张人脸,肤色苍灰,眼珠黯淡无光, 恰好正对他。 “……”顾萌僵直地收回视线,咽了咽口水, “要不然,回去吧。” 恩瑾察觉他的异样,跟着抬头看去。 四人的头顶上方, 高大的杉树向上生长,树顶直戳深色夜空, 雨滴在视野中呈发散状坠下,就在更高处的枝干上,向下倒挂着五具尸体,位置相互错落,脖颈处无一例外都被割开, 头颅仅靠后颈的那块皮肤与身体保持连接,随风晃动。 薄晔拿手电往上方照, 蹙起眉,数了数:“四男一女,还少一个女的。” 顾萌看向飞机的方向,此刻右侧机翼里的油箱已经漏得差不多了,原先四处喷洒的液体汇聚成水柱,淅淅沥沥落在雪地里,其他则看不出异样。 他看看另外三人,壮着胆子问:“先去飞机上搜?” 人命关天,说不定女人躲过了一劫,藏在附近某处。 四人出了杉树林,朝飞机方向走去。 雪原上空旷,有月光映照,光线比树林里亮很多,见视野不受影响,薄晔关了手电,随手塞进身后背包里。 薄晔和恩瑾登上飞机检查,唐止和顾萌留在外面望风。 到处都是燃油的气味,唐止看着机翼下方一大滩透明液体,思索道:“这是飞机第二次遭到破坏,袭击的位置是随机的吗?” 顾萌忙着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随口道:“第一次是机尾,第二次是机翼,暂时看不出规律。” 远处的杉树林里,高高的枝干上隐绰挂着五道人影,有种鬼森森的恐怖,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惴惴不安:“还记得昨晚看到的巨大黑影吗?” 唐止回忆,就是那个比杉树还高的圆柱体,点点头:“你想到什么?” “今天齐飞出事的时候我在场,看到那条……虫的时候,觉得这局游戏可能就是毛毛虫专场。”顾萌想起那条巨大的黑虫甩动身体的样子,仍旧毛骨悚然,艰难道,“昨晚我们看到的可能也是毛毛虫,不过体型更大了些,哥斯拉级别的。” 经他提醒,唐止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机翼上的缺口。 正说着,恩瑾从飞机上下来,淡声道:“第六个人在里面,腹部被捅了一个洞。” 听他这么一说,顾萌和唐止明白所有今夜守飞机的人都死了。 薄晔随后下来,道:“大概是什么惊动了他们,促使他们往杉树林的方向去,只是后来被追上了。”看看周围,大雨滂沱,于是提议,“先回去,雨夜不安全,等明早再来检查。” 男人们返回,一路上心事重重。 正当他们行至飞机和杉树林的中间地带,突然,走在前方的薄晔停了下来,其他人跟着脚步一顿。 顾萌看向男人的背影,茫然道:“怎么了?” 恩瑾看向一旁的雪地,目光循着某条轨迹移动,声音低柔:“别动,雪下有东西。” 唐止同样看到了。 周围的积雪不断起伏,滑出一条圆形的轨迹,像是有什么渐渐将他们围拢,圈住。 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薄晔感到脚下的异样,低下头,雪粒往两边滑落,渐渐露出一线漆黑。 他道:“跑。” “啊?” 顾萌还在愣神,其他人已经拔足狂奔,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跟紧大家的步伐肯定没错,于是也奋力踏着雪朝杉树林的方向跑去。 四人骤然的动静惊扰了雪下的东西,几乎是行动的瞬间,一条油黑发亮的圆锥形尾巴从四人右侧破雪而出,长约三米,最粗的地方成年人都难以合抱。 顾萌余光瞥见,转头看去,这一看,吓得不轻,一边大叫一边玩命向前狂奔。 薄晔听着后方的鬼哭狼嚎声,咬牙切齿:“你可省省力气,别把它引来了!” 话音刚落,粗壮的尾巴在空中晃动半圈,朝男人们快速扫来。 薄晔反应快,将一旁的唐止扑倒,两人双双滚落在地,锥形尾巴擦着薄晔的脑后呼啸而过。 恩瑾当机立断向前跪在雪地上,下腰,背部贴着积雪避开攻击,滑行出一段距离。 顾萌落在后方,没有躲过,被尾巴的尖梢扫中,整个人飞出几米远。 他在积雪上滚了一圈,一手捂着腰侧撑起身,猛咳几声,疼得蹙紧眉尖。 恰在这时,雪地颤动起来,不远处的积雪耸起,一截黑亮的圆弧面在顾萌前方冉冉上升,上升到一定高度,压在上方的雪块溃散掉落。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迷茫地随着那东西移动视线。 雪下的东西探了出来,升到半空中,足足有三层楼的高度。 从唐止的角度看去,那是一条外形酷似毛毛虫的怪兽,背对他的方向,高竖在眼前时挡住了月光,怪兽的一截掩在雪地下,身后拖着一条尖锥形的尾巴,与看似柔软的躯体不同,尾巴坚硬如铁,背上长着菱状的黄色斑纹,黄斑的末端竖着细长的毛刺,一根一根支棱着,看起来倒像是钢筋。 顾萌在巨型毛毛虫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离得近,看到的画面更加震撼,毛毛虫身上一截一截的躯干圆滚粗壮,抻着头部向上抖动,迎着月光发出“唧唧唧唧”的尖细叫声,纤细的胸足和腹足朝不同的方向乱颤。 软体恐惧症和巨像症一齐发作,顾萌管不了浑身疼痛,拖着身体向后挪,雨衣的帽子早滑掉了,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浇湿。 大概是察觉到了动静,毛毛虫弯下柔软的身体,头部缓缓伸到了顾萌眼前,距离之近,足以让顾萌闻到它身上特有的粘稠腥臭味。 顾萌不动了,手软腿软,第一次看明白一条毛毛虫的长相,那两只巨大的复眼尤其吓人。 气氛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发出一点声响都会刺激得怪兽发狂。 另外三人在后方,跟顾萌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恩瑾从背包里摸出一把斧头,悄悄站起身,一手握着斧柄颠了颠,深吸气,瞄准方向,铆足力气朝怪兽扔去。 唐止紧张地盯着,斧头沿着一条抛物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发出一声闷响,重重地斜插在怪兽身……旁的雪地上。 唐止和薄晔同时看向恩瑾:“……” 毛毛虫听到声音,扭转过巨大的头部,同样朝后望着恩瑾:“……” “……”恩瑾感到很没面子,低下头,腼腆地踢踢脚下的雪粒,“抱歉,雨天手滑。” 下一秒,毛毛虫“唧唧”两声,扭转身体就朝恩瑾的方向窜去。 顾萌连滚带爬闪到一边,险险躲过随之甩来的尾巴。 薄晔带着唐止向其他方向跑去。 纯白的雪原上,一条十几米长的黑虫扭动着身体,上蹿下跳,颜色十分鲜明,周身的四个男人狼狈逃窜。 恩瑾被毛毛虫盯上了,处境最糟糕,好在腿长,被追着跑时左左右右移动,不走直线,多次被赶上,但都身形灵敏地躲闪开。 薄晔看了,击掌赞叹:“风骚风骚,蛇皮走位。” 顾萌费力拔起斧子,想扔向怪兽引起注意,好解救恩瑾。 可斧子拿手里瞄了半天,怎么都瞄不准,干脆转向另一边的薄晔:“薄晔!你来!” 薄晔一扭头就看到一把斧子朝面门飞来,赶忙往旁边一闪,躲开后惊魂未定,气得不禁骂人:“艹!顾萌你就是个猪队友!” 顾萌管不了那么多,把背包取下,把里面东西倒在雪地上,以期发现对付怪兽的物品。 薄晔捡起斧头,让唐止跑向树林,又对远处的恩瑾喊道:“恩瑾,带它过来!” 恩瑾接收到信息,跟毛毛虫周旋两个来回后,朝来时的路径往回狂奔。 等恩瑾距离还有两米远时,薄晔活动两下手腕,道:“趴下!” 恩瑾向前扑到雪地上,薄晔手上的斧头同时掷了出去,正好插入毛毛虫的两眼中间。 霎时,“唧唧唧”的声音更响了,毛毛虫扬起头部,疯狂甩动,整条躯体在雪原上毫无章法地甩动,场面异常疯狂。 所有人往杉树林跑去。 唐止第一个到达,后面陆续跟上薄晔和恩瑾,顾萌正要进入林子里时,身后甩来锥形尾巴,将他扫倒在地。 顾萌狠捶地面,对自己恨铁不成钢:“靠!为什么又是我!” 毛毛虫正以极快的速度袭向趴在地上的顾萌。 唐止回头一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喊一声:“顾萌!” 恩瑾要回去拉人,可毛毛虫比他速度更快,就快接近了,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束光亮从林子里照出,毛毛虫就像被刺到一般甩开头部,避开了地上的顾萌,恩瑾趁机把人拖走。 那道光左右晃动,毛毛虫像是很怕光,节节败退,身体缠绕着在雪地上扭动,大地都在震颤,最后实在招架不住,一扭头遁入了雪地里。 雪地一阵起伏后,再次恢复平静。 雨水冲刷着杉树林,哗啦声响连成一片,四个男人虚脱般地靠坐在树干上,浑身湿透。 顾萌抹了把脸,平息一会后,看向薄晔:“你怎么做到的?” 薄晔关上手电又打开,开开合合好几回,想通后,道:“这里的毛毛虫怕光,但不是月光这种自然光亮。” 唐止扶着树干起身:“看来手电是重要道具,玩家间一共有四把。” 顾萌看向头顶,五具尸体还在上面挂着,经历过刚才的一番后,已经引不起内心起伏了。 他道:“他们带手电了吗?” 薄晔想了想,道:“应该会带一把,附近找找,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 毕竟是稀有道具,捡到的话可以保命。 最后,恩瑾在某棵杉树下找到了,擦了擦,打开,还能用。 准备回去时,恩瑾见顾萌捂着肋骨的位置,看着有些不适,便让他拿着手电,自己背着他向木屋走。 薄晔闲来无事,道:“顾老师,我采访你一下,跟怪兽面对面时,你在想什么。” 顾萌:“我在想,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奥特曼就好了。” “顾萌,我可以做你的奥特曼。”恩瑾背着人,吭哧吭哧往高处走,气息微喘,“虽然没办法,打跑,小怪兽,但是一定会,保护好你。” 顾萌心间一暖,不自觉搂紧他脖子:“恩瑾小朋友真是太甜了。” 薄晔转头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轻笑道:“恩瑾深藏不漏,没想到还是情话小能手。” 顾萌用灯光晃他,警告:“别瞎说啊,我们恩瑾还小,还不懂什么叫情话。” 薄晔摇摇头,知道一时半会无法扭转恩瑾在顾萌心中纯洁的小白花形象。 转而面对唐止,小声道:“别看恩瑾表面正经,我赌五毛钱,他在心里已经把顾老师翻来覆去艹过无数遍了。” 唐止:“……你怎么知道?” 薄晔淡淡一笑,非常自信:“知子莫如父。” 唐止:“……” * 第四天一早,顾萌告知了六个守飞机的人遇难的消息,多数人既震惊又害怕,有几个昨晚就听到了动静,心里早有准备,倒没显出什么情绪。 玩家们匆匆前往飞机那,途径杉树林边缘时,有些人猝不及防,被树梢上挂着的尸体吓得尖叫。 顾萌在雪地上找到一把斧子,是昨晚攻击怪兽的那把。 他蹲下身,将斧子从雪地里拔出,看到上面挂着黑色的粘稠液体。 在斧子上抹了一把,放指尖搓了搓,质感滑腻,有点油,心想大概是怪兽的体|液。 在阮楚水的吩咐下,三个男人合力将飞机里死去的女生抬出来,走到不远处的地方,埋进雪里。 阮楚水神色凝重,跟顾萌了解昨晚的情况。 听说雪原上还有巨型毛毛虫,大家心神惶惶。 阮楚水挨个看过顾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人,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我们?最后的时候……” 顾萌刚想据实汇报,就被薄晔打断。 薄晔看向阮楚水,嘴角挑着笑,眼神却很淡漠:“脱身的方法值多少?” 阮楚水面露不悦,但还是用手指比了个数字。 薄晔点点头,道:“毛毛虫怕光,晚上记得带好手电。” 人群沉默,互相看看。 游戏只给了他们四把手电,只要是没拿到手的玩家,心里忽然就变得不安起来。 护身的东西,只有放在自己这里才觉得保险。 半上午的时候,剩下的十二位玩家出发前往花林,因为中午回不来,于是就背上了餐食。 薄晔他们四人卖了一条重要消息,一人拿到一份简餐,放进背包里。 临出门前,薄晔看了眼门旁挂着的雨衣,稍作思考,叫住前面的顾萌和恩瑾。 顾萌不解:“这里的白天都是晴朗的。” 薄晔取下一件卷进包里,淡淡道:“带上,以防万一。” 虽然不知道要防什么,但另外三人还是各自拿上一件。 路上的时候,阮楚水走在队伍前方,却频频回头朝唐止投去视线,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一旁的薄晔。 薄晔磨了磨牙,问身旁的恩瑾:“如果有人觉得顾萌可爱,想偷,你会怎么做?” 恩瑾:“干他!” 薄晔:“……你真是个狠人。” 过了一会,经过一处溪涧,上面有石块,就是比较滑,阮楚水跨过去后,再次回头看向队尾的唐止,关心着他的情况。 却见薄晔牵着唐止,两人十指相扣,到了岸边后,唐止还没站稳,就被薄晔一个使劲扯进了怀里。 唐止仰起脸,道:“你干嘛?” 薄晔垂着眼睫看他,在他水嫩的脸蛋上亲了亲,道:“见到你这样的,就忍不住欺负一下。” 唐止鼓起一边脸颊,定定地看着他,拿手指戳他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昨晚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薄晔一笑,又在他脸上亲了下:“真聪明,这个是奖励你的。” 两人亲亲我我的画面落在对岸恩瑾眼中,心想,这大概就是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恩瑾看向顾萌,准备如法炮制。 跨过溪涧,恩瑾拉了下顾萌,结果力道没掌握好,顾萌踩着岸边的雪,脚下打滑,扑倒在地。 觉得恩瑾可能是故意的,顾萌一脸茫然,坚强地自己爬起来,道:“你干嘛?” 恩瑾握着顾萌的手拍掉他手心的雪,满怀愧疚道:“见到你这样的,就忍不住欺负一下。” “……”顾萌嘴角抽了一下,“你觉得我这样的很欠虐是吗?” 恩瑾咬唇,抬手在他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声道:“真聪明,这个是奖励你的。” “……” 顾萌气得想打人,甩上书包,自顾自向前走去了。 恩瑾有些怅然,赶紧跟上。 不过是想体会一下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可为什么同样的剧本,薄晔和唐止经历过后还是甜甜蜜蜜,他演完后就把人气跑了。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捉摸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地雷~ 第44章 水曜日 太阳升到人们的头顶上方。 顾萌喝完一瓶矿泉水, 将空瓶塞回包里,看着前方黑压压的杉树林,叹气一声, 继续向前。 一路上走得背后冒汗,不禁拉低些外套拉链。 “怎么还没到啊……”范薇薇背着包, 在雪地上拖着脚步艰难前行,走了两个多小时,累得呼哧呼哧喘气,“好辛苦哦,没想到会这么远,包里装了好多水,背久了感觉好重哦。” 暗绿色的树荫落在身上,顾萌在后面听了, 看向她鼓鼓囊囊的背包,好笑道:“你带了几瓶水?” 范薇薇放慢脚步, 到了他身旁,嘟囔道:“七八瓶吧。” “那么多!”顾萌讶然道,“不过是出来一趟, 下午就回去了,带个两瓶差不多了。” 范薇薇却摇头, “嗨呀”一声将背包往肩上撂了撂,向他娓娓道来:“我只带了一瓶矿泉水,其他都是化妆水、爽肤水、卸妆水还有保湿水之类的,我怕晚上回不去,基本上护肤品都带上了。” 顾萌:“……” 孱弱少女雪山里负重前行十几公里, 只为晚间依然能在野外护肤。 面对眼前的精致女孩,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你那小身板, 还带那么多瓶瓶罐罐,真是要脸不要命。”罗婷在前面笑,回头看了眼,对范薇薇道,“看哪个男生好心,让他帮忙背一下呗,。” 范薇薇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恩瑾,看着男人英俊淡漠的侧颜,显出几分小女生的忸怩,娇羞道:“恩瑾……可以帮我背一下吗?” 恩瑾偏过脸,表情冷冷的很酷。 薄晔轻笑,看出一点苗头,打趣道:“薇薇,帮忙背包这种事都是男朋友干的,你确定要找恩瑾?” 范薇薇脸更红了,嗔怪:“薄晔,你别瞎说,我就是看恩瑾可靠,所以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撞进恩瑾耳朵里,引得男人眼睛一亮。 顾萌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包。 回头,恩瑾目光灼灼盯着他看。 “又干嘛?” 顾萌无奈。 恩瑾:“我帮你背。” 背包很快被扒了下来,顾萌都来不及拒绝。 其他人眼睁睁见恩瑾单肩挎上顾萌的包,快步走在前面,并且还一脸美滋滋,像是讨到了什么好差事一般。 “……” 范薇薇郁闷地嘟嘴,再次将沉重的包往肩上撂,嘀嘀咕咕:“女儿当自强,我可以的,我一点都不难过……” 顾萌一脸懵,看向薄晔,问道:“他怎么了?” 薄晔思考半刻,道:“恩瑾,给你男朋友般的温柔和霸道的呵护。” 顾萌:“……你可省省吧。” 作为恩瑾的迷妹,范薇薇第一个不乐意,抗议道:“薄晔,你怎么把恩瑾说得跟块卫生棉似的,不许你这么说他!” 唐止:“……” 薄晔:“……” 顾萌:“……” 恩瑾牌卫生棉,给你男朋友般地温柔和霸道的呵护。 三个男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这样一句广告词,不仅没察觉到违和感,反而还觉得朗朗上口。 * 这时,前方传来声音:“到地方了!大家注意安全,跟上!别掉队了——” 走在队尾的一小拨人踏上一座低矮的斜坡,向前看去,黑压压的一片花林在眼前展开。 范薇薇张了张嘴,愣在当场。 首先入目的是跟柱子一样高大粗壮的花茎,通体绿得发黑,花茎侧面舒展开两片叶子,体积之大,活像两把芭蕉扇,再往上就是黑色的硕大花朵,因为过大,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没见过如此之大的花,像是经过辐射变异了一般,人们站在花朵之下,仿佛误入了巨人国。 阮楚水在花林前方清点人数,确保连上自己的十二个人都到齐后,吩咐大家跟紧一点。 王晓驰来过一次,于是拿着手电在前方开路,其他人尾随其后,有手电的人也都拿了出来持在手里。 进入昏暗的林子里前,薄晔抽出黑色雨衣,披在身上,连背包一起罩在其中。 顾萌不太理解他的举动,奇怪道:“会下雨吗?” 薄晔拉起帽子,淡声解释道:“如果起风,会掉下很多花粉,不太喜欢那种气味,要是落在衣服上,想弄干净的话,可能要费一番功夫。” 说着,转而帮唐止穿雨衣。 顾萌想起前天王晓驰他们回来时,抖了一地的花粉,之后还有毛毛虫在上面爬过,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花的花粉可能有怪异之处,于是也效仿薄晔穿上了雨衣,同时提点了恩瑾一声。 走入花林,四周弥漫着清新味甜的花香,头顶花瓣交错,极少能够漏进来阳光,只能靠手电照明,同时,花下很少有积雪,玩家们脚下踩的都是黑土地。 恩瑾拿着手电筒,顾萌跟在他身旁,昏暗中,余光瞥见花茎上有什么在动,便让恩瑾用光照一下。 光束转移到花茎上的瞬间,一条漆黑带黄斑的毛毛虫曲溜溜爬行出光圈,逃也似的爬到花茎的背面。 顾萌汗毛竖起,贴紧恩瑾,远离周身的花朵,更加觉得套一件雨衣是明智之举,免得毛毛虫掉到衣服上不易察觉。 越往前走,花朵越密集,到了后来,花茎与花茎之间只能单人通过。 十分钟后,最前方的王晓驰将手电筒移交给阮楚水,自己从包里取出一把斧头,示意身后的人腾出点空间,道:“我得把路劈开来,再过去一点点,应该就能走出花林了。” 透过前方花朵间的狭小夹缝,顾萌看到,花林之外是白茫茫的雪原,离得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木头搭建起来的大门,像是某处的入口,很古朴,同时也预示着花林尽头别有洞天。 王晓驰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抡起斧子朝粗壮的花茎砍去。 一道墨绿色的浓汁飙溅出来,阮楚水因为站的方位恰好对着切口的方向,不能幸免于难,随着“噗嗤”一声,被溅了一脸。 雷厉往旁边躲开,嫌弃道:“差点弄我身上!王晓驰你小心点!” 王晓驰没空搭理他,傻傻地看向阮楚水,口舌不利索:“阮……阮哥,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阮楚水从口袋掏出手绢,站远了一些,不带情绪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接着兀自擦脸,慢条斯理,擦完后,一条白色手绢也就染成了墨绿色,绿得发黑。 盯着手绢半天,察觉到了什么,阮楚水将布料放于鼻下,轻轻嗅着,出乎意料的,闻到了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 并非草木花朵之类的植物芬芳,而是一种热烘烘的、属于肉体的烂熟芬芳。 难以形容,但非常令人着迷。 阮楚水暗暗地嗅了一会,犹豫两秒,没有把手绢扔掉,而是叠好塞进了口袋里。 前方,王晓驰继续砍着花朵,花朵即将倾倒时,响起“唧唧唧唧”的颤抖声音,像是有一百棵铃铛草在迎风抖动。 其他人也都听到了,纷纷看向那株奇异的霸王花。 黑色的巨大花朵轰然倒地,压着了临近的花,声音停止。 顾萌咽烟口水,道:“没想到,一朵花也会发出尖叫。” 雷厉愣了半晌,忽然跳脚:“靠!这些花跟个活人似的,别都是什么食人花,一口一个人,快快快,赶紧砍,快点出去!太吓人了。” 王晓驰翻翻白眼,向前走了几步,继续砍着花茎,吭哧道:“嫌慢的话……你自己动手。” 他随后又砍了两朵花,待毛骨悚然的尖细声响平息,前方漏出一道光亮。 顾萌这时看清了那扇木门,门上横梁挂着一块破旧木板,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 “安宁村”。 * 村庄十分破旧,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回响,房顶屋檐压着积雪,整个村看样子应该是荒废了。 阮楚水走在村中的主干道上,一路走一路看,大致了解了地形。 他停在村子的中心位置,分配任务。 三人一组,搜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屋子,重点是找到能生火的工具。 分组时,两个女生因为胆怯,拆开了分到男生的组里。 范薇薇跟着顾萌和恩瑾,罗婷本想进阮楚水和王晓驰的队伍,结果雷厉不知道在想什么,硬是要跟阮楚水一队。 没人能跟一个无赖讲道理。 等阮楚水一队去了东边的方向后,罗婷气呼呼地表示不平衡,语气恶劣:“那个地痞流氓,突然就要黏着阮哥,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居心!” “大概看阮楚水像是有主角光环的人,所以执意跟着。”薄晔脱下雨衣后,抖了抖,纯白的雪地上立即浮现一层金色粉末,随即淡淡道,“走吧,我们去搜西边的房屋。” 顾萌好不容易劝范薇薇将装了八瓶水的背包放在路边后,三人走向了朝南的小道。 大致看了看,他们负责的区域有五六幢自建木屋,大多只有一层高,极少的会有两层,门上都不带锁,大白天里敞开着。 顾萌率先走进一个房子,大厅中央有张八仙桌,靠里边墙的位置是一座高高的红色案台,墙上张贴着观音画像,边边角角都有虫蛀的痕迹。 走近案台,掀开上面小型香炉的盖子,里面只余冷冷的灰烬。 打开案台上一小方一小方的抽屉,倒是找到了不少贡香和蜡烛,就是不见火柴和打火机。 他随手推开左手边的房门,一个老太太对着门口笑。 顾萌吓得呼吸一窒,僵立在原地,跟老太太对视。 “顾萌?”恩瑾发现异样,走近他,“你怎么了?” 顾萌指指里面,让他自己看。 房间里,正对门口的木制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太太,穿藏蓝色棉袍,脑后款着低矮发髻,布满褶子的脸带笑,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搭着椅子扶手。 若是正常人也就罢了,诡异的是,老太太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是僵硬的,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范薇薇悄咪咪地从门框边探出一个脑袋朝里看,小声嗫嚅:“她是蜡像吗?也太真了吧。” “屋子里可能还有不少这样的假人,小心一点。”恩瑾走了进去,道,“你们去其他地方,这里我来搜。” 见恩瑾无所畏惧地将手伸进老太太的口袋里翻找,顾萌擦擦冷汗,真心佩服。 顾萌招呼范薇薇:“走,我们去厨房看看。” 范薇薇看看他,又看看房间里的恩瑾,抉择了一下,果断道:“我还是跟着恩瑾吧,在他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 顾萌心情微妙,被别的男人比下去,总是不乐意的。 谁还不是个男子汉,谁还没有点自尊心。 顾萌走近厨房,在那里又看到了两个假人,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每被吓到,但仍旧感到一种阴森的诡异气息,浑身不舒服。 一个中年妇女系着围裙,一手拿锅盖,一手拿锅铲,弯腰站在灶台前,但是锅里空空如也。 小木桌旁,一个不及桌沿高的小男孩伸手摸向案板上的香肠片,嬉皮笑脸地偷吃,看着很顽皮。 顾萌只觉得走进了蜡像馆,或是博物馆里的年代展览厅。 看着小孩,顾萌感到些许亲切,不是那么害怕,稍作迟疑,探手伸向了他婴儿肥的脸蛋。 他们看起来都太真实了,无论是生动的表情,还是皮肤的纹路,看起来都跟活人一样,除了不能动这一点。 手指挨着小孩面颊的一瞬间…… 温热的。 顾萌一个激灵,火速抽回手,甚至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指,忙不迭地转身走了出去。 此刻,他非常赞同范薇薇的观点,还是跟着恩瑾比较好,在恩瑾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 一个房子搜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顾萌他们什么有用的物品都没搜到。 走出去时,碰巧遇到薄晔、唐止和罗婷三人。 范薇薇亲切地上前挽住罗婷的手,絮絮叨叨地说屋子里那些恐怖的假人。 顾萌问薄晔:“找到什么了吗?” 薄晔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顾萌看看天空,蓝得发白,还晴朗着。 叹气道:“继续搜吧。” 恰在此时,从东边传来模糊的争执声,动静闹得不小。 一行人互相看看,向声源处找去。 他们来到一座房屋前,这大概是全村唯一带院子的房子,方方正正的院子后就是古朴的厅堂。 里面,王晓驰正跟雷厉打得不可开交,阮楚水站得远远地劝说。 王晓驰压在雷厉背上,一抬头,看到门口的众人,控诉地喊道:“雷厉想私藏火柴!” 听到“火柴”二字,大家眼睛骤亮。 作者有话要说: 范薇薇计划着做微商,找大家注资。 【薇薇微商团队(5)】 【范薇薇】:我准备创立自己的品牌,你们现在投资,明年今日,包每人分红50万。 【Candi】:50万是什么概念? 【范薇薇】:小糖纸,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呀?[露齿笑] 【薄晔】:就是把一千万拆成20份,不够你买一组手办。 【薄晔】:@范薇薇 我老公对千万以下的金额毫无概念,见笑了[羞涩] 【范薇薇】:QAQ 【顾老师】:把薄荷糖夫夫踢出去!太有钱了,没办法做朋友! 【Candi】:那就支持一下……你想卖什么? 【范薇薇】:卫生巾!名字就叫“恩瑾”!英文名是Engine。 【范薇薇】:每次看到恩瑾,我都会有满满的安全感,让人觉得很贴心,很棉柔,而且Engine是引擎的意思,广告词是这样的,你们给看看。 【范薇薇】:有了这个引擎,就算是那几天,也会让你活力满满。 【顾老师】:…… 【薄晔】:爱了爱了,这么好的创意,肯定要入股,现在就给你写支票。 【范薇薇】:谢谢薄总! 【Candi】:你别听他的,薄晔现在笑疯了。 【恩瑾】:拒绝。 【恩瑾】: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恩瑾】:想象过“10个解决痛经的好办法,最神奇的居然是使用恩瑾”、“女生必看!一片恩瑾,让你月月疏通”之类的标题刷爆朋友圈的情景吗? 【薄晔】:哈哈哈哈哈哈哈[笑cry] 【恩瑾】:这个群,赶紧给我解散。 【恩瑾】:顾萌,你笑什么?你跟他们一样坏。[生气] 【顾老师】: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 【恩瑾】:我要修理你。 ——1分钟后—— 【范薇薇】:@恩瑾 @顾老师 你们还在吗? 【薄晔】:[沉思]可能正在修理中。 【薄晔】:@Candi 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比他们的早出生,不能落后。 【范薇薇】:!!! ——1分钟后—— 【范薇薇】:@薄晔 @Candi 还在吗? 【范薇薇】:Hello?还有人在吗? 范薇薇微商计划夭折。 感谢白纡的2个地雷,感谢烟渚的地雷。因为拖更太久,流下悔恨的泪水,小剧场献上。 第45章 水曜日 厅堂的正中央位置摆放一张四方桌, 左右两边各置一张柳木椅,右边的椅子上坐一位穿棉袍的老头,笑得眯起眼, 一手举着指向上方。 一动不动,像是蜡制的假人。 此刻, 雷厉和王晓驰呈现胶着的状态。 阮楚水出言劝解,温吞的嗓音全被争吵声盖住,不起实际作用。 雷厉罗着腰,双手藏于身前,捂得死紧,他背上趴了一个王晓驰。 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互不让步,撕咬得厉害。 顾萌被吵得脑壳疼, 撸起袖管,大声喝道:“有完没完?年龄加起来都过半百了, 遇事还像小孩一样打打闹闹。” “有没有点身为成年人的觉悟?啊?!” “有没有点身为共青团员的骄傲!啊?!” “要打出去打!别在这影响团队风气。” 仿佛是被顾萌的气势镇住,雷厉和王晓驰抬头看向门口。 长相温润的男子此刻微微愠怒,正穿过四方露天院子朝他们走来, 气势汹汹。 “……” 那一瞬间,他们心底升起一种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 见两人居然消停了, 顾萌敛了敛神色,轻咳一声:“行了,有话好好说,都别打了。”末了,放软语气补充一句, “就当给我个面子。” 雷厉和王晓驰互看一眼,静止了两秒, 接着同时掐住彼此的脖子,再次大打出手。 场面比之前更失控。 顾萌:“……” 兄弟,你们让我很尴尬…… 雷厉朝王晓驰骂道:“你个狗腿子,说谁私藏呢!我先拿到,我光明正大!” “你不要脸!还不是我提醒了一句你才看到的,孙子抢得比谁都快!”王晓驰年轻的面庞上满是愤懑,坚定道,“火柴就一根,决不能落在你这种人手中。” 雷厉猛然挥开王晓驰的手,惯性作用下,往后连连倒退几步,不受控制地撞到主位上的老人。 随着陶瓷般的一声脆响,老人摔倒在地,崩得四分五裂,同时,密密麻麻的黑色毛毛虫像涨潮般涌了出来。 突生变故,大家向四面八方散开,避开地上的虫。 但那些虫仿佛有自主意识,渐渐从中心往外扩散,如同一滩黑色熔浆往四周蔓延出细细的支流。 “怎……怎么都朝我这儿爬来了。” 王晓驰拼命往外跑,汇聚成一长列的毛毛虫目标明确地追着他的脚步。 唐止走到院子中央时,发现了什么,渐渐停了下来,观察从两旁经过的毛毛虫。 它们似乎对他没兴趣,只管追着其他人。 薄晔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 唐止不确定道:“因为雨衣?” “有可能,毛毛虫受花粉吸引,经过花林时穿雨衣能挡掉大部分粉末。”薄晔拉住他,继续往门外走,“现在想来,游戏里的每一件道具都有特定用途。” 厅堂里,雷厉没及时跑出去,吓得站到中央的方桌上,慌乱间抓住身后垂挂的仙鹿长卷图,却不小心直接撕裂了。 他感到后背碰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原来画后面藏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一把长弓,一根箭横亘在其间。 雷厉眼珠子一转,取下弓箭背在身后,踩着大厅里的木椅往外撤离。 待所有人都安全出来,阮楚水眼疾手快合上大门,将数量多得惊人的毛毛虫阻挡在内。 这时,在村子另一边的张志安等三人闻声赶了过来,向其他人打探情况。 阮楚水暗自松了口气,却见雷厉背上的长弓,道:“你这个是……” “这是我凭本事找来的,你们别瞎几把打什么破主意。”雷厉机警地握紧身前弓箭的弦,远离人群几步,“弓箭藏在大厅里那张图的后面,要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在里面翻找,你们也别想看到!” 范薇薇悄悄翻个白眼。 王晓驰刚想跟他杠,阮楚水打量一眼那张弓,抬手制止他出声,仅道:“火柴交出来,我们所有人的命都系在上面,太重要了,你想拿着,就算我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弓箭你想要的话就留着。” 迫于来自其他人的压力,雷厉没再坚持,暗自骂骂咧咧地将一盒火柴递交给阮楚水。 阮楚水推开火柴盒。 牛皮纸制成的盒子里,躺着唯一一根火柴。 雷厉拥有弓箭后,爱不释手,走在路上,兴致勃勃地抽出那根箭查看。 那箭长约半米,箭身是木头,打磨得光滑圆润,箭头用一块厚厚的纱布包裹。 他不耐烦得绕开绳子,掳去白色纱布扔在地上,露出削得尖锐的黑铁。 雷厉大笑一声,执着箭转身指向阮楚水,又指向王晓驰,小人得志道:“接下来几天你们谁敢惹我,谁不老实就扎谁。” “艹!”王晓驰躲开箭头,往旁边闪身,骂道,“神经病啊,滚远点!” 恩瑾在后方停下。 顾萌跟着一顿,看向他,问:“怎么了?” 恩瑾低着头,地上躺着雷厉刚扔掉的纱布,看了一会,蹲下身,捡起厚厚的布料,用单手缠在指间观察。 顾萌弯下腰,双手撑膝,道:“有问题?” “布料原本是柔软的,但被什么浇过,粘在了一起,有点浆。”恩瑾低头闻了一下,若有所思,起身将纱布揣进了口袋里,“可能有用,先留着。” * 下午时分,确定找不到第二根火柴后,一行人看看天色,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快出花林时,不知从何方刮起一阵风,霎时,金色的花粉从上方的花朵缝隙间倾落,玩家们被漫天飞舞的粉末呛得直咳。 “哪来的妖风……”顾萌走出花林,抹了抹脸,放下手后,上面沾着一层细腻的金粉,“还以为穿雨衣能避免这些粉,真是防不胜防。” 他拍了拍手,金粉扑朔朔掉落。 最后一抹橙色夕阳在地平线消融时,一行十二个人有惊无险地抵达木屋。 范薇薇和王晓驰等人在门前雪地上拍打衣服上的花粉,白雪上不均匀地抖落了一层。 薄晔经过他们身旁,朝两人掠了一眼,漫不经心提醒一句:“拍干净点。” 夜间大家在餐厅集合,虽说团队里一下子少了八个人,今天也已经是第四天了,每个人分到的食物比前几天要多,但依旧远远无法满足一个人正常的食量。 雷厉灌了一瓶矿泉水,打了个嗝后,瘫在椅子上,道:“现在真他娘想吃肉,热喷喷、油滋滋的烤肉,咬一口,一嘴的油,啧啧。” 范薇薇暗暗揉肚子,连着四天,天天吃不饱饭,同样是头晕眼花,细声道:“以后再也不喊着减肥了,有火锅、烧烤、小龙虾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珍惜,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恨啊,以前怎么不多吃几口。” 一桌子的人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阮楚水清清嗓子引起众人注意,道:“火柴我已经放在安全的地方,大家只管放心,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他顿了一下,声音放缓,“今夜飞机还得有人看守,既然已经知道对付巨型毛毛虫的方法,接下来几天不能再让飞机被破坏了。” 一语说出,气氛刚活跃起来的餐厅又陷入死寂,甚至有两个人躲避般地低下了头,遮遮掩掩。 雷厉转着桌上的盘子,声音模糊:“就让昨晚那四个去呗,反正他们都跟怪兽斗过了,再赶跑它,应该不是事儿……” 王晓驰没好气:“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觉得不是事儿,你怎么不去,尽会怂恿别人。” 雷厉撇嘴:“你这么有正义感,那你去。” 王晓驰不想被看轻,咬咬牙刚想站起来,另一边薄晔突然出声:“今晚我和Candi去。” 玩家们看向薄晔,男人神情淡然,懒懒道:“我们两个就可以了,你们留在木屋。” 众人差点鼓掌,薄晔的气场在他们心中瞬间两米八。 大神就是大神,给人安全感。 * 从餐厅回到房间,顾萌道:“确定不需要我们?” 薄晔背上包,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推着唐止往门口走,轻笑道:“不用跟着,今晚夜观天象,月色皎洁,北斗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掐指一算,平安夜。” 顾萌“切”了一声,懒得理他,转身进入浴室。 薄晔临走前,回头看向恩瑾,指指脸颊、下颌和颈部的位置。 在月光的照耀下,恩瑾那几处闪烁着细腻的银粉。 薄晔提醒道:“你和顾萌身上的这些印记要擦干净。” 恩瑾点点头:“你们也注意安全。” 薄晔和唐止走后,没过一会儿,浴室门打开,顾萌探出一个脑袋,道:“恩瑾,帮我擦一下后背。” * 范薇薇和罗婷来到一楼找人时,顾萌和恩瑾正在浴室里互相擦背。 “你说,他们能答应吗?”走廊里,范薇薇扶着墙壁摸黑向前,没什么自信地问,“毕竟是保命的物品,怎么可能给我们。” “难道要去找雷厉他们借?不用想了,借不到的。”罗婷拍拍她的手,给她打气,“放心,顾萌人这么好,不会不同意的。” 两个女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意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范薇薇轻敲两声门,怯怯道:“请问,有人在吗?” 房间内没声音。 “不好意思,我进来了哦。”范薇薇小心翼翼推开门,道,“我们就是来借……” 话音未落,浴室方向传来细微的动静。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心下怀疑,便放轻脚步来到浴室门前。 门内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接着就是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响,同时传出令人精神一振的对话—— 恩瑾:“把后领再拉下来点,可以吗?” “嗯……”顾萌应允了,低声催促道,“快点,冷死了。” 范薇薇眼睛一亮,连忙将耳朵贴近门板。虽然偷听的习惯不好,但她实在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正在发生她想的那么回事。 恩瑾的嗓音本就好听,磁性低柔,平时不爱说话,一开口就冷冰冰的,但是他跟顾萌讲话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像是有质感的融雪。范薇薇在门外听了,不禁颊发烫,心里像被奶猫挠了一爪子。 紧接着,里面又是一阵静默无言,只有时重时缓的“窸窣”衣料摩擦音。 范薇薇越听越入神,眼睛熠熠生光,半张脸都挤到了门上,一手攥紧领口,小脸激动到泛红。 罗婷皱了皱眉,“他们在干嘛?” “还能在干嘛!”范薇薇用气音道。 “???”迷惑不解。 罗婷准备离开,一扭头,却见月光下,小姑娘两行鼻血。 “!!!”罗婷连忙抬手帮她擦了一把,压着嗓子急道,“你怎么啦!” “嘿嘿。”范薇薇看向她,一脸痴汉状地乐呵,满脸红晕:“刺激。” 罗婷:“……” 最后,浴室里所有动静随着恩瑾一声叹息结束。 镜子前,顾萌拉起衬衫。花粉难擦除,后颈被毛巾蹭得火辣辣的疼。 他问:“好了?” 恩瑾看了眼顾萌被毛巾蹭得红彤彤的后颈,感到抱歉,“但是有些破皮。” 一门之隔的地方,范薇薇瞬间兴奋地睁大眼。 罗婷受不了地扶额,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激动。 浴室内,顾萌系上纽扣,同时给恩瑾让位置。 恩瑾走到镜子前,先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扑到脸上,接着抽了条架子上的毛巾。 顾萌拿着外套,拉开门的瞬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滚到怀里,直接愣住。 范薇薇仰起脸,挂着两行鼻血打招呼:“嗨……嗨,顾萌,打扰了。” 顾萌稳住她的身形,推开一些,又看到一旁的罗婷,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听墙角……啊,不不不,借东西。”范薇薇离得近,看到男人脖颈侧面的红点,脸色更红了,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我们……我们手电筒大概没电了,开不了,想来向你们借一个。” 罗婷紧接着她的话,道:“毕竟三楼只有我们两个女生,晚上没有手电不太方便。” 恩瑾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听到动静后转身,来到浴室门口,声音淡淡的:“在床头柜上,自己拿。” 范薇薇看到他,羞怯地移开眼。 虽然早料到他们会借,罗婷还是客气道:“那你们没有手电,万一遇上毛毛虫岂不是……” 顾萌看看恩瑾,眼神交流片刻,道:“没关系,我们等会去飞机上睡,薄晔他们有手电,我们四人共用一个就够了。” 两个女生道谢后,拿了手电后离开。 顾萌穿上冲锋衣,卷起袖口,正准备帮恩瑾擦掉脸上印着的粉末,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小女生抑制不住的兴奋尖叫。 “你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了吗!” “也太激烈了吧!” “我的马鸭……一屋子的帅哥都搞绝美爱情!” “…………”顾萌看向恩瑾,茫然道,“她在说什么?” 恩瑾懵懂地摇头。 顾萌想了想,继续撸袖管,摆摆手:“算了,肯定不是在说我们。” * 飞机上,头等舱内,薄晔靠在皮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 前方,中央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两片布帘被掀开,一个空姐推着饮料车款款走入。 薄晔依旧保持躺靠的姿势,歪过头,懒懒地睁开眼看去。 空姐一身藏蓝色制服,头顶蓝色镶白边的空乘帽,帽檐压着乌黑发丝,白皙的脖颈上系一条红色丝质领巾,斜侧方打着精巧的蝴蝶结,刚及膝盖的制服裙下是一双优雅动人的小腿,在黑色丝袜的提升下愈发显得形状姣好。 薄晔单手支颐欣赏了一会,打了个响指,道:“这里。” 空姐淡漠地看他一眼,将饮料车停靠到薄晔座位旁,公式化道:“薄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薄晔不怀好意,朝空姐勾勾手指,轻笑道:“你靠近点。” 空姐服从地蹲下身,仰面看他,眼眸清洌洌的,显得很冷漠,左眼下的血红泪痣在月光下却有些妖异。 “需要你的特殊服务。” 薄晔轻挑嘴角,暧昧一笑,指尖挑|逗地搔着空姐的脸蛋。 空姐朝侧下方瞥了眼,什么都没说,修长的手搭上男人的腿,缓缓上移,平静道:“特殊服务需另外收费,价格不菲,而且……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会随时叫停。” 薄晔被撩拨,头脑有些发热,他一把捞起空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因为这一动作,窄裙的边缘绷直上卷。 “你这是服务人的态度?” “到底是谁服侍谁?” “不过……”薄晔弯了下眼角,“我喜欢。” 薄晔垂眸瞄向包裹在黑丝内的长腿,低声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空姐扶着男人的肩维持平衡,脸色悄悄变红:“叫我Candi。” “Candy?”薄晔明知故问,“C-A-N-D-Y?” “糖果的意思是么?” 唐止低着头,先前的伪装溃散,彻底羞涩了,“不知道。” 薄晔眼底闪过笑意,抬起男生的下巴,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对方,他道:“果真是颗小糖果,真甜。” 气氛一触即燃,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两人也不是第一回 了。 薄晔细致地剥开那层漂亮的糖纸。 过没多久,一条红色的领巾甩落到座位扶手上,晃荡不停。 所以,当顾萌和恩瑾来山下投奔薄氏夫夫时,在机舱门口听到了极度活色生香,又极度令人尴尬的声响。 唐止的声音清清润润的,带着哭腔,应该是被欺负狠了。 “乖啊宝贝,忍一会儿,再给我五分钟……”薄晔异常禽兽。 顾萌脸红,低骂:“不要脸……” 顾萌红着脸,双手盘在袖子里,郁闷地往回走:“我说这两人今晚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赶着干这种勾当!” 恩瑾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顾萌注意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崽?” 恩瑾瞄他一眼,幽怨道,“每次都只能看猪跑,就是吃不到猪肉。” “……” 顾萌皱了皱眉,暗自琢磨。 恩瑾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像看一头猪? 一定是错觉。 *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餐厅里聚齐后,却迟迟不见阮楚水和王晓驰出现。 雷厉背上背着一张弓,自从得到这张弓后,睡觉都不离手,他打了个呵气,催促罗婷:“我们先吃吧,快饿昏了!” 罗婷看着门口,不放心地站起身:“不行,得等楚水哥来了后才能开动,我去敲门看看。” “阮楚水的狗腿真多……”雷厉不耐烦。 正在这时,阮楚水出现在餐厅门口,众人看到他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只见男人的脸色比墙还白,神思恍惚,仅穿一件单薄的衬衫,领口处还沾了不少血迹,几乎是飘着进来的,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狼狈。 “楚水哥!”罗婷第一个冲上前,紧张地检查他身上的情况,急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阮楚水一动不动任她翻看,闭了闭眼,疲惫道:“王晓驰被袭击了。” 阮楚水跟王晓驰是室友,也是第一个确认他死亡的人。 他道:“一起床,就看到他这样。” 室内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王晓驰躺在床上,靠近窗口,此刻的窗户拉开了一半,从外面“呜呜”朝室内吹风。 年轻人大睁着眼,从脖子以下到腹部都血肉模糊,白色的肋骨根根分明,内里的器官在残破的身体里若隐若现。 很明显,王晓驰被什么啃过,并且啃得很不均匀,如同餐盘里一条翻着白肚子的鱼,被吃得七零八落。 罗婷跟王晓驰认识得早,见到同伴惨死在游戏中,不禁动容,躲到外面走廊里去哭了。 阮楚水丢了魂似的坐在床边,同样是受打击不小的样子。 薄晔拉起被子盖住王晓驰的尸体,看着窗户,道:“昨晚什么东西进来过?” 阮楚水无力地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范薇薇贴心地在他肩上披一件外套,安慰道:“楚水哥,别难过了,这是意外,不能怪你。” “是啊……”阮楚水讷讷道,双手捂住脸,显得很痛苦,“这都是意外,游戏里,谁都阻止不了……” 大家脚步沉重地离开二楼房间,阮楚水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便没人打扰他。 顾萌走在最后,经过阮楚水时,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换件衣服,顺便把手洗干净,游戏还要继续。” 经他提醒,阮楚水看向搭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十个指甲缝里透着血色的乌黑,看着很脏。 他苦笑:“本来立志要保护好整个团队,现在却连最好的兄弟都不能保住,昨晚,他大概就是在我身边被那些虫蚕食的吧,我却毫无知觉。” 顾萌叹气,道:“不要有负担,游戏里都是不可控因素,你没办法面面俱到。” * 第五天的时候,木柴有了,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廊角落,火柴也找到了,就等着后天点燃求救信号。 薄晔梳理所有信息,道:“可能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张志安回想了一下已有物品,道,“有火,有柴,都齐全了吧。” 薄晔摇头,淡淡道:“第七夜会下雨,在室外,火柴可能擦不亮,就算能幸运地点燃火,木柴在潮湿的情况下,很难烧起来,这种情况下,就无法燃放求救信号。” 经薄晔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游戏里还存在天气的限制,开始坐立难安。 “对啊,下雨天怎么点火,那……那怎么办?”范薇薇焦急,“就没办法逃出去了吗?” “只要可燃物的燃点低,是可以在雨中燃烧的。”恩瑾手上摆弄一块白色纱布,道,“汽油、柴油和煤油这些燃料可以作为辅助,到时候大面积浇在木柴上,应该没问题。” 顾萌立即想到前天夜里机翼下方漏油的场景,犹豫道:“要从飞机里取燃料?” 张志安拍桌子叫好:“对啊!可以用飞机油箱里的燃料引燃木柴,我在一个旅行箱里找到过一张飞机图纸,上面标注了飞机油箱的位置,我记得除了右侧机翼和飞机中部,左侧机翼上还有一个油箱。” 唐止顾虑多,表示不赞成:“取燃料势必要破坏飞机,这违背了机长发布的任务。” 一个男人反驳道:“出去都成问题了,还谈什么保护飞机,难道要守着飞机在这里待一辈子?” 唐止抿抿唇,冷静道:“我只是觉得,可能有别的途径。” 顾萌也有相同的忧虑:“既然NPC提醒了飞机的重要性,从飞机上取燃料肯定不会是最优解。” 那个男人胡乱摆摆手,不耐烦道:“别追求什么最优解了,能把问题差不多解决就得了。” 薄晔道:“都别忙着下结论,还有三天,说不定能找到替代方案。” 这时,雷厉从外面兴冲冲地跑进来,满面红光:“我射中一只鹿了!”说着,把弓拍在桌上,大手一挥,“都跟我来!都过来帮忙抬一下。” 张志安等人觉得新奇,连忙跟着出去,念叨着:“这里还有野生动物?” “接下来几天是不是有野味吃了?” “雷厉居然能射中鹿?真的假的?” 恩瑾看到餐桌上的弓,道:“损坏了。” 顾萌走近一看,果然,上弓臂断得很彻底。 唐止预感不太好:“所以这张弓是一次性道具?” “啧。”薄晔揉揉眉心,头疼道,“一次性道具在游戏里如果遍地都是,就没多少价值,如果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极度珍稀。” 恩瑾接上话:“比手电筒还珍稀。” “走吧。”薄晔道,“出去看看,希望那头鹿值得消耗一张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Serena的地雷~ 第46章 水曜日 三层楼的木屋后方, 蓝得发白的穹顶之下,一头长角梅花鹿躺倒在血泊中,微微抽搐, 湿漉漉的黑眼一眨不眨望着一个方向,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流失光彩, 翻过来的体侧插着一根木箭,身下的白雪浸染大片红色。 雷厉像个山大王,蹲在一块巨石上,满意地盯视自己的战利品。 薄晔走到雷厉身旁,扔了瓶矿泉水给他,漫不经心问道:“以前学过射箭?一般人可射不来一头鹿。” “哪能啊,一般人哪会学那玩意儿,我这还真是第一次摸弓呢。”谈及猎鹿的过程, 雷厉嘚瑟得厉害,接住矿泉水后激动地挥舞双臂, 描述事件的始末,“当时我就站在屋子后面,准备撒……方便一下, 裤子还没脱呢,一头鹿就从林子里窜过, 长得还挺肥,你想啊,被我雷厉看中的东西还能跑得掉?肯定不能啊!我三下五除二就搭弓对准它,结果还没怎么用劲儿,那箭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嗨!你猜怎么着?” 雷厉斜睨一眼薄晔,春风得意, 话说一半故意留个悬念,自以为是在吊人胃口,殊不知这样的行为傻得冒泡。 薄晔其实不太想回答,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但还是顺水推舟道:“然后箭就扎在了鹿身上。” “对!太对了!你说巧不巧,一击即中!当时我那个威风啊,可惜没录下来……”雷厉自顾自鼓掌,啧啧称奇,“我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天赋,不代表国家去参加奥运会都可惜了。” “……” 顾萌站在一旁,看他一眼,觉得这兄弟实在自我感觉太良好。 矮陂下,张志安和另外两个男人提起梅花鹿竹竿似的四肢,合力抬了起来。 薄晔收回视线,淡淡道:“可能闭着眼都能射中……” “你说什么?”雷厉没听清,侧头盯他,“什么闭着眼?” 薄晔轻笑,改口道:“我说你人不可貌相,厉害厉害。” 雷厉昂着脑袋轻哼一声,当做了赞美。 顾萌望着眼眸已经彻底灰暗的梅花鹿,不太忍心,转移目光看向雷厉,问他:“你说你拉弓时没怎么用力,为什么弓臂断了?” “这我怎么能知道?”雷厉不管这些,胡乱敷衍:“大概质量不好,那东西也不知道在那老房子里放了多久,中间被虫蛀了都不一定。” 顾萌拧眉,咬着冲锋衣的领口,仍有些纠结他的说辞。 若诚如他所言,游戏给这么破的一把弓给玩家……真的蛮吝啬的。 张志安一行人抬着梅花鹿走向木屋,这时正齐步踏上斜坡,不想后方一人脚底打滑,跌了一跤,梅花鹿“啪”得一声落在雪地上。 雷厉立即板起面孔,插腰就骂:“吃饭了没!几个大小伙是没吃饱还是怎么着?能不能给点力?把鹿肉摔坏了看大家吃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没道理,鹿肉又怎么会摔坏。 但那几人都没吭声。 跌跤的小伙抿着唇,拍拍膝上的雪,再次提起梅花鹿的腿。 作为这头鹿的拥有者,雷厉看着平时爱跟他呛声的几人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心中快意。 等其他玩家都进入木屋,薄晔道出自己的猜测:“目前看来,弓箭有两个属性,第一,百发百中,第二,一次性消耗,至于用途……可能是为了方便玩家猎鹿,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萌侧头看他,不解:“你怎么知道百发百中的?” 薄晔淡淡瞥他一眼,道:“既然雷厉这种团队里的最低标准都能射中,谁拿到那张弓都可以。” 顾萌:“……” 大神,赤|裸|裸的歧视了啊。 薄晔说正经的:“知道绝地求生吗?” “俗称吃鸡嘛。”顾萌点头,“几年前火遍大江南北,吹遍多少宅男闺阁的游戏。” 薄晔:“那种大型游戏设计得很精致,枪支的后坐力、准心的偏转角度、倍镜的放大效果都经历过上万次的模拟,意在给玩家最真实的枪战体验,因此,一个PUBG职业玩家需要不断训练才能和游戏里的枪械磨合好。” 停顿两秒,话锋一转:“知道4399射击类小游戏吗?” “……”在这样通俗易懂的对比下,顾萌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指,在这场游戏里,猎鹿这一环节粗糙得有点对不起观众?” “用鼠标点击一下弓箭,再点击一下目标物,即可获得奖励。”薄晔兀自咬了咬下唇软肉,低头沉思,感觉不太妙,“这个副本不可能是这个难度,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唐止眨眨眼,想到一个问题:“大家把鹿抬回去,不是只为了当摆设……” 望了眼木屋方向,恩瑾表情寡淡:“饿了五天的人,排除万难也会把鹿烤了吃。” 顾萌心底咯噔一下,微微睁大眼眸:“所以要动用火柴了!” * 火柴这种划一根少一根的道具,无疑是珍稀的,再加上它悬着所有生存者的性命,玩家们早将它看成了一级保护对象。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在第七天夜晚无法点燃求救信号,将集体Game over,因此,昨天找到火柴时,大家纷纷达成共识,火柴交由一人保管,不到游戏最后一刻,绝对不拿出来。 可是,谁都没想到中途会杀出一头肥美的梅花鹿。 薄晔率先走进木屋内,轻“啧”一声:“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放弃打鹿肉的主意。” 一楼十分安静,体积不小的梅花鹿被扔到了角落的位置,顾萌询问柜台后方的雪姨,得知其他玩家都在二楼。 四人连忙上楼,果不其然,剩余的人都聚到了阮楚水的房间门口。 房间内依然飘散着血腥味,王晓驰的尸体还躺在床上,阮楚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拾掇得清爽干净,不复先前的落魄样子。 雷厉正在跟他争论,因为身后站了不少人,显得趾高气扬,道:“今天你必须把火柴拿出来,大家都等着宰鹿肉呢,别在这儿扫兴啊跟我。” 阮楚水无奈,折叠两下袖口,温吞地说:“只剩下三天了,逃出这场游戏后,你想吃什么都有,就这么等不及吗?为了口吃的,把大家的生存风险提高,值得吗?” 雷厉眉一拧,目露凶光,上前揪起阮楚水的领口,新旧仇恨一起算账:“老子还偏就等不及了!你小子要维护公平正义,可以啊,第一天就跟我对着干,每天分的食物不够塞牙缝的!我一个大老爷们都饿了五天了!五天了!啤酒肚都给饿没了!现在这鹿肉都送上门了,你还不给吃?”说着,阴森一笑,“你要再不交出来,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鹿肉也没你的份儿。” “你手撒开!”罗婷挤上前,看不得雷厉对阮楚水这么无礼,拍开他的手气愤道,“不就是射中了一头鹿?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 雷厉被迫松手,怪笑一声:“行,你跟你这姘头都别吃,到时候就看着我们吃肉。” 转而吩咐张志安和另外两个男人:“把这间房搜个彻底。” “等等。”薄晔斜靠在门边,懒懒地开口,“动用火柴前,你得先给个解决方案,如何才能让火种延续到第七天。” “这还不简单?”雷厉哼道,“一直烧呗,漫山遍野的林子还怕没柴火?” “晚上下雨,要放在屋子里烧吗?”薄晔一笑,换了个站姿,继续道,“深更半夜你守着?火万一不小心灭了又怎么办?” “这……”雷厉目光游移,强行争辩,“总有办法的……放……放在门廊上烧呗,有屋顶可以挡雨,晚上大家轮流守着,总不至于出岔子。” 顾萌摇摇头,道:“放在门廊上也不现实,屋子是木制的,可能连房屋都会点着。” 范薇薇纠结一会,狠狠心:“要不然算了吧,反正只有三天了,比起吃肉,还是火柴更重要。” 原本跟雷厉站在一个立场的玩家,面上都开始露出犹疑之色。 雷厉见情势有变,微急:“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干嘛?都给我想想办法!” 张志安叹气,摇摇头。 雷厉瞬间少了先前的威风,并且意识到,自己猎回来的鹿有多鸡肋。 食之不能,弃之可惜。 阮楚水微微一笑,适时开口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吧,别想这么冒险的事了。” “我有办法。” 正当大家准备放弃时,低柔得像雪粒的男音响起。 雷厉眼睛骤亮,忙问道:“你说的方法是?” 恩瑾却不急着说答案,只道:“我要鹿身上最好的部分。” 薄晔垂眸,轻笑:“有长进。” 这种时候,雷厉也无所谓了,摆摆手道:“你不要独吞就行。” 最后雷厉拿走了火柴,一行人到户外生火去了,因为事关重大,各个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薄晔站在二楼,双手抄在裤兜里,看着楼下雪地里忙活的几人:“也就最后三天,不懂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真是饿疯了。” 唐止:“这些天大家都处于饥饿状态,有一头鹿送上门,总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恩瑾淡声道:“在诱惑面前,人类的意志力大多薄弱。” 薄晔点点头,不忘自夸:“要是都像我一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也就没这些事。” “要点脸。”恩瑾凉凉地瞥他一眼,道,“昨晚在Candi的制服诱惑面前,你还不是意志力喂了狗。” “……”薄晔歪过头看恩瑾数秒,突然一手掐住他的脸颊,莫得感情,“小朋友,你知道得太多了。” 唐止被说得脸上发烫,清亮的眼眸浮现羞窘的水色:“恩瑾你……你昨晚在……” 恩瑾的脸颊被掐得变形,变得口齿不清:“还有顾萌……” 顾萌:“喂!!!” 一提及这个糟糕的话题,顾萌就开始贴着墙走路,准备悄无声息下楼,没想到还是被恩瑾给卖了。 薄晔偏过脸盯着顾萌,冷笑:“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嗯?这么爱听别人的Live版,需不需要我录一张1028P蓝光原碟送你们?” 顾萌正欲反驳,阮楚水从房间走了出来,几人乍一见面,气氛沉默下来。 阮楚水带上门,首先注意到脸红得厉害的唐止,微微放松表情,道:“唐止,你还好吗?” 薄晔轻轻“嘶”了一声,放过恩瑾的俊脸,转身牵起唐止的手,准备下楼。 走之前,他对阮楚水皮笑肉不笑:“唐止好得很,尤其是在老公薄晔身边的时候。” 阮楚水定定看他一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薄晔带唐止下楼,一路上压着嗓子警告:“他要是再敢对你笑,我就刻1028P蓝光送给他,全程不打码。” 恩瑾走在身后,微微拧眉:“还敢传播小黄碟?薄晔你这是缺少社会主义的毒打。” “……”薄晔回头看他,面无表情,“提名你做扫黄队长,好不好?” 恩瑾没再说什么。 唐止鼓着一边脸颊,不高兴:“你对我凶做什么?我又没让他对我笑。” 薄晔在唐止脸上扫视一圈,暗自磨牙,最后还是不解气,靠近了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恨道:“少年,停止散发魅力吧!” 顾萌默默移开视线,被眼前这一对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 木屋前扫开了一小片雪,露出底下黑色的土地,上方升起了旺盛的篝火。 雪原苍蓝的天空下,玩家们围着火焰,伸手感受久违的温度,看着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静静感受美的时刻。 范薇薇瘪着嘴,感动哭了:“有火,真好。” 雷厉在火边烘烤了一会,道:“可以了可以了,接下来我们天天都有火,看把你们稀罕的,现在去处理鹿肉。” 女生不敢干血淋淋的事,于是就帮忙找树枝搭架子,因为这里没有锅,只能将鹿肉绑在架子上烤来吃。 恩瑾正在掀着铁锹铲土,准备用土烧制火钵,以保存火种。 顾萌、薄晔和唐止在一旁帮忙,他们另外取了一堆火,围着火堆和泥。 顾萌一边搅拌着土,一边道:“早知道能生火,昨天就应该从村庄里背一口锅回来,我记得他们厨房的土灶上有那种很大的黑色铁锅。” 薄晔甩甩两只手,上面已经沾满了黑泥,抬起手腕蹭蹭额角,道:“你现在也可以去。” 回想起那个安静得诡异的村庄,以及屋子里的那些假人,顾萌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太远了,再说,去一趟回来还要处理满身的花粉,昨天清理的时候,擦破了我一层皮。” 薄晔道:“那种地方,去一次就够了。” 唐止卷着袖管,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低头认真干活,对着泥团又摁又揉,脸颊被碎发搔得有些痒,便不在意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白嫩的脸蛋上立即留下一道黑色印记。 薄晔看了,觉得可爱,抬手在他脸蛋上又划了一道。 “……”唐止停下手上的活,面无表情地掀眸看他,声音淡淡,“幼稚鬼。” 薄晔一笑,转过头继续干活,不提防唐止整个手掌按在他脸侧,还故意抹了一把。 唐止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开一边嘴角,露出尖尖虎牙,笑得恶劣。 薄晔挑挑眉,不甘示弱,又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 唐止回击,把黑泥蹭在男人的眼尾…… 对面二人你一下我一下,渐渐打作一团。 顾萌撇嘴,嘀嘀咕咕:“真是够了……” 这时,脸颊一冰,顾萌侧头看去。 恩瑾蹲到他身旁,一只手上还沾着泥,眼睛发亮,像是有星光,嗓音低柔地问:“玩吗?” 顾萌皱眉,抬起手背蹭掉脸上的泥,道:“别闹。” 恩瑾不依不饶,又在他脸上划了条黑印:“玩嘛。” 顾萌抿抿唇,这次干脆不擦了,头也没抬,继续揉着泥团。 “顾萌。”恩瑾锲而不舍地戳他脸颊,睁着一双无辜的星星眼,放轻语气,“玩嘛。” “……” 顾萌额角青筋跳动,在泥团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 恩瑾歪着脑袋,不明显地噘嘴,指尖在顾萌脸上漫不经心地画画:“别人都有的玩,为什么我不可以?” 顾萌忍无可忍,一把将泥团摔在石块上,反手就在恩瑾脸上印了个巴掌印:“来啊!爸爸陪你玩!” 范薇薇听到动静,抬头看去。 不远处,四个美男正在相互打闹,各个脸上都糊着黑泥,可架不住颜值气质俱佳,那场景在暖暖的日光下十分美好,活力动感,荷尔蒙爆炸。 范薇薇悄悄看了一会,回过头,继续用绳子缠绕树枝的连接处,叹气道:“我现在看着他们,感觉好像猪八戒偷看蜘蛛精们洗澡哦。” 罗婷:“……” 神比喻。 *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头鹿被剥了皮。 趁火钵还掩在火堆里烤制,恩瑾操着一把菜刀,轻松利落地将鹿肉拆成几大块,每一刀都割在肉的纹理上,骨头与肉的连接处拆得干干净净,刀刃划过的地方几乎不留血丝。 众人都被他这一通庖丁解牛般的漂亮操作镇住了。 雷厉看着肉块,张了张嘴,道:“兄弟,以前是厨子吧?” 恩瑾在布上蹭了蹭刀口,面淡如水:“看过动物身体结构图谱。” 顾萌明白,恩瑾看过的东西都印在脑子里了,所以操起刀来得心应手。 一头鹿十一个人分,绰绰有余,雷厉也像许诺的那样,先让恩瑾挑选了最好的部分。 范薇薇看着生肉,想想它在火上烤时滋滋冒油的情状,几乎要流下口水来,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顾萌洗好手,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碰上了正要出门的阮楚水。 阮楚水背着包,看着像要出远门。 顾萌怔了一下,提醒道:“现在出去?大家准备烤鹿肉,吃中饭了。” 阮楚水微笑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顾萌跟他走到门廊上,不放心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准备单独行动?” “准备再去村庄看看。”阮楚水望着远处的杉树林,没有解释更多,又看向顾萌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看能不能找到带回来。” 第一反应是需要一口锅,顾萌想了想,太难为人家了,就道:“看有没有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吧,我刚刚去客栈的厨房看了,这里只有盐。” “行。”阮楚水应下来,道,“应该能找到。” 顾萌:“确定不留下来吃中饭?” 阮楚水摇摇头,执意现在就走:“怕天黑前回不来。” 阮楚水正要步下台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笑道:“顾萌,在饿极的情况下,你会不会什么都吃?”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突兀,顾萌还是认真考虑,道:“那得看有多饿。” 阮楚水盯着他的眼睛,保持笑容不变:“身体极限,饿得胃都在灼烧,恨不得啃自己的手,不吃的话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 “这么夸张……那还要看能吃的东西是什么。”顾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实话实说,“说真的,有些东西,我就算是去死,都不可能碰一下。” “你真有意思……”阮楚水知道他在想什么,爽朗地笑出声,一会过后又敛了敛神色,道,“人肉。” “……”顾萌表情空白了几秒,愣愣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饿极的情况下,你会吃人肉吗?” 盯着阮楚水的眼睛,顾萌背上窜起一阵寒意。 男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目光一眨不眨,耐心等待着答案。 顾萌移开视线,心中大呼这个问题变态的同时,缓了缓心绪,认真道:“不会,这是底线问题。” “别紧张。”阮楚水倏地笑开,气氛缓和下来,“一个人性测试而已。” 顾萌点点头,让他路上小心,草草结束对话。 阮楚水走后,顾萌还站在原地,独自发了会儿呆。 恩瑾拖着鹿腿肉走出来,征求意见:“顾萌,鹿肉是准备烤还是炖?” 火钵制成后,可以暂时当锅用,勉强可以炖肉。 顾萌检查鹿肉,稍作思考,道:“今天先烤吧,我拿去处理一下。” 厨房里,顾萌把鹿腿放在案板上,在两面交错着划开切口,又在肉上均匀地抹上一层细盐。 恩瑾坐在厨房里的小方桌后,双手捧着脸颊,视线随着顾萌的身影移动,声音低低的:“只要是每天看着顾萌,就会觉得很幸福。” “让顾老师看看,今天谁又吃了糖?怎么这么甜?”顾萌手上撒着盐,头也不抬,心情放松地跟他打趣,“哦,是甜话大王恩瑾啊。” 男人料理时微微低头,侧颜温和清润,说话时的声音像山间清风一样令人舒服。 恩瑾支着脸颊,看在眼里,叹在心底:“帅气,贤惠,温柔,什么时候可以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夏x3、想当然耳x2、氧化碳菌、白纡、糜鸦的地雷。 不不不,千万别说雷厉是搅屎棍,如果他是搅屎棍,团队里其他人又是什么,我的主角们又成了什么。 这是一条有气味的作话。 断更这么久,实在抱歉。 第47章 水曜日 木屋的前方, 架着三堆篝火,这么多天以来,清冷的杉树林间第一次升起炊烟, 烤肉的香味阵阵飘散。 顾萌将烤熟的鹿腿肉从架子上卸下来,放在一块石板上。 肉的表面还在滋滋溅着油, 颜色呈现一种诱人的蜜色,富有光泽,用叉子戳开烤得酥烂的皮肉,腾腾热气从其间冒出,肉香扑鼻。 直接馋哭隔壁范薇薇。 范薇薇如同嚼蜡般嚼着刚烤熟的肉,捧着碗,眼巴巴望着顾萌的方向,抱怨道:“都是同一头鹿身上掉下来的肉, 为什么别人烤出来的就如此优秀?” 罗婷在她碗里撒了一小撮盐巴,不咸不淡道:“凑合着吃吧, 有的吃还挑剔,人家烤得好是因为人家技术过硬。” 范薇薇看着碗里硬邦邦的鹿肉,抿唇, 一挺胸脯,壮着胆子朝另一边喊道:“顾萌!” 顾萌正在拿刀切肉, 听到声音,直起腰看去,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范薇薇握紧拳头竖在身前,坚毅道:“你娶我吧!我给你生孩子!你只要每天给我一碗肉吃就行!” 顾萌:“……” 薄晔端着碗闷笑,舔舔指尖沾到的鲜嫩肉汁, 起哄道:“顾老师,这笔交易划算, 一碗肉换妻儿双全,赶紧接住小姑娘递来的橄榄枝。” 顾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吃你的肉。” 随后,他从冒着热气的鹿腿上割了一大块肉下来,放进盘子里,送到两个女生面前。 范薇薇看着喷香的鹿肉,两眼直冒金光,激动地嚎道:“顾萌你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像你一样善良!” “……不了吧。”顾萌放下盘子,真心道,“趁热吃,孩子就免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范薇薇撕了块肉下来,忍着烫扔进嘴里,幸福地笑起眼,嘴里边吐热气边口齿不清道,“顾萌,你手艺太好了,真的超级好吃!” 不仅有鹿肉特有的香味,还有木炭的清香。 顾萌:“不够的话自己来取。” 顾萌回到另外一堆篝火旁,坐到石块上,忙了半天,终于可以闲下来好好吃饭。 “顾萌。”恩瑾就坐在他身旁,低低地唤他一声。 “嗯?”顾萌侧头看他,却见小朋友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天然上翘的眼尾都无法拯救一张写满不开心的脸,看了眼他的碗里,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恩瑾摇头,问他:“我跟范薇薇,你更喜欢哪一个?” 顾萌想了想,道,“一定要选一个吗?” 在他做出选择前,恩瑾积极地安利自己:“我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什么都会做。” 顾萌:“……” 没人期待你能生孩子。 恩瑾:“我还特别听话。” 顾萌觉得这样的男人实在可爱,抿唇忍住笑,点点头:“听话的小朋友就乖乖吃饭。” 恩瑾皱眉,觉得他不认真,便道:“我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爱您。” “……”顾萌眨眨眼,整个人有点懵。 恩瑾总结:“所以你一定要选我,可以吗?” 顾萌看着恩瑾单纯坦诚的目光,虽然知道甜话大王不是那个意思,但止不住一颗心发烫,脸上不自觉透出红。 轻咳一声,扭过头结巴道:“我……我选唐止这样的,你看他,吃饭时多乖,都不用老师操心。” 对面,薄晔跟唐止依旧在用餐,自始至终没抬过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逐渐微妙的表情透露了他们复杂的心情。 薄晔撕了块肉送到唐止嘴边,压着嗓子:“恩瑾扮猪吃虎,别看他平时傻,套路深得能让人找不到回农村的路。” 唐止张嘴咬住肉,软糯糯道:“我觉得恩瑾在看我。” 薄晔用指尖蹭掉他嘴边的油,轻笑:“别理他,小朋友争风吃醋呢。” * 恩瑾用土做成了三个钵,器皿刚成型时,先搁在火堆旁烤干土里残余的水分,差不多定型后,再一个个放进火里烤制。 这样的钵可以保留火种,在下面铺上三分之一的灰烬,摆好燃烧的木炭,最后在上方埋上一层灰,在没有足量的空气流通下,包着火的木炭不至于燃起来,能够持续一整晚,除此之外,火钵也是取暖的利器。 傍晚时分,远方的天空呈现一种淡漠的冰蓝色,木屋前的空地上持续燃着篝火,散发出温暖的橙色火光,两个女生坐在旁边,不时朝里面添一根木柴。 范薇薇脚边放着一个火盆,里面埋着通体发红的木炭,不时用细树枝拨一下表面的灰烬,盆里便往上冒几点轻飘飘的火星子。 “妈呀,有火的日子也太幸福了。”小姑娘的脸蛋烤得红彤彤的,满意地喟叹。 雷厉在旁边铺了毯子,懒洋洋地躺在火堆旁闭目养神,闻言侧翻个身,得意道:“要不是我射下来一头鹿,你们能享受这样既能吃饱又能取暖的好日子?” 范薇薇不说话了,又朝火里扔了根木柴。 “所以这就是你躺着不干活的理由?”罗婷盯着火焰,冷冷道。 雷厉腾得一下坐起身,刚想跟她争辩,话到嘴边又想了想,一摆手躺了回去:“算了,跟个老娘们有什么好吵的,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儿。” 罗婷望了眼天,接着将目光投向杉树林的尽头,不禁担心:“楚水哥都离开一下午了,还没回来。” 雷厉哼笑一声:“别死在外面咯。” 罗婷气得瞪眼,从篝火边抽了根木柴就扔到毯子上,羊毛制成的毯子立马点燃。 “妈的!你是不是有病!”雷厉狼狈地滚到一旁雪地上,再晚一秒火就要上身了,“你这是要杀我!心思这样歹毒呢!” 罗婷撇撇嘴,继续往火堆里丢柴,任雷厉在旁边又喊又叫,没有理会他。 这时,雪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其他几个男人走近空地,刚从雪原的飞机那里回来。 范薇薇立即站起来,期待地问道:“有找到燃料吗?” “没有。”张志安摇头,气喘吁吁道,“除非在飞机上拆一个油箱。” 顾萌反思:“早知如此,前天晚上右边机翼漏油时,就应该装一些带回来。” 薄晔拉开一些外套拉链,漫不经心道:“谁能想那么多,当时连火种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要应付那种哥斯拉。” 唐止担忧:“所以真的要动用油箱里的燃料?” 薄晔沉思片刻,道:“再等等,拆了油箱能解决求救信号的问题,但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预知,这是下下策。” 张志安似乎是想说什么,看看薄晔,又看看唐止,最终还是作罢。 天完全暗下来,风中带来雨的潮湿。 大家等篝火熄灭,将灰烬连同烧得通红的木炭一起装进火盆里,带着进了屋。 罗婷走在最后,忧心地朝远方望了一眼。 * 天空开始密密匝匝往下落雨时,阮楚水回来了。 他脱下雨衣,放在门边的挂钩上。 罗婷殷切地迎上前,正要接过他的包,关心道:“楚水哥,没出什么事吧?” 阮楚水抬手拒绝她的好意,朝她笑了笑:“一切都好。” 随后转向顾萌,道:“我又搜了一遍村庄,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 顾萌走出房间,接过背包放在前台上,用手电往里面一照,抽出一串晒得干瘪的红辣椒。 “……”顾萌提着辣椒,“连这个都有?” 阮楚水解释:“在一户人家的门廊上挂着,顺手摘下来了,包里还有一些大料和香料。” 顾萌继续在包里翻找。 薄晔靠在门边,淡淡道:“有没有找到食用油之类的。” 阮楚水:“没有,我听张志安说目前还缺辅助燃料,油可以助燃,要是有的话我就带回来了。” 薄晔想的也正是这事,低头揉揉眉心:“这游戏做得有点绝。” 顾萌突然想到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可惜还没抓住那念头的尾巴,就一闪而过消失了,摇摇头,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拉上背包拉链,对阮楚水道:“背这么多东西回来,辛苦了,东西比想象中的要丰富。” 阮楚水微微一笑:“能帮忙送到厨房去吗?这样大家有需要的话可以自便。” “应该的。”顾萌拎起不轻的背包,往厨房的方向走。 罗婷对阮楚水热切道:“楚水哥,没吃饭吧,我们烤了些鹿肉存着,我给你拿一些。” 阮楚水婉拒:“谢谢你,不过现在还不饿,你先去忙吧。” 待人都走净了,阮楚水看向薄晔,伸出手,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对我心存芥蒂,我也承认对唐止有点好感,不过既然你们是一对恋人,我不会再对他有别的想法,放心,我不是那种道德感薄弱的人,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希望接下来可以齐心协力逃出游戏。” 薄晔淡淡地看了眼递过来的手,又看向阮楚水,不走心地在那只手上轻拍了一下,道:“最好是这样。” 阮楚水的笑容倏地扩大,似乎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当然。” 顾萌在厨房整理阮楚水背回来的东西,居然还翻出两颗生菜。 收拾好一切后,转身要离开,却在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惊了一下。 “吓到你了?”阮楚水温和地笑笑,“不好意思。” 顾萌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就是不出声有点吓人。” 昏暗的厨房内,阮楚水静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顾萌被他看得奇怪,心里莫名有点发怵,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先行离开。 “顾萌。” 阮楚水截住他,毫无预警地,一手按在他的脑后,将人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 顾萌全身一僵,反应过来后连忙用力推开他,不悦道:“阮楚水,你干什么!” 阮楚水被推得撞到桌角,拧着眉,很疲惫地扶着椅子坐下,颓丧地垂着脑袋:“对不起,一时没忍住,冒犯了。” 顾萌莫名其妙,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耐着性子道:“你到底怎么了?” 阮楚水静坐了片刻,抬手捂住脸,闷闷道:“我总是想到王晓驰,他死去的样子仍旧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想到那场面……我就……我就浑身发冷。” “太残忍了,这场游戏太残忍了。”他缓了缓,坦白道,“我压力很大,有时……也不过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刚才谢谢你,很温暖。” 顾萌明白他一直对王晓驰的死很自责,既然事出有因,便气消了大半,道:“你真没必要这样,无论如何,希望你快点走出来。” 顾萌走出了厨房,回房间的途中,觉得后颈有些不对经。 抬手摸了一把,什么东西黏答答的。 他把手放到眼前查看,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手上黏着绿得发黑的液体。 “这什么东西?”顾萌嘀嘀咕咕,兀自感到奇怪,“什么时候蹭上的?” 抬手闻了一下,突然瞳孔扩散。 那是一种芬芳,烂熟的肉体的芬芳。 异常迷人。 顾萌离开后,阮楚水弓着腰,保持双手捂脸的姿势不变,独自坐了一会,渐渐地,手掌中溢出沉闷的笑声,一开始非常小,接着,越来越肆无忌惮。 放下手,他笑着摇了摇头,弹弹裤子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阮楚水走出厨房,往楼梯口走去,因为路上想着心事,没注意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两人肩碰肩,都被撞得偏过身,在狭窄的过道里,互相看了一眼。 阮楚水立即挂着好性格的笑,道:“抱歉,没注意。” 恩瑾不在意,继续向前走,走了一半却渐渐停下,回头看去。 阮楚水已经步上了楼梯。 恩瑾垂下眼睑,拍拍肩上的花粉。 * 顾萌推开门,薄晔和唐止正在房间里收拾背包,打算晚上去飞机上睡。 唐止道:“今晚下雨,怪兽应该会去飞机那里,顾老师你去吗?” 顾萌点头:“等我一下。” 经过薄晔身边时,顾萌怔了一下,闻到一种非常诱人的气息,刹那间,他的口中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 顾萌强行咽下口水,但即便是这样,口腔里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分泌唾液,几乎到了止不住的地步。 “你怎么了?”薄晔注意到他的异样,侧头看了他一眼。 顾萌呆滞地看向薄晔,目光涣散,视线从男人的脸移到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甜美的肉类气息愈发强烈。 好想吃东西,好饿…… “顾萌?”薄晔唤他。 顾萌回过神,重新看向薄晔的脸,突然,薄晔在他眼中分裂出几百个重影,那感觉,就像是透过昆虫的复眼在看世界。 顾萌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不断旋转晃动的重影依然存在。 “我……我可能累了。” 顾萌跌跌撞撞走向靠窗边的床铺,途中,经不住诱惑地悄悄回头看向薄晔,舔舔嘴角,眼神渐渐变得贪婪。 薄晔拿着衣服,跟唐止进浴室前,对顾萌道:“我们先进去洗漱,你如果身体不舒服,晚上在房间休息。” 直到浴室门在眼前关上,“咔嚓”一声落锁,顾萌眼底才恢复一些清明,在这短暂的清醒时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想对薄晔做什么,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隔着一扇门,那缕美味的肉香依然引诱着他,顾萌咽烟口水,哆哆嗦嗦钻进被子里,试图隔绝那种令人发狂的气味。 可盖上被子不过是掩耳盗铃,勾人食欲的香味愈发浓郁,无处不在。 顾萌蜷着身体跪在床上,浑身绷紧,忍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一个劲地打颤,心里疯狂叫嚣着可怕的欲念。 好饿啊,好想吃肉…… 人肉那么美味,好想尝一口,拜托……一口就行…… 顾萌咬紧自己的指关节,很快就见了血,即便如此,隔着浴室门散发出来的肉香依然在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生生被逼出了眼泪,低浅的嘶吼声从紧咬的后牙槽溢出。 他从未这么饥饿过,胃部灼痛得像是快跟身体分离。 想吃肉……鲜美的属于人类的肉……只有这样才管用。 恍惚间,被子整个被掀了开来,不同于薄晔的、但是同样芬芳诱人的肉香在顾萌的感官中爆炸,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妖异的红光。 恩瑾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瑟瑟发抖的人看了会,蹲下身:“你怎么了?” 月光照拂下,顾萌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咬紧手指,嘴角挂着来不及吞咽的口水。 湿漉漉的一张脸,看着既狼狈又可怜。 “恩瑾……” 顾萌松开咬着的指关节,颤声叫他。 恩瑾靠近,将他汗湿的刘海往后捋,道:“你看起来很不好。” 顾萌用脸颊追着他的手掌,不断磨蹭,贪婪地汲取男人身上的香味,哭着哀求道:“请你抱抱我。” 恩瑾眸色暗了暗,此时顾萌脆弱得像个小猫咪,抓心挠肺,他从不拒绝顾萌的请求,此刻更加不会。 恩瑾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住,顾萌反手扣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出奇。 顾萌在男人颈间钻着、磨蹭着,呼吸渐渐粗重,模糊不清哼道:“让我咬一口,拜托……好吗?就一口……” 恩瑾的脑袋腾得一热,喜欢的人就在怀里蹭来蹭去,还说着类似调情的话,不怪他的思想脱缰,朝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而去。 恩瑾舔舔下唇,摸着摸着,摸到了顾萌的外套后领,不动声色地往下扒,低柔的声线细听之下有些不稳:“随便咬,咬遍全身都可以。” 暗处,顾萌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咧了下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 恩瑾感到一双滚烫的唇蹭到颈侧,一激动,把持不住地将人扑到床上。 * 浴室里,唐止帮薄晔擦拭好后背,顺着男人劲瘦的胳膊一直往下擦,抬起他的手翻过来,看到他掌心时,皱了下眉:“为什么你手上还有花粉?” 薄晔低头一看,掌心的位置闪着点点银粉,不惹眼,但确实存在。 回忆了一会,立即明白过来,道:“阮楚水身上的,他刚从花林回来,不小心沾到了。” 唐止低着头,使劲用毛巾擦着他的掌心,不满地嘀咕:“真麻烦,你应该离他远点。” 薄晔掐了把他青葱般水嫩的脸蛋,轻笑道:“那就麻烦老公了。” 两人刚穿好衣服,外面突兀地传来一声惨叫,还有类似兽类的低吼。 对视一眼,薄晔立即拉开门。 靠窗边的床上,顾萌伏在恩瑾身上,脸埋在男人颈间,看不清在干什么。 恩瑾拧着眉,眼中含泪,下颚紧绷,表情不可言喻。 薄晔震惊得爆了句粗口,道:“一直以为恩瑾是上面的,艹!看走眼。” 唐止悄悄脸红,移开眼,非礼勿视:“他们的进展真快……” 恩瑾握着顾萌的双肩,想将人推开又怕伤了他,但脖子实在疼痛难忍,顾萌用了狠劲,几乎要咬下他一块肉。 看了眼浴室门口见死不救二人组,恩瑾暴躁:“顾萌咬我!” 薄晔:“……” 唐止:“……” 这才看清,恩瑾的表情是疼,不是爽。 误会大了! 两人连忙上前,好不容易将床上纠缠的人拉扯开。 月光下,顾萌完全兽化,瞳仁呈现红色,脸侧、嘴角沾着血液,即便被薄晔从身后拖住了,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恩瑾,挣扎着要扑向前,不耐烦地发出低吼声。 对面的唐止看了心惊:“怎么会这样?” 恩瑾捂着颈侧,指缝里渗血,龇了龇牙:“我想跟他那个,他就突然咬我。” 唐止:“哪个?” “……” 恩瑾不说话了。 顾萌的力气大得不正常,薄晔一个没拴住,让他挣脱了开来。 顾萌直直扑向恩瑾,急迫道:“吃肉……我要吃肉……太美味了……” 恩瑾抵住他,左右躲闪,不忘委屈巴巴道:“顾萌,我是恩瑾,你别咬我。” 可惜在此刻的顾萌眼中,他就是一块长得比较帅的肉。 薄晔撸起袖管,恩瑾舍不得打,他舍得。 男人一步蹬上床,掐住顾萌的脖子一把撂倒,反手就是一巴掌:“疯够了没?” 接着摸到一侧的手电筒打开,将光束照向顾萌。 顾萌从腹腔里发出诡异的“唧唧唧”尖叫声,双手捂住脸,痛苦地想要蜷起身体。 薄晔挑了挑眉,意外地找到了制服他的办法,连忙吩咐恩瑾和唐止:“把他手按住。” 恩瑾和顾萌照办,两人左右各一边。 顾萌紧闭双眼,脑袋左右摆动躲避光束,惨叫道:“不要光!走开!” 恩瑾心疼,没忍住捂住顾萌的双眼:“别照了,我让他咬两口。” “……”薄晔一手掐着顾萌的脖子,一手举着手电,正单膝跪在他身上,闻言,无语地看向恩瑾,“爱情使你盲目了,知道么?”随即冷冷命令道,“手松开。” 恩瑾没办法,慢慢将手挪开。 过了一会,顾萌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后来完全停止。 顾萌慢慢睁开眼,被近距离的灯光刺得不得不将眼眯起,紧接着就看清头顶三个男人的脸,呈大风车状将他环住,着实诡异。 “……” 顾萌眼神放空了数秒,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几条片段,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后,蓦然睁大双眼,推开身上的薄晔,爬起来就将恩瑾捉到面前检查:“是不是咬伤你了?!” 恩瑾的颈侧还在流血,有两排深深的牙印,伤得不轻。 顾萌慌了,四处找东西要给他包扎:“这里有没有医药箱?” 薄晔用手电照了照恩瑾,大致看了眼他的伤口,道:“飞机上有,我现在去拿。” 唐止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一块丝绸领巾,是空姐系的那种,昨晚从飞机上顺回来的。 他掏出来看了眼,脸有些红,正犹豫要不要先拿去给恩瑾止血,领巾就被顾萌一把夺了过去。 唐止的小脸红透了,有点不忍直视。 顾萌把领巾系在恩瑾脖颈处,暂且保护住伤口。 他愧疚地用手蹭掉男人下颌的血迹,轻声道:“恩瑾,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恩瑾垂眸看了眼染血的红色领巾,静默半刻,突然挺起胸脯,一脸骄傲:“我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萌一手扶额,滚到一边床铺卧倒。 唐止低头,肩膀颤个不停。 薄晔揉揉眉心,轻“啧”一声:“傻得让人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顾萌问恩瑾:“我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恩瑾回味片刻,道:“就像吃了春|药,差点把我蹭硬了。” 顾萌:“……” 感谢浅夏的2个地雷,感谢白纡的地雷。 感谢送营养液的各位,有趣的作者千万家,你却偏偏浇灌我这家,这份情,兄弟记住了。 感谢评论的各位~ 接下来要修改月曜日的故事,作品可能会有“有修改”的提示,不要慌张,不要查看。 第48章 水曜日 二十分钟后, 薄晔从山下拎着医药箱回来。 唐止问:“飞机那边情况怎么样?” 薄晔把医药箱交给顾萌,拂掉左右袖子上的水渍,道:“现在时间还早, 没动静,暂时不用担心。” 顾萌坐在床边, 打开医药箱,借着月光在箱子里翻翻捡捡,找到一把镊子,夹了团碘伏棉球给恩瑾的伤口消毒。 看着嫣红的牙齿印,顾萌谨慎处理,既愧疚又心疼,道:“疼不疼?疼的话就吭一声,我轻一点。” 恩瑾感到小心翼翼的呼吸喷在颊边和颈侧, 低垂眼睑看了会儿顾萌。 抬手抚平他眉间轻拧出来的痕迹,声音低柔浅淡:“我不疼, 你也别疼了。” 他越是这样,顾萌越是难过,眼眶悄悄泛红, 在他颈间吹了两口气。 薄晔在对面床上坐下,低笑道, “恩瑾真是顾老师的贴心小裤衩,太暖了,希望这样的儿子给我来一打。” 顾萌顺手抄起一卷纱布砸过去。 薄晔轻松偏头闪开,淡淡一笑。 唐止谈及正事:“顾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萌静默了一会, 自顾自整理着思绪,手上拆开一颗塑胶药囊, 将粉末洒在恩瑾颈侧的咬痕上,一五一十道:“我进房间前还是正常的,后来突然变得很饿,恩瑾进来了,我看到他时就觉得……”犹豫了一下,道,“今天的恩瑾看上去很美味。” 唐止脸上闪过错愕,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想吃了他?” 顾萌垂下视线,充满自责,轻下声来:“我控制不住自己。” 恩瑾歪头凑到顾萌面前,指尖在他眼角轻蹭了一下。 漂亮的眼眸在月光下定定地注视他,认真承诺道:“我会接住顾萌,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有事,不要难过了好吗?” 顾萌捂了下眼睛,抿唇,手上继续剪纱布。 薄晔一言不发,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唐止碰碰他:“薄晔?” 薄晔双手撑在后方床铺上,长腿舒展,仰面看向天花板,喃喃道:“我在想……” 另外三人看向他,等他说出看法。 “今天的恩瑾看上去很美味,想要吃了他……”薄晔眯了眯眼,道,“这样的话有点骚,我喜欢。” 顾萌:“……”认真的么? 恩瑾:“……”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喜欢。 唐止扑过去骑到男人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脸颊。 因为自家男人说出这样不合时宜话,感到丢脸,清冽的声音不自觉拔高:“都这种时候了,请不要开玩笑了!” 薄晔被压在床铺上,对上方的人举起双手投降。 唐止一张小脸涨红,气呼呼地松开手,却不提防薄晔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薄晔!” 唐止蹬着腿扑腾,气得咬人。 “今天小老虎很精神啊,嗯?” 薄晔翘起一边唇角,□□。 “尊重下伤患好吗?” 恩瑾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对面,羡慕嫉妒恨。 “你们都给我要点脸!!!” 顾萌一声河东狮吼,震得木制层顶扑朔朔往下掉灰。 * 恩瑾颈侧贴上了一块厚厚的纱布,有点硌人,不舒服地歪了歪脖子。 对面,薄晔和唐止肩并肩,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在顾萌的死亡凝视下,连小手都不敢摸一下。 薄晔用指尖搔了搔鼻梁,目光游移到一旁。 “第一个让我产生食欲的是薄晔,刚进门时我经过他身边,就闻到一种香味,根本抗拒不了,恩瑾也散发着类似的气味,但是Candi引不起我的兴趣。”顾萌收拾好医药箱,对三个男人道,“中招,我肯定是中招了,症状大概是呈现出跟虫子一样的习性,拥有复眼,怕光……”他思索片刻,想不出更多特征,便提到另一个问题,“但我肯定不会见人就咬,起码Candi在安全范围内,恩瑾和薄晔两人是怎么回事?还是说Candi触发过什么保护机制?” “我们四个一整天基本上都在一起,就差手牵手一起上厕所了。”薄晔淡淡道,“没道理三个人出事,一个人不受影响。” 恩瑾看了眼右肩,若有所思,问顾萌道:“还记得你是怎么中招的吗?” 顾萌盘腿坐在床上,低头,一手下意识搭上后颈,摸了摸,不确定地回忆道:“我从厨房出来,摸到脖颈后面有一团黏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沾上了。” 恩瑾:“什么黏液?” 顾萌摇头:“不知道,墨绿色的,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香味。” 恩瑾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搜寻所有带着墨绿颜色的事物,处理速度极快,最后镜头延伸进一片黑色花林中。 王晓驰手中的斧子砍入粗大的花茎,绿得发黑的液体呈喷洒状定格在半空中,阮楚水站在一旁,嫌弃地皱眉,眼睛半睁半合,脸上沾了绿色粘液。 “花汁。”恩瑾睁开眼,淡声道,“巨型花的花汁。” 顾萌皱眉:“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仅是透过一副画面,恩瑾想明白了所有事,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道:“王晓驰是被阮楚水吃掉的,跟那些虫子无关。” 一语掷地,惊得另外三人半天回不过神。 薄晔:“这么变态?” 唐止:“你怎么知道?” 顾萌:“阮楚水他……” “如果顾萌的感觉是对的,沾了花汁的人会拥有虫子的习性,那么身上撒了花粉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成了植物,毛毛虫主要是以叶子和花蜜为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和薄晔会引起顾萌的食欲,因为我们两个身上都有花粉。”恩瑾的眼神渐渐转沉,阴郁得厉害,“王晓驰昨天回来时,没清理干净身上的花粉印迹,所以被兽化的阮楚水吃了,阮楚水多半是接受不了事实,想找一个人做实验,只要顾萌把任何一个人吃了,他就会放下心理负担,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吃人是迫不得已。” 而那个实验对象就是顾萌。 “他想把我变成怪物……”顾萌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气极,飙了一句脏话,“难怪那孙子要莫名其妙抱我一下。” “他抱你?”恩瑾瞬间伐开心,“他怎么抱你的?” “就……”顾萌也不好解释,架高手臂演示,别别扭扭道,“就那么突然……” 恩瑾俯身,钻进顾萌两条臂弯间的空档,就那么很自然地被抱住了。 顾萌:“……” 恩瑾搂住顾萌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委屈地小声哼哼:“是这么抱你的吗?” 顾萌无奈,仰着脑袋,放松身体:“不是。” 恩瑾的拥抱柔软又温暖,不一样。 “不行,我酸了。”另一边,薄晔受不了别人在眼前腻歪,转向唐止,“宝贝过来,让老子抱一下。” 刚张开手,就被唐止一巴掌糊脸上。 过了七点半,薄晔和唐止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去飞机上守夜。 薄晔张开右手手掌看了眼,那里曾经沾着稀少的银粉。 “握手言和?”嗤笑一声,“明明是想一箭双雕……明天找阮同学好好谈人生。” 唐止背上包,拉过他的手握住,小脸矜贵清冷:“我不会让他这么欺负你的。” 薄晔怔了半刻,蓦然一笑,被那认真的小表情闹得心花都开放了:“谢谢Candi葛葛~” 顾萌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咬咬唇,依旧放心不下,起身道:“我也去,就算是有手电筒,你们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应付那种庞然大物。” 薄晔偏头朝他一笑,摆摆手:“留下来照顾你家小朋友吧。” 两人走后,恩瑾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眼尾些许上翘,道:“你如果担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怕他伤口淋上雨发炎,顾萌作罢,道:“睡吧,我哪儿也不去。”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顾萌在睡梦中听到疯狂的“唧唧唧”叫声,突然睁开眼,一阵心悸。 喘了两口,看向一旁。 恩瑾面朝他的方向,半张脸浸在月光中,呼吸平稳均匀,应该是受伤的缘故,睡得比平时都要熟。 窗外是磅礴大雨,顾萌静静听了一会,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被子起身,悄声穿鞋,拎起床头的背包。 全程眼睛一直紧盯着床上的恩瑾,唯恐将他吵醒,直到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顾萌套着雨衣,在昏暗的杉树林里摸着树干前行,脚下踩着雨雪不断打滑,好不容易滑到了山下,一抬头,意外地看到飞机前站了五个人。 他以为今晚只有薄晔和唐止两人来看守飞机。 走出杉树林,随着跟那群人距离拉进,顾萌才看清他们是在吵架。 薄晔没穿雨衣,发丝、脸颊湿透,看上去很火大,一手狠狠指向飞机另一侧,滂沱大雨间,跟对面张志安说话时全靠吼。 “你他妈是猪还是NPC派来的卧底?那虫子两次都明确攻击机翼,说明那位置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还他妈帮着它拆油箱!”薄晔脸色难得涨红,失了平日里的风度,说着还狠推了一把对面,“还有Candi的手,要是出什么事你给我等着。” 顾萌神色一凛,快步走到唐止身边,果然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淅淅沥沥往下挂着血。 捞起来查看,手腕侧面有条深深的划痕。 顾萌拧眉:“谁干的?” “顾老师,你怎么来了?”唐止看向他,没立即回答,问他,“恩瑾呢?” “他好得很。” 顾萌扯掉雨衣,把背包放下,还好睡前提前在里面放了几卷绷带。 张志安被薄晔推倒在地,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扶他起来。 张志安也有脾气,只是在薄晔强大气场的压制下,没什么震慑力。 “你们总说再等等,再等等,明天就第六天了,还等个毛!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搜过?哪里都搜过了!你找到燃料了吗?”他挥开身后二人,激动道,“那毛毛虫说不定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打不开油箱,就算有斧子也砸不开,我下午都试过了,但毛毛虫有那能力!它用尾巴一捅就穿了,他在游戏里肯定是有用处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来帮我们的……”薄晔一手叉腰,难以置信地笑笑,气得一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彻底被队友的智商折服。 他抹了把满脸的雨水,不再理会张志安三人,转身去探看唐止的情况。 顾萌正在帮忙包扎了,道:“在这里只能简单处理,最好回去一趟。” 薄晔弯腰提起他放在地上的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 顾萌回头看了眼张志安他们,问薄晔:“他们怎么会在这?你们在吵什么?” 薄晔拉起唐止的雨衣帽帮他戴好,系好松紧绳子,朝飞机的方向偏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去看。 顾萌绕过中型客机的尾部,走到另一边,一看,瞬间明白为什么两人吵得这么厉害。 雪地上落了一大滩透明液体,上方,左侧机翼破了个洞,剩余的液体还在不断往下滴落。 原来,今晚薄晔和唐止到达飞机上时,发现张志安和他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在了。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当时几人都没说什么。 他们在飞机上找好位置坐下,等了没一会,雪地周围就有了动静,不多时,一条长长的尖椎体尾巴在机窗外扫过。 但也仅有一条尾巴,怪兽仍然埋在雪地下方。 本来计划很明确,唐止找好位置向那条尾巴扔斧头,逼得埋在雪中的毛毛虫探出头部,这样薄晔和张志安就能用手电的光束照射它。 粗壮坚硬的尾巴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绕着飞机的左侧机翼晃动,突然,尖椎体悬得高高的,倒转方向,对准正下方的机翼。 唐止没再等待,将斧头甩过去,方向精准。 尾巴向旁边倒了一下,却又顽强地竖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执意破坏左侧机翼。 唐止不敢怠慢,抽出另一把斧头,正要扔去时,突然被人从后方扑倒在地,斧头尖利的刃口划破手腕。 那人便是张志安。 看到怪兽准备捅破机翼的时候,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他坚信,人类无法打开的油箱,只能借住怪兽的力量打开。 * 混乱的一夜过去,雪原上方升起金色的阳光,像在冰激凌上抹了一层蜂蜜。 玩家们迎来了第六天。 一大早,范薇薇见这个伤了脖子,那个残了手,还有几个一见面就黑着脸,小姑娘就有点懵:“我错过了什么?” 阮楚水看四个男人完好地出现在餐厅里时,捏着叉子的手陡然一紧,脸色变了变,不过情绪转瞬即逝,极快地被温和的笑容掩饰过去。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对顾萌轻松道:“早啊,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顾萌单手抽开椅子,没说话,全程紧盯着他,目光不善。 阮楚水怔了怔,不知是尴尬还是心虚,轻咳了一声,又看向其他人。 这一看,心凉了半载。 恩瑾、薄晔和唐止落座的同时,也在看着他,嘲弄、同情、厌恶,所有的情绪都不加掩饰,透过眼神露骨地传达给他。 阮楚水握紧水杯,透明杯里的水面开始不稳地颤抖。 他第一次明确认识到,眼神是真的可以杀人。 饭厅里其他人也注意到几个男人间的波涛涌动,互相看看,摸不着头脑,默默低下头吃早餐。 罗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喜欢阮楚水被这么针对,在他盘子里放了块蛋糕,温声道:“楚水哥,现在食物够了,你昨天几乎一天没吃饭了,多吃点。” 被解围后,阮楚水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露出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对她道:“谢谢你,罗婷。” 罗婷回到座位上,脸有点红。 范薇薇仍旧状况外,看着她的样子挤眉弄眼,好不天真。 顾萌用叉子划了划餐盘,慢条斯理地,没头没尾来了句:“那是因为人肉……很管饱吧?” 椅子剧烈摩擦木地板,发出不小的声响。 其他玩家一瞬间看向主位的方向。 阮楚水站在桌前,低着头,脸色极其难看,团了团餐巾甩在椅子上:“有点不舒服,你们慢吃。”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你真行,蛇打七寸……”薄晔轻笑,单手支颐看向对面,“顾老师,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劝你善良。” 语气戏谑,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 顾萌扒下恩瑾的衣领,检查了眼纱布,没有渗血。 “我不仅打七寸。”他道,“哪里都要打。” 唐止看了眼顾萌,小声逼逼:“怖い。” (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能够喜欢,还是挺开心,发自内心的。 第49章 水曜日 二楼某间客房的浴室内, 阮楚水撑在洗手台前,脸上还在淋水,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动不动,站了有一刻钟之久。 直到胃里不断翻腾的血腥味和腐肉气息散去些, 才呼出一口气,摘下毛巾擦擦脸,颓丧地走了出去。 他坐在床边,面朝窗外苍白的天空,渐渐攥紧了撑在床铺上的手。 看早上那四人的反应,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事迹败露了,连同他食人的事…… 狠狠地锤了下床铺, 阮楚水紧咬后牙槽,阴鸷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很确定, 花汁和花粉在一起会触发同类相残的情况,即便明白吃掉王晓驰是自己无法选择的事,但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每时每刻都感到恶心,反胃。 血液的粘稠、手捧尸块所感受到的温热、还有咀嚼人肉时用牙齿撕扯不断的劲道, 这些感受始终无法忘记,折磨着他的神经和良知。 他想知道,若是其他人遭遇了他的境况,是不是也会禁不住诱惑地蚕食同伴,但为什么……为什么顾萌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已经确保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了, 可为什么最终成为怪物的只有自己?为什么偏偏顾萌就能逃过一劫! 他受不了地弯下腰,双手揪住了头发, 嫉恨得眼睛通红。 窗外,杉树林同时往一个方向轻轻晃动,在如同冰块的天空下,连成起起伏伏的墨绿色线条。 冷风兀自透过窗棂吹着,阮楚水调整了半天情绪,整整衣服站起来。 将碎发往脑后捋了一把,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丝毫狼狈情绪,挺胸看向窗外,装出一个笑容。 他没敢在房间里独自待太久,怕引起其他玩家的怀疑,便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走出去,却不想门边已经倚了一个人,也不知等了多久。 阮楚水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笑道:“顾萌?找我有事?刚刚怎么不敲门?” 顾萌偏头看他,感叹这人的厚脸皮程度,到现在了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放下支在身后墙上的脚,道:“打你前,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我哪里做错……”阮楚水愕然,似乎是回想了片刻,摇摇头,一脸忧郁地叹气,“还是被你发现了。” 顾萌面向他,一阵好笑:“你搞得动静这么大,很难不发现。” “好吧,既然这样……”阮楚水神色逐渐转为痛苦,诚恳道,“是的,正如你想的那样,王晓驰确实是被我害死的,你可以骂我禽兽,可以说我没人性,但你不明白我经历了什么,当时的我……” “等等,等等。”顾萌越听越糊涂,不得不中途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王晓驰的事。” 阮楚水茫然,道:“那你是……” 顾萌走近一步,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为什么陷害我?” 阮楚水讶然地看向他,脱口而出:“陷害你?” “别装了。”顾萌一脸无趣的表情,甩甩手,活动腕关节,“昨晚我沾到了花汁,是你搞的鬼吧?还有薄晔身上的花粉,也是你设计拍到他手上的,你想让我吃了他,一来可以拉我下水,二来能够干掉薄晔,现在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花汁。”阮楚水皱眉,脸上染上了薄怒,“花粉?我昨天在花林里进进出出,难免会带些回来,如果不小心挨到薄晔身上了,给他造成了困扰,那是我的失误,我道歉,但花汁又是什么情况?”他回忆了一下,恍然道,“可能也是我经过花林时黏到身上的,但我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刚才你那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昨晚也产生了伤害别人的冲动?” 顾萌狐疑地盯着阮楚水,男人目光磊落,说话时一直注视他的眼睛,样子不像在说谎。 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知道花汁和花粉的作用吗?” “它们还有作用?”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攻击王晓驰吗?” 阮楚水闭上眼揉揉眉心,似乎很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一定是饿到极限了,我从没那么饿过,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我真没想到,饥饿能把人逼到这种绝境。” “……” 顾萌开始自我怀疑。 按照阮楚水的意思,无论花汁还是花粉,都是不小心蹭到他和薄晔身上的,虽然听起来充满了巧合,但小概率事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阮楚水根本不知道花汁和花粉遇上时会产生的反应,也就不存在陷害这一说法。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在餐厅提到人肉时,是真把我吓到了。”见顾萌陷入了沉思,阮楚水微微一笑,悄然松口气,继续道,“因为心虚,就逃开了。” “不好意思,误会你了。”顾萌沉思片刻,道,“但王晓驰的事你最好让大家知道,算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 阮楚水面容一僵:“这要怎么解释?根本就……难以启齿。” “实话实说,就像你刚才承认的那样,太饿了,控制不住吃了人。” 顾萌给出建议后,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阮楚水被戳中了痛处,暗自握紧双拳,控制不住道,“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处境才对,毕竟昨晚你也……” 声音突然止住,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前方,顾萌停下脚步,因为背对着,看不清表情。 过了半晌,幽幽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萌转身走向阮楚水,气势汹汹,一把勾住男人的后颈往下压,速度极快地提膝撞上他的腹部,力道之猛令阮楚水痛呼出声,眼睛瞬间泛起血丝,几乎呕吐出来。 “你的处境?”顾萌提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一向温润的面庞变得有些残忍,“饥饿,控制不住要吃人,变得像野兽,是吗?看来你早料到我会经历什么,还说不懂花汁和花粉的作用,都是骗人的吧。” 阮楚水弓着腰,红着眼,眼中疼出泪花,小声抽气。 既然被拆穿,也就不在伪装,他万分不甘心道:“既然你也中招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没事?”顾萌弯腰靠近了,面对面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的朋友们。” 他们聪慧、光明、勇敢,积极寻找办法,总能逢凶化吉,这就是我会更幸运的原因。 顾萌推开一旁的房门,不由分说地将阮楚水拽了进去,道:“记住了,这次打你是为了恩瑾,要不是你施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小朋友的脖子也不会受伤,他还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房门“嘭”得一声甩上。 风声戛然而止。 * 恩瑾在篝火旁切鹿肉,为午饭做准备,脖子上贴着厚实的纱布,一半露在领子外面。 唐止坐在薄晔腿中间,背靠着男人,伸着手懒洋洋地烤火,不时往火堆里扔一根木柴,小脸被火光捂得红彤彤的,皮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薄晔看到石板上的肉片,对恩瑾道:“儿子,你不做厨师可惜了。” 切出来的肉片厚薄均匀,若是用尺量大概也相差不了分毫,一片一片叠在一起,简直就像艺术品。 “叫谁儿子?”恩瑾头也不抬,嗓音低柔道,“请摆清你自己的身份。” “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态度?”薄晔抱着身前的唐止,当个抱枕似的揉揉捏捏,不忘跟恩瑾撩闲,“啧,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伤了父亲的心,当初连个大名都没有的时候,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取这么动听的名字,当初懵懂无知牙牙学语的时候,是谁以身作则,默默做你的灯塔?照耀你,引导你,为你保驾护航?” 恩瑾懒得理他。 唐止反手拍拍薄晔的嘴,嘀咕道:“顾老师不在,你别欺负他。” 薄晔顺势捉住那只白净的手放在嘴边轻啃,不正经地小声道:“便宜儿子,不捡白不捡,要不然你给我生个。” “别做梦了!” 唐止羞得要抽回手,薄晔不仅不放,还探出舌尖舔他的指缝,惹得身前人一阵轻颤。 恩瑾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切好肉后,放下刀,架着一双血淋淋的手,环顾一周,道:“顾萌呢?” 唐止好不容易摆脱了薄晔的骚扰,在男人的裤子上蹭着濡湿的手,憋得小脸通红:“出来前说要去厨房拿调料,应该还在屋子里。” 恩瑾了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二楼的方向,稍作迟疑,道:“我去找他。” 薄晔和唐止二人继续烤火,不时说几句悄悄话,篝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动,远处的天空下方是冰蓝色的山峦线条,一切都静谧得过于美好。 不多时,顾萌敞着外套拉链,额上微微汗湿地从木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堆香料,都是昨天阮楚水从村庄里搜带回来的。 薄晔看到他,问:“怎么去这么久?” “挑挑拣拣不需要时间啊?”顾萌在石板上放下大包小包,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颇为无奈,“能不能有点在求生游戏里该有的样子?怎么什么副本都能被你俩玩成成人恋爱游戏?” 说着,扔给薄晔一串干瘪的红辣椒,道,“别整天抱着老婆热炕头,帮忙切碎了,今天中午吃烤肉。” 唐止很自觉地从铺在地上的毯子上爬起来,主动道:“我能做什么?” 顾萌看了眼他缠着绷带的左手,摇摇头:“你负责吃就好。” 唐止不愿意,就帮着处理香料,做些不需要沾水的活。 顾萌看了一圈,奇怪了:“恩瑾去哪儿了?” 唐止这才想起,道:“刚刚你没看到他?他说去屋子里找你了。” “那我怎么没看到人……” 顾萌没多在意,注意力放在腌渍鹿肉上。 此时,二楼房间内。 阮楚水关了水龙头,朝一旁啐了一口血沫子,低声骂骂咧咧,他没想到顾萌长得一脸温润,脾气很好,真正暴躁起来那么能打。 可恨的是,自己有错在先,身边也没有个人帮衬,发生这种事,也只能默默挨着。 面对镜子照了照,好在顾萌没怎么打脸,就是嘴角有些破皮。 阮楚水在房间里休息片刻,重新振作精神,拉开房门走出去。 猝不及防,迎面跟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上。 阮楚水抬头一看,心底跟着一沉,隐隐有了预感,握紧门把手道:“你找我?” 恩瑾点点头,二话不说一拳揍上去。 出手干脆利落,真正的人狠话不多。 阮楚水脑袋后仰,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只觉得鼻梁骨快断了,眼泪瞬间飙了出来,疼痛难忍。 “这一拳是为了顾萌。” “我他妈……”阮楚水撑起身,咬牙,用力到腮帮子抽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恩瑾上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极淡:“接下来离顾萌远点,别让我看到你跟他有任何接触,包括对视,要不然,明天你很可能逃不出这里。” 阮楚水突然想哭,紧紧抿着唇,视线垂落在地板上,一个劲地点头,只希望这人能快点走。 恩瑾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柔道:“我打你的事别说出去,顾萌不喜欢我这么暴力。” 刹那间,阮楚水眼里泛起薄薄一层水花,脸上涨红,由于不明情绪浑身都开始颤抖。 表面屈从,实则内心咆哮:我可去你妈的!装什么小白莲花!顾萌本身就是个暴力狂!一屋子四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但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 恩瑾神清气爽地下楼,来到木屋前的空地,顾萌正在搅拌着鹿肉。 他走上前,从身后很自然搂住他的腰,探头看去,道:“中午吃什么呀?” 顾萌习惯了他的气息,被抱住时没什么反应,歪着头在肩上蹭蹭有些发痒的面颊,手上不停地抓拌着肉片,回他道:“这些肉肥瘦均匀,可以烤来吃,孜然、辣椒粉都齐全,烤出来的味道不会太坏。” 恩瑾的下巴在他肩上磨了磨,嘴特别甜:“顾萌做什么都好吃。” 顾萌很受用,要不是手上都是肉腥味,就在恩瑾脑袋上撸两把了。 薄晔正拿一根棍子捣着切碎的辣椒,轻笑道:“恩瑾这撩汉的本领……青出于蓝。” 雷厉在另一处的篝火旁睡了个好觉,打着呵气,伸个懒腰,叫上张志安几人,终于开始着手准备午餐。 经过顾萌他们那边时,好奇地探头探脑,道:“小日子过得挺精致,香料都用上了,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顾萌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笑笑敷衍过去。 时间接近中午,恩瑾在地上挖了个大小适中的坑,在里面烧起火后,拍拍身上的灰,架了块薄石板在火坑上。 等着石板预热的功夫,顾萌端起一小篮生菜片,站起身道:“我再拿进去冲一下。” 唐止积极地上前抢过篮子,快步朝木屋里走:“我去洗,你在这里负责烤肉。” 薄晔蹙眉,在身后喊道:“你的手!” “我会非常非常小心的!” 清洌洌的声音消失在屋子里。 薄晔无奈,重新在火堆旁坐下。 唐止进了屋后,朝厨房走去,途径楼梯口时却顿了一下,偏过头朝二楼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转了个弯,端着生菜上了楼。 走廊一侧的某间房里,阮楚水终于止住鼻血,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直到快接近饭点了,才叹息一声爬起来。 这种时候,他知道,就算不主动下去,罗婷也会上楼来喊他去吃饭。 走向房间门口,他兀自考虑着等会面对顾萌和恩瑾时该摆什么表情,拉开房门,看到唐止等在面前。 “……” 见男生冷着一张精致脸蛋,来意不善,阮楚水脸色变了变,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今天还就出不了这扇门了?!!! 他强装镇定,藏在身后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唐止,找我有事?” 唐止退开一步,嘴角上翘出一个细微弧度,接着毫无预警地侧身做了个回旋踢,速度极快,双腿崩得笔直,身手一看就是练过的。 阮楚水吓得闭上眼,只感到一阵强劲的风直冲太阳穴,发丝跟着被牵动,心下暗道糟糕,这一脚过来不知会不会踢爆他的脑袋。 可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在短暂的衣料摩擦音过后,一切都静止了。 过了会儿,阮楚水颤巍巍地睁开眼,瞄向一旁,原来是唐止半途刹住了动作,那只脚离他的面颊也就几公分的距离。 唐止单腿站立,慢慢地、平稳地将另一只腿往旁边移开,靠放在门框上。 他将生菜篮子递给阮楚水,淡淡道:“拿着。” 阮楚水手软腿软地接过篮子,道:“唐止,你听我解释……” “不要说话。”唐止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左眼角下的红色泪痣衬得人有种冷艳感,“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对薄晔做的事,让我觉得讨厌,并且不能原谅。” 阮楚水:“我没想针对……” 唐止完全不听他说话,自顾自说下去,声音逐渐压低:“如果你再敢耍手段,我会把花汁滴在你身上,然后把你锁进原来的房间里,王晓驰的尸体还在里面没有处理,你正好可以把剩下的吃完。” 阮楚水脸色骤变,止不住地反胃,闭上嘴安静如鸡。 此刻,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变态,对于唐止的那点好感全都转变成了恐惧,眼前的男生跟他心中构建出来的天使形象丝毫不沾边。 唐止最后确认:“明白了?” 阮楚水惨白着脸色,点头。 唐止收回搁在门框上的脚,从他手里拿回盛放生菜的篮子。 阮楚水刚松一口气,不提防唐止抓住他的头发,提着脑袋摔向了门框。 “咚”得一声闷响,阮楚水额角立即冒出一个包。 “艹!”他慢慢蹲下身,捂着额头,再也忍受不了地骂出了声。 这次是真实地哭了,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委屈得像个孩子。 唐止垂下视线,冷眼睨着他,道:“这一下是为了薄晔。” * 唐止出了木屋,篮子里的生菜滴着水,在阳光下显得新鲜又生嫩。 顾萌抬手招呼他:“快来,开吃了。” 唐止抿唇一笑,看得出心情很好。 已经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放着肉片,白色的烟密集地往上冒着,窜出一股股烤肉特有的香味,“滋滋啦啦”的油溅声响成一片。 顾萌均匀地撒了把孜然,肉香味被勾芡得愈发诱人。 隔壁范薇薇再次馋哭,她看了眼碗里无味的鹿肉,抹了把辛酸泪。 雷厉那边也闻到了远远飘散过来的肉香味,围在火堆旁的几个男人眼巴巴看着那个方向,悄悄咽口水。 顾萌翻了翻石板上的肉片,等肉的颜色烤均匀后,夹出来沾了沾辣椒粉,包在生菜里,塞进一旁恩瑾的嘴里。 “怎么样?”他问,“还可以吗?” 恩瑾一边脸颊鼓鼓的,慢慢嚼动,满嘴的孜然肉香,搭配着生菜可以解腻,又香又麻的辣味进一步刺激得人胃口大开。 他口齿不清道:“好吃。” 接着,有模学样地给顾萌也包了一块肉。 薄晔被满足了胃,心情就好,打趣道:“顾萌真是荒野求生必备良品,还好一开局就遇上了,没有肥了外人田。” 唐止嘴里塞得满满的,艰难地吞咽下去后,补充道:“还是居家必备良品,明天就能回去了,又能吃顾老师做得糖醋排骨,太好了!” 薄晔继续给他喂肉,笑得一脸宠溺:“馋猫。” 顾萌被夸得尴尬,拿筷子点点石板,拜托道:“我谢谢你们的欣赏,吃饭吧二位。” 一旁,恩瑾伸手揩掉他嘴角的辣椒粉,上翘的眼尾满含笑意,低声道:“顾萌,你是良品。” “恩瑾的必备良品。” 顾萌顿了一下,感到温暖的指尖在唇边划过,没敢偏头看他,脸却悄悄红了。 时间在金色的阳光下展开,那是一种让人头脑发胀的幸福感。 * 阮楚水打开房门,刚想跨步出去,却又像烫到了一般收回脚。 探身向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谨慎地走了出去。 额角的包红肿得很明显,他低着头下楼,一路上没有看到其他人,不禁松了口气。 走到一楼长廊上时,恰好薄晔从外面走进来。 阮楚水立即在原地定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很是窘迫。 薄晔同样看到了他,慢悠悠地朝他晃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刚想问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却见阮楚水身体一软跪了下来。 “……” 薄晔脚步一顿,被这一出给整蒙了。 阮楚水颓丧地垂着肩,欲哭无泪:“你又是想为谁打我啊?” 薄晔怔了怔,接着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回过神来,一边卷袖管一边走向前:“本来没想打你的,你倒是挺主动。” 推开一侧的房门,拽着男人的后领拖进去,道:“走,正好消消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没有群,微博也很少上,有事会在作话告知。 月曜日的故事趁你们睡觉的时候修好了,以后都不会修文了。 第50章 水曜日 傍晚时分, 玩家们开始往火盆里装余烬和木炭,阮楚水恰在这时走出来,头埋得很低, 一手抬起微拢着额角,遮遮掩掩。 “楚水哥!你这是怎么了?”罗婷一声惊呼, 赶忙撒开环保的木柴,气愤地迎上前,“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听到动静,顾萌、恩瑾、唐止三人纷纷回头望去,见了阮楚水的样子同时一怔,不约而同陷入自我怀疑:我下手有这么重? 原本挺帅一个男人,现在却变得鼻青脸肿,眼眶、鼻梁和嘴角上横亘着伤痕, 光看着都让人觉得疼,今天之前还在团队里担任领袖的角色, 沉稳淡定,谈笑风生,现在却低头弓背, 走路时仿佛见不得光的老鼠。 雷厉缺少同情心,加上早就看阮楚水不顺眼, 拍手乐道:“阮楚水,阮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惹上黑社会了?瞧你这张脸,多精彩!” 阮楚水下意识朝顾萌几人的方向瞄去,又极快移开视线, 一副受惊不浅的样子,连眼睫都在颤动。 心中哆嗦道:在这片雪原上, 有那么一个四人小团体,比黑社会还黑。 薄晔拍拍手上沾到的灰烬,阮楚水出来时没像其他人那样好奇,看都没看一眼,仅是淡淡道:“收拾一下,今晚去飞机上过夜。” 晴朗的夜空下,四人趁着月光正皎洁时向山下走。 顾萌找了件外套包着火盆外围,环抱在怀里,在雪地上小心前行,厚厚的积雪被踩得“吱呀”直响。 他奇怪道:“阮楚水是出什么事了?那张脸是自己摔的还是别人揍的?” 唐止走在薄晔身后,眨了眨清亮的眼,显得无辜又清纯:“一整天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顾萌的目光移向恩瑾。 恩瑾没有回视他,专注于眼前的路,声音低浅轻柔:“可能是摔的,真可怜。” 薄晔在前面领路,幽幽道:“你们一定要这么虚伪吗?” “……” “……” “……” 三人移开视线,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 天边流淌着一条星河,就像谁在深蓝幕布上随手撒了把细沙。 薄晔和唐止坐在机舱门口,额头对着额头抵在一起,低头在唐止那条受伤的手臂上写写画画。 唐止手腕上缠着几圈白色绷带。 “不……不行!薄晔!不可以画这个!”看明白薄晔在画什么后,唐止的小脸腾得升温,夺过对方手中的笔,在绷带上草草划了两道杠,羞得憋出奶音,“你怎么能这样?真是太邪恶了……” 薄晔被抢了签字笔,还差一笔就画完了,可惜地轻“啧”一声,道:“那可是被你一摸就会敬礼,被你一绞就能吐宝贝的东西,不喜欢么?” “鬼才会喜欢!”唐止羞愤交加,抬高左手小臂,在绷带上画画泄愤,“你真是够了,那个东西画在手上像什么话。” “伤心,那个东西可是很专心地在喜欢着你。”薄晔注视绷带,因为唐止画画的方向跟他反了,歪过头去看,“宝贝,画什么呢?” 黑色线条在绷带上勾勒出两个惟妙惟肖的小人。 一人趴在地上,小拳头捶着地面,脸上两行宽面条,正在痛哭流涕;另一人黑着脸,架着两条小胳膊,在底下那人的身上又蹦又踩。 光看发型,就能知道谁是谁。 “……就这么想谋杀亲夫?”薄晔掀眸看他一眼,轻轻拿过他手中的笔,在空白处继续画画,道,“小心成为唐寡妇。” 唐止不服气地拿额头撞他,“咚”得一声,力道不轻,惹得薄晔无奈轻笑。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惊讶。”薄晔一边画,一边漫不经心道,“五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外貌也是,性格也是,就连一些动作和小习惯,都跟十九岁的你一模一样。” 唐止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薄晔。 男人低垂视线,因此看不清那双时常含笑的眼睛,仅见月亮的清辉洒落在鸦羽一般的眼睫上,脸部轮廓被明暗光影描绘得愈发立体,那样俊朗的长相,短时间内难以让人移开视线。 唐止还是个未成年时就见过他一面,光是一眼就深深记住,并且迷恋了很多年,一直到此刻。 “我的小王子从没长大过,还是一样的羞涩、娇气、爱哭,但坚韧的时候又总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雪原上落满星辉,微风吹拂,薄晔停顿了两秒,心情莫名鼓噪,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两个字,“真好。” 薄晔恰好画完最后一笔,在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道:“大功告成,这样喜欢么?” 经他提醒,唐止从思绪中抽离,低头看向绷带,首先被那两串字符吸引。 “薄晔じ☆ve唐止ゞ”。 “♂一生一世,卟離卟弃♂”。 唐止:“……你一定要这么非主流么?” 薄晔挑挑眉梢:“你对火星文有什么偏见?” 唐止没再跟他贫,看向他的画,抿了抿唇,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放弃”二字。 薄晔是照着唐止先前设计的两个Q版小人画的,只是现在两人衣衫不整,面对面搂作一团,一个坐在另一个腿上,尤其是上方的小人,裤子褪了一半,露出两瓣光溜溜的屁股蛋子,薄晔还细心地在上面添了光泽,看起来像水润多汁的蜜桃。 唐止将袖子拉下来遮住绷带,嘀嘀咕咕:“画黄图,举报了。” 薄晔一手撑在飞机地板上,身体向前倾去,戏谑地盯着唐止看,压低声音:“我不仅画黄图,我还要做很黄的事。” 唐止被压得背靠在机舱门上,绯色浸染面庞,随着男人靠近,心脏跳动得厉害,一贯清亮的眼眸浮现迷蒙水雾,控制不住地要躲闪。 支吾道:“我……我不要。” “宝贝,我真是太喜欢你的口是心非……”薄晔轻轻一笑,跟他鼻尖对着鼻尖,目光霸道地撞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过来,别让我等太久。” 唐止垂眸别扭数秒,撒娇般扭了下唇,红着脸靠上前,偏头贴上了男人色泽鲜润的嘴唇。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月色清朗,星河流淌,一切光亮都成了这对亲吻中的恋人的映衬。 唐止水嫩的唇被舔湿了,轻启唇瓣放任薄晔进来,两人舌尖触着舌尖,互相推搡,缠绕摆动,或是含进彼此嘴中吸吮,闭着眼睛体会那种由身体深处升起的颤栗。 不是多激烈的吻,与情|欲无关,不过是想跟喜欢的人多靠近一点点,传达那些羞于表达的恋慕和爱意。 两人的手渐渐牵到了一起,铂金戒指折射了一束月光。 * 顾萌掀了一半的布帘,在原地看了半晌,又悄悄将帘子放下。 不得不承认,薄晔和唐止在机舱门口亲吻的场面过于美好,薄薄的雪光照在两人身上,让画面多了点纯洁的意味,旁人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两人的灵魂有多契合。 互相倾心,互相珍惜,真正的天造地设。 这有些出乎顾萌的意料,毕竟薄氏夫夫只给过他一种印象—— “骚浪贱。” 薄晔负责骚、浪、贱,唐止负责句号,是薄晔的终结者。 两人此刻却像下课后的高中生一样纯情,令他有些不忍直视。 回到头等舱内,恩瑾仰面躺倒在展平的沙发椅上,直直地盯着机舱顶部,听到声音后看向他,问:“他们还不进来吗?” 顾萌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检查他的颈侧,漫不经心道:“随他们去吧,我们先睡。”又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恩瑾想要伸手挠伤口,却被顾萌一把抓住。 男人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声音低柔:“痒。” 顾萌握住他的手塞回毯子里,道:“忍一忍,结痂后就好了。” 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上睡觉,手却没有抽回来。 恩瑾在毯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侧过身,道:“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顾萌看着狭窄的沙发椅,犹豫:“恩瑾,空间太……” “我看着你就能忘记痒。”恩瑾指指脖颈上的纱布,道,“不然我总是想着这里,睡不好。” “行。”顾萌在一声叹息中妥协,心道小朋友越来越娇气,“等你睡了我再走。” 顾萌上了躺椅,侧着身,两个男人挨在一起,还是有点挤。 恩瑾给顾萌盖上毯子,一只手臂穿过他的颈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腾出一些空间。 顾萌松了口气,在男人身前拱了拱,调整舒服的位置后放松身体,完全没心思细想两人现在的姿势是否妥当。 恩瑾仗着身高的优势,完全将人圈在了怀里。 “顾萌。”恩瑾叫他。 顾萌懒懒地应一声,钻进毯子里后才觉得暖和,舒服得不想动,盯着恩瑾的衬衫领口,眯了眯眼,忽然有些犯困。 恩瑾:“游戏结束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顾萌皱皱眉,打起精神,仰起脸看他:“为什么不能?我们几人不是绑定关系吗?都住在同一间智屋里。” “我的意思是,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去哪里找你?”恩瑾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总有结束的一天。” 顾萌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不禁陷入思索。 他和恩瑾因为游戏认识,但游戏总有结束的一天,结束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知,幸运的话,各自能够回归正常生活,但那也意味着要跟恩瑾彻底断开联系。 毕竟,恩瑾的背景身世是个谜,自己连他户口本上的大名都不知道,也就无从寻找。 而且,有时顾萌会产生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其实是被他、薄晔和唐止一手创造出来的。 一个人的经历和记忆决定了那会是怎样一个人,恩瑾本来或许不是这样的性格,但因为缺失了太多记忆,也就丢失了原本的自我,一旦离开了游戏,这样的恩瑾也就不复存在了。 顾萌无意识拨弄他衬衫领口的扣子,低落地问:“都到现在了,你还想不起以前的事吗?” 恩瑾弓着脊背,拱到他眼前,目光灼亮,道:“我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你,然后我的世界就全部都是你,以前的事一点都不重要了。” 顾萌静默了数秒,脸越来越红,直到耳朵里几乎要冒蒸汽了,才将脸埋在恩瑾胸前,受不了地低叫一声:“崽,以后不能再说这种话了!” 被一个男人哄得找不着北,太危险了。 恩瑾这个甜话精! 自发将顾萌的举动解读为投怀送抱,恩瑾高兴,又将他揽紧了些:“现在这样就很好。” 顾萌陷入羞耻情绪好一会儿后,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你觉得你会是什么身份?” 恩瑾思考半天,完全没想法,摇了摇头:“不知道。” “像你这种智商的……”顾萌猜测,“不做科学家有些可惜,做大学里的教授也合适,但也有可能是企业高管,或者是自由职业者,聪明的人反正不会混得太差……” “我可能是一棵树。”恩瑾打断他的絮叨,低浅一笑,“我可能只是一棵树,长在你家楼下,每天目送你去幼儿园,所以才会初见面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前的我,一定是凝视过你很久。” 顾萌拉高毯子,闭上眼,眼睫却在颤动,泄露内心的慌乱:“夜谈时间结束,小朋友快睡觉!” 恩瑾悄悄在他发丝上亲了一下,跟个偷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开心:“晚安,顾萌。” 顾萌傲娇地哼唧一声。 今晚月色撩人,每个人心里都像揣着一小团火焰,有些暖,也有些莫名燥热。 顾萌心烦意乱一阵后,渐渐睡意上涌,比恩瑾的入睡速度还快,最后自然没像先前说好的那样回自己的座位,窝在恩瑾怀里睡着了。 唐止回头望向机舱外的明月,握了一下薄晔的手,轻笑道:“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今夜月色真美潜台词:我爱你。) 薄晔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道:“我也爱你。” 两人回到头等舱内,看到座椅上,顾萌跟个猫一样蜷在恩瑾身前,睡得脸蛋粉扑扑的。 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薄晔从前座抽了一条毛毯,又在顾萌和恩瑾身上盖了一层。 * 第七天到来。 玩家们从上午开始便往山下运送木柴。 范薇薇胳膊底下一边一个地夹着两块木头,吭哧吭哧往山下走,在雪地里走得艰难:“我觉得……自己就像勤劳的蚂蚁。” 顾萌抱着高高的一摞木柴,摇摇晃晃,从她身边经过时手都在打颤:“小蚂蚁,你能不能试着下一趟多带一块下来。” 别人都是十块木头起步,就范薇薇每次揣两块,走路速度还比一般人慢。 范薇薇撅嘴:“知道了,我已经尽力了。” 顾萌走出杉树林,来到空地上,将手中的木柴松开,呼出一口气。 抹了把额上的汗,道:“还不够?” 唐止正在将送来的木柴摆形状,指了指面前的雪地,道:“还差很多。” 原计划是摆出一个“SOS”,到时候一齐点燃了,场面会很壮观,就连瞎子在空中都能看得见,只是现在连第一个“S”都没成型。 唐止拍拍身上的木屑,道:“你休息一会,我上去搬。” “你待在这儿吧。”顾萌制止他,顾及他的手腕上的伤,“现在时间还早,不急。” 半下午的时候,所有玩家齐心协力将求救信号摆好,大家聚在雪原上,有那么一刻的冰释前嫌,心里都被即将逃出游戏的喜悦填满。 按照范薇薇的话是说:“就连看雷厉,我都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傍晚,大家将剩下的鹿肉烤了,还算和气地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餐,静静等待夜的降临。 时间到了七点半,阮楚水、罗婷和范薇薇留在木屋,以防出什么情况需要接应。 剩下的八人身披雨衣,冒着滂沱大雨,手提一桶桶飞机燃料,护送一只火钵前往山下燃放求救信号。 顾萌手中举着一把火炬,在杉树林里穿行,火炬上方包着用燃料浸透的布,所以能在雨中燃烧好一阵。 到了山下,玩家们将燃料尽数倒在摆成“SOS”形状的木柴上。 薄晔扔了汽油桶,远离几步,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道:“还有五分钟到八点,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顾萌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火炬放低,触碰最近的一根柴火。 火焰瞬间窜高,紧接着,火舌沿着弯弯绕绕的曲线吞没所有的木柴,就像多米诺骨牌。 正在下雨的雪原上方,熊熊大火燃烧,窜起一米多高,上方黑烟滚滚,橙色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 顾萌拉高雨衣的帽子,看向上方,寂寥的黑夜里一片寂静,暂时什么都没看到。 雷厉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激动间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扔进火堆里,叫道:“去你娘的!老子马上就离开这鬼地方,爱咋咋的!” 火把扔进火焰里却又弹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远远地落在杉树林旁,被雨水一浇,灭了。 不详的预感瞬间降临在每个人心上。 “咋……咋回事啊?”雷厉抖着声音,不自觉远离火堆,面色泛白,“这土地是有弹性还是怎么的?” 熊熊的火焰下方,白净的雪早就融化了,露出了底下黑色的土地。 顾萌盯着火中的那片黑土,看到土地像液体一般滑动了一下,绝望地闭了闭眼。 下一秒,令人头皮发麻的“唧唧唧唧”尖叫声响起。 火焰里的黑土抖动了,慢慢往上拱。 多数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土地,而是一条漆黑发亮的虫。 巨型毛毛虫翻了个身,露出背部的黄斑和坚硬黑刺,从火焰中探出头部来,巨大的两只复眼泛着红光,面对着眼前浑身抖得像筛子似的、已经走不动路的雷厉。 这只虫,一直都藏在求救信号之下,没人知道它藏了多久。 唐止想到这,感到一种细密的恐怖。 雷厉受不了那头怪兽像盯着猎物一样盯视着他,突然,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 这一动静就像导|火|索,毛毛虫快速出击,头部猛然向前一伸,半个身体从火堆里窜出去,直截了当地咬住了雷厉的上半身。 毛毛虫再昂起身体时,雷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腰以上部位缺失,往上飙溅血柱子。 张志安吓得大吼一声,没命地往回跑。 另外两个男人腿脚发软,跟着转身朝向杉树林。 但毛毛虫似乎没想追他们,而是扑向了火堆,在中间甩动着尾巴,尾巴往地上一拍,就能把一簇火消灭得七七八八,直冒青烟。 顾萌心底一沉,喊道:“把它引开!信号要灭了!” 说话间,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火把扔向毛毛虫,好巧不巧,正好扔中怪兽最脆弱的复眼。 毛毛虫被惹怒了,甩着头部发出疯狂的“唧唧唧唧”声,突然转向顾萌的方向。 顾萌低咒一声,转身朝远离火堆的方向逃窜。 恩瑾紧跟他的方向。 薄晔和唐止同时甩下背包,从里面倒出手电筒。 薄晔推开开关,来来回回好几回,眉间一拧:“手电失灵了。” 唐止急道:“我这把也是。” 两人当机立断扔了手电,从火焰边缘抽出一根木柴,追着怪兽的方向跑去,试图解救顾萌。 顾萌被追得快断气,怪兽乘风破浪般在雪地上滑行,声音越来越近,他觉得,再过一秒那怪兽就能咬到他的脚了。 顾萌在雨中疯跑,受不了地仰面大喊:“还有多久?!!!” 薄晔的声音从后方远远飘来,被雨声打散:“一分钟!” 顾萌强撑眼泪,继续加速,没命狂奔。 恩瑾看了眼毛毛虫,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飞机,忽然调转方向,一把扯掉碍事的雨衣,跑到机尾后一跃,攀住尾翼后将自己挂了上去,三两下就蹬上了飞机顶部,身手不是一般的干净利落。 他站在飞机最高的位置朝下方喊道:“顾萌!转弯!” 顾萌已经丧失思考能力,根据指示调转方向,绕过飞机前方,往回跑。 毛毛虫在前方急急刹车,因为躯体太长,缓了两秒才弯过笨重的身躯,绕着飞机继续追赶前方的人。 恩瑾看准时机,在飞机顶上助跑两部,纵身一跃跳上毛毛虫的背,挂在坚硬的黑刺上。 毛毛虫也仅是不适地扭动两下身体,依旧执着于追逐顾萌。 恩瑾用手肘敲断一根黑刺,摇摇晃晃踩着毛毛虫柔软的背,踏上了它的头顶,双手举着黑刺刺向了怪兽巨大的复眼。 “唧唧唧唧————” 虫叫声比先前更激烈,刺得耳膜有些痛。 毛毛虫大受刺激,高高地支起身躯,拔地三米多高。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薄晔和唐止刹住脚步愣在原地,顾萌闻声跟着回头。 闪电将一切雪原上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一条巨大得令人生惧的毛毛虫颤栗着庞然身躯,仰着头朝向天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怪兽头顶,手执长刺插在复眼中,任怪兽如何甩掉都无法将他颠簸下来。 顾萌惊呆了:“这么硬核!” 薄晔回过神:“屠虫骑士!” 唐止睁大眼:“すげぇ!”(厉害!) 趁毛毛虫垂下头时,恩瑾松手,一个滚身落在雪地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仰面看了眼痛苦挣扎的毛毛虫,转身往回跑。 毛毛虫正要追上,此时,雪原上方响起“轰隆隆”的螺旋桨转动声,听声音数量不少。 四人回头看去,从断崖的方向照射来两束笔直强烈的灯光,然后是第三束光、第四束光…… 顾萌抬起手挡在眼前,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后,看清,强光背后是一架架直升机。 毛毛虫无法忍受灯光,长哀一声扭头扑进了雪堆里。 * 木屋上方的人焦心等待,范薇薇啃着手指甲,细声道:“要不然,我们下去吧,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很难逃脱,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面对嘛……” 一个男人抖着身体,哆嗦道:“别天真了!一起上都没用!” 阮楚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坐在主位上看着窗外的黑夜,没说话。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动静。 几人争先空后出了餐厅。 四个落汤鸡一般的男人挨个从外面进来。 范薇薇喜形于色,扑过去抱住最前方的顾萌:“你们没事吧!” 恩瑾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绕到前面,拎开范薇薇的两条细胳膊,不带情绪道:“救援队来了,一共有五架直升机,因为要修整片刻,机长让我们在这里等待。” 听了他的话,等在木屋里的几人又惊又喜,明白自己是获救了。 张志安和另外两人因为临阵脱逃,都有些丢面子,没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阮楚水和气一笑:“都进来坐吧,五架飞机,载我们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 二十分钟后,机长敲响了木屋的门。 他举着手电进入餐厅,看到围坐的众人,不再是七天前满头是血的狼狈模样,气度不凡地微微一笑,将机长帽拿下放在桌上。 “乘客们,很高兴能在此刻见到你们,七天里,让你们受苦了。”机长慢条斯理道,“你们同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没让飞机遭受重创,我们航空公司在此向你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范薇薇迫不及待地背起包,道:“可以走了吗?” 机长微笑,对她道:“亲爱的女士,请别着急,我正有件事要宣布。” 薄晔和唐止机敏地抬眸看去,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 顾萌重新帮恩瑾换好了纱布,将医药箱推到一旁,道:“什么事?” 机长笑道:“救援队的直升机在飞来的途中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燃油,我们只能从客机中取油,然而很可惜,现在取出来的燃料只够一架直升机重新起飞。” 机长用手电照过在坐每个人的脸,看到大家或苍白或难看的脸色,满意一笑。 他宣布:“直升机一刻钟后起飞,限额,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地雷。 感谢阅读~ 第51章 水曜日·終 机长的话音落下, 餐厅内静得出奇,满世界只剩下滂沱雨声。 剩下的十位玩家互相看来看去,神情里充满紧张和戒备, 游戏进行到此刻,已经俨然成为个人战, 目光所遇之人都有可能抢占自己的逃生名额,不可轻视。 每个人内心都在掐着秒,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静静等待着。 张志安绷紧着身体,双手扣着桌面,小腿肚控制不住地高频率抖动,像是田径场上准备待发的运动员,只等一声枪响就急冲出去。 十秒过去了,枪声依旧没有打响, 却听到懒洋洋的男声道:“我有个办法。” 大家瞬间将目光聚向薄晔。 薄晔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桌面,接着身体前倾, 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桌子底下,他捏了捏唐止的手心。 “这样吧,既然只有三人能够坐上飞机, 我们就……”薄晔一笑,慢吞吞道, “看谁跑得快。” 几乎是他说话的同时,唐止起身碰倒椅子,一步蹬上木制长桌,跳到地上后冲出餐厅。 “……” 大家还没回过神,薄晔跟着越过长桌, 拍了一下近旁恩瑾的额头,淡淡道:“少年, 跑毒了。” 餐厅立即乱成一锅粥。 待客栈里的人都清空后,机长整理一身制服,戴上帽子,走向门口。 雪姨还坐在柜台后,一个人面对敞开的大门,静默无言地看着外面的雨幕。 机长经过时,侧身斜靠在柜子上,笑道:“好久不见。” 雪姨懒懒地挑他一眼,“嗯”了一声。 “好大的雨啊……”机长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像个老友般与她闲聊,“你猜,这些人中谁能坐上直升机?” 雪姨抬起那只没有血管、雪白如蜡的手,撩拨一下耳边发丝,声线毫无起伏道:“命运对有些人总是特别优待,但对大多数人却是公平的,一样的残忍。” 机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跟她一同欣赏木屋外阴沉的雨夜。 杉树林里,大雨不断冲刷着树枝和林地,雪地变得泥泞不堪。 范薇薇跑在最后,落后了所有人一大截,抬头望向前方树与树之间跳动的暗影,边跑边哭:“你们等等我!!!我跑不动——” 她心中着急得厉害,一步一打滑地扶着沿途树干往山下跑,结果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尖叫一声,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整个人像个球一样往下滚去。 顾萌边跑边往下滑,领先于大多数人。 前方是唐止,男生跑得不慢,已经快抵达杉树林边缘了。 “薄晔!”大雨中,顾萌朝后喊了一声,“只能走三个人,怎么办?” 薄晔和恩瑾就在他后方不远处,两人都是长腿型,身形稳健地在杉树林里穿梭,跑动时比一般人要轻松。薄晔跳开一道坑,脚步不停,有些气喘,但依旧有心情说笑:“中国式超载,了解一下。” 顾萌望向远处,一架直升机停靠在悬崖边,笔直的强烈光束吸引着所有人。 薄晔的话坚定了他的信心,顾萌咬牙道:“你们跟紧了!” 其他玩家会如何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但他们四个,一个都不能少。 正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身旁圆润地滚过,顾萌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 那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滚出了杉树林,靠着惯性又在雪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停下。 范薇薇全程滚着下山,头晕眼花,终于不再翻滚后,茫然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她看看满身的雪,再看向面前的杉树林,见所有人都在朝她的方向狂奔而来,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呆怔。 顾萌感叹这姑娘运气好,一路滚下去不仅没撞上树干,居然还成为第一个抵达山脚的人。 唐止出了杉树林,见范薇薇傻得可怜,朝她喊道:“你愣着干什么?跑啊!” 范薇薇回过神,“哦”了一声,赶紧转身朝悬崖边跑去。 顾萌快到山下时,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整个杉树林都要被颠覆。 他没忍住朝后看。 山上,成排的杉树像波浪一样连根拔起,树根抽离地面的撕裂声音清晰可闻,一条粗壮的锥形尾巴从地底冲入半空中。 是那只巨兽! 张志安、阮楚水和罗婷等人正好跑到附近,被突然的震颤颠得站不稳,纷纷跌倒在地。 恩瑾受到余震波及,扶住一旁的树干,趁机喘了两口气,对山下的顾萌道:“别回头!继续向前!” 昏暗的杉树林内,巨大的毛毛虫已经探出了脑袋,被顶开的杉树不断向山下倾倒。 薄晔即将抵达平坦的雪原,突然被人从一侧扑倒,下一秒,一株粗壮的杉树掉落在他原先的位置,冲击力之大直接压毁了树林边缘。 两个男人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树根才停下。 “艹!”薄晔撞到了后腰,疼得骂娘,一手扶到了腰侧。 恩瑾抬头,看他表情纠结,道:“还好吗?” 薄晔躺在地上试图翻身,动了动,困难道:“恩瑾……你先起来。” 恩瑾立即从他身上爬起来,伸出一手将他拉起。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阵尖叫,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的人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薄晔揉揉后腰,不再浪费时间,蹙眉道:“走,起飞时间要到了。” 从山上下来,最快也要十分钟,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落在后方的四名玩家没想到,跑到一半会出现拦路虎。 巨型毛毛虫上升得越来越高,几乎挡住月光,张志安身后的两个男人腿软得爬不起来,仰望着头顶恐怖的怪兽,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毛毛虫这时低下头来,“唧唧唧唧”的声响来自腹腔,如同无数的铃铛草在碰撞,血红的复眼明明灭灭,在暗夜中像是两只大红灯笼。 男人们抵不过内心的恐惧,尖叫出声,只是声音还没持续两秒,毛毛虫猛然俯冲下去,转瞬间,两具无头尸向后瘫软在地。 滂沱雨声越来越大,毛毛虫断断续续发出“唧唧唧”声响,悠然自得地甩动尾巴。 张志安躲在一棵树后,死死捂住嘴巴,缩成一团。 阮楚水和罗婷放轻脚步,继续往山下移动。 突然,毛毛虫转向这一男一女的方向,“唧唧”两声,像做准备动作一般,伸缩了一下饱胀圆滚的环状节,朝两人俯冲而去。 “跑!” 阮楚水朝前方的罗婷喊了一声,玩命向前狂奔。 有密集的杉树作为阻碍,毛毛虫盘绕着粗长身躯在其间滑行,速度远没有在平坦的雪原上时快,这也给阮楚水和罗婷争取到了更多的保命时间。 只是阮楚水跑得过急,无暇顾及脚下泥泞的路,在经过一道坎时绊倒,狠狠地摔出一段距离。 听到声音,罗婷回头,阮楚水趴在地上,他的身后,毛毛虫弯绕着漆黑身躯不断紧逼,血红复眼明明灭灭。 “楚水哥!”眼见怪兽要追上了,罗婷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想都没想就往回跑,架着阮楚水的胳膊要拉他起来,“快!快起来!它追过来了!” 阮楚水回头一看,怪兽离他们也就十米不到的距离,肯定是逃不掉了。 罗婷催促:“楚水哥,快呀!” 阮楚水低着头,慢慢撑着罗婷站起来,突兀地唤了她一声:“罗婷。” “什么?”罗婷还来不及收回手,转头问道。 阮楚水扯着她的胳膊用力甩向毛毛虫的方向,罗婷被甩出去的瞬间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身后,毛毛虫张开了血盆大口。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杉树林,听得人毛骨悚然,阮楚水望了眼正忙着撕咬女人身体的怪兽,咬咬牙,道:“对不起。” 转身朝山下跑去。 罗婷又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 杉树林里,巨兽的嘴里掉下来一截胳膊,它贴着雪地滑行到杉树林边缘,看到远处的灯光,红色的复眼暗了暗,头部往下一扎钻进了雪地里,不见踪影。 悬崖边停靠着一架直升机,驾驶位上的飞行员看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顶上一个个精密的开关,直升机上方的螺旋桨缓缓转动起来,速度逐渐加快。 范薇薇第一个钻进飞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斜斜地瘫软在座位上。 唐止紧随其后,他攀住机舱门,回头张望。 顾萌快接近了,薄晔和恩瑾一前一后,还落了一段距离。 “快点!要起飞了!” 唐止在原地小幅度地蹦跶,急坏了。 顾萌跑到直升机旁,猫着腰避开上方急速转动的螺旋桨,催促唐止先进去,自己跟着坐进直升机。 这时,前方的飞行员声音机械道:“女士们,先生们,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的直升机即将起飞。” “等等等等!”顾萌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息,拍向前方的玻璃隔板,“先别飞,我们还有人,快到了!” 飞行员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按下操控盘上的按钮,重复提醒:“女士们,先生们,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的直升机即将起飞。” 唐止跪在机舱门口,脸蛋紧张地涨红,因为心焦,眼里隐隐浮现泪花:“薄晔!你快点啊!” 清冽的声音被上方螺旋桨急剧卷起的风搅得支离破碎。 飞行员一切准备就绪后,薄晔正好抵达直升机旁。 他一步蹬上直升机,看着唐止急哭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薄晔用指尖抚去唐止眼角的水迹,扶住男生一侧脸庞,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又不是赶不上,哭什么?” 唐止放下心来,吭吭唧唧在他领口蹭掉眼泪,小脸发烫。 飞行员回头看了眼,道:“对不起,女士们先生们,此次限载三人。” 大家同时心底一沉。 范薇薇看了一圈,此时飞机上已经有四人了。 她看着另外三个男人,缩到角落,怯怯道:“我很轻的,可以不把我算作人。” “……”飞行员回头看一眼,道,“对不起,女士们先生们,此次限载三人。” 螺旋桨不停转动,直升机却迟迟没有移动迹象,看飞行员的意思,多一个人他都不会将直升机开走。 唐止看向另一边窗户,悬崖对面,两道峡谷间隐约透出柔和光亮,在黑夜中异常明显。 他道:“出口在那里。” 范薇薇趴到窗户上,眼底顿时生出希冀,道:“是不是飞进去就可以了?” 薄晔看向峡谷间的光亮处,若有所思道:“你们觉得,恩瑾把飞机移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萌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让他现场速成?” 薄晔:“以恩瑾的智商,给一本飞行指南应该就没问题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前方的飞行员拿起对讲机,机械的声音重复道:“启动B计划,自动清除开启,启动B计划,自动清除开启。” 唐止蹙眉,正要问什么是“自动清除”,范薇薇突然惊呼一声:“恩瑾!!!” 薄晔、唐止和顾萌朝舱外看去,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阮楚水扑倒了恩瑾,正抱着他的腿,两个人在雪地上扭打起来。 顾萌变了脸色,正要下直升机,坐在外围的薄晔按住他,自己跳了下去:“我来。” 薄晔刚走出螺旋桨的范围,身后的直升机就腾空起飞了,他回头看了眼,皱了皱眉,来不及想太多,依旧朝反方向跑去,准备先解决恩瑾那边的麻烦。 直升机里,唐止用力拍打着隔挡玻璃,生气地对飞行员叫道:“我叫你停下!听到没有!” 飞行员调亮顶上的灯光,提醒:“女士们,先生们,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的直升机正在飞行中。” 见跟NPC无法商量,唐止扑到机舱门口,现在直升机距离地面近两米。 他环顾下方,狠狠心准备跳下去,却被范薇薇从身后抱住。 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道:“不……不能再有人下去了,下去可能就上不来了。” 唐止掰着她的手:“放手!” 范薇薇用尽力气抱住他,哭道:“唐止,你下去也是没意义的……” “你懂什么!”唐止转过头瞪她,眼睛通红,不耐烦道,“薄晔还在下面。” 那就是意义。 现在状况乱成一锅粥,还有人没上来,唐止又执意要下去,直升机却不管不顾地越升越高。 顾萌强迫自己冷静,在舱门边缘摸索了一圈,摸到凸起的位置时尝试握住横杆往外拉。 “有软梯。”顾萌将梯子抽出后抛到下面,同时望了眼下方,道,“他们来了。” 唐止撑住机舱边缘看向外面,果真见两个男人已经摆脱了阮楚水,恰好来到了直升机的下方,软梯的长度绰绰有余。 他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没再管身后仍然抱紧他的范薇薇,委屈地小声嗫嚅:“薄晔……” 恩瑾被阮楚水缠得有点烦,好在后来薄晔来帮忙,两个人很轻松地将阮楚水制服。 男人躺在地上,翻个身四肢摊开,任瓢盆的大雨拍在脸上,已经放弃抵抗。 “劝你们别抱有侥幸心理。”阮楚水看着夜空,呵呵一笑,虚弱地对薄晔和恩瑾道,“限定三个人就是三个人,多余的只能留下……你们总要做出选择。” 薄晔和恩瑾只当没听见,赶往直升机的位置。 他们身后,阮楚水猛然往上一挺,睁大了眼来不及发声,身体便僵直不动了,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血水悄悄浸染了雪地。 直升机不断升高,软梯的底端几乎要离开地面了。 恩瑾攀住梯子往上踩,对薄晔道:“谢谢。” “道什么谢。”薄晔一笑,“不如叫一声爸爸实惠。” “……”恩瑾沿着软梯继续往上爬,问他,“你这是什么癖好?” 薄晔扶住梯子边缘,理所当然道:“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叫爸爸?” 恩瑾不太理解,为了打消他的执念,试着商量:“回去后玩游戏,如果你赢……”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清晰的一记“噗嗤”声,如同刀剑入体。 恩瑾怔了一下,回头朝下看去。 薄晔还站在原地,左胸口的位置被黑色的尖椎体刺穿,尖椎体连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直没入他身后的雪地里。 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薄晔低下头,茫然地看向刺穿心脏的尖锥,嘴角渐渐流下鲜血。 “……薄晔?” 恩瑾看着下方,随着直升机的上升,跟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抓不住了。 薄晔仰起面,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凌乱,额发有些遮住眼睛,对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恩瑾看清楚了。 照顾好Candi。 身后的那条尾巴从身体里抽离,血液从缺口处大股地涌出来,薄晔如同被抽了力气,整个人溃散地跪到地上,垂着脑袋和手臂,像是一只断线的人偶。 直升机升到了一定高度,调转方向,朝着峡谷间的光芒处飞去。 断崖在人们的视角中不断拉远,变换角度,一侧是白色的雪原,一侧是漆黑的深渊,男人跪在崖边,被静静地遗留在黑与白的交界处,不断变小,直至模糊在雨幕中。 唐止在直升机上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木了,风来时,隐隐有些酸痛。 “啪嚓”。 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第52章 木曜日 游戏的意义在哪里? 进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景, 目睹一场场的杀戮,有时鬼怪环伺,有时人类就是鬼怪, 为了不被伤害,为了不被抹除, 光是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要是再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那真是太可悲了。 七天之后又是七天,循环往复,无数个七天之后,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现实, 什么是梦境,如果连唯一确信的标准都失去了, 应该拿什么去判断。 像个臆病者一样被迫前行,像个笨蛋一样被掠夺所有,这是一个向神明祈祷得不到回信的世界, 谁能告诉他—— 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液晶屏幕里,橙红色的“Win”闯出来时, 唐止终于眨了下眼。 长时间地盯视屏幕,使他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了层灰纱,失去往日的神采。 恩瑾坐在他身旁,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握着手柄调出菜单, 重新开始游戏,低柔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道:“这次玩荣誉模式?” 回答他的却是手柄掉落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恩瑾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唐止。 这声动静同时惊醒了在沙发上浅眠的顾萌,他腾得一下坐起身,紧张道:“怎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唐止的状态,说他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唐止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液晶大屏,平静地问恩瑾:“为什么要一直输?” 恩瑾渐渐放下了游戏手柄,低垂着眼睑,没吱声。 顾萌来到他们身边,席地坐下,担忧地看着唐止:“会觉得无聊吗?要玩些别的吗?” 唐止摇摇头,道:“我去睡觉了。” 说着,从地板上撑起身,脸色如常地朝房间走去。 顾萌的目光追随着他,一直到他进入第一间卧室,关上门。 末了,他顺便扫视一整排的房间。 以前智屋有四间卧室,从雪山回来后,房间消失了一个,现在只剩三个。 顾萌回过头,盘腿坐在地板上,看向恩瑾,道:“你故意的吧,这几天你都陪他玩上百场了,哪有场场输的?多少注意下概率。” “可是……”恩瑾伸展长腿,靠向身后沙发,仰视顶上的水晶灯迟疑片刻,解释道,“可是他以前说过,让我不准赢Candi。” 明白“他”指得是谁,顾萌心里刺了一下,低头沉默一会,准备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辛苦了,时间很晚了,去睡吧。” 却被恩瑾一把拽住。 “顾萌。”恩瑾坐正身体,爬近了,盯着他问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如果你还能见到那个人,想念的感觉很复杂,甜的,酸楚的,空虚的,充满期待的,这些都是想念一个人时会有的感觉。”顾萌抿了抿唇,轻下声音道,“但如果你知道跟他没办法再见面了,再想起,只会觉得遗憾,或许,还会有些疼吧。” 恩瑾低下头搭在他肩上,小声说:“我可能有点想他。” 顾萌揉揉他的头发:“我也是。” * 房间里,唐止睡得很沉,将脸埋在枕头里,趴在床上,连被子都还垫在身下,根本没有掀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房门开启的声音吵醒,从松软的枕头间偏过脸,看着门口。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立灯,暖橙色的光线十分昏暗。 来人走近床边,坐了下来,那张脸渐渐暴露在灯光里。 唐止仍然趴在床上,仅是抬起视线看他,睡意朦胧地眯了眯眼。 “小老虎今天怎么了?”男人淡淡一笑,声线柔和地问,“看着很没精神,一点都不威风。” 唐止没敢碰他,双手渐渐攥紧床单,在枕头上蹭了蹭眼尾,道:“没有,我很好。” 醒了就玩游戏,到点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每天如此,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什么都不去想。 唐止道:“所以你不用担心。” 薄晔垂着眼睫,伸手将他的额发向后抚,摸了摸他的脸颊,轻笑道:“还是这么爱哭,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 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悄悄滑落,枕头洇湿了一片,唐止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男人的容颜,道:“只是看到你了,有些忍不住。” 薄晔用指弯刮掉他的眼泪,渐渐敛起笑意,问:“最近还好吗?” 唐止抽噎一声,撑不住时也只能面对事实,眼泪越落越急,哑声道:“哪里都很痛……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薄晔在他脸上环视一圈,像是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能叹气,道:“对不起。” 又道:“忘掉就好了,你前几天就做得很好,不是么?” 唐止想握他的手,刚伸出去的手却又胆怯地缩回,害怕一碰男人就会消失。 “一点都不好。”他道,“我想你,薄晔。” 薄晔看着他,有点无奈,有点哀伤,没再说话。 唐止胡乱擦着眼泪,哽着声道:“一想到你那么疼,那么冷,只有一个人,心里就很难受。” “如果那时候我下去了该多好,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想逃。” “薄晔,我想你了……” “Candi。” 薄晔唤他,但他根本不听。 “就算闯过所有游戏,没有你我还是会崩坏掉,薄晔……” “Candi?” 他被推了一下。 下一秒醒来,脸庞已经濡湿。 唐止回不过神来地看着面前人,清丽的眼眸里含满泪水。 顾萌蹲在床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道:“睡睡好可以吗?你这样趴着睡一夜会不舒服。” 唐止抹了把眼睛,侧过头朝向另一边,说话时鼻音很重:“我没事。” 过了半天,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顾萌见他这样不禁头疼,又看到他的左腕,尝试去触碰:“你手腕的伤口好了,都六天了,绷带缠久了伤皮肤。” 不等他碰到,唐止更快一步收回手,渐渐藏在枕头下方。 他低声道:“不用管我。” 顾萌无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起身,调低了立灯的亮度,道:“早点休息,睡不着随时叫我。” “嗯。” 房门再次关上。 唐止从枕头下抽回手,翻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他抬起左手手腕,将宽松的袖口向上推,露出整段绷带。 绷带上有两幅简笔画,一副是两个小人在打架,一副是两个小人在亲热,画得惟妙惟肖,瞬间勾起了关于那晚的回忆。 月色、雪色、薄晔的笑颜。 怎么可能忘掉。 简笔画的旁边,是薄晔的笔迹,写了两行火星文。 “薄晔爱唐止”。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唐止看了半天,将小臂搭在眼皮上方,贴着绷带。 “うそつき。” (说谎……) 低浅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空荡荡的,尾音颤抖。 * 第七天的早上,唐止走进餐厅时将顾萌和恩瑾吓了一跳。 顾萌左手端平底锅,右手的锅铲上躺着一片煎蛋,正准备放在恩瑾的餐盘里,看着走进来的唐止迟迟忘了动作。 恩瑾一手握杯子,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视线不断在唐止脸上扫来扫去。 “咳咳……”顾萌轻咳两声,放下平底锅,无措地在围裙上蹭掉手汗,问道,“Candi,没事吧?” 唐止抽开椅子坐下,面对眼前的早餐,安静地摇摇头。 顾萌提醒:“你的头发。” 唐止移开面前的刀叉,漂亮的眼睛低垂着,淡淡道:“觉得烦,剪了。” 他的头发剪短了。 原来的发型微长,乌黑柔软,显得人很乖,刘海偶尔需要用发夹夹住,不然会遮眼,顾萌还记得他的发夹是水晶樱桃的款式,颜色很圣诞系。 可是现在,男生的头发剪得碎而短,刘海像狗啃的,放一般人身上可能就毁了,但唐止不一样,架不住颜好。 新发型突显了秀致的脸部线条,五官的艳丽根本藏不住,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清爽利落了许多。 因为是自己随便剪的,层次凌乱,不加修饰,反倒显得自然清新。 少年感爆棚。 恩瑾看了半天,在餐布上蹭掉手上的油,得出结论:“很好看。” 顾萌道:“帅。” “谢谢。” 唐止单手拿着三明治,低头咬了一大口,脸颊涨得鼓鼓的,吃东西的样子比以前豪放了很多,像是饿了很久,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吃的是什么。 顾萌倒了杯牛奶推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样子,怎么都放心不下,神色复杂道:“慢点。” 唐止接过牛奶,点点头。 等吃好早饭,恩瑾帮忙收拾餐桌。 厨房里,他将盘子放进洗碗机,没忍住探身看向在客厅坐下的唐止。 男生已经开始玩游戏了。 他回过头,想了想,道:“他说让我们照顾好Candi,但现在看来,Candi并不好。”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顾萌甩甩手上的泡沫,叹气道,“下一场游戏真想把Candi揣口袋里,免得做什么傻事。” 晚间,恩瑾陪唐止玩游戏,不再是先前的对抗模式,而是挑选了双人闯关类游戏,这样就不用故意在关键时刻失误,不过大多时候他都跟在唐止后面,除非唐止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才默默作出补救。 唐止一言不发,盯着液晶屏幕,机械地操作游戏手柄。 顾萌看了眼电子钟,今天是星期四,进入下一场游戏的时间快到了。 正想着,熟悉的“叮咚”声在智屋内突兀地响起。 电视机前玩游戏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看向客厅上方。 “亲爱的玩家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智能管家,亚当。” 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智屋里兀自回响。 “首先,再次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三场游戏,相信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大家已经尝到了成功果实的喜悦,经过数据分析,无论是心理层面还是身理层面,各位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游戏内容,这是一件好事,这将会帮助大家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提高通关率。” “亚当特地来通知,第四场游戏已经加载完毕,将于星期四零点开始,还请各位玩家保持最佳状态投入游戏。” 静电声迟迟没有响起,亚当最后道:“对于薄先生,我感到很抱歉,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希望各位……” “吵死了!!!” 还不待男声说完,唐止将游戏手柄砸向了水晶灯,异常暴躁。 灯光不稳地闪烁了两下。 亚当不再说话,过了会,随着“哔——”的一声,智屋内陷入安静。 这是七天以来,唐止唯一情绪失控的一次。 他拧着眉,不耐烦地咬咬下唇,起身朝房间走,不忘跟顾萌和恩瑾打招呼道:“下场游戏见。” 见第一间卧室的门关上了,顾萌紧接着朝天花板上砸了个枕头,愤愤不平道:“什么智障管家!哪壶不开提哪壶,揪出来打一顿!” “顾萌不生气。”恩瑾走到他面前,弯下身顺毛,语气认真地安慰道,“人贱自有天收,系统贱迟早要被销毁。” 顾萌:“……好的。” 虽然是一句没什么卵用的诅咒,但听上去莫名爽。 假装自己下线,然而并没有的亚当:“……” * “唐止。” 轻柔带笑的女声擦着面颊而过,挟卷一阵微风。 唐止的发丝动了动,睁开眼。 结果又被前方强烈的灯光刺激得闭了闭眼。 适应了一会,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照相室,探照灯大开,侧斜方的白色反光板端着一团光晕,正前方则是一台固定在三脚架上的单反。 “注意,看镜头。” 单反后方,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下达指示。 因为背着光,又藏于镜头后,只能看清是一个庞大的黑影。 唐止低头看了眼一直拿在手里的黑色木板,上面分了三栏,用粉笔写着: 【唐止】 【182CM】 【68KG】 身后的墙上划着一条条横杆,右边标着数字,表明身高。 唐止看一眼就明白了,单手抬高档案板,看着前方面对镜头,脸色冷冷的不带情绪。 室内闪光灯快速闪了两下,拍下了入狱备案照片。 “请从右手边的门走出去。” 粗粝男声接着道。 右手边的门涂着土黄的漆,单薄简陋,唐止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连着另一片区域,一看便知是食堂。 一张张方桌,连着橙色的圆椅,坐满了上百个穿着条纹衫的囚犯,正在吃饭聊天,环境混乱而嘈杂。 唐止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的角落有一群人,同样穿着宽松的白色衣服,正在四处张望。 那些应该是玩家,粗略估计,人数不下二十人。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顾萌捏着睛明穴,脚步虚浮,走出来时踏空矮阶,差点崴脚。 唐止扶住他,问:“怎么了?” “每次闪光时都忍不住闭眼,拍照的师傅叫我重来了五六次。”顾萌眯了眯眼,适应眼前的光亮,道,“差点闪瞎我的眼。” 正说着,恩瑾也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顾萌一直好奇他的身高,看了眼他手上的黑板,摊开一只手,道:“给我看看。” 恩瑾把板子递给他。 顾萌一看,身高191。 “崽,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能长?” 恩瑾摇摇头,实诚道:“忘了。” 又要去看顾萌的牌子,顾萌却捂在身前不给看:“你只要记住我气场两米八就行。” 两人正在拉扯间,唐止在一旁提醒:“有人来了。” 食堂门口,一个穿藏青色裙装警服的女人走了进来,踩着细高跟,神采飞扬,目标朝着角落里的那群玩家。 顾萌看了眼,道:“走,我们过去。” 不设防间,却被恩瑾抽走了怀里的木板。 恩瑾翻过来一看。 【顾萌】 【178.4CM】 【64KG】 “你经常说自己身高一米八。”恩瑾看向他,毫不留情道。 顾萌尴尬:“四舍五入。” 恩瑾较真:“那也入不到一米八,顶多一米七九。” 顾萌拿回自己的档案板,向前走,镇定道:“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恩瑾边走边戳他脸颊,骚扰不断:“骗人的小朋友没有小红花。” “……”顾萌抱紧小黑板,忍气吞声。 女警对着手上的名册,点完名后见所有人都到了,面向玩家们道:“新的囚犯们,我是后勤组长米菲,欢迎各位来到常春藤监狱。” “常春藤?”顾萌在人群后方,小声逼逼,“挺有名校气质的……” 女警昂高脸,迎着铁栏窗外泄漏进来的光线,语气变得激昂:“新的开始,新的希望,新的梦想,愿你们能够在新的环境中好好改造,天天向上,再次出狱时定能重获新生,开创出新气象!” 玩家们面面相觑,对于这样的开场有些适应不良。 如果不是身处监狱,可能会以为是开学致辞。 米菲一个人自顾自地说,浑身都是热情,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现在,我将带领大家去囚室,请大家务必换好衣服” 走出食堂,外面是一片四方的操场,十分简陋,在晴朗的天气下黄土飞扬,周围则是高高的围墙,墙顶竖着密集缠绕的铁丝网。 穿过操场,他们从跟食堂相对的门里再次进入了建筑物,一直被领到二楼。 一路上,有些人表情懵懂,很容易看得出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大概是降生在游戏前经历过智屋的新手指导,这些人虽然茫然无措,但也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是跟着大部队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探情况。 有个小少年问到了顾萌,顾萌只道:“在这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关键是心态要稳。” 想了想,又补充道,“跑得要快。” 大家进入了一条走廊,两边则是一个个的囚室,米菲警官规定了集合时间和地点,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囚室是双人间,二十多位玩家各自组队,如果不是认识的,都找顺眼的。 很多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后方的唐止,看他一个人静静站在那,气质冷珏,外貌是罕见的漂亮,都透露出想接近的心思。 一个男人率先走上前,故作淡定地发出要约:“找到室友没?要不然你跟我一间?这是我玩的第三场游戏,有点经验,可以带带你。” 唐止冷淡地看他一眼,背着手推开就近的房门,直接进去,拒绝道:“不需要,我习惯一个人。” 吃了闭门羹,男人摸摸鼻子,又去找其他人组队。 那个一路问东问西的小少年凑到顾萌身旁,扯住他的衣袖,咽烟口水道:“哥,晚上带我睡呗,我跑得贼快,出事绝对不拖后腿。” 顾萌看他嫩得像把青葱,懵懂无知的样子挺招人心疼的,跟初见恩瑾时差不多,于是就想应下来。 刚想出声,少年的手被牵离了他的衣袖。 顾萌眨眨眼,看向一旁。 “你已经不小了,要学会自己睡。”恩瑾面无表情,低柔的嗓音此刻听上去有些冰冻,对少年道,“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犯人都会生活在同一间房里。” 顾萌:“……” 孩子可能是村上春树附体了。 “……”小少年一脸懵懂。 恩瑾打开一间囚室,牵着顾萌的手进去,关门前,压着嗓对外面的小少年道:“在游戏里,不是光靠依附别人就能活下来,有时就算是走在人群里,也会莫名其妙地死掉,等会开门时小心点,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你。” 小少年一个激灵耸起肩膀,大眼里漫上泪水,看得人心疼。 恩瑾却挑起嘴角,笑得像个小恶魔。 关上门,心满意足地转身,不想被人拎起了耳朵。 恩瑾稍稍蹲下身,被拎得歪过了头,小声哼唧:“痛。” “你吓他做什么?”顾萌瞪他,放松手上力道,“你也应该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可以自己睡了。” “我发现你……”恩瑾瞄他一眼,不满地轻声嗫嚅,“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什么?” 顾萌没听清。 恩瑾摇摇头,不愿重复。 “先换衣服。”顾萌放开他,打量狭小的囚室,对面墙上盘绕的绿色藤蔓让他多看了两眼,道,“Candi就在隔壁,换好衣服去看他。” * 囚室的一面放着两层铁床,角落安装了盥洗盆,上方是一面镜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唐止来到洗手台前冲洗了一下手,脱下空松的白色上衣准备换衣服,一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剪短后,即便是他,看着这样的镜中人还是会有些陌生。 用脱下来的上衣抹了把脸,扔到一旁,正要抖开条纹囚服,目光被锁骨上方的细小刺青吸引。 唐止恍惚地看了会,凑近了镜子,指尖按在那个类似蝴蝶结的形状上—— “∞”。 无限符号,在游戏的奖励中意味着交换,可以跟其他任意副本做一次交换。 他用过这个技能,最初去找薄晔时。 现在还剩一次机会。 唐止看着看着,眼里渐渐凝起了光亮,抬眸看了眼镜子,二话不说在上面描绘了一个倒“8”。 镜面上一开始没有反应,但是慢慢的,沿着他描绘过的地方,隐隐散发出光亮。 蝴蝶结形状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一闪一闪,像是要冲破镜面。 唐止身体微微颤栗,有些紧张,他不确定能不能靠这种办法再找回薄晔。 他深吸气,将左手贴上了镜面上的符号。 等了片刻,光芒里吐出一根灿烂的金丝,缠绕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一圈又一圈。 唐止低头闭上眼,紧张地期待着。 一开始,什么都没抓住,蓦然在一刻间,他握住了什么,几乎是同步的,脑海里反映出了画面。 那是一只修长的手,指节分明,白皙美好,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铂金戒指,在融融的金色光芒里轻轻地伸展开来。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只手,就连上面每一条掌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唐止的心里一瞬间被柔情涨满了,涨得他眼睛酸痛,紧闭的眼里流下了泪水。 左手贴着那只手转了个方向,改为十指交缠相扣。 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不会再放开了。 “Candi,好了吗?”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 顾萌和恩瑾相继走了进来,抬头看到房间里的唐止时,同时定在了原地。 镜子前,男生左手贴在镜子上,整只手被一团金灿灿的光晕吞没,身形变得越来越淡,看着有些虚无缥缈。 他虽然流着眼泪,但还是笑了:“再见,我要去找薄晔了。” 只知道他要走了,顾萌来不及想太多,冲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恩瑾紧随其后,在两人消失的前一秒,碰到了顾萌的衣角。 房间里光芒骤亮,短短的一瞬间又熄灭,再次归于平静。 小少年捧着囚服经过,看到门开着,便探头探脑地朝里看,小心翼翼道:“嗨……嗨……请问这里有人吗?” 看了一圈,一目了然的室内,空空如也。 他又谨慎地环视一圈,自言自语地走进来:“那我住这间好了……” * 薄晔跟在队伍最后,从机舱门里跳下来,前后看看,人很多,乱糟糟的像个旅游团,在人群里一时没找到熟悉的人。 这里气温很低,他将冲锋衣的拉链往上拉,拉到顶部后,随意地用牙齿咬住拉链头,打量四下里的环境。 看了一会,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却依旧没看到想找的人。 正要走上前,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 薄晔回头。 恩瑾扶着面色苍白的顾萌,唐止跟在一侧。 看到唐止的瞬间,薄晔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 他的小哥哥,头发什么时候这么短了? “你们去哪里了?我刚才没找到你们。”薄晔朝唐止招招手,不忘关心脸色苍白的顾萌,“顾老师,你还好吗?” 见唐止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走向他,薄晔奇怪地蹙了蹙眉,再看另外两个男人,发现今天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丝丝诡异。 “你们干嘛?” 顾萌神色复杂地看着薄晔,强忍住穿越副本时引发的呕吐感,走上前,在他脸上盯视了数秒,伸手抱住了男人。 这个总是不正经,却意外让人很安心的男人。 薄晔任他抱着,身体有些僵硬,表情更是懵逼。 顾萌拍拍他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慨万千什么都说不出,倒是反胃得厉害,只好一把推开薄晔,冲到一旁扶着飞机呕吐了。 薄晔被推得后退几步,看了眼顾萌,又看向恩瑾,指指脑子,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坠机把脑子撞坏了?” 恩瑾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专注地看着他,那眼神让薄晔头皮发麻。 接着,恩瑾上前抱住了他。 薄晔歪了歪头,表情勉强,敷衍地回抱了他一下,道:“怎么了小朋友?为什么一脸爱上我的表情?” 恩瑾深吸气,闷在他肩上,不情不愿喊了一声—— “爸爸。” 薄晔:“……” 嘴角翘了一下,又翘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暗爽,笑出声:“乖。” 恩瑾拍拍他的肩,一脸羞耻,走到一侧关心顾萌的情况。 薄晔看向不远处的唐止,见他站在原地出神,无奈自己走上前。 拉高男生的外套拉链,刮刮他有些泛红的鼻尖,轻声问:“冷吗?” 看到他狗啃一样的发型,抬手抓了两把,道:“小哥哥,你真是帅炸了。” “不过什么时候剪的?” “嗯?” 垂眸看向唐止的眼睛,却发现他早就红了眼眶。 第53章 水曜日2.0 薄晔从未见过唐止如此让人心碎的表情, 心里没来由刺了一下,莫名感到一阵亏欠。 他收敛了神色,双手拽住对方衣领将人拉近, 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唐止单手捂住眼睛,额头抵在薄晔肩上, 软糯的声音听着有些奶,“我没事,见到你很高兴,真的薄晔,真的……” 被熟悉的属于男人的气息环绕,仿佛久违了一个世纪。 晴朗的阳光照耀着苍白雪原,天地空阔寂寥,唐止蹭到男人的颈间, 深深吸气,压抑着没发出哭腔。 这时, 满脸是血的机长从飞机上滚落了下来,踉踉跄跄地从两人身旁经过,洁白的雪地上洒了几滴血。 薄晔没心思在意周边环境, 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有些反常的唐止身上。 “Candi,怎么了?”他一手轻轻扳正唐止的脸, 低声哄道,“让我看看你。” 唐止不管不顾,搂紧了男人的脖颈,不愿抬头。 机长走到前方说着什么,人群里哗然声一片, 过了一会,雪原上刮起了一阵风, 卷得雪粒纷飞。 薄晔这才想起回头看一眼。 结果机长和空姐都凭空消失了,其他玩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色紧张地交谈。 他无奈地拍拍身前人的后背,道:“我们好像错过了NPC发布的重要信息。” 唐止抹了把眼睛,摇摇头:“那些不重要,没关系。” 薄晔微微蹙了下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正奇怪他语气中的笃定,从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哎?你装包里带出来的是什么!” “碍着你什么事了!……手撒开!看我不削你!” “你这人真是野蛮!你敢动手试试看!……我们几个加起来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楚水哥!你看这个神经病!……” 又是一阵混乱。 正观望着,顾萌和恩瑾从他身边经过,直接朝着人群中心走去,看上去目标十分明确。 薄晔望着两人的背影,想了想,对唐止道:“走吧,去看看。” 玩家们围在机舱外,中心站了几个人,阮楚水面朝大家,站在阳光下微微昂着脑袋,显得正直又值得人信赖。 “我建议,现在开始统一管理发放资源,如果各位信得过我阮楚水,我愿意……” “拒绝。” 谁知话音未落,人群里响起一道低柔男音,松软如雪粒,却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 阮楚水脸色变了变,还未说出意图就被打断,面上有些挂不住,看向了围在一起的玩家们。 王晓驰压不住脾气,朝人群喊了声:“是谁啊!” 玩家们自动分开一条道,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一同走上前。 一个长得很高,仿佛天生就不带表情,英俊冷酷,另一个气质温润,那双眼睛尤其吸引人,显得温婉柔情,看起来充满了亲和力。 恩瑾来到阮楚水面前,两人中间隔着散落一地的简餐,淡淡地重复一遍:“我说拒绝。” 王晓驰因为情绪激动,不自觉挥动拳头,觉得对方简直不知好歹,气愤道:“阮哥说得不会有错的,他都愿意为大家操劳了,你们还……” “你话真多。”恩瑾看向他,声音极淡,“请你安静一分钟。” 王晓驰在男人面前不自觉化身小鸡仔,毫无气场可言,憋得脸色涨红。 阮楚水很快恢复情绪,再次戴上温和的微笑,道:“我这么做是出于团队考虑,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然我建议还是集中管理,这样既能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又能控制食物的消耗量……” 见过阮楚水不择手段的一面后,顾萌听不下去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没给对方把话说完的机会,他直接上前,拽住男人的前襟将人甩向飞机。 阮楚水还在愣怔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难以置信的成分更多,不想下一秒,一拳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地打在机舱上。 “咚”得一声沉闷又响亮,不仅是阮楚水惊到了,连人群都震惊了。 霎时间,雪原上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风声呼啸而过。 任谁都想不到,充满亲和力的男人实际上会这么暴躁。 阮楚水睁大了眼,又惊又愕地看着近距离的一张脸,拳头就贴在他的耳侧。 “别再说为了团队这种话了,实在令人想吐。”顾萌眼神黑化,压着嗓音警告,“我告诉你什么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在这里,暴力解决一切。” 阮楚水看看他,又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高大男人,暗自估量了一下,识务者为俊杰,清清嗓子道:“大家接下来要一起相处七天,没必要一开始就搞得这么难看,你如果对我的做法有异议,我尊重你的选择。” 顾萌嘲讽地看他一会,看得阮楚水直冒冷汗,不明白这个男人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一上来就这么针对他。 顾萌收回手,转过身面向其他玩家,气压沉沉道:“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陌生人管理,期望依靠他人的力量闯关游戏,愚蠢至极,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会在丛林里出没的,只有野兽。” 大家忌惮于温润男人忽而变强的气场,愣是没一个人说话。 顾萌随即看了眼地上的餐盒,继续说:“飞机上的物资平等分配,之后大家想要团队作战也好,个人行动也好,各不相干。” 雷厉偷食物不成,正被王晓驰和阮楚水一伙人闹得尴尬,因此怀恨在心,见阮楚水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心中快意,第一个附和道:“就是就是!搞什么统一管理,又不是公社!大伙赶紧分分东西,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不同意……” 王晓驰刚开口,就被阮楚水抬手示意,给硬生生按压了下去。 其他玩家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没有站队的心情,只要有人提出办法,就自发跟着走,因此没有人再开口。 唐止在玩家间大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范薇薇,却发现一个面生的姑娘。 心中了然,范薇薇逃出了雪山副本,所以找了新人替补她的位置。 乘务人员只为玩家们提供了一餐的量,大家将飞机里的餐食都拿了出来,聚在机舱门口挨个领取食物。 顾萌走出人群,来到角落后慢慢蹲了下来,背影看起来有些自闭。 恩瑾一直跟着他,见他好好的突然蹲下,不明所以地来到他身旁:“顾萌,怎么了?” 顾萌捂着右手,侧头看他,表情看起来异常憋屈:“好疼……崽……太疼了……” “……” 恩瑾小心牵过他的右手,因为刚刚打在飞机上,下手用了十足的力气,指关节都红了。 他低头在他手背上吹了吹,道:“以后可别逞强了,虽然帅不过三秒的你虽然很可爱,但还是不想看到你受伤。” 顾萌的注意力全放在“帅不过三秒”上,低头捂住脸,窘迫得耳朵都泛起红了。 “你们跟那些人认识?”薄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问角落的二人。 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快速交流想法,之后看向薄晔,同频率摇头,一脸无辜。 薄晔细细眯起眼。 对面两人默契得诡异,薄晔没那么容易相信,但为了给他们留面子,也没再追问下去。 * 傍晚时分,玩家们陆陆续续都上山了。 王晓驰走之前看了眼仍然留在飞机旁的四人,不服气道:“你们为什么不走啊?” 薄晔一手插着裤兜,斜靠在机舱旁,淡淡道:“小朋友,你管得太宽了,管好你自己,懂了?” “你!” 王晓驰年轻的脸庞充满愤懑,看了眼不远处在等他的阮楚水和罗婷,阮楚水朝他摇摇头。 年轻人不甘心地“哼”一声,背着包转身走了。 人都走光了,薄晔看向身后的三个男人,道:“我们为什么不走?” 他看大家都没有动身的意思,才一直等到现在,其实心里也在奇怪。 恩瑾:“今晚去别的地方。” 薄晔蹙眉,刚想问什么地方,顾萌、恩瑾和唐止自发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 顾萌道:“先打开箱子……道具什么的找齐了……” 恩瑾道:“第一夜是雨夜……飞机尾翼不是关键部位,可以放任一晚……” 唐止道:“火柴和弓箭……用途不明,但要早别人一步拿到。” 薄晔看着三个男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只言片语传过来,进入这个副本以来的诡异感越来越强烈。 总觉得这三人变得十分默契,而且,大家的行事变得非常果敢,一步步目标十分明确,这感觉就像…… 三个男人统一了计划,顾萌撸撸两边袖管,道:“开始吧,争取在日落前出发。” “等一下。” 慵懒的男音突兀地响起。 大家看向机舱门口。 薄晔换了个站姿,右手转动左手上的铂金戒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有件事想问一下,你们跟我说实话。” 顾萌吞咽一下口水,瞄向唐止,大概能猜到薄晔想问什么。 男人很聪明,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但“其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唐止抿抿唇,镇定道:“你说。” 雪原上方日头偏西,冰蓝色的群山线条在远方延展。 薄晔背着光,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显得深不可测。 他幽幽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开挂了?” 唐止:“……” 恩瑾:“……” 顾萌轻咳一声:“……哥,真没有。” * 在箱子里翻出了斧子、手电和雨衣后,四个男人陆续跳下飞机,斧子和手电都只取了一个,剩余的留给其他玩家。 为了不显得目的性过强,从而引起薄晔怀疑,顾萌和恩瑾还拿了衣服和水乳之类的混淆视听。 路上,恩瑾向薄晔解释:“如果这场游戏是个人对抗性质,跟多数人保持步调有风险,我们去别的地方探索,说不定会有重要发现。” “哦。” 薄晔冷淡回应一声,依旧保持高度的理性,觉得他的解释就是掩饰。 这三个人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顾萌接上恩瑾的话,道:“你要相信一个天才的直觉!” 薄晔:“哦。” “……” 四个人在杉树林里踏雪前行,从日暮西山一直走到夜幕降临。 走了近两个小时,顾萌抬起手电,看到尽头黑色的花林。 他瞄了眼薄晔,稍作迟疑,浮夸地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们看前方,那是什么?”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 恩瑾也是演技派,一本正经道:“看样子有点像花,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花朵?没想到树林深处果然有情况,还好找来了。” 明白他们是为了薄晔才装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唐止看看两人,心情有点感激,有点复杂,在一旁默不吭声。 风里带来潮湿水汽,薄晔看了眼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压顶,要下雨了。 抽出雨衣抖开,淡声道:“别装了,你们这些开挂的人。” 顾萌:“……” 恩瑾:“……” 薄晔跟他们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唯一的解释是,唐止、顾萌和恩瑾在这场游戏里有特殊身份,不方便说出口,但他们确实掌握了很多玩家不具备的信息。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追问的。 就是有点不爽而已。 那种被三人排除在外的感觉,非常不爽。 穿过花林之后,男人们进入了名叫安宁村的村庄。 在顾萌的刻意引导之下,他们进入了村里唯一一个祠堂,穿过四方的院子,进入大厅里避雨。 自然而然的,恩瑾很“意外”地找到了火柴,以及藏在仙鹿图后方的弓箭。 薄晔正在观察屋子里惟妙惟肖的假人。 一个老头,笑得一脸褶子,手指上方。 薄晔顺着方向抬头,看到仙鹿图,心想他指的应该是图卷后方的弓箭。 视线又看回老头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只觉得真实,但又清楚他并非真的人,坐在空荡古朴的厅堂里,因此显得有点恐怖,瘆得慌。 恩瑾从侧面厢房里找到一个陶土制成的盆钵,端在手中走了出来,道:“可以动用火柴了,用这个保存炭火。” 薄晔看向恩瑾,微微挑了下眉,故意道:“熟门熟路的,很有经验啊?” 恩瑾垂下视线,没跟他对视,经过时,只轻声道:“你疑神疑鬼又不好好说话的样子,真像一个女人。” 薄晔:“……” 顾萌进了厨房,往土灶台的灶膛里添柴,点火,一边拿破扇子朝里面扇风,一边被烟呛得直咳。 恩瑾让他到一旁去,自己坐到了烧火口前的小板凳上,缩着逆天长腿,接替顾萌的工作。 不多时,眼里就被熏出了眼泪。 顾萌见那张俊脸被灶膛里的火映得红红的,泪眼汪汪的,他有点抱歉,也有点欣慰。 心想,真是贴心小棉袄。 等铁锅热了,顾萌在灶台前烧水,热饭,原本冰冷空荡的厨房里立即布满烟火气息。 男人们在充满了暖意和柴火气息的厨房里分食了一盒简餐。 对于男人的胃来说,那点分量肯定是填不饱肚子的。 众人舔舔嘴角,都显得意犹未尽,但他们知道食物匮乏,也都没抱怨什么。 顾萌心想,这个村庄里至少有两棵生菜,明早出去逛逛,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食物。 吃过晚饭,大家用烧好的热水洗漱。 祠堂里只有两个相邻的厢房,谁跟谁住一间房自是不必多说。 四人在大厅里道了声晚安,各自回房了。 * 房间里的木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大红牡丹床单,鸳鸯交颈被罩,边缘用碎花蓝布缝补,最炫乡村风扑面而来。 顾萌脱了冲锋衣,又快速脱了西裤,哆哆嗦嗦掀开被子上床,冻得牙齿打颤:“这游戏太吝啬了,连条秋裤都不给。” 恩瑾已经靠坐在床上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在顾萌身上逡巡,连皮肤上泛起的细小鸡皮疙瘩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萌掀开被子后用脚踢踢他,道:“崽,睡里面去点,里面那么大空间呢。” 恩瑾看了眼他白生生的脚背,难得的,目光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恩瑾摇头,固执道:“你睡里面。” 顾萌不在意这些,“啧”了一声,他爬跪到床边,抬脚准备从恩瑾身上越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恩瑾轻咳一声,漫不经心地在棉被底下屈起长腿,顾萌只觉得被撞了一下,没稳住身体,连忙按着床头板,一屁股拍坐了下去。 “……” “……” 两人互相对视,表面冷静,内心澎湃。 恩瑾是暗爽。 顾萌是震惊。 他坐下的瞬间就察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身体有些僵硬,慢慢低头向下看去。 此时,恩瑾脑子里快速翻过108篇总裁文,在“智屋”里,他除了看天体物理经典文学,偶尔也看言情小说。 恩瑾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旁边的被单上,一手悄悄扶住顾萌后背,低柔的嗓音里是刻意装出的戏谑,道:“顾萌,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顾萌正在出神,没注意他在说什么,点点头。 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恩瑾,茫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愣着干嘛?”恩瑾催促道,“自己动。” “……”顾萌彻底冷静,被调戏后心情糟糕,道,“……给你三秒,把爪子拿开,三二一。” 恩瑾瞬间收起邪魅狂狷的违和笑容,规矩放好手。 * 夜晚的安宁村,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听上去比白日里更加空旷。 祠堂侧面的第一间房内,窗纸透出橙红的烛光,被照得薄透发亮,一人坐了起来,黑影忽而放大撑满整个窗格,紧接着又伏了下去,带动的微风摇晃灯芯。 这时,视角穿过窗纸进入房间内,直接看到窗沿下摆放着一张大床,以及上面发生着的一切。 薄晔一手撑在枕头旁,一手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单手褪下外套。 他注视着身下,男生的头发剪短了,耳后根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直白得可爱。 雪山的夜很冷,尤其是下着雨,即便是此刻,身体也无法很快热起来。 薄晔修长手指在对方外套拉链边缘徘徊不定,一副想拉开却又充满顾虑的样子。 耳边是唐止的奶音,像猫崽的粉爪子一样抓人心肺,薄晔压抑着冲动,缓了缓气息。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薄晔反而将唐止的拉链往上提了几寸,嗓音暗哑道:“宝贝,天太冷,今天不弄了。” 唐止睁开眼,偏头看他,眼里水雾朦胧,粉白的面上透着红,有些不满地拧了下眉,坚定地要求道:“要!” 自己的男人发出邀请,实在无力抗拒。 薄晔受他的样子蛊惑,俊脸微红,掩饰般地笑道:“小老虎精力这么好?” 又道:“要不然用手?” 唐止垂下视线,主动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一边红着脸,一边红着眼。 “不好,一点都不好。”抽了抽气,表请看起来快哭了,唐止哑着声说,“我只喜欢薄晔。” 放在从前,这样的话怎么都会羞于说出口,也不可能主动到这样的地步,但在经历了失去男人之后,在失而复得的此刻,唐止熨着对方的体温,只想要得更多。 薄晔被刺激得不轻,刚被冷空气冻清醒的脑子又不清爽了,没再矫情,直起身开始解衬衫扣子。 他一边道:“别哭,眼泪留着等会掉。” 唐止眼里浮现雾气,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其他什么,他跟着抬起身抱住了薄晔。 抛却了一切羞耻心,只想做一株依附男人生长的藤蔓。 恋人热情得过分,薄晔终于发现不对劲,他问:“到底怎么了?” 唐止他不答话,仰高脸又要去贴薄晔。 薄晔看出了唐止的回避,于是反手捂住对方的嘴,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乖,说清楚就交公粮。” 男生那双漂亮的眼睛水光灿灿,灵动得像是会说话,薄晔在其间看到了不安和犹豫,一瞬间,他有点陌生,有点心疼,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明明一直在一起,几乎分秒都没交错过,但进入这场游戏后,他却觉得面前人长大了许多,自己错过了什么。 可能很重要。 唐止知道骗不了他,点点头,表示同意道出实情。 薄晔松开手。 “我爱你薄晔!” 唐止张口就来,说得没有一丝犹豫,趁薄晔因突如其来的告白愣怔时,翻身将他压倒。 死死摁住男人,唐止咬牙忍住掉眼泪的冲动,道:“很抱歉,可能是这一生都要紧紧缠住你的那种爱,像甩不掉的麻烦,但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薄晔看着这样的唐止,移不开视线。 清丽的人眼尾红红的,鼻尖粉粉的,泫然欲泣,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良久,叹息一声,薄晔勾住唐止的后颈将人拉下来,吻上对方湿润的眼睫。 “我是不是……” “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总觉得很愧疚呢……” * 薄薄一墙之隔的地方,顾萌和恩瑾肩并肩靠坐在墙边,呈现微微仰起脸的姿势。 隔壁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凄凉。 顾萌又撕了一条床单,侧过脸给恩瑾擦鼻血,道:“要不要开会儿窗?” 恩瑾顺手帮忙抹掉顾萌的鼻血,笑容虚弱:“还撑得住。” 顾萌抽抽鼻子,防止鼻血往下挂,再次仰高脸,点头:“委屈你了。” 恩瑾瞄了眼他从衬衫领口露出的颈侧,沉默着没反驳什么。 * 月上中天的时候,第一间厢房里才安静下来。 唐止昏昏欲睡,小脸白里透红,眼角眉梢都是飱足。 薄晔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哄婴孩睡觉。 薄晔低低唤了一声:“宝贝……” 唐止一手穿插进男人的发丝间,鼻腔里懒懒地发出一个音节,作为应答。 薄晔道:“你的刺青呢?” 唐止身体一僵,眼底恢复清明,春情散尽。 薄晔撑起身,低着头,被汗湿的额发遮住了眼,因此看不出情绪。 “刺青原来还有一个。” “什么时候消失的?” “能告诉我,你把交换副本的机会用到了哪里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夏的地雷。 第54章 水曜日2.0 夜半时分, 在距离村庄十公里之外的客栈里,所有玩家都陷入沉睡。 大雨淅淅沥沥地冲刷杉树林,外面很不平静。 一道高挑的黑影慢慢显现在雨幕中, 看身形是个男人,黑色斗篷被风吹得鼓胀, 飒飒作响。 那人似乎有层无形的防护罩,雨水在距离他周身一毫米的地方反弹开来,整个人未被大雨淋湿分毫,一步一步朝坐落于林间空地上的三层木屋走去。 穿黑色斗篷的男人步上门廊,左手不断甩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宽松的帽檐罩在头上,在脸部投下暗影,看不清长相。 他推开木屋的门, 沿着漆黑走廊径直通往最后一间房。 在门上轻敲两下。 不一会,雪姨开了门, 一脸死气沉沉地看向外面,见到是神秘男子,又低下头, 带着恭顺的意味。 “蓝鲸先生,有何贵干?” 被唤作“蓝鲸先生”的男人微微侧过脸, 这个角度,正好让下半张脸暴露在斜照进来的月光里。 下颌线条流畅俊美,左颊上用颜料涂着一条竖着的深蓝色宽线条,那线条一直从斗篷帽檐投下的暗影中延伸出来,一直拐过下颌, 探进领口里。 形状过分好看的嘴唇向上翘了翘,轻启唇瓣, 发出低柔洁净如雪粒的男音:“B级767场副本自动重启,触发了警戒,我前来了解原因。” 左手上的小刀翻着刀花,在月光下散开银光。 雪姨侧身迎他进来,关上门,一言不发地来到窗前,将手按在了玻璃窗上。 一脸死气的女人目光放空,瞳仁渐渐消融,眼珠子整个被蓝白色填补,没过一会儿,细小密集的淡蓝色代码在她眼中滚动,这时,她手下按着的玻璃发生了变化,上面走马观花般地投放出一幅幅画面。 蓝鲸先生站在房间中央,轻轻拽下宽松的黑色斗篷帽子。 于是,整张脸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跟恩瑾长得分毫不差。 蓝鲸先生的额发向后定型,露出饱满的额头,左眼上横亘着深蓝色的宽线,范围从鼻梁直至鬓角,一条宽宽的竖线从额际向下延伸,在左半张脸上绘出一个十字形状。 若一定要拿他跟恩瑾对比,除了脸上的彩绘之外,身上所散发出的暗黑气场也跟恩瑾大不相同。 蓝鲸先生披着黑色斗篷,系线在颈项前打了个蝴蝶结,一手不停地把玩着小刀,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他歪着脑袋,看前方的游戏监控,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扫了两眼后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懒洋洋道:“利用技能钻了游戏的漏洞,违反了规则,却不用受到惩罚……啧,狡猾的人类。” 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眸亮了亮,伸出一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蓝鲸先生盯着在玻璃上定格的画面,起初是不敢相信,可前前后后翻了几个片段后,嘴角弯了弯,左手上的小刀翻得更快了。 “大师?”低柔的嗓音带着愉悦,听起来却有些莫名的变态,“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这样的表情真棒吶……” 画面里,恩瑾坐在机舱门口,背景是大片夕阳落满雪原,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男人,眼神含笑,充满信任感,任谁都看得出那时的他既放松又愉快。 但蓝鲸先生知道,那是冷傲孤僻的男人脸上绝不可能出现的表情。 雪姨的眼神渐渐凝聚,瞳仁恢复了原状,从玻璃窗上放下手。 再回头时,蓝鲸已经消失了。 * 雨夜中的村庄静得诡异,东边的祠堂门口凭空出现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 蓝鲸走路时没发出一点声音,直接穿过四方庭院来到大厅侧方的厢房前。 他左右看看,先是推开第一间房门,看到前方地面上散落的衣物时挑了挑一边眉,悄无声息地走近床边。 床上的两人睡得正熟,五官精致的男生趴在男人身上,被子外露出一小段肩背,后颈上缀着几点红斑,看得出两人此刻都是赤|身|裸|体的状态。 蓝鲸看了眼偏着头睡觉的英俊男人,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重启副本的关键?看来很特别呢……最喜欢特别的东西了。” 逐渐露出兴奋的笑容,舔舔下唇,弯腰靠近了男人的颈侧,深深地吸气,有些陶醉地闭上眼。 人类情|欲的气息。 再睁开眼时,不设防跟另一双深邃的眼眸对上。 蓝鲸:“……” 薄晔:“……” 大半夜一睁眼看到枕边一个人头,还靠得极近,要不是心理素质强大,早就吓得失声惊叫了。 薄晔稳住不慌,默默将被子往上拉,将唐止包得更严实。 看向床前的男人,放低声音道:“有事不能明早再说?” 借着外面的月光,他只能看清男人的半张脸,左边脸庞则隐在黑暗中,因此没看到深蓝色的彩绘。 薄晔一直觉得恩瑾脑回路清奇,就不奇怪他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房间里,多半是有什么事要谈。 “好的。”低柔的男音回道,“打扰了。” 说完,蓝鲸直起身,转身离开。 薄晔望着那一袭飘动的黑色斗篷,眉间拧了拧。 “恩瑾。” 薄晔低声唤住男人。 正准备跨过门槛的蓝鲸停了下来,没转头。 “事情我都了解过了,你和顾萌也不必瞒我了,虽然还有些接受不能……”薄晔看了眼怀里的唐止,揉揉眉心,道,“但无论如何,感谢你们一直照顾Candi。” 蓝鲸垂下视线,淡声道:“不客气,大师……恩瑾的朋友们。” 从第一间厢房出来后,蓝鲸没再耽误时间,进入了隔壁的房间,同时打了个响指,桌上的时钟瞬间停摆。 行至床边,看到躺在上面的恩瑾时,蓝鲸单膝跪地,呈现臣服的姿态。 “大师,很抱歉不能现在叫醒你。”蓝鲸道,“贸然行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但我会尽力联系其他人,找到解决办法。” 他站了起来,一手贴在恩瑾额上,快速检索了他的记忆之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嗓音低柔道:“原来如此,还真是意外地不幸呢。” 又道:“大师,你可能遇上麻烦了。” 蓝鲸的指尖泛起微弱的蓝色光芒,过了一会儿,蓝光隐没在恩瑾的额前。 他收回手,笑吟吟地拉上斗篷的帽子,暗影笼罩住整张脸。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祝早日恢复。” 走之前,他看了眼床铺另一边的顾萌。 在大师的记忆里,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人类。 看了半晌,蓝鲸笑容逐渐变态:“这个也很特别呢。” 房门关上。 外面一道响指声,桌上的钟表再次运作。 * 第二天清晨,顾萌起了个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床尾查看火盆。 陶制盆的最上方盖着一层灰烬,他拿靠在床脚的火钳伸进去拨了拨,露出灰烬底下红彤彤的炭火,又身体前倾,几乎半个身子探到床沿外边,朝火盆里吹了两口气,木炭里包着的红色火光闪了闪。 于是,当恩瑾被动静声吵醒时,就看到顾萌撅着腚,圆润挺翘的屁股轻轻晃动。 盯着看了一会儿,懵懵懂懂,刚起床大脑还一片空白,可看着看着,眼神突然就变了。 顾萌把火钳靠放回床脚,刚跪在床上直起腰就被一人从身后扑倒。 闷哼一声,脸朝下压在被子里,锤了下床铺,暗骂一声小兔崽子。 恩瑾压在他的背上,露出三分邪气的笑,一晃眼表情却又变得茫然无措,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下一秒又缓缓勾起嘴角。 一场天使与恶魔之间的拉锯,男人反反复复地在两个状态间切换,最终显然是恶魔胜利。 恩瑾一手反扣着顾萌的肩,一手往下游移,脸颊贴近顾萌的耳后:“一醒来就看到顾萌在勾引我,真是让人受不了。” 顾萌脑子里懵了一下,男人的音色本就轻柔,像一匹华丽的绸缎,现在刻意压低了,带着性感的气音,离他的耳朵又那么近,怎么听怎么色|气。 不知道别人会作何反应,反正他听后很有感觉。 “谁……谁勾引你了?” 顾萌脸上烧起来,他不过是起床捅个火而已,怎么就被解读成了勾引? 轻轻挣扎,想从恩瑾身下钻出来,可男人凭借一米九的身高优势将他罩得密不透风。 顾萌无奈,从被子里转过脸,放软语气商量:“恩瑾,你压到我了,先起来再说。” 恩瑾没答话,视线在他清丽的侧颜上扫了一圈,兴奋地喘了喘,又在他屁股上狠狠攥了一把,力道尤其重。 “恩瑾?!”顾萌挺了一下,像一尾上岸的鱼,几乎要弹跳起来,震惊地回头看他,“你做什么?” 恩瑾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只能看清嘴角噙着的笑容。 “最喜欢顾萌了。”他轻声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喜欢,有时真想把你揉碎了,塞进身体里,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 还不待顾萌品出这话的变态之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你们醒了?”薄晔推门进入,“在隔壁就听到声……” 一抬头,看见两个美男在大红牡丹被上四肢交缠的画面,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口。 床上的两人都没穿裤子,顾萌被压在下面,脸上布满绯色,在外人看来就是春情荡漾,恩瑾看着门口眯了眯眼,虽然在笑,但笑得让人不寒而栗,一看便知是被打扰了心情不好。 “……” 薄晔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替他们把门关上,走了。 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看表情就知道薄晔是误会了,一大早就遭遇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顾萌忍无可忍,抓起床角的枕头就朝后砸去:“给我起来!反了你!还敢压老子了!” 揉碎了塞身体里?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恩瑾被砸懵了,被顾萌一推就倒在了一旁床铺上,紧接着又挨了两下枕头,有些痛,不禁蜷起身体抱住脑袋。 “还要不要再皮了?!” 顾萌双手高举枕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眼神着实恐怖。 恩瑾发丝凌乱,悄悄从手肘处瞥他一眼,摇摇头,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 早饭前,顾萌在祠堂附近的房屋里搜了搜,只在某户人家的厨房内找到两棵水灵灵的生菜,其他一无所有。 他把其中一棵生菜洗了,在水里烫了一遍,捞出来一盘。 薄晔坐在厨房里的方桌旁,看着桌上一小碟蛋糕,问道:“Candi说雪原上有鹿,什么时候出现?” “记得是在第五天。”顾萌将水煮生菜放到桌上,围着桌子坐下,回忆了一番,答道,“大家第四天来这里搜寻物资,当时是雷厉拿到了弓箭,隔日上午他就用弓箭射下了一头鹿。” 既然副本重启的事已经被薄晔知晓,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看薄晔的样子,现在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顾萌补充道:“所以最后三天,大家的饮食都不成问题。” 恩瑾:“弓箭的用处,可能不只是用来射鹿。” 薄晔:“还有什么用处?” “弓箭是一次性道具不是么?珍贵程度仅次于火柴,如果真的那么珍贵,应该有助于玩家们逃生才对,可梅花鹿明明是可有可无的……”恩瑾切下自己盘中的蛋糕,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舐刀口上的奶油,磁性的嗓音低低柔柔的,“如果这次再出现鹿,我建议不要损耗弓箭。” 另外三个男人紧张得盯着恩瑾贴着刀刃滑动的舌尖,头皮发麻,总觉得男人下一秒会不小心把舌头割下来。 顾萌谨慎地握住恩瑾的手腕,稍微使力,将他拿刀的手扯开一些,耐住性子淡声道:“刀放下,别舔来舔去,好好吃饭。” 恩瑾愣怔地看向他,随后脸上呈现诡异的红晕,有一些愉悦,有一些娇羞,道:“是在关心我么?顾萌眼睛里满满都是我的样子,果真最可爱了。” “……”顾萌的唇角压成一条直线,拿下刀,手抖得不成样,但还是坚持将刀放到桌上,压抑着,凭借强大的意志才没把刀插在恩瑾脑袋上,道,“吃饭。” 薄晔喝水喝了一半被呛住,偏过脸咳了半天,抹抹嘴角,低声对唐止说:“恩瑾他这是开启了什么奇怪属性?” 唐止抬眸看了眼对面恩瑾,道:“ヤンデレっす。”(病娇……) 薄晔:“……原来如此。” 趁着吃早饭的间隙,四个男人在烧着炭火的厨房里复盘上一局游戏。 上一局游戏对于顾萌、唐止和恩瑾而言,是七天前的事,所以记忆犹新。 但对于薄晔而言,他是第一次经历雪山副本,也就毫无记忆可言,大部分时间听着另外三人讨论,偶尔觉得他们所说的太抽象了,就出声提问。 “逃生的关键在于飞机油箱里的燃料。”顾萌最终总结道,“上次登上直升机时,我发现里面其实有四个座位,按理说,可以救四位玩家,这样五架救援直升机能将二十位玩家全部载走,但最终NPC规定限额三人,说明逃生的人数依据剩余的燃油量裁定。”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既然来了五架直升机,说明所有人都有逃生的希望,所以一定存在一套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时,他注意到唐止低下了头,关心道:“Candi?怎么了?” 唐止起身,头埋得很低,声音闷闷的,道:“厨房里有点热,我出去吹吹风。” 等人走了,顾萌才反应过来,刚刚提到了逃生那晚的事情。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可能是唐止永远翻不过去的篇章。 “你不去看看?”顾萌对薄晔道,“他在难过吧。” 薄晔从厨房门口收回视线,轻轻拧了下眉,问顾萌和恩瑾道:“我不在的时候……Candi是怎么过来的?” 顾萌犯难,为了让薄晔好受点,正在措辞想表达得委婉点,却听身旁人说:“生不如死。” 薄晔看向恩瑾。 恩瑾迎着他的目光,道:“不带感情,不敢回忆,就那么机械而麻木地生活下去,可能比死了更悲惨。” 薄晔点点头,推开椅子出去了。 顾萌无奈,看了眼恩瑾,没说什么。 恩瑾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讨论:“飞机上共有三个油箱,就算我们能保护油箱免受怪兽的袭击,最终还是要拆除一个,因为燃放求救信号时需要燃料。” 燃油量的多少代表生存人数的多少,拆油箱意味着必须牺牲一部分人。 “寻找燃料的替代物。”顾萌迟疑半刻,道,“一定存在替代物。” “找到它,所有人都能逃生。” * 薄晔出了厨房,走到祠堂的大厅里,看到大门边坐着的孤零零身影。 庭院上方框出的一方天空湛蓝清澈,日光带着暖洋洋的温度,男生屈着腿坐在门口,手里拔着一根狗尾巴草,碎碎的短发在微风中飘动。 该是有多难过,才会把头发给剪了。 薄晔抬手揉揉眉心,平复了一阵后,走上前,坐到门槛上,在唐止的身边。 唐止往旁边看了一眼,想了想,平静地开口:“里面很热吧。” “还没热到需要吹风的程度。”薄晔将他领口的拉链往上提,抬眸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唐止垂着脑袋,将狗尾巴草甩到一旁,没说话。 薄晔揽过他的肩,一手在他狗啃似的短发上强行撸了撸,淡声道:“又没受伤,也没觉得哪里疼,你也知道,一夜三次,身体健康,一切都好好的,没必要感到难过。” 唐止脸红了一下,偏头枕在他肩上,声音软糯道:“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早上醒来看到你,就像做梦一样。” 薄晔皱了下眉,心里又酸又软,在男生的发顶亲了亲,向他承诺:“以后不分开了,去哪儿都把你拽着。” 听了这话,唐止终于笑了,转过头,下巴搭在男人的肩上,清亮的眼睛弯弯的,用上奶音撒娇:“不能骗人!再骗人我就生气了。” “不骗人。”薄晔侧头面对他,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鼻尖碰着鼻尖,郑重道,“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唐止盯着他的眼睛看了数秒,认真地点头:“好的,唐晔。” 薄晔一笑,微微偏过脸。 两人正要亲上时,余光瞥见祠堂门口出现的人影。 薄晔和唐止不得不中断,朝外面看去。 两男一女,原来是阮楚水、王晓驰和罗婷。 看到前方两个男人姿态亲密,他们三人不禁都有些怔住。 王晓驰的视线在薄晔和唐止之间转来转去,神色变得古怪:“原来是同性恋啊……” 薄晔牵着唐止站起身,拍拍后面的裤腿,淡淡道:“同性恋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王晓驰提提背包,跨过门槛走进来,别扭道,“不是那个意思,就觉得十个帅哥九个基,还挺有道理的。” 随后想起了什么,看向身旁阮楚水,惊讶道:“阮哥,你这么帅,不会也是同性恋吧?” 罗婷在一旁握紧背包带子,神色略紧张地看向阮楚水。 阮楚水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唐止,看着那张称得上漂亮的脸,怎么都止不住心里的躁动,后来又见他跟薄晔交握在一起的手,眸色暗了暗。 突然被王晓驰问起,连忙移开视线,尴尬道:“怎么可能?” 唐止瞥他一眼,全无好感,带着淡淡的防备。 恰在这时,顾萌和恩瑾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庭院里三人时,有些意外。 上一场游戏中,第二天有六位男性玩家前来花林探险,并且没能抵达村庄,现在阮楚水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游戏的走向和格局完全变了,就像蝴蝶效应,一点点细微差别都能引起巨大的不同。 “你们昨晚住在这里?”王晓驰看看四周,奇怪道,“你们是怎么找来的?我们走了好久才找到这儿。” 顾萌敷衍道:“走着走着就找到了,挺意外的。” 阮楚水看着顾萌,好性格地问:“在这里有发现什么吗?” 两人昨天才发生过冲突,可他依然能做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 顾萌不待见阮楚水,但不想显得心胸狭窄,便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你们还没去过客栈吧?应该不了解那里的情况,杉树林里确实有休息的地方,房间很多,但客栈里不提供餐饮,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除了是一个能提供睡觉的地方,怕是没其他用处了。”阮楚水明白顾萌的意思,很上道地坦言,“除此之外,走之前听说山下飞机的机尾破了个洞,是什么造成的现在还未知,暂时就掌握到了这些信息。” 阮楚水说的,顾萌早就知道,心里清楚不能从其他玩家那儿获取更多的信息,思量片刻,道:“我们找到了火。” 弓箭的事刻意隐去。 王晓驰惊奇地睁大双眼,急急冲上前:“哪儿呢?我们十几个人在客栈里到处都找不到能点火的东西,正愁着去哪儿找呢。” 年轻人一靠近,顾萌就闻到了清甜的花粉气息。 非常危险。 顾萌看着眼前活力朝气的年轻面庞,想到的却是他死时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身体,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轻咳一声,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在房间里,等会把火盆带回去,分给其他人。” 王晓驰什么情绪都反映在脸上,大大松了口气:“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唐止这时出声道:“我们先回客栈。” 似乎是不太想跟阮楚水等人多相处。 顾萌:“收拾一下东西,走吧。” 等四人在房间里装好东西,抱着火盆出来时,阮楚水他们还在祠堂里转悠。 阮楚水在厅堂正中央,掀开了长幅画卷往背后查看,见四人经过,指向墙上的架子,道:“这里原来放着什么东西吗?” 顾萌看了眼,那里原来是放弓箭的地方,摇摇头:“不清楚。” 他朝外走,经过王晓驰时,闻到那阵熟悉又恐怖的花香,脚步不停地跟青年擦肩而过。 只是走到祠堂门口时,还是咬咬牙停了下来。 顾萌回头,对王晓驰道:“记住了,别让身上沾到花粉。” 前方的唐止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地,再次继续向前走。 王晓驰和罗婷同时看向顾萌,阮楚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抬起衣袖在上面闻了闻。 “为什么?”王晓驰茫然道。 “记住就对了。” 顾萌没做过多解释,转身离开。 * 一行四人按照原路返回,走了一个多小时,途径小溪时,恩瑾表示要去小解一下。 薄晔放下背包,跟着他一起。 两个男人并肩走向杉树林深处,薄晔拍了下恩瑾的屁股,轻笑道:“要不要比比谁更远?” 恩瑾侧头看了眼被他拍过的地方,声音低柔:“幼稚。” 薄晔:“话说,你昨晚来我房间做什么?” 恩瑾皱了皱眉:“我没有去过你房间。” “你不会梦游吧?”薄晔回忆了一下,道,“现在想来,居然有点可怕。” 恩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多加在意。 顾萌和唐止留在原地休息。 顾萌坐在石块上捶捶腿,抬头看向上升的太阳,感叹道:“来回一趟太远了。” “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 清冽冷淡的少年音突兀地响起,声线缺少起伏,在安静的杉树林里透出一丝诡谲。 顾萌怔了怔,看向站在一旁的人:“Candi?” 唐止低头盯着地面,表情有些冷血,自顾自说道:“所以就算再死一次,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毕竟本来就应该如此……你不应该提醒他们。” 随后,唐止走到顾萌面前,弯下腰靠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轻声道:“我是来救薄晔的,不是来当救世主,所以,不要让最后留下太多人,好吗?” “我要薄晔在第七夜坐上那架直升机,绝对不出任何差错,如果挡道的人太多,我会很困扰。” 说到这,唐止笑了一下:“就算是你,我也会毫不手软地除掉,听明白了吗?” 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眸,顾萌感到些许恐怖的同时,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浅夏、男神在天上飞笑傻了、阿云、氧化碳菌、静·可可的地雷。 * 关于谁最病娇 蓝鲸先生:“如果要增加一个有魅力的角色,跟主角之一有暧昧互动,可能引发邪教,你们四个会怎么做?” 顾萌从手机中抬头,见其他人都看向他,茫然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主角。” 众人:“……你是。” 顾萌:“……一直以为自己是戏份比较多一点的配角。” 恩瑾对着顾萌看了会儿,摆摆手道:“如果跟顾萌有互动,完全不用担心,他能把所有暧昧关系解读成父慈子孝,邪教,不存在的。” 末了,忧郁补充:“道理谁都懂,情绪难自控,我会更加缠着顾萌,让他的视线离不开我。” 薄晔轻笑道:“要是新角色跟Candi有互动,完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一辈子记住什么叫’cp可逆不可拆,薄荷糖.avi’。” 末了,小声逼逼:“道理谁都懂,但我还是会嫉妒到质壁分离。” 唐止笑得可爱:“我可以1,也可以0,还可以为薄晔不消停……” “宝贝。”薄晔轻咳一声,插话,“没人要求你做1。” 唐止:“有了我,薄晔完全没精力跟别人搞暧昧的。” 末了,笑容逐渐消失,看向薄晔:“是这样的吧?老公。” 赶在唐止黑化前,薄晔连忙捞过来亲一口:“是是是,宝贝说什么都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萌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是主角之一,思考,“恩瑾万一被谁拐跑了……总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了空巢老人的既视感。” 想了想,道:“那就让他常回家看看吧。” 蓝鲸、薄晔、唐止:“……心疼恩瑾。” 恩瑾:“我要离家出走了。” 第55章 水曜日2.0 剩下的路途中, 一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莫名僵硬。 “顾萌,累吗?”恩瑾看着顾萌,眼神热切又乖顺, 专注的样子达到了异于常人的地步,仿佛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身旁男人身上, 时刻关注着他的动态,“我帮你背包好吗?” “不用。”顾萌心情不佳,脸色就跟着不好,埋着头,眼盯脚下的路,踩着松厚的雪前行,因此没注意到恩瑾不同往日的专注神情。 提了提肩上的包,不知为何气闷道:“我自己可以。” “这样啊……”因为顾萌的拒绝, 恩瑾失落地垂下眼睫,没过一会儿复又重振精神, 对着顾萌歪头,眼角弯了弯,笑道, “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自己撑着, 我一直在顾萌身边。” 声线低柔华丽,语气里是满满的真挚。 顾萌听了心尖一动,走路的同时侧头看恩瑾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受不了他狼狗一样的眼神, 抬手在他头顶撸了一脑袋,奇怪道:“要不要这么乖?” 顾萌放下手后, 恩瑾自己摸了下头顶,脸色悄悄泛红,表情有种晕陶陶的幸福。 “我这是走了什么运才捡到这种宝?”顾萌兀自低喃,重新看向前方的雪地,心情终于好了点儿,“可爱听话又懂事,光是看着就心情舒畅,延年益寿……不像某些人……” 想到某些人,刚飞扬的情绪又低荡了下来。 顾萌微微向一旁侧过脸,没有回头,听了一耳朵身后“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抿了抿唇,傲娇地再次扭过头面向前方。 森绿的杉树林里,阳光透过蹭蹭枝叶的筛选,在白雪上抖落光斑,周围一片寂静,连声鸟鸣都没有,只有四人途径的涉雪声不断响起。 薄晔走在顾萌和恩瑾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走路的速度也不紧不慢。 “宝贝。”他望了眼顾萌的背影,偏过脸看身旁的唐止,捏捏他的手心,“你跟顾老师闹什么别扭?” 他跟恩瑾不过是离开一会会,再回来时两人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一个背靠树干盯着地面,一个坐在石块上望天,中间隔了不短的距离。 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 “没有。”唐止的小脸蒙着一层寒霜,想都没想就否认,脚下把积雪踩得咯吱作响,牵着薄晔的手往前走,“才不会跟他闹别扭!” “……” 薄晔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唐止力道陡然加重,将他手背捏得泛白。 “好吧。”叹气着应和,“没闹,没闹。” “是喔,没闹别扭。”前方的顾萌突然清清嗓子,音量提高一些,确保后面的人都听得见,转头对恩瑾道,“有些人就会单方面气人,怎么能叫闹别扭?” 恩瑾懵懵懂懂,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及这一茬,但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唐止。 唐止抬头看着前方顾萌的背影,抿紧唇,看了半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扬着精巧的下巴看向薄晔。 “谁气谁这种事还说不准,有时候我想……”瞄了眼顾萌的方向,提高清洌洌的嗓音,赌气道,“我……我一个人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不相关的人,反正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惹出一堆麻烦,对他人的情况感同身受这种事,果真是不能强求于别人的。” “Candi,别这样……”眼见矜贵的恋人气红了眼眶,薄晔神色复杂,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心疼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但面对面说开可能比较好。” “我没事。”唐止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倔强地偏过脸,踏在雪地里的脚步愈发用力,“无法沟通。” 听唐止说后悔带“不相关”的人穿回来,顾萌只觉一口气堵胸口,差点吐血,暗自做了几次深呼吸,却依旧无法赶走压抑在胸腔里的烦闷感。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恩瑾并非唐止带回来的,而是当时情急状况下跟过来的,那时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能想到的只是不能再让唐止出事了,可现在…… 要是早料到会在理念上产生分歧,确实如他所言,还不如不穿回来,显得自作多情,除此之外,万一这次又遇上了最后只能走三人的情况,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哈!”顾萌装作不受影响地大笑一声,抬头挺胸向前走,“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接下来几天,游戏结束前,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我走我的阳光大道,谁爱走独木桥谁走去,好走不相送。” “好啊!”唐止眼里腾得燃起火焰,不经大脑就朝前方叫道,“出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管你。”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顾萌嗤笑一声,侧过脸,留给后方的人一个侧颜,淡淡地道,“我顾萌就是逃不出去,死这里,从雪山上跳下去,也不会劳你们费神半刻。” 恩瑾皱了皱眉,逐渐停下脚步,讷讷道:“顾萌不能死……” 放完豪言后,顾萌一阵神清气爽,正在走着,不想脑后被一团雪球砸中,砸得他一个趔趄低下头,差点迎面栽倒在雪地里。 唐止停在原地,脸色涨红,喘着粗气,道:“收一收你泛滥成灾的善意又能怎么样?你当谁稀罕吗!他们真的会感谢你吗!” 恩瑾看到顾萌发丝上沾着的雪,瞬间眼神恐怖地扫向唐止:“你在做什么?蠢货。” “哎?”薄晔不解地“嘶”了一声,从身旁枝干上撸下一团雪,不轻不重地砸向恩瑾,“怎么说话的?小朋友。” 顾萌静了好半天,慢慢转过头看向唐止:“你一定要这样那可就没意思了。”末了,清晰地叫出了对方全名,“唐止。” 薄晔不过是一刻没盯着唐止,突然一道人影扑了过来,带着身旁的人一路滚下了山坡。 顾萌和唐止两人在雪地上滚了个昏天地暗,滚了一身的雪,终于在平坦地带停了下来。 刚停下,唐止就反应迅速地在顾萌脸上挠了一爪子。 “什么和平爱意纯真善良,这些没用的东西留着教小孩吧!”他被压在下面,眼睛红红的,又气又憋屈,“在这里只有活下去这一件事,也只有这一件事最重要,为了自己,为了所爱的人用一些手段又有什么不对的?” 顾萌感到被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不甘示弱,想狠狠在他脸上揍一拳,但面对这种漂亮脸蛋又下不去手,于是抓着他的发丝朝旁边雪地上狠狠一磕。 “谁说你不对了吗?没人说你不对,立场都不同还谈什么对错。”顾萌横过手臂压在他脖颈前,压低了身体,恶狠狠地瞪着他道,“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你,你这一身的坏毛病谁给惯的?插刀一插一个准,没礼貌,不懂感恩,对于友情……艹,你这种人要是活下去世界真的要完了。” 唐止眉眼倏地一动,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哭了。 顾萌直接愣住。 可下一秒,就被身下人掀翻在地,狠狠挨了一拳。 “唐止!!!你耍诈!” “我这种人一定要活到最后!” 陡坡的上方,薄晔看着在雪地里扭打起来的二人,暗叫糟糕。 “恩瑾。”他甩掉背包,唤道,“走,劝架了。” 正要扶着树干滑下去,一回头,却见恩瑾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抽出一把斧子。 薄晔:“……你干嘛?” 恩瑾的脸颊贴着斧头的刃口轻轻蹭动,将刃口擦拭干净后,抬头对他眯眼一笑,嗓音低低柔柔的十分愉悦:“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伤害顾萌,伤害他的人都要消失,直接砍下去好了,很快的,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崽!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 薄晔抓狂,怕恩瑾一个激动真把唐止给砍了,只好先放任坡下缠斗的二人不管,忙着解决变了态的恩瑾。 从天空往下俯瞰,墨绿色的杉树林间某处动了动,一阵鸡飞狗跳。 * 半下午的时候,张志安踩在高处的枝干上砍伐树枝,远远地,看见四个人朝这边的方向走来。 他停了下来,将斧子别在裤腰后方,一手罩在眼睛上方朝远处眺望。 随着来人的接近,他才发现是四个身材样貌都很出众的男人,只是各个拖着脚步,垂头丧气,脸上似乎都有挂彩的迹象。 张志安看着他们只觉得面生,不禁带上了些防备情绪,可转念一想,才记起昨晚客栈里少了四人,这么看来,对面的身份应该都是玩家。 他对下方的队友做了个手势,表示要换班。 张志安跳下杉树,顾萌等人正好走近。 “嘿!”张志安朝路过的四人打招呼,拍拍手上的木屑,道,“你们刚从其他地方过来吗?有没有遇上阮楚水和王晓驰他们?他们几个上午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手中环抱的火盆塞进张志安怀里,面无表情道:“现在去生火,用土烧一些器皿,保存好火种,分给大家。” “你们找到火了?!”张志安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又被飘散开来的灰烬呛得直咳,道,“你们在哪儿……咳咳……找到的?昨晚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你这伤怎么回事?树林深处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顾萌脸上挂彩尤其严重,不仅有抓痕,还有咬痕。 这都是因为唐止做什么事,要么不做,要么全力以赴,包括打架。 顾萌看了眼张志安,懒得解释,拉着恩瑾走了,先去处理脸上的伤口,全程没跟唐止和薄晔有过视线接触。 客栈里的第一间房正好空着,顾萌也不挑,提着医药箱直接推门进去。 恩瑾基本没受什么伤,就是被薄晔压制的时候磕了下后脑勺。 顾萌盘腿坐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身旁放置敞开的医药箱,一手探到恩瑾脑后按了按,道:“没事吧?” “没事。” 恩瑾摇头,反倒是看着他脸上的青青紫紫,眼神动了动,清澈的眼睛里隐隐浮现水光,把顾萌吓了一跳。 “怎么了?”顾萌在床上跪起身,重视起他的伤势,紧张道,“很疼么?” “都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恩瑾用那双眼尾上翘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抽了抽鼻子,一瞬间由酷帅的狼狗变身娇滴滴的奶狗。 顾萌看着这样的男人,明白他是真的在为自己伤心难过,一时间心都化了,低声道:“不用自责,这是我……” 话未说完,又听恩瑾道:“我应该早一步把Candi砍死的,这样你就不用受伤。” “……”顾萌石化片刻,心里什么柔情感动都碎了。 低头迎上恩瑾的目光,想了想,把他按倒在床上,强行检查:“不,一定有事,让我看看,孩子是不是把脑子撞坏了。” “……” * 晚间的时候,放置了四张单人床的客房里只剩下顾萌和恩瑾。 两人躺在各自的床铺上。 恩瑾翻来覆去,最后转向顾萌的方向,悄声道:“顾萌,你睡不着么?” 顾萌仰面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将横亘在眼睛上方的手臂拿下来,偏过脸看他:“这你都能发现?” “听声息就知道不对。”恩瑾掀开被子下床,不见外地溜到他的床上,嘀咕道,“一定有什么事让你很难释怀……” 恩瑾挤进了被子里。 顾萌跟他相处久了,也就不见外了,只向窗台那侧靠了靠,侧个身,让出更多空间给他。 恩瑾转个身面对他,黑暗中,眼睛亮闪闪的,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不希望你难过太久。” 顾萌跟他对视片刻,低垂下了视线。 恩瑾是能够让他完全信赖的人。 “有时候……我指偶尔,不是经常……”他侧枕在手臂上,慢慢组织着语言,“觉得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是真的很令人讨厌。” 恩瑾没吭声,静静地听他说话,像是一个树洞。 “Candi让我不要提醒其他人。”顾萌的声音低了低,听着有几分失落,“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是失去过一次的人,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闪失了,现在逃生人数未定,所有人都存在着竞争关系,他会这么想也没有错,但是……但是,恩瑾,我没办法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保持沉默。” “要是明确知道最后只有三人能够逃生也就罢了,我不会自找麻烦,因为比起其他人,你们更重要,可问题是,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机会,明明可以争取到更多的生存名额……” 顾萌顿了顿,脸颊蹭了下手臂,道:“如果我知道前方是沼泽地,要眼睁睁看着别人踏进去吗?这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冷漠,也是杀人的一种方式吧。” “或许,就像Candi说的那样,和平、爱意、纯真、善良,在逃生游戏里,真的很无用……”声音越来越低,顾萌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手肘间,轻声道,“我也很无用吧,总觉得拖累了大家……” 一只手执起了他的下巴,脸被抬了起来,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唇贴上了他。 在属于恩瑾的气息中,顾萌渐渐睁大了眼。 他看到,今夜月色尤为皎洁。 过了良久,恩瑾放开他,退开来一些,轻声道:“不是无用的。” “正是因为顾萌由那些美好的事物组成,才会拯救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静可可的地雷,长评,赞! 第56章 水曜日2.0 从睁开眼开始, 他就感到自己是一具空空的容器。 没有记忆,没有情绪,没有想法。 什么都没有。 一直等到, 见了那道立于储物柜前的高瘦身影。 侧着身,黑发, 冷白肤色,因视线垂着勾勒出眼尾上翘的弧度,长廊外的路灯打进来,在那人清晰的侧颜线条上抹开一团阴影。 极致的黑与白两种颜色,令他的瞳孔微微扩张。 这是他自睁开眼后,留在记忆里的第一幅画面,他的世界观开始之初的一张底片。 那时候的他对于外形长相这种事物毫无概念,一千个人, 是一千张同样的面孔,唯独眼前的这张脸有了新鲜色彩。 “看什么?” 那人侧头看他, 不仅是声音,整个人都很干净。 陌生的语言,不明的语义, 听不懂,也不会表达, 只能抓取一切能获得的信息,学着那人的样子,道:“看什么?” 餐厅里,擦肩而过时被人撞歪了身,回头, 女人警惕而又不悦地盯视他,跟身旁同伴窃窃私语:“这人谁啊?连个名字都没有, 一问三不知的,是不是傻子啊……” “不清楚,是不是人还说不定,总而言之小心点,离他远点比较好……刚刚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事,就算他有贼心,大庭广众之下,谅他也没那个贼胆……” 他端着餐盘站在中央,环顾四周,看到其他人朝这边悄悄打量。 他们围坐在一起,朝他指指点点,竖立起无形的名为“拒绝”的屏障。 那时他在想,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偏见。冷漠。利己。 随意给他人下定义也是偏见的一种表现,他就带着这样的偏见一直到稍晚些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走廊里慌忙逃窜,他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看着女鬼在眼底下飘来飘去,无聊到令人生厌。 突然之间,他的手被抓住,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人类的体温,很陌生,但不讨厌。 看着对面墙壁,还在出神,整个人就被拽走。 他的游戏,从那时开始。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像阳光的温暖,像河流的明净,像夏天的海一样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因为顾萌,第一场游戏的时候我就出局了。”恩瑾从回忆中抽身,近距离下注视对面还有些呆滞的男人,嗓音轻柔道,“这样的你很可贵,不是无用的,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都同样的努力的你,真的很帅。” 接着,话锋一转,声音也跟着转低:“可私心里……不喜欢顾萌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只要看着我就好。” 顾萌神思恍惚,话也只能听进去一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上,显出几分局促和生涩感。 当时恩瑾靠过来,完全没有防备,现在一想到发生了什么,再瞄到恩瑾好看得过分的嘴唇,他就觉得…… 脸上“轰”得一下着了火,烧得脑袋晕胀,摇摇欲坠。 “崽……崽……”顾萌磕磕巴巴,觉得一切乱了套,不能好了,捂了下发烫的脸颊,“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因为太出乎意料,所以变得六神无主。 恩瑾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眨了眨眼,心底倒是十分平静,等了半天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修长的手重新执起他下颌,道:“你是指为什么……” 顾萌不得不看向他,看着因为一个吻而变得有些陌生的男人,咽了烟口水,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突然夸你吗?”恩瑾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是一直想表达的心里话,正好找到机会说出口罢了。” 顾萌羞涩的情绪被浇灭了些,尴尬道:“……不是。” 想了想,一言难尽地重复道:“不是指这个。” “那是指什么?” 恩瑾问,表情懵懂坦然。 “……没什么。” 顾萌完全清醒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恩瑾,所有暧昧气氛被一拍而散。 心道:对于恩瑾来说,那或许不代表什么,就跟幼儿园小朋友兴起时也会抱着他的脸啃两口一样。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 不能仗着自己是个傻子就随便耍流氓啊! 此时的他一点都没有自觉,平时把恩瑾当个长不大的小孩看,现在却又希望他表现出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恩瑾一直观察着顾萌的表情,见他悻悻地耷拉着眼皮,又裹了裹身前的被子,一张温润清丽的脸上仍旧带伤,失落又不高兴的样子。 说错话了。 他灵机一动,反应过来,低柔的声音道:“是想问为什么突然亲你吗?” 顾萌心中一颤,眼睛跟着一亮,立即抬头看向他,忘了掩饰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期待了。 恩瑾看了他的反应,心里只觉得可爱,一时间又想亲他。 恰在这时,客房门上传来敲击声。 顾萌惊了一下,立即推开身前的男人,因为心虚,所以没控制好力道,差点把恩瑾搡到床下。 薄晔象征性敲了两下房门后,牵着唐止推开门进入,提着手电往前方一照,就看到恩瑾半个身子悬在了床边,单手撑住地面,顾萌缩在床角,被子从头罩起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莹白带伤的脸,眼神惊惶。 情状十分诡异。 “……”薄晔问道,“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么?” “不用!不用!”顾萌裹紧小棉被,头摇得像拨浪鼓,“来得正好!” 过于热情的语气不禁引人怀疑。 恩瑾从床上翻身下来,直起身后拍拍手上的灰,看向薄晔道:“有什么事?” “因为……”薄晔手上拉了一下,没拉动,奇怪地回头。 身后,唐止一脸抗拒,撩起眼皮极快地看他一眼,又逃避似的垂了下去。 不是一般的倔强。 “刚刚才说好的呢?”薄晔无奈,轻笑道,“Candi,道个歉没那么难。” 顾萌坐在床角,看向薄晔,又扫了眼他身后的唐止,心中有些意外。 他以为跟夫夫俩闹掰后,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往来,没想到他们晚上就来探访了,还要道歉…… 想到了这里,脸上悄悄爬上红晕,整个人包在被子里偏过脸,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恩瑾明白他们的来意,又见薄晔对他做了个手势,便准备出去,把时间留给闹别扭的二人。 经过唐止时,恩瑾斜睨向他,压低华丽的声线,道:“不要离他太近,不然……” “怎么跟你晔嫂说话的?”不待他把话说完,薄晔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淡淡吐出三个字,“欠教育。” 紧接着,把人拽走了。 * 等到房门关上,唐止才不得不收回视线,转过头,一脸平静地看向仍缩在床角的顾萌。 顾萌被他看得微窘,缩了缩腿,整个人团得更紧了:“那个……” 他平生最受不了别人服软,本来被唐止气得心肝肺哪儿哪儿都疼,现在见他来道歉,埋在心底的七分怨气三分伤感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也没有很在意,就是……”因为唐止迟迟不开口,顾萌只好先打破沉默,低下头,一手在被子里扣着膝盖,道,“如果说真有点什么的话,也是因为你说话太伤人才……” “我是不会道歉的。” 清冽的少年音冷淡道。 “……” 顾萌抬头看向唐止,刚酝酿好的一腔情绪瞬间灭了。 “妈的……”脑袋后仰磕了磕木制墙壁,翻个白眼,悄声骂道,“死小孩。” 顾萌撸下被子,扬起来铺平了,盖在身上,再次躺下。 “哦,我也没想听你道歉。”调整个舒服的状态后,语气冷硬道,“就算道歉也不接受。” 唐止站在房间里没动,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含着下巴,小脸一个劲往外套领口里钻,又咬着领子轻轻磨了磨。 “你可以走了。”顾萌瞥他一眼,“我睡觉了。” 唐止回头看了眼房门,摇摇头,道:“不能太快出去,薄晔会不相信我道歉了,到时候又要对我进行说教。” “……”顾萌差点气笑,小少爷还真是意外地坦白,拉高被子盖住脑袋,闷声道,“随你吧。” 唐止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步一步晃过去,在他隔壁床铺上坐下。 一条长腿伸展,没头没尾道:“你们刚才是在玩亲亲吧?” “!!!” 顾萌浑身僵住,只剩眼睛在左右转动,脸上被他说得发烫,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不在线。 “说什么自己很没用,拖累了大家……”没听到他的回复,唐止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杀伤力,晃了晃舒展的腿,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然后你们就没有声音了,好一会儿后才重新交谈,不过声音太轻了,根本听不清。” 声音消失的那近十秒的时间内,唐止很自然地就朝那方面想去,虽然不敢确定,但预感到十之八|九是发生了暧昧的事情。 “你们两个!”顾萌实在听不下去,也装不下去,直接掀开被子,看向坐在对面床上的人,不知道是在被子里憋的,还是情绪高涨,脸都涨红了,“偷听要是犯法的话,你们两个早就把牢底坐穿了!” “说得好像自己不犯法一样,你跟恩瑾才应该是先进监狱的人……”唐止从口袋里抽出双手,向后撑在床铺上,自知被他们偷听过无数回,脸上也有点不自然的红,但还是强装无事,下巴一扬,道,“被我说中了吗?” “大半夜你不困?你不要睡觉我还要睡觉。”顾萌胡乱看了眼墙上的钟,半是恼怒半是羞涩地赶客,“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现在出去应该没事了,薄晔不会怀疑的。” 唐止歪头看着他,话锋一转:“又没有人说你无用,你是不是联想能力丰富过头了?” 顾萌愣怔了一下,茫然地回视他,没有预兆地就换了一个话题,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话说,你也没有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吧……”唐止偏过脸朝着床头的方向,皎洁的月色照拂在精致的五官上,红色泪痣泛起奇异的温柔之色,“在校园的时候,除了你没人坚持维护恩瑾,恩瑾要是被推出局,后面应该会乱套,我和薄晔也没办法那么顺利地通关,跟像你这样善良到不可思议的人做朋友,一开始会有点担心,这么柔软,很容易死掉吧……” “喂!”顾萌不得不打断他,不满地抗议,“你这是要挑起战争吗?” 唐止斜瞥他一眼,而后盯着前方的墙壁继续说下去:“可后来发现你的生命力意外地顽强,在医院,就算一个人去了可怕的地方,还是能够冷静地发出求救信号,然后逃回来,这种事……一般人可做不到,如果不是你,我们同样没办法那么快逃出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尤其眷顾你这种性格的人,你身上总有种奇妙的好运气,经常能化险为夷。”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有了你,薄晔、恩瑾和我也会变得很安心,所以怎么会是个无用的人呢?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你没必要因为自己的性格感到伤心,善良、和平、宽容,这些本来就是像宝石一样发光的品质,我那时候会说无用……完全是因为太生气,才会口不择言。” 唐止静默片刻,瞥了他一眼,小声嗫嚅道:“你能原谅我吗?” 顾萌过了好久都没答话,侧躺在床上,埋着头,微微蜷着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止以为他没听到,刚要提高音量再问一遍,听到顾萌平静道:“不是说不道歉吗?” “……”唐止坐正身体,矜贵的小脸昂高了一些,倔强道,“请求原谅不等于道歉。” “嗯。”顾萌道,“别人都是先道歉才请求原谅,你直接跳过中间步骤。” 唐止抿着唇,不说话了。 “我没有因为你说的那些感到难过。”房间里沉默了数秒,顾萌拉高一些被子,脸上的伤痕在莹白肤色的衬托下很是明显,还有唐止挠的三条血印,但无损清丽温柔的长相,在唐止道出真心话后,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将心中的不痛快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你要吃糖醋排骨我就给你烧糖醋排骨,你说不吃辣我酸菜鱼里从来不放辣椒,在游戏里,你和薄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总是操碎了心,结果……结果你说要亲手除掉我,养了这种白眼狼,谁能不伤心?” “……” 一天下来,要不是他提醒,唐止差点都忘了说过这话。 顾萌用被子裹紧自己,像个蚕蛹,怨念深重道:“虽然知道你眼里只有薄晔,但好歹也不要不把别人的真心当一回事。” “知……知道了。”唐止垂着脑袋,左右晃了晃脚,被他说得羞愧,低声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说真的,你又何必……” “不是说真的也不行!”顾萌看他一眼,较真道,“有些话只适合心里想想,说出来就友尽了。” 唐止:“我心里才不会这么想。” 事情说开后,两人心中都轻松不少,房间里又陷入安静。 窗外起了微风,杉树林沙沙作响,今夜月色皎洁,斜照进窗户里,装饰了室内的两个人。 顾萌想说时间不早了,问他要不要休息,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你……” 结果唐止比他更快一步开口:“你和恩瑾亲上了吧?” 顾萌:“……你走吧,好不好?” 对上那双清亮无辜的眼眸,顾萌真心怀疑他是故意的。 * 一楼客房外的走廊里,薄晔和恩瑾各靠一面墙壁,面对面站着。 “你最近对Candi是有什么意见?”薄晔调整站姿,换了边重心,重新靠回墙上,奇了个怪,“他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恩瑾脸色平淡,莫得感情:“他不仅让顾萌伤心,还打伤了顾萌。” “嗯……”薄晔抬手搔了搔鼻梁,瞬间没底气,“Candi有时候会偏激,其实没有恶意,多担待一点。” 恩瑾:“你说这话时,就像熊孩子家长说孩子太小,不懂事,你多让着他点。” “……”薄晔无法反驳,连忙切话题,“咳……就因为这个?” “有些事,以前没在意,现在想起,就没办法忽略。”恩瑾陷入回忆,一条一条列举,“Candi要吃糖醋排骨,顾萌就给他烧糖醋排骨,他说不吃辣,顾萌做酸菜鱼从来不放辣椒,Candi提的要求顾萌都会答应……顾萌他,很喜欢Candi。”说到这,危险地眯了眯眼,放低的声音有些阴沉,“顾萌不能喜欢别人,喜欢的都得消失。” “崽……你可能病得不轻。”薄晔揉揉眉心,放弃抵抗,没办法跟变态版的恩瑾接上脑回路,顺着他的意思道,“我会管好自己的男人,你以后不用盯着Candi。” “那不行。”恩瑾扬扬眉,放松地向后靠,“这么危险的人物,我一定要盯着。” 薄晔:“……” 喂,动不动要拿斧子砍人的小朋友,到底是谁更危险? 两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 恩瑾估计了一下时间,拧了拧眉,不耐烦地踢踢地面,道:“还没好吗?他们在谈什么?” 薄晔看了眼时间,走到门前敲了敲。 不一会,房间里传来唐止扬高的声音:“什么事?” 薄晔道:“你们谈好了吗?一刻钟了。” 唐止:“再等一会——马上好!” 薄晔无奈,看向一旁的恩瑾,表明他也没办法。 房间里,唐止朝外喊完话后,一扭头又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呢?”他靠上前,眼睛亮闪闪地追问,“他伸舌头了吗?有摸你吗?” 床上的被子里罩着两个人,在月光下动了动。 顾萌几乎要被他逼到墙边了,在黑暗里红着脸,摇摇头:“没。” “怎么这样……”唐止很惋惜似的叹气,想了想,善意提醒,“恩瑾是不是不会?要不要找人教一下?” “!!!”顾萌在他额上轻敲了一下,道,“你别瞎出主意!恩瑾不需要会这些!” 唐止讶然,脱口而出:“那你们以后怎么做……” 顾萌连忙倾身上前捂住他的嘴,哭丧着脸:“祖宗,你睡觉吧行不行?我给你唱摇篮曲行不行?” 唐止被捂住嘴,清亮的眼眸盯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顾萌:“……” * 薄晔见恩瑾频繁看向房门,明白他是担心顾萌,于是找话题岔开他的注意力。 他问:“你刚刚为什么在顾萌床上?” 提到这个,恩瑾居然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嘴角微微上扬,纯情得像朵小白莲花。 “怎么了?”薄晔觉得有意思,轻笑道,“一副被初恋撞了腰的表情。” “顾萌看起来心情不好。”恩瑾声音低低柔柔的,善解人意道,“所以,我想用自己年轻新鲜的肉体安慰他。” “……”薄晔道,“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两个大男人在门外又站了许久,薄晔觉得有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于是对着客房敲了敲门。 可是这次,里面没有传来回音。 轻拧了下眉,直接推门走进去。 薄晔和恩瑾一前一后走近了,才发现两人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下,大小美人头抵头靠一起睡觉的画面十分养眼,但薄晔和恩瑾都没有那个心情欣赏。 “啧……”薄晔卷起左右两边袖管,小心翼翼地将唐止从床上抱起来,不乐意地低喃,“让你道个歉,怎么道到床上去了……” 唐止小脸红扑扑的,睡得不省人事,脑袋软软地搭在薄晔胸前。 薄晔抱着人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人比他还不乐意,简直快到了黑化的地步。 恩瑾面无表情地盯着唐止的睡颜,双眸沉沉的。 应该是看到顾萌和唐止躺一起,犯病了。 薄晔悄悄抱紧唐止,默不作声地从他身边经过,本来想将唐止放到中间的床铺上,转念考虑到隔壁就是恩瑾,于是又换到了靠门口的床上。 结果回头看了眼,恩瑾站在原地,还在看着唐止,异常执着。 薄晔想了想,将唐止放到床铺里边,自己跟着掀被子上床,将人揽在怀里保护好。 他没回头,叹气道:“崽,别看了,睡吧。” * 第三天一早,顾萌被窗外咚咚锵锵的声音吵醒。 洗漱完毕,走到木屋前方,空地上已经有人升起了火,张志安等人正在挥着斧子劈柴。 顾萌站在门廊上,环顾了一周,屋前十来个人各忙各的,显得很热闹,他揉揉眼,随口道:“都起这么早?” “多亏你们昨天带回来的炭火,昨晚就分给了大家。”张志安拿着斧头停了下来,回头笑道,“把火盆放房间里,烘着火,一点不冷,睡得比较踏实。” “雷厉他们一个房间的,比我们起得还早呢。”王晓驰喝了一口热水,嘴边呼出白雾,凑热闹道,“大概是看你们找到了好东西,也想去那个村庄寻一寻。” 顾萌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准备早餐,又想起雷厉他们去村庄得穿过花林,不知道有没有带雨衣。 皱了皱眉,要是弄了一身花粉回来,得弄得木屋里到处都是。 * 半上午的时候,雷厉等四人抵达了村庄,被村子里四处放置的假人吓了几次后,就习惯了,在村子里四处翻找,试图能找到些有用的物资。 最后几人找到了东边的祠堂。 雷厉带头走进大厅,四处看看,满意道:“看来是大户人家,在这里重点翻翻。” 其他人都在厅堂里散开了,他却被正中央悬挂的仙鹿长卷图吸引。 走近了,拉开画卷翻转着查看,没看出个所以然,不屑地一甩:“切,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一副装饰画,还不够当柴火烧的。” 松手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将仙鹿图撕裂了。 雷厉看了眼拖拽下来的画卷,没在意,走去其他地方查看了。 与此同时,在杉树林的某处角落,一小方积雪渐渐翻滚起来,不一会,从雪下冒出一对褐色的犄角,随着那东西钻出雪地,才渐渐看出是一头梅花鹿。 梅花鹿晃晃身体,抖掉堆在头顶、背上的白雪,它向两边转转头,眨着乌黑湿润的大眼,找准方向后,后蹄一蹬,朝着杉树林深处跃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的火箭炮~ 第57章 水曜日2.0 早餐依然是蛋糕和坚果, 吃过聊胜于无的一顿早饭,唐止坐在树墩上,对着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盘子发呆。 “想什么呢?”薄晔抬手刮了下他脸颊上沾着的一星半点奶油, 收回手后顺势舔舔指尖,一点不浪费, 随后淡淡道,“盘子这么好看?专注得眼都直了。” “我在想……”唐止缓缓摇头,声音软糯地低喃,“糖醋小排,虾仁蒸蛋,嫩羊排,红豆年糕汤,烤鳗鱼饭……” 顾萌抬头看向唐止, 几乎在他报出菜名的同时,脑海里就反映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画面, 不禁咽了咽口水。 “宝贝。”薄晔一笑,打断唐止,拉过他的手臂将人捞到腿上抱着, 一只大手揉了揉身前人的肚子,低声道, “别想这些了,嗯?” “想这些是不是太奢侈了?”唐止侧头看他,迟疑半刻,一脸认真道,“那想些别的好了……饭团吧, 现在有个饭团就可以了,不加海苔和梅干也没关系, 光是有热腾腾的白米饭就足够开心了。” “……”薄晔觉得他可爱又惹人怜,环抱住身前人,将脸压进他的后领,受不了道,“在卖萌吗?太犯规了……” 同时,心底对这个游戏生出了怨念,在物质方面,山本家小少爷还没受到过这种亏待。 “我们还剩半盒蛋糕,两盒简餐。”顾萌这时出声,一手撑着下颌提醒道,“今天才第三天,还得撑四天,最后几天可能只能喝水了……有点麻烦。” 一夜过后,顾萌脸上的伤痕恢复了不少,就是眼角的淤青和脸颊上的抓痕比较严重,他盯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薄薄的橙红色光影照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兀自想着心事。 在上一局游戏中,阮楚水集中管理物资,因为是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分配食物,他们四人倒没有怎么饿到,第五天的时候又出现了鹿,更是不缺吃的,但这一次情况有变,各自组队后,食物等额分配,每个人也只能享用自己的那份额度。 “现在想想,团体作战有利有弊。”顾萌回神,捡起一旁树枝捅捅火堆,“好处是只要多干活,就可以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占用他人的资源,至于坏处……” 回头看了眼另一边的张志安和王晓驰等人,叹气道:“坏处就是太被动了,做什么事都要集体决策,然而有些玩家做事一意孤行,一旦站到了对立面,让人防不胜防。” 恩瑾明白他的意思,上一次的游戏中,整体的感觉就像被推动着向前,面对很多状况总是来不及思考出对策,就已经木已成舟,团队里人心涣散,不可控因素太多,确实过于被动。 “加上今天,我们还有三天时间。”恩瑾伸出双手靠近火堆,淡声道,“如果在第五天晚上之前找不到燃料替代物,只能放任怪兽破坏机翼,万一错过那次机会,我们又没办法拆开油箱,逃生的风险会提高,获取燃料点燃信号是获救的第一步,比保护飞机更重要。” 对面,唐止靠在薄晔怀里,静静听着,牵起男人的左手,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小脸上平静地没什么表情,却谈不上轻松。 薄晔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从他肩上抬起头,侧过脸轻啄对方白嫩的耳垂,笑道:“Candi葛葛,净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多想想我。” 唐止被他的气息骚扰得耳根泛痒,歪头夹着一边耳朵,假装凶道:“想你做什么?那么坏!” “哟。”薄晔去掐他的腰,轻笑,“对我很有意见么。” 唐止正扭着身左右躲闪:“你别弄我!” “请停止你们的调情行为。”另一边,顾萌拿树枝指了下他们,看不下去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不会的话我教教你们。” “哦。”薄晔看对面一眼,悻悻放下手,搂住身前的唐止,老老实实坐着,又凑到他耳后轻声道,“顾老师要是在古代,就是容嬷嬷一样的人物。” 唐止抿唇,忍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消停会儿。 “那就按恩瑾说的做吧,接下来集中精力找燃料替代物。”顾萌在雪地上磕了磕树枝前端的火星,说,“三天内要是什么都没找到,也只能放弃一部分逃生名额……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唐止道:“在我看来,不一定要将所有信息公开,但有些事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一句,先不谈其他的,单从我们的立场来考虑,不提前告知的话,其他人擅自行动时可能会乱闯乱撞,出什么岔子容易搅局,严重点还会牵连到计划。” 唐止“嗯”了一声,点点头:“我想过了,就算什么都不透露,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毕竟是在二十人的环境中,有人出事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影响,好歹要撑到第七晚再说……”他没有反对,随后垂首把玩着薄晔的手,轻下声来道,“但是,如果到了第七晚有多出来的人的话,我可能会……” 薄晔一把反握住他的手,道:“走吧,收拾一下,去别的地方看看。” 直接截住了他后面的话。 顾萌能猜到唐止的意思,可以理解,便没再说什么,起身收拾四人的餐盘。 这时,恩瑾主动上前,道:“我来。” 顾萌愣怔了一下,出神的片刻间被男人端走了盘子。 木屋的空地前斜照进来丝丝缕缕的阳光,人们聚在篝火旁,偶尔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几句模糊交谈声,火堆上架着的陶罐里滚着水,“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泡。 顾萌觑了一眼身旁,见恩瑾恰好也在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尾梢比一般人长些,微微上翘,此刻正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顾萌被他一瞧,连忙转移视线直视前方,跟做贼似的,不自在地舔舔下唇,不仅是脸上,心里也跟着热了起来。 谈正事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心思空闲了下来,身旁男人的存在感一下子变得强了起来,连带着,有关昨晚的回忆止都止不住地返潮,一股脑儿地涌回来—— 月色撩人,恩瑾也不差,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 顾萌呼吸一窒,想到那场景,硬是把脸给憋红了。 盘子被接走后,双手有些局促地不知道放哪里,一会插进外套口袋,一会又拿出来贴着裤缝摩擦,最后还是抄进了裤兜里。 心里“扑通扑通”地撞了片刻,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对劲,恩瑾还是那个恩瑾,但他却有些没办法坦然面对,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那个暧昧不明、没有解释清楚的吻。 再怎么说,也是初吻,这么在意也算正常吧…… 这么自我安慰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瞥向一旁的恩瑾。 “顾萌。”恩瑾端着盘子正准备离开,刚巧捕捉到一侧投递来的视线,歪了下头,问他,“你是在偷看我吗?” “……”顾萌脸上泛起红,慌忙别开眼,没做过多的解释,率先往木屋里走,“为什么要偷看?看你还要偷偷的吗?想多了。” 他低着头,从裤兜里抽出一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脚步比平时快。 薄晔看了眼恩瑾,笑了笑,牵着唐止,跟上顾萌的步伐,相伴着朝屋里走去。 半上午的时候,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个人收拾好一切后,准备去杉树林里勘探。 雪原上一目了然,只有一架飞机停歇在那里,不值得再去查看,还有探寻价值的只能是在杉树林里,他们准备沿着不同于去村庄的路线,看看有没有未发现的区域。 四个人陆陆续续出了门,不想被正在空地上的阮楚水叫住。 “你们准备出远门?”阮楚水从篝火旁起身,拍拍裤管,一脸和气地迎上前,“我和晓驰正在讨论接下来去哪里呢,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要不然……” 说到这,他挨个扫了遍四个男人,视线在唐止身上停留得稍久点,温和地笑了笑,道:“大家组个队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吗?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薄晔没什么意见,人多的话可以帮他们多分担点,正要把这事应下来,却听身旁三人异口同声道:“嫌!” “……” 薄晔看向他们几个。 阮楚水脸色僵了一下,暗自缓了缓,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后退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等人走了,薄晔微微讶然:“针对性这么强?他跟你们有什么过节?” “他人品不太好。”旧事懒得重提,顾萌表情懒懒的,摆摆手,道,“不想惹麻烦,就离他远点。” “他想泡Candi。”恩瑾学着顾萌的样子,表情懒懒的,摆摆手,道,“不想戴绿帽,就离他远点。” 唐止:“……胡……胡说。” 顾萌:“……硬核了。” 薄晔:“……你给我说明白点。” * 中午的时候,雷厉跟另外三个室友从外面回来,又累又饿,骂骂咧咧。 走到空地上时,他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水,将空瓶子拎在半空中,一脚踢飞,借机发泄道:“哎,去你的吧!” 阮楚水、王晓驰和罗婷一整个上午都在山下搜飞机,回来得早,此刻已经在火堆旁热饭了。 王晓驰看到拖着脚步,垂头丧气的几人,拌拌餐盒里的两勺饭,随口道:“找到什么了吗?” “找到奶奶个腿!”雷厉敞开外套拉链,跟个土匪似的迎风扫了下衣摆,愤愤道,“什么有用的都没有,白跑了一趟,还消耗这么多体力,早知道就在屋里睡大觉了,光看到几个假人在村子里杵着,要不都是些假的,我都想把他们烤来吃了。” “别恶心了,你还敢吃人?”王晓驰早料到他们会无功而返,因为昨天他们也在村庄里搜过一遍,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听雷厉这么说也不奇怪,便道,“不过已经找到火了,那地方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雷厉呼哧呼哧喘着气,往木屋里走。 因为量少,王晓驰三两口解决掉午饭,把锡纸包着的餐盒往火堆里一扔,抹抹嘴站起来。 忽然,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朝正准备进屋的几个人嚷道:“唉唉唉?你们等一下,身上的花粉去干净了吗?” 一个男人随手将斧子搁置在垒起来的木柴上,那是他们穿过花林时劈砍花朵用的,转过身奇怪道:“什么花粉?” “你们去村庄肯定要穿过一大片花林吧,那身上肯定沾了不少花粉。”王晓驰急急地把饭咽下,解释道,“顾萌说那东西身上沾不得,阮哥和我昨天回来后清理了半天才弄干净,那花粉粘得很,得使劲擦,擦得不留痕迹才行。” “顾萌是谁?”雷厉半信半疑地抬起手臂四处嗅着,一边道,“你不说还没发现,还真的挺香的……” 另外几人拍拍衣衫,脚边瞬间铺了一层金色粉末。 “顾萌说沾不得?”雷厉眼珠子转了转,走到门廊边的栏杆上趴着,叫王晓驰过来,“嘿!他怎么知道沾不得了?是不是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了?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人家好意提醒,你就听着,别疑神疑鬼,在这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晓驰看出他在怀疑,不耐烦道,“他也就说了这么多,我也就是随口转达一下,别到时候出什么事了怪我没提点过你。” 雷厉撇撇嘴角,大咧咧地拍打两下衣服,道:“行,谢谢小老弟提醒,我回房就弄干净。” 王晓驰回到火堆旁坐下,罗婷递了杯热水给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雷厉就烦。”王晓驰一边摇头晃脑地朝杯里的水吹起,一边抱怨,“提醒了就听着,哪儿那么多问题?我又不害他。” “好心当驴肝肺,这是常有的事。”阮楚水笑笑,随后看向木屋门口,刚回来的一行人已经进去了,思量半刻,压低声对王晓驰道,“在游戏里,适当保留点信息只会对自己有好处……以后,就不要多嘴了。” 王晓驰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所谓的“不要多嘴”,皱了皱眉,道:“可是阮哥,不说的话万一出了人命呢?你看顾萌他们都……” 罗婷瞪他一眼,责怪道:“楚水哥说的话都不信了吗?” 王晓驰闭了嘴,放下水杯,表情蔫蔫的。 阮楚水摇摇头,感叹道:“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好心都未必有好报,更别说在游戏里了,想开点,人还是应该为自己着想。” * 阳光不断在林子里换着角度,渐渐西移,时间很快到了半下午。 刘雨欣抱着一摞摞的木柴放在门廊的屋檐下,直起身捶捶腰,一扭头看到不远处的地方,在杉树林的掩映间,一头梅花鹿直直地站立在那里,望着这边的方向。 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愣愣地跟梅花鹿对视了十来秒,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忙转向门廊外喊道:“快看!那里有头鹿!” “鹿?!”雷厉反应最激烈,正饿得头晕眼花,“腾”得一下从毯子上爬起来,四处张望,“哪儿呢?这地方还有鹿?” 大概是受到了声音的惊扰,刘雨欣刚喊完,梅花鹿就一蹦一蹦地朝林子里跃去了,所以当众人聚到门廊前时,只看到鹿角上上下下跃动,很快消失在密集的杉树林间。 “就你他妈瞎叫!好了吧!被吓跑了!”即便只看到了个影子,雷厉也能确定那就是一头鹿,还挺肥,见它跑了,大呼失望,转而对刘雨欣撒气,“老娘们怎么那么会坏事呢?” 刘雨欣绞着衣摆,恨恨瞥他一眼,终究是忌惮这种地痞流氓一样的男人,忍气吞声地没说话反驳。 张志安望着远处,有些怅然,道:“要是能抓到,接下来的伙食都不成问题了。” “这不废话吗?”雷厉撸了撸自己的平头,有些烦躁,“都饿了三天了,那鹿可能还会出现,得想想办法。”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踏雪的脚步声。 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人一齐从树林里走出来,一来到空地上,就见前方十几个人都堵在门廊边。 顾萌累得不行,让包自然从肩上滑落,扔到地上,忙着进屋里喝口水,经过时问了声:“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回来了,刚刚我们看到鹿了!”王晓驰兴奋答道,“一开始离得还挺近,不过后来就吓跑了,我们正在猜它还会不会回来呢。” 顾萌脚步一顿,表情空白两秒,道:“哦,挺好。” 随后继续向前走。 恩瑾跟着他进屋。 雷厉看着两人的背影,嘀咕道:“该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转头又看到薄晔和唐止,不客气地问:“你们去哪儿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薄晔也不恼,看向其他人,淡淡道:“我们在树林里转了一圈,无论朝哪个方向走,到了尽头都是悬崖,暂且可以确定,这场游戏只设置了三个地点,飞机、客栈还有村庄。” “嗨,我当有什么呢?”雷厉道,“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你们还瞎忙活,不如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那头鹿。” 唐止看雷厉一眼,扯扯薄晔的衣袖,鼓着一边脸颊表示讨厌。 薄晔朝他一笑,牵着人离开了。 两个男人进屋后,王晓驰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梅花鹿上,摩拳擦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说不定那鹿是游戏里隐藏的任务呢,接下来有得忙的了,想想要猎鹿,真是刺激!” “要是有工具还好……”阮楚水若有所思,道,“像是弓箭之类的,可现在我们物资匮乏,不一定能捉到那鹿。” 雷厉不停摸着扎手的平头,想着想着,眼睛骤然一亮,瞄向一旁的雪地,随后看了看四周人,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窃笑。 * 饭厅里,顾萌回头看了眼门口,小声道:“梅花鹿出现了,要使用弓箭吗?” 此时弓箭还在他们房间里。 “鹿可能是诱饵。”恩瑾摇头,给他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不建议使用。” “行。”顾萌端起杯子,想了想,道,“毕竟是一次性道具,先别轻举妄动,看大家的样子,对鹿都很感兴趣……弓箭要藏好了。” 说完,一口气灌下一大杯水。 放下杯子,嘴里还含着水,面颊鼓胀胀的,抬起手背抹了把嘴角的水渍,一抬眼意外地发现恩瑾正盯着他看。 顾萌心里“咯噔”一下,那种糟糕的心慌感又来了。 想起以前恩瑾也经常盯着他,只是那时候没多在意,甚至很容易就能忽视掉他的视线,但现在不行,完全做不到…… 顾萌的目光左右闪躲,艰难地吞下水,结结巴巴道:“出了一身汗,我……我烧点水,先回房间擦个澡。” 刚转身,手就被抓住,那人微微用力一扯,顾萌脚步酿跄地回过身,扑了男人满怀。 “……” 顾萌没被捉住的那只手连忙越过恩瑾的身侧,撑在长桌上,近距离面对男人的衣领,眨了眨眼,呼吸都忘了。 恩瑾靠坐在桌子边缘,低头看到那张美玉一般的脸。 因为刚从外面走回来,顾萌的脸蛋微微汗湿,莹白的肤色泛着健康的红晕,显得肌肤更加通透,漂亮的媚丝眼微微睁大,盯着一个方向,像是有些紧张。 可爱,想做点什么。 “顾萌在躲我。”低低柔柔的声音道,“为什么?讨厌吗?” “啊?”顾萌咳了两下,清清嗓,抬头看他,一时没理清先回答哪个问题,只凭直觉道,“不讨厌。” 看了没到两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英俊逼人,被逼得默默又低下了头。 “如果不讨厌……”恩瑾慢慢弯下脊背,侧着头追寻他的脸蛋,执着地要跟他对上视线,问道,“那我可以亲你吗?” 顾萌:“!!!” 这是什么脑回路!完全跟不上啊! 他忍不住后退,却被男人一把扣住后腰,修长的大手十分有力。 “可以亲你吗?嗯?”恩瑾越靠越近,还在不依不饶地问,声线低柔华丽,最后一个音节尾调上扬,勾得人心底酥麻。 顾萌紧闭着眼,努力后仰,感到气息越来越近,心底已经放弃抵抗,身体却又不甘心,在矛盾的情绪中焦急得想哭,忍无可忍地挤出声音:“不要……停!” 恩瑾顿住,看向眼前红扑扑的一张脸蛋,浅浅一笑:“好的,如你所愿……” “既然你说不要停,那我是不会停的。” 顾萌倏地睁开眼:“……” 等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张起灵(x8)扔了1个地雷,感谢氧化碳菌扔了1个地雷,感谢蘅唐4个地雷。 第58章 水曜日2.0 顾萌还未将那句“你听我解释”说出口, 恩瑾正要亲上那双尝过一次后便有些上瘾的软唇,餐厅门口传来一人的脚步声以及衣料摩擦音。 顾萌幡然醒悟,猛地推开恩瑾, 恩瑾手松开,毫不掩饰地轻“啧”一声。 那人恰好出现在餐厅门口。 是一名男性玩家, 看到室内表情各异的二人,仅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向里走,迟钝得没发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来倒点水喝。”他一边解释,一边绕过长桌,取过一个干净杯子,注意力没放在另外两个男人身上,“你们刚回来?” “嗯……”顾萌瞄了眼恩瑾, 局促地退到离他半米远的墙边,心不在焉答道, “上午出去的,一直在树林里转。” “那真是辛苦了。”男人灌了半杯水后,端着杯子转身看顾萌, 见他满脸通红,只当是热的, 虽然表情有些奇怪,但没想太多,闲聊道,“听说什么都没找到?” 顾萌点点头,不经意间瞥到恩瑾正直白地看着他, 在跟他对上视线后,恩瑾一脸委屈, 还很是不高兴地噘了下嘴。 太可耻了!卖什么萌!这颜谁能顶得住?! “咳……先……先走了。” 顾萌捂了下脸,别开视线,不自在地整整衣领,说道。 男人站在长桌后方正中间的位置,朝他笑了笑。 这场景令顾萌忆起了什么,走到门口,迟疑了半刻,再次回头看向他。 这一看就想起来了,男人是上一场游戏中第一位死亡的玩家,名字好像叫齐飞。 当时,同样是在第三天的半下午时分,顾萌站在餐厅门口,眼睁睁看着一条长虫从他身体中破体而出,血腥又怪异的画面足以在心底留下阴影。 然而现在,男人看起来很好,应该是花粉还未在玩家散播开的原因。 顾萌想了想,没忍住多了句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谁?”齐飞怔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我吗?一切正常啊,怎么了?” “没事。”顾萌摆摆手,转回去朝外走,自言自语道,“一切正常就好。” 齐飞不明所以,不过人走了也没来得及追问,耸耸肩,放下水杯。 * 天完全黑下来时,风中带来了雨水的气息。 顾萌屈着长腿坐在门廊前的木台阶上,望了眼阴沉沉的夜空,再次向远方山峦的黑影眺望,小臂架在膝盖上,几不可闻地叹气一声。 唐止从屋里走出来,步下台阶,同样望着前方,在他身旁站了会。 “你在看什么?”黑压压的杉树林没什么可看的,他望了一会后坐到台阶上,道,“你在这里待很久了。” “在看燃料在哪里。”顾萌微微直起身,有些心急,“难道要玩家自己动手开采石油?”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游戏不按常理出牌。”唐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碰碰他的手臂,递给他,“但无论如何,今晚先保护好飞机。” 顾萌点点头,这是他们眼前能够做好的事,又看向唐止递过来的东西,在昏暗的环境中勉强看清是一颗硬糖。 大概是私藏的。 “你留着吧。”他笑了笑,道,“我还没到那种地步。” 食物本来就不多,消耗速度又快,现在他们已经在有意识地克制每餐的用量。 唐止又戳了戳他,很执着地要给他。 顾萌没办法,只得收着:“谢谢。” 又问:“他们呢?” 指的是薄晔和恩瑾。 “大家聚在餐厅开会,他们两个也在。”唐止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门口,平静道,“不过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猎鹿的事,提到守飞机时都没人说话,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 “也没期待其他人能搭把手……”顾萌垂下脑袋,有气无力道,“一想到要被毛毛虫追着跑,还是会抗拒,现在不知道能不能跑得动。” 每次跟怪兽交锋,都被追得满地打滚,想想都觉得心累。 两人交谈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唐止抹了把脸颊上的水珠,仰头望了一眼天空。 “走吧。”他从台阶上起身道,“进去收拾一下,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要不要让薄晔留下?”顾萌跟着站起身,步上木制台阶,问道,“对于他来说……是第一次见到那种怪物,会不适应吧?” “他跟着一起。”唐止摇摇头,低声道,“他要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 * 顾萌等四人走出木屋时,雨势开始变得凶猛。 “等会要看到什么样的虫子?”薄晔在门口拉上雨衣的帽子,打开手电,看着几乎连成线的雨丝,淡淡道,“只怕灯光?不怕火?” “是只有电影特效才做得出来的毛毛虫,行动时速度很快。”顾萌扯好雨衣盖住背包,分心答道,“不怕火,在火堆里还能钻来钻去,但是很怕灯光。” 想到上一场游戏中怪兽在火堆下方钻出来的画面,顾萌又是一阵头疼,只觉得这场副本里的Boss太难缠了。 侧头不经意看到屋檐下柴堆上放着一把斧子,不知谁放在那儿的,思考半刻,没去拿,他们已经带上两把了。 “听说我上一次是被那虫子弄死的?”薄晔走下门廊,若有所思道,“别是什么命里难逃的劫数,又栽一次……” 唐止蹙起眉,在他后背上狠狠打了一下。 “怎么了?”薄晔挨了打,讶然地侧头看他,见他小脸上染上愠怒之色,气得眼眶微红,立即意会过来,连忙牵起他的手,改口道,“开玩笑呢,别当真,再说Candi葛格这么厉害,怎么会让我受伤?” 唐止不领情,抽回手,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只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要去抢他手里的手电。 前面太黑,没有灯光走不远。 薄晔轻笑,不给。 两人抢夺间,手电的光束在杉树林里一阵乱晃,晃得身后人都看不清路。 “还走不走了前面的?”顾萌被晃得烦躁,拧眉道,“放开那只手电,它有什么错?” “不好意思。”薄晔逮着一个空子,一把捉住唐止,还在笑着,看着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回头道,“家里小老虎不听话,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说完,牵着身旁人的手,十指相扣,继续朝前走。 唐止不甘心地微微挣动了一下,可惜不敌薄晔的力气,只好憋着气闷被拉着走。 雨天,雪地里泥泞湿滑,顾萌亦步亦趋地跟随前方的灯光前行。 “顾萌。”恩瑾走在他的前方,不时回头关心一句,“要我牵着你吗?” 声音低低浅浅的,在嘈杂的雨声中却极具辨识度,是纷乱世界里的一线温柔。 “不用。”顾萌没抬头,一个劲盯着脚下的路,其实心里还在为下午的事感到别扭,道,“不用管我,你只管向前就是了。” 恩瑾被拒绝,叹息一声,逐渐放慢脚步,等着顾萌行至身旁了,又低柔地唤了声:“顾萌?” “嗯?” 顾萌低着头。 “薄晔经常叫Candi小老虎……”恩瑾说出自己的诉求,道,“我也想叫你些别的,你觉得叫小什么好?最好是一种跟你性格贴近的小动物。” 这样会显得两人很亲昵。 一行人踩在落了雨的雪地里,踏出的“吱呀”声以及水声不断响起。 顾萌明白恩瑾的意思,想到薄晔叫唐止“小老虎”,是因为唐止有时确实生猛,当然,其中也不乏情人间调情的成分在,但如果换作恩瑾用这样的方式称呼他,总觉得不合适……但他又有些想知道自己在恩瑾心目中的形象…… 应该是小白兔吧。 是这样的吧? 顾萌没忍住,抿唇泄出一丝浅笑,如此不要脸地想。 “不知道,你随意。”他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冷静道,“绰号而已,我也不是很介意。” “顾萌身上有很多特质。”恩瑾在得到他的同意后,满意一笑,紧接着思考着道,“让我想想,该拿什么动物形容你好……” “顾萌有一种特质很厉害。”前方,唐止听到他们的对话,没忍住回头提醒一声,“他总能避开危险,生命力很顽强,感觉是个很有运气感的人!” 很有运气感?顾萌心中暗想。 那不可就是锦鲤了? 小锦鲤什么的…… 想到这,他一边走,一边别开脸朝向一旁,有些羞耻感。 “啊。”恩瑾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道,“我明白了。” “顾萌。”他转而看向身旁人,兴致勃勃道,“以后就叫你小蟑螂吧,喜欢吗?” 顾萌:“???”我他妈…… 唐止:“……” 显然,恩瑾只注意到了“生命力很顽强”。 “厉害了我的崽。”薄晔在前面已经笑抽,握着手电一颤一颤,光束跟着抖动。 同时心底补充:“不怪你单身,靠得都是实力。” “喜欢你爸爸!不许给我取绰号!”顾萌转过头正视男人,什么别扭情绪都消失了,警告道,“敢叫小蟑螂,头给你打歪!” 恩瑾:“可你刚说不介意……” “再说话!”顾萌瞪他,威胁,“头打歪!” “……”恩瑾心里苦。 * 行至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一道冷光束在在漆黑的杉树林里上下左右地晃动。 “顾萌——顾萌——等等我!” 四人不禁同时停下脚步,纷纷朝后望去。 不一会,王晓驰一步三滑地出现在近处,披着雨衣,看到他们,年轻的面庞被点亮,叫道:“等等我!我都快追不上了!” “你这是……”薄晔用灯光照了照他,道,“打算一起守飞机?” “怕你们人手不够。”王晓驰抹了把眼皮上的雨水,爽朗地笑开,“今天下雨,跟第一晚一样,我总觉得未知生物会出现,心里就闹得慌,反正在房间里也睡不着,不如过来帮忙。” “你不怕?” 顾萌侧过身看他,道,心里竟有些感触。 “你们不也不怕吗?”王晓驰放慢脚步,执着手电走向前方开路,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道,“总不能有危险就缩在后面,算什么男人?” 其实在餐厅里,薄晔问起今晚谁愿意守飞机时,他就想加入了,只是被阮楚水在桌下按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强烈的意愿,带着手电跑了出来。 薄晔轻笑,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 又行了十分钟的路程,一行五个人走出杉树林边缘,在空旷寂寥的白色雪原上踩下一串脚印。 薄晔先抵达飞机的机舱口,长腿一蹬,上去后,却转过身堵住了打算跟上来的唐止。 “你不能上飞机。” 薄晔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止,没什么表情。 唐止蹙了下眉,一手扶在舱门上,仰起脸看他,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的火又添了一把,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有些不服气道:“为什么?” “飞机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薄晔沉了音色,淡淡道,“但你可爱到爆炸,太危险。” “……” 唐止抿抿唇,低下头掩饰笑意,虽然知道都是套路,但还是被撩得脸红,刚刚因他乱说话而生的气也都消了。 薄晔见把人顺毛了,一笑,蹲下身朝他伸出手。 “无聊……”唐止歪了下嘴角,拍开他的手,自己上去了。 薄晔紧贴着他的背走近机舱里,咬着他耳朵,轻笑:“我错了,不生气了,啊?” 后方,看到这一幕的恩瑾心思一动,还未踏上飞机,转过了身。 顾萌被堵了路,左左右右绕不开,不解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恩瑾伸手挡住他,低柔的声音认真道:“你不能上飞机。” “为什么?” 恩瑾淡淡道:“因为你要爆炸了。” “???”顾萌一巴掌糊他脸上,顺便把人扫到一旁,耐心在恩瑾的一次次挑战下濒临崩溃点。 “你最近特别针对我?”斜睨一眼恩瑾,蹬上飞机,顾萌道,“是你飘了,还是觉得我拿不动刀了?” 恩瑾垂下视线,知道自己又玩脱了,心里苦,不说话,默默上了飞机。 王晓驰走在最后,看着眼前这一对一对的,忍不住感慨,都是谈恋爱的,为什么有人能谈出风花雪月的感觉,有人却把恋爱谈出了赶着去投胎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云2个地雷,蘅唐1个地雷,静·可可2个地雷,梦璃1个地雷,张起灵的地雷,叽崽吖的3个地雷~ 第59章 水曜日2.0 王晓驰最后一个上了飞机, 正要拐进头等舱,踩到一截圆滚滚的东西,脚底打滑, 连忙反应迅速地扶住机舱壁。 “吓一跳!”他站直身体,低头, 踢踢脚边的东西,惊魂甫定道,“哪来的?” 恩瑾在前方,掀开布帘时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有一段近两米的银色钢管,应该是机舱里的扶手,不知为何脱落了。 “当心。” 低柔的声音提醒了一句,消失在布帘后方。 “哦哦……好。” 王晓驰将钢管踢到了靠里的位置, 以免绊到其他人。 五人上了飞机后,在头等舱里各自寻好位置坐下。 因为王晓驰在, 顾萌几人之间有些事不方便明说,不然容易暴露副本重启的事实。 “我这里有一把斧子。”顾萌将背包靠放在座椅下方,正弯着腰在里面搜捡装备, 不断拿出东西,道, “还带了一捆绳,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说着,将绳子随意放到扶手上,继续道:“医药箱也背来了,万一有人受伤, 可以直接在这里处理。” “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用的治愈系奶妈。”薄晔见他提出一只医药箱,轻笑道, “决定以后就叫你奶萌了。” “滚。”顾萌没放心上,不咸不淡回他一句。 “奶萌……”恩瑾在后座默念了一声,回味半晌,满意地点头,“喜欢。” “我这里也有一把斧子,等……来的时候,我先下去。”唐止从背包里抽出斧子,放到座位一侧,声音平静,“恩瑾负责手电,可以吗?” 恩瑾看他一眼,冷淡地没有做出表示,但看表情应该是不反对。 “你先下去?”薄晔坐在唐止的邻座,正靠在椅背上,听了他的安排后侧头看他,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我做什么?” “你在飞机上等着。”唐止头也没抬地回答他,“我们可以对付。” “Candi。”薄晔微微倾身坐正身体,敛了神色,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们的特殊关照,虽然没经验,但不是没用的人。” 大雨冲刷一整片雪原,雨滴不断拍打在飞机的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雨水一股一股地顺着窗玻璃滑下。 借着外面昏暗的月光,唐止看向里侧的男人,矜贵的小脸有一半掩在暗处,情绪不明。 “等会我也会加入。”薄晔停顿半刻,指尖无意识敲了敲座椅扶手,道,“Candi,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唐止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呢?”忽然沉默下来的气氛中,王晓驰禁不住问了一句,靠倒在沙发椅上,顺便摊开毛毯盖在身上,“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真出什么事大家一起上呗,来都来了,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你先睡。”顾萌回头看他一眼,“有事叫你。” “行。”王晓驰心思单纯,没想太多地拉起毛毯罩住脑袋,典型的倒头就睡。 这时,唐止顺手将背包扔到过道里,侧过身爬到了薄晔腿上。 “色|诱吗?”薄晔握住他的腰,重新靠回椅背上,淡淡一笑,“色|诱也没用。” “我知道……”唐止将薄晔放在腰间的手扒下,左右两只手各握住一只绕到男人的腰后,身体前倾,脸蛋压在他的颈间,音色软糯地低语,“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 同时,粗糙的绳子一圈一圈缠到了手腕上,不是太紧,但也绝对不松。 “Candi?”薄晔瞬间收起了笑意。 “嗯?”唐止的两手在薄晔后腰处动作着,有条不紊地缠绕绳子,绑好男人的双手后,又将绳子在他的腰间饶了两圈,偏过脸嗫嚅道,“后腰手缚……简单了一点,但效率高,不疼吧?” 薄晔此时才看穿他的意图,侧着脸,看向枕在他肩上时乖得像猫崽一样的唐止,道:“你现在松开还来得及,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生正拿无辜单纯的眼神回视他,没有答话。 薄晔又爱又恨,威胁他:“你要是敢绑我,今晚就……” 想说“离婚”,但终究是舍不得,说说都舍不得。 “随便吧。”唐止把人绑住后,搂住他的腰,小脸扎进他怀里滚了两圈,深深吸气,汲取男人特有的气息,之后身体放松地趴在他身上,喃喃道,“你要好好的,被讨厌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颈间被剪得层次不齐的碎发蹭着,薄晔暗自挣动了一下,绳结打得很牢固,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放弃般地脑袋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磨了磨牙轻声道:“唐止,你完蛋了。” 唐止却是闷笑了一声,无所畏惧。 顾萌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低头看了眼临近过道边的扶手,那里本来放着一捆绳子,现在却不见了。 “你们……”他惊了,“绳子是用来对付虫……那东西的!不是拿来捆绑的!” “所以呢?”薄晔歪过头看他,懒洋洋道,“能帮忙解绑么?解绑了就把绳子还你。” 唐止仍旧压在薄晔怀里,仅是将脸偏转过一些角度,在昏暗的光线里露出半只眼睛,看向顾萌。 “没什么!”顾萌被那略显恐怖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寒,连忙转过头,抬起一手遮在眼旁,道,“情侣间偶尔玩玩捆绑,情趣嘛,能够理解。” “……”薄晔对这段塑料友谊表示失望,将脸偏向飞机窗户那边,“以后大家漂流瓶联系,再见。” * 外面雨声滂沱,雪原上的夜晚温度骤降,机舱内一时陷入沉寂,几人陷入座椅里,各自想着心事,就王晓驰蒙在毯子里,意识模糊地将要睡过去。 突然,后排的恩瑾从躺椅上坐起身,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看向窗外,淡声提醒:“它来了。” 顾萌蓦然睁开眼,唐止也从薄晔身上坐了起来。 在嘈杂的雨声中,声音模糊成一片,但如果静静地侧耳辨析,能听到在飞机下方的位置,雪粒摩擦的“沙沙”声不断响起,忽远忽近。 王晓驰是第一个动身出去的,被叫醒后意识还不清醒,掀开毯子就往外冲,一跃跳过放在过道中间的背包,激动地叫道:“哪儿呢?哪儿呢?谁来了!” 唐止凑上前要亲薄晔,却被薄晔偏头躲过,轻柔的吻落在了嘴角处。 “我生气了。”薄晔移开视线不看他,眉眼冷漠,淡淡道,“你别碰我。” “薄晔……”唐止执意追过去亲了一口,哄他,站起身道,“我马上回来。” 说完,拿起靠放在座位旁的斧子走出头等舱。 顾萌经过时,看了眼一旁的薄晔,男人双手缚在身后坐在座位里,也同样在看他。 “再给你次机会。”薄晔眼神示意了下身后绑在一起的手,道,“松绑了大家还是朋友。” “哥,不是我不愿意。”顾萌看了眼通道口,压着嗓子说话,“要是把你放出去了,受了什么伤,Candi得扒了我一层皮。”他把两边袖管撸到手肘处,继续往外走,道,“你家小男友变态起来,谁能顶得住?” “顾萌!”薄晔见他打定主意不帮自己,瞬间不淡定了,抛却所有伪装,坐正了身体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顾萌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外走。 “顾萌?顾老师?萌萌?奶萌!”薄晔看着他的背影,不停地唤他,却是没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人走出去了,才重新摔回椅背上,不爽地咒了声,“艹!” 这时,恩瑾从座位旁走过,薄晔重燃希望,叫他:“恩瑾。” 恩瑾淡淡瞥他一眼,不为所动。 “恩瑾,你等等。”这种时候了,薄晔不得不使出杀手锏,郑重承诺道,“你把绳子解开,一百零八种体位全教给你。” 恩瑾脚步一顿,立在原地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过了片刻,转身朝薄晔走来。 薄晔松了口气,欣慰道:“关键时刻还是你管用。” 恩瑾看他一眼,弯下腰,探手在他身侧和座椅的夹缝间摸了两下,掏出一个手电筒。 “差点忘了。”恩瑾直起身,按了按开关测试亮度,自言自语,“没有这个可不行。” “……”薄晔被灯光闪得眼花,偏过头忍耐地闭了闭眼,道,“你也要这么对我?” “嗯?”恩瑾茫然地看向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体位这种事,我可以无师自通。” 意思是并不想帮忙。 “……气死我对你没好处。”薄晔这次是真的伤心了,疲惫道,“你是得不到遗产的。” * 顾萌、唐止、恩瑾和王晓驰聚在机舱门口,看向外面的雪原,一片平静。 王晓驰扒在出口处四处张望,被冷风一吹清醒不少,莽劲退了些,有些胆呼呼地压低声问道:“你们说什么东西来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激动。”顾萌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提醒说,“记住,第一要保命,第二是保飞机。” “好!”王晓驰在夹杂着雨水的冷风中打了个冷颤,道,“我尽力!” 唐止正要跳下去,却被顾萌拦住。 “我来吧。”他道,“我引它出来,你留在这里帮恩瑾。” 因为担心会妨碍行动,几人都没穿雨衣,顾萌跳下飞机后,不多时就被雨淋得透湿。 他沿着飞机边缘小心行进,行至某处时,感到脚下雪地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便立即停了下来,扶着飞机外壁不再前进。 雪地里有东西钻过,起起伏伏,绕着飞机不停地拱动,想也知道是那只巨型毛毛虫。 顾萌回头看去,滂沱的大雨间,另外三人正在机舱口,探身看着他。 顾萌一手举起斧子,一手朝下指指雪地,表示要动手了。 王晓驰同样看到了下方厚雪拱动的痕迹,已经预感到了是什么庞然大物,双手握紧了手电,紧张地咽下口水。 唐止朝顾萌点了下头。 这时,恩瑾将手电塞给唐止,跟他交换了斧头,也跟着跳下了飞机。 顾萌等待脚下雪地再次拱起,蹲下身的同时,卯足力气将高举的斧头砍向雪地。 “唧唧唧唧——” 尖细的虫鸣声霎时响彻雪原上方,整架飞机都开始震颤起来。 一根粗壮的黑色尖椎体破开层层积雪挥舞向半空中,掀起一阵雪浪。 “我的妈呀!!!”王晓驰仰着脑袋看那根超出认知范围的椎体,手电筒都惊掉了,滚到了下方雪地里,“这是什么鬼!” 唐止跳下飞机,捡起手电扔还给他,来不及做过多解释,仅是叮嘱他道:“用光束照它的眼睛。” 王晓驰好不容易接住手电,愣愣地点头,其实什么都没听懂。 薄晔在机舱里,听到外面虫鸣的瞬间皱了皱眉,看向窗外,可惜什么都看不到,跟着就听到了王晓驰惊恐的大叫声。 “啧……” 心下烦躁,他低下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更加快速地动作着。 怪兽的尾巴露出雪地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快速地折回来朝顾萌穿刺而去。 顾萌依旧蹲在原地,还来不及转身,因此没意识到背后的危机,恩瑾却看得一清二楚,斧子想都没想就脱手而出,在空中回旋着甩向尾巴,一击即中,直接将尾巴的方向打歪。 顾萌刚拔出深嵌在雪里的斧子,一根粗壮的尖椎体擦着身旁而过,势头十足地扎进雪地里。 “!!!” 顾萌呼吸停了两秒,差点吓出失心疯,尾巴要是偏转几度,肯定要把他扎出一个血窟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恩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在他身后站定。 “刚……刚刚怎么回事?” 顾萌颤声问道。 “没事。”恩瑾朝他一笑,嗓音低柔,朝他伸出手,道,“插偏了而已。” “……”顾萌觉得这话怪怪的,来不及多想,握住恩瑾递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恩瑾带着他跑向远离飞机的地方。 两人离开后,尾巴扎在雪地里左右晃了晃,用力拔了出来,惯性作用下竖在空中晃动了一圈。 唐止感到地面起伏的幅度逐渐加剧,但除了一条四处作乱的尾巴,怪兽没再露出其他部位,头部更是不知藏在哪里。 “怪兽一直不出来!”唐止朝对面的恩瑾和顾萌二人喊道,“我们没办法就这么让它离开!” 果然,黑色尖椎体竖在半空中修整片刻后,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直直卧倒在地面上,朝着飞机的方向极速横扫而来。 唐止反应迅速,前滚翻避开攻击,稳稳地落在雪地里。 顾萌赶来将他扶起,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次怪兽狡猾了很多。” 一直藏在雪地里,迟迟没有露出对光源敏感的部位。 “可能是因为怪兽的记忆延续了下来……但不可能就这么无休止地骚扰下去。”唐止冷静道,“怪兽出没有时限,如果没办法用灯光将它逼退,只能等待今晚的时限结束。” 恩瑾赶到他们身旁,问:“时限多长?” “没注意过。”唐止摇摇头,估摸道,“起码半小时。” 唐止躲开了攻击后,虫子的那条尾巴直接拍上了飞机右侧,力道之大几乎将飞机掀翻。 王晓驰受到冲击力影响,摔倒在地,滑到机舱另一边才停下,坐在地板上一时间有些懵,看着外面落雨的雪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或许是感觉到白雪上方已经清场了,毛毛虫再次竖起尾巴,悬得高高的,尖锥的方向直指飞机右翼。 “糟糕!”顾萌神色一凛,道,“它要破坏油箱了!” 他手上正握着一把斧子,便踩着雪跑向机翼,距离近了后,瞄准方向用力将斧子扔去。 斧子砸中空中的黑色尖椎体后被弹开,那根尾巴也仅是晃了晃,连位置都不曾偏离分毫,像是对人类力量的一种无声的嘲讽。 “完了完了完了……”顾萌停在原地,有些慌张,“怪兽这是要超神了。” 王晓驰缓过劲来,摇摇晃晃来到机舱门口,看着面前拔地而起的粗壮躯体,倒抽一口凉气,但及时预感到情况不妙,稳住心神看向不远处的顾萌,喊道:“顾萌——现在要怎么办——” “阻止那东西落下来!”顾萌想都没想,回他,“保护好机翼!” 王晓驰仰视上方的尖椎体,神色纠结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一脸的慷慨就义,咬牙道:“好!” 接着,不远处三人就看到小伙笨拙地爬到机翼上,搓搓手,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原地起跳,整个身体扑到了即将落下的尾巴上。 顾萌愣了片刻,回过神后急道:“松手!没让你跟它硬碰硬!”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尾巴上垂挂了一个百来斤的重物,惹得毛毛虫十分不快,渐渐甩动起了环状躯体,幅度愈来愈大,带着上面的人在空中扫来扫去。 起初,王晓驰只是泄露出几声受惊的大叫,声音从上空传来,听起来十分缥缈。 王晓驰死死抱住黑色的环状物,他到现在都没弄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此刻就像在坐海盗船,左摇右晃得十分刺激,又有些想吐。 没过一会,空中的声音拔高,化为支离破碎的惨叫声: “啊啊啊——这是什么鬼!!!” “放我下去!!!” “顾萌——救我——我好怕——” “这倒霉孩子……”顾萌急了,四处张望,寻找能把人弄下来的东西。 唐止趁乱快速跑向飞机旁,从雪地上捡起斧子,是恩瑾扔下的那把。 来到尾巴的近处,正左左右右地寻找角度瞄准时,那只手被人从身后捉住。 回头,薄晔垂着视线,目光浅淡地看着他。 “你……” 唐止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薄晔拽住后领摔向了飞机。 “咚”得一声,后背撞得有些疼,唐止咳了咳,满脸都挂着雨水,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薄晔按着他的手举过头顶,压在飞机外壁上,整个人靠近了,淡淡道:“别惹我生气,在这儿老实待着。” 另一只手顺着唐止的手腕滑下,拿过他手中的斧子,回身朝怪兽走去。 王晓驰还在空中鬼哭狼嚎,并且感到载着他的东西有靠近地面的趋势,到最后怕是要把他拍烂在雪地上。 放手是不敢放的,怕摔个半身不遂,可不松手,命都不保。 “谁来救救我——我撑不住了!” “小朋友,再撑一会儿。”薄晔在斧子的尾端系绳子,一边打结,一边道,“等会要是扎到你了别怨我,我技术不好。” 见他出现,顾萌眼睛一亮:“大神!你怎么出来了?” 薄晔嗤笑一声,在斧柄上套好绳结,扯了扯,确保不会脱落,道:“Candi会的三十六种捆绑方式,都是我教的,你觉得我怎么出来的?” 三十六种? 顾萌默默擦汗,想到薄晔和唐止两人是真的会玩。 薄晔语毕,抬头看向不断晃动的高悬的尾巴,以及上面趴着的年轻人,一手握着绳子,一手甩动系着斧子的那端,高声喊道:“晓驰!等会顺着绳子下来!” “啊?” 王晓驰被晃得七荤八素,刚发出疑问,一把斧子插在了脑袋旁边,后面连着一根不算粗的绳子。 “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 虫子又开始尖叫,尾巴的晃动变得毫无章法。 顾萌在下面喊道:“跳!” 王晓驰精神一振,扑向了绳子,双臂挂在上面,直溜溜地顺着绳子往下滑。 绳子另一头,薄晔牢牢地牵着,但毕竟承担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有些支持不住,好在顾萌很快前来支援,跟他一起拉住。 王晓驰滑到离地面还有两米高的时候,插在尾巴上的斧子在甩动中脱落了,绳子在空中散开,他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虽然很痛,但好在没事。 王晓驰趴在地上涕泪四流,只觉得死里逃生,特别惊吓,但也是真的刺激! 薄晔扔了绳子,甩甩手,手心被粗糙的绳面搓出两道深深的印痕。 毛毛虫似乎是发觉情况不妙,没再拖延,直接将尾巴甩向了机翼,目标十分明确,短短几秒内就挨近了机翼,下一秒就该捅穿了。 顾萌心底一沉,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被动地接受事实。 显然,不忌讳灯光的怪兽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可正在这时,怪兽突然发出凄厉的怪叫声,疯狂而又刺耳。 雪地一阵晃动,毛毛虫带黄斑的背部拱出雪面,疯狂跃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一会,整个躯体向其他地方窜去,掀起一阵雪浪后不见踪影。 雪原上,大雨不停,飞机停靠在原地完好无损。 顾萌、薄晔、唐止以及王晓驰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发现站在机尾的那道颀长身影。 恩瑾松开握着钢管的手,任银色的管子竖着深插在雪地里,走向了其他人。 “你怎么做到的?”薄晔看了眼那根钢管,道,“插中了那东西什么地方?” 恩瑾:“眼睛。” “你看到他眼睛的位置了?” 唐止问道,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得全程怪兽都是埋在雪地里的。 “根据尾巴摆动的弧度,风速,雪地的摩擦力,怪兽的躯干长度……”看到其他人愈发困惑的目光,恩瑾顿了一下,决定还是说结论,“测算出来的。” “啧。”众人看看他,异口同声发出感叹,“你这个人……” 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薄晔总结道:“科学打怪,从恩瑾做起。” 一场战斗下来,各个都精疲力尽,大家在附近拾捡掉落的道具,远一点的地方就不准备去查看了,准备明早天晴了再说。 顾萌收回绳子,一头还系着斧头。 他将斧头拆下来,看到刃上沾着黑色的粘稠物体,明白是虫子的体|液,便顺手在手袖上蹭掉。 蹭着蹭着,动作忽地慢了下来。 他渐渐想起了什么。 上一场游戏中,他也看到过这样的体|液,当时他用手摸了一把,质感…… 顾萌看向衣袖,下意识在上面摸了一把,指尖捻了捻,质感滑腻,有点油。 他看着自己的手,呆滞了两秒。 “找到了。” 唐止恰好在他附近,听到他语调平淡地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奇怪地看向他:“什么找到了?” “燃料替代物。”顾萌将手翻给他看,表情还有些愣怔,“或者说,求救信号。” * “你说什么?”薄晔道,“刚刚那个怪兽就是求救信号?” 离飞机的不远处,五个人聚在一起,因为事关重大,都忘了进飞机里避雨,而是在原地商量了起来。 “一定是这样的。”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忧虑情绪消散了,顾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道,“既要保护飞机,又要不拆除油箱,但又找不到其他的燃料替代物,简直是个死循环,但如果通关的关键在于那条虫,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如果虫子的体|液能够燃烧,点燃那条虫,就能够发出求救信号。” “我们一直陷入了固化思维……”唐止若有所思,道,“以为只有树木才能燃烧,砍伐了树木后又不得不寻找助燃物,于是就打起了油箱的主意,一步一步直到……然而在游戏里,真正的求救信号一直都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认为的那样。” “对!”顾萌将斧子递给其他人看,上面还残留着黑色黏液,“我们一直都被误导了。” 王晓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顾萌想了想,把东西都递给他,道:“你先进飞机里避雨,我们马上就回去。” 王晓驰明白他们的谈话自己不方便参与,便没坚持什么,抱着手电和斧子等东西朝飞机走去。 “但你说过,虫子不怕火。”薄晔指出问题,“那我们要怎么点燃那条虫?” 顾萌静默下来,思考着这件事,过了会儿,道:“毛毛虫的表面确实不怕火,但身体里都是可燃物质,说不定一旦有了伤口,体液漏了出来,点上火,就能燃烧起来……问题是该怎么达到这一目标。” “难道说……要先制服怪兽,才能点燃它?”唐止不确定道,“但依照我们现在的能力,完全做不到。” 恩瑾沉吟了一会,打了个响指,道:“还有一件道具,别忘了。” 几乎是他提醒的同时,薄晔想到了,问他:“弓箭?” 恩瑾点点头,道:“弓箭才是那根点燃求救信号的火柴。” 另外三人同时看向他。 “上一场游戏中,雷厉拿到弓箭后,将箭头包着的纱布拆了,一开始,我也以为那纱布不过是起保护箭头的作用,现在想来……”恩瑾推断道,“纱布上浸染了可燃物,让箭头燃烧起来,再射向巨型毛毛虫,就能让它燃烧。” 月色黯淡的夜晚,顾萌眼里亮起点点星光。 “所有人都能逃生。”他看向另外三人,压抑着激动,道,“这就是最优解。” * 理清一切后,四人赶紧回飞机上避雨。 王晓驰提着重物,还未抵达机舱门口,听到身后涉雪的脚步声,回头看去,道:“你们商量好了?” “嗯。”什么都没解释就让他回避,顾萌有些愧疚,见他拿的东西太多,快步上前,准备帮他分担点,一边不忘夸道,“你今天做得很好,要不是你,飞机大概就被破坏了。” “嗨!别提了!”王晓驰背过身面对他,倒退着走路,想到刚刚的场景,一阵丢脸,“我挂在上面的时候,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了。 笑着笑着,不知绊倒了什么,一屁股向后坐到了雪地上。 “没事……”顾萌刚想上前,话音堵在了喉咙口。 王晓驰身侧的雪地里,翘起了一截黑色尖锥体。 时限还没结束。 “走路还能摔跤,太背了。”王晓驰还在爽朗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见其他人定在前方不远处,奇怪,“你们怎么了?” 眼见尖尖的尾巴将要刺向那个年轻人,站在近处的顾萌一咬牙,无法坐视不管地扑身上前:“趴下!” 王晓驰预感到了什么,愣愣地侧头看向一旁,黑色的物体迎着面门直冲而来。 下一秒,就被人扑到了雪地上。 顾萌护住王晓驰后,几乎能听到那可怕的尖椎体接近的声音,知道在劫难逃,闭上眼正准备挨一下,整个人被大力推到了一旁。 “刺啦”一声。 顾萌仰面躺在雪地上,脸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抬手抹了一把,满手的红。 “恩瑾!” 唐止的声音由远及近,透着藏不住的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9169557扔了2个地雷,静·可可1个地雷,浅夏2个地雷~ 我是真的想你们了。 第60章 水曜日2.0 “帅哥, 你不能有事啊!一定要撑住!”王晓驰从外面进来,拿医药箱时没托住,里面的物品乒铃乓啷落了一地, 连忙蹲下身将药盒及纱布搂揽了满怀,急急送到顾萌面前, 慌得语无伦次,“我当时太大意了,要是早点躲开也就没这些事儿了……我的天!这么深的伤口,不会有生命危险吧?顾萌,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他要是出什么事,我 ……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年轻人满脸涨红,看着趴在躺椅上的男人血淋淋的后背,声音低了下去, 喃喃地说个不停,懊悔和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晓驰。”顾萌手握剪刀, 沿着恩瑾的外套后领剪起,动作平稳,比起其他人, 此刻显得出奇的冷静,却因王晓驰聒噪的声音微微拧眉, 只想让他安静会儿,嘱托道,“帮忙弄些热水来。” “这……这……哪儿来的热水?”王晓驰摸了一圈脑袋,在机舱内环视一圈,急得跺脚, 最后下定决心道,“等着, 我回山上一趟,把火种带下来。” “我跟你一起。”唐止在衣服上蹭着手中血迹,转身去寻找手电筒。 顾萌剪到一半似乎是嫌太慢,直接扔了剪刀,执着外套的两片后襟撕开,看到里面浸满了血的衬衫时,双手顿了一下,目光微闪,接着继续撕扯贴身的衬衫。 随着衬衫的开裂,一条深而宽的血口子呈现在男人精瘦的脊背上,暗红的皮肉外翻,隐隐露出白骨,从一侧肩头延伸到另一侧的腰间,斜亘了整个背部,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机舱内沉默了半晌,外面嘈杂的雨声愈加清晰。 薄晔轻轻蹙了下眉,移开视线,从散落在地上的箱子里抽出棉质衣物递过去,先让顾萌止血,道:“我陪晓驰回去,Candi留下来帮忙。” “走!”王晓驰拎起背包,大步朝外走,急得眼睛发红,“不能再耽搁了。” 顾萌紧抿着唇不说话,半跪在躺椅上,从薄晔那儿接过衣物轻轻摁住恩瑾的后背,不一会便感到手中布料在濡湿。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向早已陷入昏迷的男人。 恩瑾半侧着脸,脸上失了血色,一片粉白,连呼吸都十分微弱,一动不动的样子令人揪心。 看着恩瑾从未有过的脆弱一面,顾萌只想为他多做些什么,便伸出冰凉的手,去抹他脸侧挂着的水珠,不想满手的鲜血蹭了上去,衬得肤色愈发惨白,又想将血迹擦干净,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模糊,似乎帮了倒忙,最后不得不作罢,收回手,埋下了头,连同眼角闪着的水光一同掩进了昏暗处。 “Candi。”薄晔掀开布帘,出去前侧过身,朝里面道了句,“你过来一下。” 唐止看了他片刻,预感到了什么,低低“哦”了一声,起身跟上他,朝外面走去。 机舱口,王晓驰已经穿好了雨衣,正要动身。 “你先走。”经过时,薄晔对他道,“我随后跟上。” “行,你也别急,我自己可以。”王晓驰拉好帽子,跳下了飞机,疾步朝杉树林前行。 薄晔径直来到机舱尾部,因为机尾在第一天晚上受到攻击,两边被捅了一个窟窿,风从其间穿梭而过时带着呼啸的声音。 他避开破损的窗户,寻了个位置,随意地倚坐在座位扶手上,看着男生慢吞吞地朝他走来,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什么事?”唐止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掀眸瞄他一眼,没什么底气地低声道,“如果是关于先前绑你的事……可以不用说了。” 薄晔等了他半晌,见他不再向前,男生额前乌黑的发丝剪得很碎,潮湿地耷拉在眼皮上方,又在疾风中吹得凌乱,鼻尖也被吹得微红。 “你一定要站在风口么?”他不得不开口,带些咬牙切齿的意思,“选那个位置,故意的吧?” 唐止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缩缩脖子,摇头,整个人恰好站在破损的窗户之间,在贯穿南北的风中细细地眯了眯眼。 冻得楚楚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挨了欺负。 “你过来!”薄晔低头揉揉眉心,没办法,亲自上前把人拉离风口,带到眼面前站定,沉声道,“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装可怜也没用。” “我没有装可怜……”唐止小声哼哼,又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细钻似的红色泪痣点缀在左眼角,乖巧又清纯。 说是这么说,薄晔一主动靠近,他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贴在男人身前站不直身体,小脸也往男人的领口里钻,蹭了一头一脸的雨水,刻意憋着奶音道:“你别说了,可以吗?我不喜欢你这样。” “……” 恋人撒娇功力一流,薄晔往往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但这次的事唐止做得太过,行为近乎偏执,如果不说清楚,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薄晔只好暗自咬牙,稳住心神,握住唐止的双肩推离一些,严肃道:“谈正事,站站好。” 刚扶着人站正,松手,唐止又倒向他,依靠着他不愿站好。 再扶。 再倒。 再扶。 再倒。 薄晔干脆带着唐止转了个身,将人按在后方机舱壁上,少了往日里的和颜悦色,冷着一张俊脸,在杳杳月光之下显出几分森然。 “自己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薄晔垂着视线看他,声音冷然道,“别浪费时间,一句话的事。” 知道男人不愿意让步,唐止心里难受,眨了眨眼,泛去即将冒出来的泪花,红着眼眶,不情不愿地嗫嚅道:“我错了,对不起……” “哭什么?”薄晔烦躁地拧眉,强忍住把他摁怀里的冲动,依旧保持着两人间不近不远的距离,硬着声追根究底,“错哪了?” 这个世界上,他只对两样事物没抵抗力,一是名叫唐止的男孩子,二是那个男孩子的眼泪,当这两样一齐出现时,简直能要他的命。 “我不应该那样对你。”唐止抽噎一声,有些怯地望着他,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像璀璨的琉璃,可怜兮兮地认错,“我应该……应该……” “应该怎么样?”薄晔表面强硬,其实内心软了大半,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开,只希望恋人赶紧认错,之后便可以把他揽进怀里好好哄着,不禁催促道,“应该怎么样?说好了这事就翻篇。” “我应该把你绑得更紧一点。”唐止忽然收了所有情绪,歪了下头看他。 “……” 眼睁睁看着男生的表情由惹人怜爱转变为冷酷,薄晔微微愣神,只觉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在这短暂的两秒时间内,唐止拂开他虚按在肩上的手,倾身环抱住了他。 “你是我的,薄晔。”清冽的少年音简单直接,少了伪装出来的软糯,声线压得低低的,语调不带起伏地道,“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话音落下,薄晔的颈侧抬起一双眼睛,清丽,漂亮,却是一片深黑的空洞和漠然,来不及收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滑过红色的泪痣。 眼泪是虚假的,与悲伤情绪无关。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让自己受伤。”唐止直直地望向通道的尽头,面无表情,用冷淡得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不允许,因为你是我的。” 机舱内安静下来,一时只有寒风在身后呼啸而过的声音,外面雨声连绵不断,雪原的夜晚是一株冻在冰柜里的紫色罂粟。 “你……为什么会这样?”好半天,薄晔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面前苍灰的墙壁,觉得此刻怀抱中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有些不适应,却无法再推开,“Candi,你生病了。” 现在他才终于看清唐止有多么的不安,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生病了……没关系。”唐止修长的手指穿插进薄晔的发丝间,往下压,偏过脸轻含住男人的唇瓣,模糊不清道,“我爱你薄晔……从今以后,让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 王晓驰狂奔二十分钟后,终于抵达了木屋前的空地。 走上门廊,来不及将雨衣掀下,听到木屋侧方发出一阵铿锵的撞击声,然后是“沙沙”的雪粒摩擦音,接着又是撞击音,循环往复,很有节奏。 不禁奇怪,寻着声源走到门廊右侧,往外望去,不设防看到不远处杉树林里一个不停晃动的暗影,在漆黑的环境里只能显出一个不明显的轮廓,边缘几乎要跟暗夜融为一体。 王晓驰心中大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什么人?!” 同时拿手电光束照射过去。 几乎是他声音响起的同时,暗影顿了一下,紧接着停止了晃动。 光束往那处照了照,在重重雨幕中模糊分辨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身着黑色雨衣,背影壮硕,却一直背对着他,雨水不断从光滑的黑色面料上滑下。 王晓驰拿着手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有点发怵。 有时候,人吓人,效果反而更惊人,男人听到声音没有立即转身的行为让他觉得诡异和恐怖。 “谁在那里?到……到底是什么人?”王晓驰退到门廊中央,又壮着胆高叫了一声,“喂!听到没有?” 过了一会,男人右手臂膀动了动,转过身来。 迎着灯光的,是雷厉的脸。 “艹!鬼叫什么!”雷厉开口就骂骂咧咧,拍拍雨披上的水,大步朝王晓驰走去,一手不断往旁边扫着,“尿个尿都让你给憋回去了,别照,别照!灯光拿开,乌漆嘛黑的刺眼。” 听到熟悉的粗俗男音,王晓驰松了口气,暗自抚抚胸口,依他所言将光束照向别处。 “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鬼了。”他缓缓神,道,“半夜不睡觉在屋外面干嘛呢?” “都说了嘛,尿尿。”雷厉走上门廊,拧着一对粗眉,不耐烦地将雨衣从头顶脱下,甩了甩,随意扔到一旁地板上,全程跟王晓驰对视过,“还说我吓你,你才是把我吓得够呛呢。” 他推开客栈的门进屋,借着从后方照射而来的灯光在走廊里前行,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尿尿?”王晓驰歪头想了一下,随口问道,“房间里没厕所吗?大雨天跑外面去解决。” “嗨,别提了,厕所被同住一屋的人弄堵住了,那气味……门都不敢开一下。”雷厉回头看他一眼,语气不悦,“话那么多呢?我出来行个方便还要问东问西,怎么?怀疑我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没有。”王晓驰其实对他的事并不上心,就是遇到了顺口问两声,毕竟还有要事在身,刚巧走到二楼的房间门口,道,“有事,你自己回房吧,就不送你了。” 雷厉在走廊上又行了几步,回头张望两眼,见没人,跑到二楼休息室的窗前往杉树林里望去。 等了没一会儿,一头鹿从树林里蹦跶出来,甩了甩头上的两只角,在木屋侧方站了片刻,接着转身消失在杉树间。 雷厉撑在窗沿上嘿嘿一笑,因为饿了许久,脸颊微微消瘦下来,眼周围透出不健康的青晕。 * 经过多事的一夜,雪原迎来了第一抹阳光。 下了一整晚的雨,雪地里却没有任何坑坑洼洼积水的痕迹,雪质干燥松软,平坦洁净,踩在上面发出“咯吱”脆响,留下深深浅浅的鞋印。 顾萌席地坐在机舱内的过道里,一夜没合眼,眼里微微有些红血丝,全程只顾盯着恩瑾看。 从处理完伤口开始,便一直坐在那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整个人都快坐成了一尊雕像。 “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薄晔从一旁递给他一杯水,道,“他醒了我叫你。” 顾萌瞥了眼旁边冒着热气的水杯,木然地摆摆手,表示拒绝地说:“不用,我看着就好。” 抬手搭在恩瑾的颈间,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微弱的脉搏起伏,又将手放下。 一整晚,差不多每隔十五分钟就这么做一次,唯恐那处突然就没了动静。 薄晔看了他一会儿,侧身坐在近旁座位上,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淡淡道:“你没必要感到愧疚。” “怎么可能?”顾萌的目光不曾从恩瑾脸上移开,道,“就算躺在这里的是陌生人,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更别说是恩瑾。” “正因为他是恩瑾……”迟疑半刻,薄晔继续道,“一定会为你挡下伤害,多少次都一样,对于他来说是心甘情愿的事。” 听至此,顾萌终于有所反应,气息有些颤抖地叹了一声,抬起一手撑在额前,闭着眼缓了良久。 “你说……”咬紧牙关,压抑着开口,“他是不是傻?” 薄晔侧头看了眼昏迷中的男人,道:“只对你犯傻而已。” 顾萌不说话了。 “我在外面。”起身将水杯放在桌板上,薄晔说,“有事叫我。” 顾萌点点头:“谢谢。” 薄晔出了头等舱后,一眼就看到一排排座位间,缩在某个狭小座位里补眠的唐止。 唐止微侧着身,屈起长腿踩在座椅边缘,身上敷衍地盖了一块毛毯,脑袋靠在椅背上,偶尔支持不住地向前点一下,又往毯子里钻了钻,好看的眉不耐烦地轻蹙,看得出睡得很不安稳。 看着他,薄晔心情稍稍复杂,想了想,还是一步一步晃过去,在唐止身旁的位置落座。 伸手将毯子往上拉,掩好之后没有立即放下手,而是不自觉轻抚上了男生的脸蛋。 在雪天的清晨里冻得凉凉的,细腻光滑,就像剥了壳的鸡蛋。 薄晔一边抚着他的脸,一边不着调地想:“我老公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好看?”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满意,关于他无可挑剔的恋人。 性格是骄纵了点,但大多数情况下处事很有分寸,私下里相处时又甜又黏,完全是粘牙的奶糖,可一想到昨晚唐止的表现,觉得担忧的同时又不禁感到陌生…… 这时,或许是感受到贴着脸颊处的温度,唐止无意识用脸颊蹭蹭薄晔的掌心,乖巧又依赖的样子跟只奶猫似的。 薄晔打住思绪,一时间被蹭得心痒,倾身上前想亲亲他的脸蛋,只是凑近了,还未亲上,就跟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眸对上。 “……” “……” 按说老夫老妻了,发生了偷亲被抓包这种事也不必要感到尴尬和羞涩,但今天,薄晔觉得自己跟中了邪一样。 他轻咳一声,装出刚帮他盖好毛毯的样子,坐正身体靠回椅背上,问他:“吵醒你了?” 唐止摇摇头,迷迷瞪瞪地掀开毯子,跨过中间的扶手坐到他身上,跟他挤一个座位。 “宝贝……”薄晔犯难,这里的座位不及头等舱里的宽敞,两个人占一个有些困难,但唐止执意要过来,也只能由着他,低声道,“你这样坐不下,乖……腿架过来……” 两人在狭窄的座位里调整了半天姿势,衣料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直到唐止满意了,放松身体赖在他怀里,薄晔才跟着松一口气。 “睡吧。”薄晔拎过一旁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淡淡道,“不打扰你了。” 唐止在他身前拱了拱,比起自己窝在椅子上睡时舒服了很多,闭着眼昏昏欲睡间,不忘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偷袭我?” “……”薄晔垂下眼睫看他,视线滑过他精致的五官轮廓,心道无论变成什么样,终究是他爱的人,想清楚这点后,一笑,道,“是。” “那你快点。”唐止小声嘀咕,“为什么要疏远我?讨厌这样……” “抱歉。” 薄晔无奈地轻笑,伸出一手抬高他精巧的下巴,同时低下了头。 第一缕透过窗格的阳光照进机舱里,在顾萌的发顶散开光晕,恰在这时,他感到一只手戳了下脸颊。 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被这么一打扰,有些呆滞地抬头看去。 恩瑾眯着眼,跟他对上视线后,眼角弯了弯,低柔的声线此刻有些沙哑:“嗨,顾萌。” * 飞机上条件不好,恩瑾醒后,便被带回了山上木屋。 一夜过去,看到恩瑾受了如此重伤,被搀扶着回来,其他玩家都很惊讶,因为跟顾萌他们几人不熟,也不敢接近,便都对着王晓驰旁敲侧击,问东问西。 “恩瑾是因为救我才会变成那样的。”王晓驰内疚地搔搔后脑勺,长话短说道,“具体情况有机会再解释,但破坏飞机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听说是一头长得像毛毛虫一样的怪物,大家往后行动要小心。” 因为念着恩瑾的伤势,王晓驰没在外面多作停留,解释了两句后就进了屋。 阮楚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心里忽地生出些许不痛快。 之前,王晓驰对他言听计从,亦步亦趋,可进入这个副本后,还没过两天,就开始围着别人转了。 少了一个小跟班,总归是不方便的。 木屋前的空地上,升起了三堆篝火,正在玩家们聚在一起揣测昨晚发生的事时,雷厉躺在火堆旁呼呼大睡。 阮楚水看了眼天,太阳都快偏转到正当空了,多疑地问了句:“雷厉昨晚没睡好?这都快中午了,还睡呢?” “不知道啊。”一个男人回头看了眼躺得四仰八叉的雷厉,道,“天快亮时才见他回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就是爱睡觉!”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男人急急地打断,打着哈哈道,“他还常说睡觉能保存体力,等会要是没什么事,我也准备进屋睡觉去。” 阮楚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看看后面答话的那个男人,没再多说什么。 * 恩瑾因为后背受到重创,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只能趴在床上好好休息。 顾萌回到房间里后,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蛋,没有发烧等症状,又见他精神尚可,心神松懈下来,接着,一夜未睡的疲倦感止不住地上涌。 “顾萌。”恩瑾见他脸色比自己好看不到哪儿去,侧着脸趴在床上,看向他道,“你先休息吧,我没事。” 顾萌就着他用过的湿毛巾擦擦手,低头想了想,道:“我去叫薄晔进来,让他看着你。” 站在床头,刚要直起身,却被恩瑾按住了手腕。 “不需要叫薄晔。”恩瑾拉拉他的手,道,“你上来,一起睡,我们可以互相守着。” 顾萌看向握着他的手,修长,苍白,失却血色,脑海里响起薄晔说过的话。 “当时他离得最远,却是第一个抵达你身边的人,其他人激不起他那样的反应。” “正因为他是恩瑾,一定会为你挡下伤害,多少次都一样,对于他来说是心甘情愿的事。” “只对你犯傻而已。” 顾萌低低唤了一声:“恩瑾。” “嗯?” “那天晚上……”他不自在地别开脸,问道,“为什么亲我?” “……”恩瑾眨了眨眼,握着他手腕的手冰凉,渐渐收紧,声线低柔道,“因为喜欢。” 顾萌心中一动,却没敢回头看他,紧张地舔舔下唇,继续问:“哪种喜欢?” 恩瑾直白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朋友之间的喜欢吗?”等不到答复,顾萌主动给他提供选择,“还是因为一直在你身边,对我有依赖心理?或者只是单纯的欣赏……” “不是的。”恩瑾打断他,眸色变得深沉,声音如同撒了一把冰冷洁净的雪粒,“想把你按在床上艹的那种喜欢。” 房间外,薄晔刚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下,看向身旁的唐止。 “这么直接!”唐止讶然,无声道。 “很野啊。”薄晔轻笑。 唐止正要推门进入,又听到顾萌低浅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像薄晔和唐止那样的……” 门外的薄晔和唐止:“???” “恩瑾,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还是喜欢女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3个地雷,蘅唐的1个地雷,纪悄er的1个地雷~ 第61章 水曜日2.0 一楼的房间在南面开了一扇窗, 天空、群山、雪顶框在其间,如同一幅以冰蓝为主色的油彩画。 “崽,听我说。”顾萌一手轻轻扣住恩瑾的手腕, 从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拉开,顺势塞进了被子里, “你不要因为看惯了薄晔和唐止的相处模式就受到影响,大多数男人还是喜欢萌萌哒的妹子,你应该多接触一些女生……” “我不要成为大多数人。”恩瑾打断他,伸出手要再去碰他,却被顾萌躲过而抓了个空,只好改为环抱住枕头,上挑的眼尾挂着些许沮丧,道, “我只想做唯一喜欢你的男人。” “……不,你不想。” “不, 我想!”要不是后背受伤不方便,恩瑾急切得几乎要高举起手了,“我一天想八百遍!每天都在为顾萌神魂颠倒!” 顾萌被他热烈的告白弄得脸红, 一瞬间像被投入了火炉,周身发烫开始微微冒汗。 正是神思混乱的时刻, 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淡定,而是处在一半混沌一半震惊的状态—— 一手养大的崽对他存有这样旖旎的心思,单纯懵懂的小白莲形象在心中崩得粉碎,有些无法直视。 “恩瑾,你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将毛巾扔到一旁床头柜上,道, “你真的没有一点gay的样子。” 恩瑾眉间一皱,一脸仿佛遭受了侮辱的表情:“你骂谁不是gay呢?” “……” 恩瑾要撑起身,顾萌连忙摁住他的双肩往下压:“受伤了,老实趴着。” “顾萌,你在拒绝我吗?”恩瑾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放低的声音显得有些受伤,“我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先不提你能不能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关键是我……我……”顾萌先是低垂下视线,停了片刻又迎上男人的目光,笑得有些尴尬,“我属于大多数男人那一类。” “……” “被另一个男人按在床上那什么,表示接受不能。” 恩瑾沉默了下来,盯着顾萌看了会儿,老老实实趴回去,眨了眨眼陷入思考。 “以后……”顾萌揉了揉他的头发,收回手直起身,用异常干涩的声音道,“不要再为我拼命了。” “不值得。” “谢谢你。” 没再多看男人一眼,顾萌朝房门口走去,准备找薄晔来替他。 身后,恩瑾小声说了句话。 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顾萌回头看去:“你说什么?” “换我被你按在床上那什么……”恩瑾保持姿势不变,道,“你能接受吗?” 顾萌:“……我去叫薄晔进来。” 恩瑾垂下视线,将脸埋进枕头里。 一会儿过去,又因为呼吸不畅,再次偏过头面向窗户的方向,望着外面冰蓝色的群山线条发呆。 房间门再次打开时,恩瑾头也没抬。 薄晔敞着冲锋衣外套,双手抄裤子口袋里慢吞吞走过去,绕过床尾时微微探头去看恩瑾。 因为知道他跟顾萌之间的事,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明白他此刻心情需要照顾,所以动作变得有些谨慎。 恩瑾趴在床上,却没有睡,阳光聚拢在他枕边,朦朦胧胧间弱化了脸侧的线条,下颚线却依然清晰流畅,是难得脸骨生得漂亮的男人。 头发蓬松,几处发梢微翘,惯常是冰冻着一张脸,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显出几分冷然和脆弱,眉宇间透着不经意的疏离,只有在面对顾萌时表情才会松动—— 面对顾萌时,上翘的眼角微皱,冰山化为一池春水。 可现在似乎心情并不美丽。 “被遗弃”、“待处理”。 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怎么了崽?”薄晔到了窗边的那张床上,从口袋里抽出两手在床沿坐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笑道,“不睡觉,在想什么?” “我在想……”恩瑾毫不避讳,幽幽道,“舔狗难当。” 薄晔:“……” 恩瑾看他一眼,脑袋拱进枕头底下,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薄晔,我可能失恋了。” “……哦。”薄晔道,“那还真是……不幸。” 心里却想,不是“可能”,是确实,顾萌拒绝得那样明确,隔着门都能听出来。 恩瑾又从枕头里钻出来,发丝弄得凌乱,看向薄晔:“我想不通。” “嗯?”薄晔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敛好神色面对他,决定充当一回人生导师,“什么想不通?” “为什么顾萌不喜欢我?” 薄晔:“……” 恩瑾皱了皱眉,自顾自道:“是我不够帅吗?” “腿不够长吗?” “智商不够高吗?” “对他不够好吗?” 薄晔持续处于无言以对状态,刚刚顾萌说的那番话,这孩子可能没听懂,事实明摆着,顾萌爱好女。 于是开个玩笑,道:“可能是你不够妖娆,不够娘。” 恩瑾:“那我从今天开始穿女装。” “……骗你的,别瞎搞。”薄晔低头揉揉眉心,语重心长,“答应我,别做舔狗了好么?你还这么年轻。”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恩瑾偏头看了眼肩侧,行动不方便,低声唤道:“薄晔,过来帮下忙。” “什么事?”薄晔腿长,稍微向前舒展了几寸,一起身就立在了恩瑾的床边。 “帮忙把被子掀开。” “怎么了?”薄晔看他一眼,牵住被角慢慢地往后掀,“哪里不舒服?” 恩瑾的肩背上缠着绷带,因为妨碍处理伤势,便没有穿上衣,被子底下是赤着上身的状态。 层层纱布上浸染了斑驳的血迹,薄晔正倾着身仔细检查,听头顶上方道:“注意看我的肉|体。” “……” “肉|体”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词语。 薄晔不自觉就按照他的指示,视线顺着白色纱布滑向恩瑾的腰侧。 腰身劲瘦,线条硬朗,肤质光滑,脊椎之间有条沟,延伸进裤腰口里,之后就是翘臀…… 从一个纯gay的角度看,光是背部就相当有料,男人的身材称得上极品。 念着自己是有夫之夫,薄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恩瑾,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你看……”恩瑾纠结道,“是我不够诱人吗?” “……”薄晔细细地眯了眯眼,道,“适可而止吧。” 所以让他特意掀开被子,就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肉|体。 “顾萌会拒绝你,不是你的问题。”薄晔放下被角,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得不说出事实,“因为你不是他的性取向。” 怕他再有误会,跟着补充一句:“他喜欢女人,而你是男人,性别的问题都没法跨越,还怎么谈恋爱?” “谈恋爱跟性别有什么关系?”恩瑾茫然地仰头看他,“难道大家都是在跟性别谈恋爱?” “……” 听起来荒诞,但好像也没错。 薄晔一时间被带沟里了。 “因为被本质、或者说是灵魂吸引,才会产生想接近的心情。”恩瑾双臂稍稍使力想撑起身,肩胛骨上的裂口却不容他动作,刺痛感令他微微蹙眉,额上冒出了些许冷汗,缓了缓后继续道,“因为他是顾萌,才会有那样的笑容,有那样的处事风格,散发出令人感到温馨的气息,这跟他的性别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人类的身体不过是一具空洞的容器,真正能将容器注满的,是性别这种附着于身体的特征吗?不是的……是精神。” 恩瑾停顿了一下,又道:“顾萌拒绝我,肯定是因为我这个人无法吸引他,性别之类的理由,太牵强。” “理是这个理,但你这么说有点绝对,强调柏拉图式恋爱什么的……”薄晔低下头,脚尖点着地面,若有所思地道,“有的人天生就对男的不来电,你不能强求……” 恩瑾道:“天生不来电,那就后天努力。” 薄晔觉得前所未闻,指尖搔搔鼻梁,道:“崽……后天努力不是用在掰弯自己这种事上。” “为什么不能强求?”恩瑾问,“不强求的人生,是要等着想要的一切自己送上门吗?” “……”薄晔想了想,转身朝门口走,淡声道,“我去叫唐止进来。” 小朋友境界太高,他读书少,指导不了,遂放弃。 恩瑾茫然地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直到他出去了,才又将脑袋钻进枕头底下。 持续自闭中…… 薄晔出去后没多久,换另一人走了进来。 恩瑾听到脚步声,从枕头边缘的缝隙间瞄了一眼,见来人是唐止,不高兴地嘟了下嘴。 一个大男人闹小情绪时,谁都挡不住。 不过表情都被枕头盖着,其他人看不见。 唐止在床尾站了一会儿,男人一直不理他。 “喂。”他看对方是病患的份上,没计较这些,道,“你会把自己闷坏的。” 恩瑾从枕头底下抽回脑袋,因为看不到身后,便放松地趴着,低柔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冷淡:“我要休息了,你随意。” “你这样闹下去太幼稚了。”清冽的少年音毫不留情地指出,“多少要体谅下顾萌的心情,不要给他造成负担。” “顾萌什么心情?” 恩瑾虽然不愿跟他搭话,但话题涉及到顾萌,就很想听。 “首先,我不认为顾萌对你完全没感觉。”唐止一边走向他的床侧,一边慢条斯理道,“但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话,面对的问题会很多,尤其是世俗会指指点点……” “世俗是谁?”恩瑾拧了下眉,直接打断他,抬起头问,“管那么宽?碍到他什么事了?” “……”唐止怔了一下,想了想,道,“确实,世俗管得挺宽的……” 都是一些闲言碎语,何必在意。 接着,唐止反应过来,自己开导不了恩瑾,反而被开导了,微微窘迫,扭头就走:“我去叫王晓驰进来。” 恩瑾看着他离开,再次倒头趴回床上,兀自想着心底事。 王晓驰听说要去照看一下恩瑾,一百个愿意,到底是当做了救命恩人,精神饱满地就往客房里冲。 唐止迟疑半刻,叫住王晓驰,提醒道:“别跟恩瑾聊天。” 薄晔想了想,不放心地补充:“尤其是聊三观问题。” 王晓驰向前冲了一半回头看他们两个,讷讷道:“为什么?” “因为会被洗脑。” 薄晔和唐止异口同声。 * 顾萌在隔壁客房里睡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才起来,刚起床依然头昏脑涨,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愣,还是肚子叫了一声才将他拉回神。 到饭点了。 出了房间,伸个懒腰朝木屋外面走,懒腰伸到一半时恰好经过第一间客房。 顾萌脚步顿了一下,侧目看去,犹豫片刻,还是径直朝外走。 悻悻地把高举的双手放下,整整外套衣摆,逃避似的不愿面对房间里的人。 出了木屋,看到雪地里升着三堆篝火,阮楚水和罗婷在一处,五个女性玩家围一圈,靠着树的地方坐着薄晔和唐止。 顾萌走近夫夫两人,刚想问有没有准备晚餐,看到火堆旁的石板上放着锡纸餐盒。 炒饭里加了水,在火的烫烤下咕噜咕噜地沸腾。 “最后一盒了。”薄晔怀里靠着唐止,挑挑下巴指向简餐,道,“准备留给恩瑾。” 顾萌没意见,在火堆旁坐下,捡起勺子在饭里搅拌两下。 “王晓驰呢?”手上拌着拌着,问道,“出来没看到人。” “在照顾恩瑾。”唐止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草莓色的水果硬糖,剥开了,反手塞进薄晔嘴里,一边回答道,“在房间里一个下午没有出来过,中途进去看了,恩瑾在睡觉,他在旁边守着,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闻言,顾萌下意识回头朝木屋里看去,手中的勺子都快捣到地上了。 可见心不在焉的程度。 “没事就好。”顾萌转回来,继续搅拌着简餐。 正在这个时候,雷厉及他的三个室友从屋子里出来,各个都打着呵气,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雷厉晃晃悠悠地绕过三堆篝火,东张西望,看见别的玩家都在吃饭,不自觉抻长脖子,默默咽口水。 他从来不是个有节制的人,早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把自己的那份食物都吃完了,今天是第四天,所以他已经饿了将近三天的时间,趁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连树皮都偷偷嚼过。 雷厉的室友们的状况也大抵相同,经过顾萌身后时,看到火堆旁完整的一份简餐,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绿光来。 五位女性玩家在篝火堆旁围了一圈,正在分吃蛋糕。 一个文弱的女生叫小薇,是这一局游戏里的陌生面孔,她这时起身,将餐盘放到石块上,对旁边人说:“雨欣姐,我去倒点水来。” 刘雨欣点点头:“帮我也带一杯。” “行。” 刘雨欣低头继续细着吃那一小块奶油蛋糕,小薇的脚步声还没走远,突然余光里一条手臂闪过。 刘雨欣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坐在其他位置的女人也注意到了状况,纷纷投去视线。 雷厉站在她们后方,已经把那块小蛋糕塞了满嘴,哼哧哼哧快速地动着腮帮子,吃相十分急促,又迫不及待地舔舐手上沾着的白色奶油。 “你做什么!”刘雨欣反应过来,愤怒地站起身就去拽雷厉,“雷厉你还回来!太不要脸了!” 小薇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自己的食物被抢了,脸色瞬间泛白。 女人的那点力气对于雷厉来说微不足道,他任刘雨欣拽着,上半身被扯得左右摇晃,自己只顾着吃手上的奶油,一边还满足地笑道:“谁说那蛋糕是你的?我看它放在那里没人要,就吃了。” 小薇眼里泛起水花,连忙跑过去,攥紧拳头小声道:“那是我的,你……你怎么能这样。” 欲|望开了头就像一个无底洞,雷厉不理会其他,斜乜一眼刘雨欣手中的餐盘,嘿嘿一笑,消瘦的脸颊在火光下透着乌青:“这里还有一块……” 接着刘雨欣就发出了尖叫声。 雷厉的室友们见了,没有上前阻止,站在原地神色都有些挣扎。 最终,一个男人大步上前,道:“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管谦让不谦让!男的女的都一样!” 他将目标放在了另一位女性玩家身上。 霎时间,雷厉等四人就像鲨鱼闯进了沙丁鱼群,搅得翻天覆地。 另一边动静闹得这样大,尖叫声喊打声响成一片,其他人不可能没看见。 阮楚水和罗婷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起身,不一会就带着新鲜的木炭走向木屋里。 顾萌仍然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薄晔扶着唐止坐直身,淡淡道:“进去吧。” 顾萌点点头。 女人们打起架来有股比男人还尖锐的狠劲,毫无章法,竭尽全力,抢东西的人一开始只是躲闪,没有还手,目标明确地盯着她们盘子里的蛋糕。 直到一名女玩家扑过去狠狠地咬雷厉的耳朵,一边还狠狠扯着他的头发,雷厉惨叫一声:“疯婆娘!” 然后就还了手,将那个女人掀翻在地,其他三个男人见他这样,也都没了顾忌。 薄晔叹气,说是要离开却没有动作,低垂下眼睫:“打女人可不行……” 顾萌腾得一下站起身,早就忍不了了,从火堆里抽出一截木棍,朝着另一边走去。 薄晔和唐止紧随其后。 顾萌抡起木棍敲翻雷厉,木棍顶端还亮着红色的炭火,一棍子下去火星四溅。 雷厉不设防,哀叫一声扑倒在雪地上。 顾萌一下又一下地朝着雷厉的后背挥下棍子,抿着唇角不吭声,力道没有保留,却不知何故眼尾有些发红。 胸腔里是胀满的怒火,借由雷厉发泄了出来。 残酷的世界,在欲|望的驱使下轻易失去底线的同类,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失望和厌倦,但其实最无法忍受的,令他感到痛恨的……是像蠕虫一般无能为力的自己。 恐惧着终有一天也会失去底线的自己。 什么都守护不了的自己。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拥抱恩瑾…… 顾萌瞬间咬紧牙关,一棍子下去,硬生生从中间折断。 “别打了别打了!”雷厉被压制得反抗不了,也承受不了对方的重击,只好抱着脑袋蜷起身告饶,“再打出人命了!求你了!” 顾萌扔了短了半截的木棍,一手攥起雷厉的衣领,另一手握拳举了起来。 雷厉惊恐地睁大眼,脸向后仰想要避开。 顾萌刚要挥下,一只修长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天边擦黑,昼夜交替,空地上的篝火噼里啪啦吐着火焰,橙红的光影在周围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跃动,吹拂而来的寒风中带有雪原的气息。 那只大手顺势向上,包住了顾萌攥紧的拳头,轻柔地化解了所有的力道。 “可以了。”薄晔声音淡淡的,在身后响起,“时间不早了,去看看恩瑾。” 顾萌清醒不少,回头看去,混战早已平息,雷厉的三个室友退到远处,扶着腰按着肚子,龇牙咧嘴的,一看便知没讨到好处。 女人们披头散发,聚在火堆旁看着顾萌,眼神又敬又畏,完全是被他刚刚的暴戾吓到了。 顾萌慢慢站起身。 雷厉一得空,就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溜到离他远点的地方。 “知道了。”顾萌低头抹了把脸,闷闷道,“我现在进去。” 顾萌带着热好的简餐进了木屋,薄晔和唐止留下来收拾东西。 “顾萌他……”唐止蹲在火堆旁取木炭,思考着道,“在气什么?” 一阵风迎面吹来,扬起火堆边缘的灰烬,呛得唐止闭上眼轻咳两声,一手在面前挥了挥。 薄晔一笑,蹲到他身旁,把人赶到一边,自己接替他的工作。 火光暖烘烘地映亮男人的面庞,微微低下头时,立体的五官轮廓在脸侧遮下朦胧的暗影。 他一边挑拣木炭,一边想着事,过了会儿淡淡道:“在气自己让恩瑾受伤了。” “原来如此……”唐止恍然大悟,又挪到他身旁帮着他一起,随后想起另一件事,低声问道,“恩瑾真的是被我们……带偏的吗?” 薄晔怔了一下,才明白“带偏”的意思。 “不是的。”侧头看向唐止,道,“恩瑾的性取向取决于顾萌。” “嗯?”唐止不解地回视他。 “如果顾萌是女人,恩瑾就是异性恋。”薄晔见他睁着圆眼看自己的样子万分可爱,抬起指尖搔了搔他的鼻尖,不忘解释道,“如果顾萌是一棵树,恩瑾就是人植恋,如果顾萌是某种动物,恩瑾就是人|畜……” 唐止连忙抬起双手捂住男人的嘴,跟他面对面离得极近,尴尬得脸色微红:“可以啦!再说就越来越奇怪了!” 薄晔看着他,弯了眼角。 唐止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脸更红了,无措地放下了手。 雪原上的风卷着火焰朝向另一个方向,火星子在半空中飘散开来,唐止低头在地面上磕着炭火,道:“薄晔,你知道吗?” “什么?” “我十六岁之前,没有喜欢过女生,没有喜欢过男生,也没有确认过性取向的问题。”清冽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后来在那一年看到了你,好像能够确认了。” 听出了这是隐晦的表白,薄晔的心情复杂难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可即便明白是这么回事,依然看不见其他同性。”唐止低垂眉眼,平静地说着话,“很奇怪,眼睛只能追随你,不断地想靠近,想去你身边。” “我这种一生只能认准一个人的算什么?”他接着道,“薄晔恋吗?” 薄晔静默了一会儿,心口微微发烫,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先说哪句好,只好靠上前亲亲他的脸颊,轻声道:“谢谢你。” 唐止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上的灰烬,打算站起身,道:“处理好了,走吧。” 却又被薄晔拽了下来。 “我昨晚在飞机上找到一身空乘服。”薄晔拱到他的耳边,气音道,“女装。” “……”唐止眨了眨眼,此时此景有种似曾相识感。 “要不要试试?”薄晔轻笑,问道。 唐止看向他,实话实说:“为了钱出卖身体的妖艳贱|货空姐和喜欢用钱寻找刺激的斯文败类乘客已经扮演过了。” “……”薄晔沉默了一下,道,“我剧本都想好了。” 唐止:“……换一个吧。” * 顾萌来到第一间客房门口,整理好情绪后,抬手敲门。 只是还没叩下去,房间里传来了王晓驰和恩瑾的对话声。 王晓驰:“哥,你也喜欢男人!” “嗯。”是恩瑾低柔的声线。 “我的天,这年头的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本来有样东西想送给顾萌,如果他喜欢,可以保管一辈子,但是现在……”恩瑾声音低低的,道,“算了吧。” 顾萌怔了怔,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 刚巧,房间内的王晓驰感兴趣地问:“什么东西啊?” “你想看吗?” “是的。” 恩瑾:“这样,你把手放在这里……” 房间内一阵窸窸窣窣,接着王晓驰问:“是这里吗?” 恩瑾:“嗯,你把它掏出来。” “哥……”王晓驰的声音有些犯难,“还是不要了吧……” 恩瑾:“没关系的,你掏出来就行了。” “……” 顾萌呆滞地盯着面前的门板,听至此,关于恩瑾想送他的东西,有了一个惊悚且不清爽的猜测—— 不会是……那个吧? 王晓驰:“这跟其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凑近点看,伸手摸摸它……”恩瑾声音里带上了诱哄,“不一样的。”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突然,王晓驰提高音量叫道:“好敏感!它刚刚跳动了两下!好厉害!还会伸缩呢!” 恩瑾语气得意:“没骗你吧。” “我可以再摸两下吗?” “可以。”恩瑾道,“反正是顾萌不要的。” 顾萌咬住下唇,神色里有点委屈,想到恩瑾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结果要送他保管一辈子的东西,转眼就掏出来给别的男人玩了。 虽然说拒绝的是自己,但一想到恩瑾和其他男人在眼皮底下暧昧不清,还是容易丧失理智。 顾萌直接推门而入,气势汹汹:“恩瑾!你要是乱搞,鸡儿给你打断……” 话未说完,站在房间门口愣住了。 王晓驰和恩瑾同时回头看他:“……” “……”顾萌视线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硬生生憋下未说完的话。 房间内陷入迷之尴尬。 过了会儿,王晓驰戳戳恩瑾,慢吞吞道:“哥……顾萌要把你鸡儿打断。” 顾萌:“……” 求不重复。 恩瑾看了眼顾萌,将脸埋进枕头里,同时一手探进了被子里,拱了下腰,捂住重点部位。 顾萌:“……” 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晚,Bonnie,氧化碳菌的地雷~ 这种日子,祝节日快乐不合适,不说了。 第62章 水曜日2.0·終 房间里点了很多蜡烛, 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窗台以及柜子上,都是从村庄里顺回来的,映得室内光影朦胧。 王晓驰手上拿着的东西被照得明明白白。 是一株绿色的草, 样子普通,插在装了土的塑料瓶里。 顾萌纳罕, 如此清新纯良的植物在这两人的描述下怎么就变得……变得不可描述。 “那是什么?”顾萌故作淡定地走到床边,放下端着的木碗,瞄了眼王晓驰手中的塑料瓶,略微不甘心问道,“一株草能敏感到哪儿去? “还会跳动?” “还会伸缩了?” 想了想,又问:“一定要掏出来是吧?” 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其实是为自己想歪找借口。 “不知道哇,特别神奇。”王晓驰隔着床铺将瓶子递给他, 介绍道,“你看这棵草, 它又高又绿。” “还真是……听着就觉得神奇。”顾萌从对面接过,拿到眼前端详,小草是嫩嫩的青绿色, 几片稍大的叶子围绕茎身展开,顶端是两片像竹叶似的嫩叶。 看外形像跳舞草。 从前楼下的老大爷养了很多花草, 盆盆罐罐顺着单元楼的墙根放了一排,其中就有这种草,在常温且无风的环境下,中间的嫩叶会随着周围声音的变化而跳动,像展开双臂曼舞的少女, 因此而得名。 “声音稍微提高点,小叶片就会打转, 你再摸一下中间,它还会缩起来呢,跟含羞草似的。”王晓驰这时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草。” 顾萌用指尖碰了碰,果真如此,柔软的叶片闭合在了一起,非常灵动。这草包含了两种植物的特质,他也是第一次见,同时让他回忆起了家中卧室窗台上的含羞草…… 此刻想起,遥远得仿佛是上一世的场景。 顾萌漫不经心地玩着敏感的叶子,陷入思绪中。 恩瑾趴在床上,从枕头间侧过脸看顾萌,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神情放松地盯着手中的草,正轻轻地不断拿手去触碰叶片,应该是不讨厌。 “你要吗?”他试探道,“从雪地里找到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顾萌回神,抬头对上恩瑾赤忱的目光,又不自觉低下头:“谢谢。” 他明白,这种行为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在放学途中发现了漂亮的小花,一定要摘回去送给最喜欢的人。 正在这么想着,又听低柔的声音讨好道:“那……放过我的鸡儿好吗?” “……”顾萌尴尬地舔舔下唇,将塑料瓶搁置在床头柜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萌开玩笑的吧。”王晓驰偏过头朝向一边,“噗嗤”一声笑场,“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下此毒手。” 顾萌握着塑料瓶的手一紧,忍耐着没吭声。 恩瑾想了想,接上王晓驰的话,对顾萌道:“打断了对你没好处。”末了加重语气强调,“真的。” 顾萌:“……放过我好吗?” 再继续这糟糕的话题,他要撞墙了。 恩瑾错误意会他的意思,垂下视线暗自盘算:我的鸡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萌这时靠近床边,朝对面王晓驰道:“过来搭把手。” 王晓驰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帮着顾萌一起将恩瑾扶了起来,坐在床上。 此刻气温低,需要给恩瑾穿件上衣,王晓驰机灵地从衣架上扯下一件衬衫,抖开了就要给恩瑾穿上,道:“哥,你抬一下手。” “我自己来。”恩瑾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穿衣,或者说不习惯跟他人过于靠近,淡声道,“伤的只是后背,生活尚能自理。” “嗨!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就别跟我客气,我就是来为你服务的,得把你照顾妥当咯。”王晓驰靠上前,执意将衬衫披到他肩上,浑身上下洋溢着挥洒不完的热情,“哥,手抬一下,等会再给你加件外套。” 恩瑾:“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王晓驰已经捉着他的手腕塞进袖管里了。 “……”恩瑾抿了下唇,表情微微郁闷。 顾萌见他们因为穿衣服的姿势离得近,心中的别扭不比恩瑾少。 王晓驰一手从另一边探向恩瑾的后背,几乎呈半环抱的姿势,顾萌突然单膝跪到床边,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衬衫,不给机会道:“我来。” “啊?”王晓驰粗神经,看他一眼后退开来些,“行吧。” 换顾萌帮忙穿衣服,恩瑾的表情霎时晴朗,带着笑意看帮他一粒一粒系纽扣、备显认真和体贴的男人,末了趁着距离近,变本加厉地向前倒在顾萌身上。 顾萌连忙撑住突然伏到他肩上的男人,顺势侧身坐了下来,奇怪道:“怎么了?” “后背受伤了。”恩瑾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虚弱,听着有些可怜道,“生活不能自理。” 顾萌:“……”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养着的是个心机boy。 王晓驰:“……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都这样了,他硬是没看出两个男人之间隔了层纱似的气氛。 晚餐是顾萌喂给恩瑾吃的,王晓驰见没自己什么事,暂且回房间,换顾萌来守着。 恩瑾坐在床上,顾萌面对着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投喂。 “顾萌,如果……”两人单独相处时,恩瑾想借机问清楚一些事,刚说了个开头,就被顾萌一勺子堵住了嘴,赶紧嚼了两下,口齿不清道,“如果我是女人,你会……唔……” 看他还有工夫说话,顾萌又塞了一口饭。 “你会不会……等等……” “我问你会不会考虑……” “你慢点……我还没吃完……” “啊呜!” 恩瑾持续被打断说话,最后一下忍无可忍,一口咬住强行塞到嘴边的勺子。 顾萌手上往回抽,勺子没抽回来,终于抬头看向男人,看到恩瑾微微恼怒的脸。 英气的眉蹙着,眼尾上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很难得的表情。 大概真生气了。 “不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顾萌叹气,眼神示意他松了勺子,放下手,“要听实话吗?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有你们很幸运,但无法避免也要背负上感情的羁绊,有时候我想……如果大家只是组队合作关系会不会更好一点,这样的话……” 失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那么难过。 “恩瑾。”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泡饭,话锋一转,老实道,“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考虑跟你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 房间内一时没人说话,火红的烛光轻轻摇曳,黑暗的边缘随之不规则地晃动。 过了半晌,恩瑾问道:“我就这么差劲吗?” “不是的。”顾萌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软声音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只希望……” 再次抬头时,直接对上了恩瑾真挚而又不甘心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希望你好好的”这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只希望能专注于这些游戏,好好地生存下去,考虑其他的……对我有些负担。” 虽然这么说很违心,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负担。 本来想救下王晓驰,结果却害了恩瑾,正是因为自己多余的闲心,才会变成这样,很内疚,也很无力。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该多好,如果恩瑾能对他弃之不管该多好,进一步成为恋人……互相之间只会更加放不下,不仅要顾及自己,还要兼顾对方,除此之外,如果发生了像薄晔和唐止那样的情况,一方有了意外,另一方就相当于毁了,正如传说中的比翼鸟,缺失任何一方的都会无法再次飞向天空,真的很负担。 他没有唐止那样交换副本的能力,也没有强大到能保护好重要的人。 他输不起。 舀了勺快冷掉的饭,顾萌抬高手送到他嘴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就维持现状,行不行?” “原来如此……”恩瑾沉默地垂下脑袋,将肩上的外套拉了拉,低声道,“原来是因为你莫得感情。” 顾萌:“……是的。” “好吧,果真还是太勉强……”恩瑾低叹一声。 顾萌手还停在半空中,想着恩瑾是打消了对他的念头,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道:“谢谢谅解。” 这时,执着勺子的手被拂了开来,顾萌不解地朝恩瑾看去,恰好见他欺身压向这边,微长而上翘的眼角含着笑意,一张脸在烛光和暗影的交替间带有几分侵略性。 顾萌:“怎么了……嗯?” 因惊讶而上扬的尾音消融在紧贴的双唇间。 顾萌的手颤颤巍巍地有些端不住木碗,正要掉落时,恩瑾拖了个底,上半身继续前倾,顺势跪了起来,直到将顾萌压到墙上,才稳稳地将碗放在一旁柜子上,全程没有睁开过眼,心有余力,从容不迫。 顾萌倒是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安地四处转动,一手还举着长柄木勺,紧张得呼吸都没了。 想将人推开,又怕牵扯到恩瑾后背的伤口,另一只手只好攥紧床边的柜子一角,时间久了,有些缺氧,本就迷糊的脑袋更是糊成一锅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萌收不住声地轻咛了一下,恩瑾也差不多亲够本了,两人这才得以分开。 顾萌白玉一般温润的脸庞早就红透,难以置信地看着恩瑾:“说好的……你怎么还!” “如果不是我自身的问题……”恩瑾低柔的嗓音透出些愉悦,垂眸扫了眼对方润泽的红唇,道,“那我只能勉强顾萌了。” 顾萌:“……” 这么流氓的? “我会努力让顾萌喜欢上我的。”恩瑾露齿一笑,歪着头,眼睛可爱地弯起,“你会发现,我比游戏好玩多了。” “不要专注在这些游戏上。” “专注我。” * 在雪原上的第五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求救信号问题的是阮楚水。 “有一件事希望能引起各位注意。”他在餐厅里召集大家,道,“因为看昨晚没有下雨,我才敢猜测这里的雨夜是一天隔一天出现,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第七夜……” 因为是早就知道的线索,顾萌、唐止和薄晔显得兴趣缺缺,坐在角落里开小差。 唐止看了眼顾萌,见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问:“顾老师,昨晚守着恩瑾没睡好吗?” “昨晚是王晓驰守的。”顾萌一手拄着矿泉水瓶,脸颊搁在手背上,有气无力道,“我睡在隔壁房间。” 唐止看向王晓驰,年轻人依旧精神抖擞,正背挺得直直地听阮楚水说话。 “那你……” “失眠而已,不用担心。”顾萌讪讪地摆摆手,没说是因为恩瑾的原因,强打起精神坐正身体,转移话题道,“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提及这个,唐止突然就红了脸,目光躲闪。 “不会是……”顾萌脑子转过弯来,变得一言难尽,“你们还真是不知道珍惜体力。” “条件再艰辛,夫夫和谐生活还得维系。”薄晔单手支颐,看着雷厉的方向,懒洋洋道,“看来那人昨晚也没睡好。” 顾萌和唐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雷厉趴伏在餐桌上,正在睡觉,身边的两人同样精神不济。 “这两天经常看他白天睡觉。”顾萌没再关注那个方向,道,“对待游戏的态度完全消极了吧。” 阮楚水刚巧说完话,餐厅内响起窃窃私语,突然,张志安一拍桌子,眼神亮闪闪道:“我们可以拆了飞机油箱,用里面的燃料啊!” 各位玩家想了想,都表示这是好主意。 顾萌叹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看向薄晔和唐止,眼神询问:“怎么办?” 薄晔朝他一笑,示意放宽心,接着看向张志安,道:“不行。” 话音一落,其他玩家都怔了一下,纷纷看向角落。 “为什么?”张志安听到否定的声音,皱了皱眉,“要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我们现在连求救信号都无法点燃,还怎么逃生?” “你如果把油箱拆了……”薄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们可以直接躺平等死了。” 玩家们再次交头接耳,就连原来昏昏欲睡的几人都清醒了过来。 除了雷厉还在呼呼大睡,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你怎么那么笃定?”张志安不服气,道,“能确保大火在雨夜里不熄灭才是首要的任务吧。” “还记不记得机长提到的唯一线索?”薄晔定定地望着他,语气漫不经心,但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人不容质疑和挑战。 “我有印象。”刘雨欣思索着开口,道,“保护好飞机……机长强调了很多遍。” “这也是发布给玩家的第一条线索。”薄晔道,“机长在暗示我们还会乘坐那架飞机离开,拆了油箱,我们谁都逃不出去。” 餐厅里一片哗然,有认同的声音,也有怀疑的声音—— “机长不是说带救援队过来吗?为什么还要管那架飞机?”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越是矛盾就越要当心,所以飞机肯定有重要用途,其实我早这么觉得来着……” “因为一条线索就这么推断,联想过度了吧。” “既然是第一条线索,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 “他真会忽悠。”顾萌悄悄对唐止道,“佩服,佩服。” 指的是薄晔。 “是的。”唐止嘀咕道,“骗人大赛第一名。” 张志安咬了下指甲,显然是被劝服了,犹豫道:“那……那你说怎么办?既要保护飞机,又要点燃那堆木柴,还有其他方法吗?” 薄晔看向顾萌,接下来的事交给他。 顾萌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解释道:“雪原上有一头怪兽,相信详细情况晓驰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对!”王晓驰殷勤地举手,“那天晚上的事我都告诉大家了。” 顾萌朝他点点头,继续道:“很巧,在战斗过程中我们发现,毛毛虫的体|液可以燃烧,可以充当燃料的替代物。” “真的?”张志安有些高兴,却仍然保持一定怀疑,“你确定?” 顾萌未说话,王晓驰先开口了:“相信顾萌没错的,他不会害大家,我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 大家在将信将疑中结束了早上的集会。 顾萌等人正要离开餐厅,张志安来到他们面前,说:“所以接下来的任务是要捉住那只怪兽吗?应该不容易吧。” 顾萌想了想,依然没有说出弓箭的事,而是道:“可能吧,具体方案可以再讨论。” “行。”张志安挨个看过三个男人,真心实意道,“谢了,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毕竟大家目标是一致的,这是大家共同的游戏,一定会全力以赴。” 顾萌笑了笑,道:“明白。” * 到了第五天,玩家们更多的是在跟饥饿作斗争,大多数人卧倒在空地上的火堆旁,各个气力不足。 雷厉翻了个身,挠挠肚子,模模糊糊说着梦话:“鹿……鹿……肥肉,今晚就吃肉……” 刘雨欣嫌恶地朝那边看一眼,恨不得丢一把火过去。 “看。”小薇这时小声道,“它又来了。” 围坐成一圈的女人们朝她指示的方向看去,绿荫掩映的杉树林里,一头鹿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这算什么啊。”一个女人无力地向后躺倒在地上,抱怨道,“每天都定时出现四次,早上八点,下午三点,晚上八点,还有半夜十二点,却怎么都抓不住,好像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样,只会晃来晃去引得我们眼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不远处的女性玩家们的讨论声,顾萌道:“就像恩瑾说的那样,鹿果然是陷阱,不知道除了动用弓箭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猎捕方式。” “游戏可能没那么宽容,给我们第二种选择。”薄晔嘴里含着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上方淡白色的天空,“毕竟鹿的用途是为了消耗弓箭,不会那么轻易被捕。” “好无奈。”唐止叹气,躺倒在薄晔身边,“还有两场战斗,但已经觉得没有力气了。” 薄晔侧头看他,轻笑:“小老虎今晚休息吧。” 唐止摆了摆头:“要跟你一起。” 薄晔一笑,握着他的手,暗中挠了挠手心,又看向顾萌:“顾老师今晚留下来照顾恩瑾,以防他身体出什么状况,王晓驰借走。” “哦……”顾萌闷声应道,虽然现在和恩瑾相处时的心境不如从前自在,但把他交给别人自己也不放心,“今晚要辛苦你们了。” 晚上,自愿去守飞机的除了王晓驰,还有张志安和齐飞等四人,听说怪兽惧怕光源,女性玩家们主动献出了手电。 刘雨欣笑道:“反正我们睡得早,也用不上,你们有需要的话尽管拿去用。” “谢谢。”唐止接过她递来的手电,抬头看她一眼,这是原先在第三天就应该死去的玩家,然而现在,命运完全被改写了。 事情的走向到底是好是坏,尚不明朗。 天空落雨之前,一行人朝着山下出发。 顾萌目送他们离开后,转身正要进入木屋里,不经意扫到门廊下的柴垛上放着一把斧子,心道,早发现的话就让他们带走了。 没再多想,走进了木屋中。 夜里的时候,黑黢黢的客栈里,柜台后方的老旧时钟敲击了八次,一下接着一下,沉缓的钟声回荡在幽深寂静的走廊里,掀起丝丝诡谲气息。 顾萌枕着外面的雨声,睡得好好的,却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 揉了揉眼,半抬起身看向隔壁床铺:“恩瑾?” 接着黯淡月色看到,床铺上,拱起的被子在一个劲地颤抖。 顾萌清醒过来,下床,点了几盏蜡烛后上了对面的床铺,担心地问:“怎么了?” 提着被子一角掀了开来,看到高大的男人跪在床上蜷着身,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打颤不断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因为弓着背,背部的伤口裂开了一半,暗沉的红色浸湿纱布。 顾萌心中一惊,连忙要扶他起来,碰到他时才察觉到他身上是多么的烫。 拧起眉,改为捧起他的脸,在脸颊处摸了摸,道:“发烧了。” 恩瑾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看着他时眼神还不是很清明,唤了声:“顾萌……” 看着这样脆弱的男人,顾萌只恨自己不能为他分担点。 他先让男人坐起来,重新处理伤口。 恩瑾靠在他身前,脑袋垂在他肩上,滚烫的温度以及浑身的颤栗都传递给了他,让人心中不忍。 顾萌一圈圈缠绕着纱布,问:“很冷?” 肩上的脑袋无力地点了点。 医药箱里没有退烧药,只能物理降温,顾萌抱着恩瑾坐了片刻,一手不断摩擦着他的后颈,又重新让他躺回床上。 顾萌去浴室里拧了块湿毛巾出来,叠好了放在恩瑾额前,一边穿外套一边对烧得迷迷糊糊的男人道:“我去弄点雪,马上回来。” 恩瑾阖着眼,放于身侧的右手抬了抬,却是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袖。 * 顾萌关上房门,本想先去楼上找个女生下来帮忙照应,但念及出去的时间不长,还是放弃麻烦他人。 开了木屋的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止不住抖了抖,拉高拉链,来到门廊的扶手边,上面堆着厚厚的积雪,将毛巾摊开后便开始往里面装雪。 突然,杉树林里传来一道短促的啼哭声,混着大雨的哗啦声响,模糊地传了过来。 顾萌动作一僵,往漆黑一片的树林里望去。 除了黑,还是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道怪异而尖细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 他收回视线,想了想,加紧收集积雪的速度,只当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如同有个婴孩在漆黑的树林里游荡。 这次,顾萌没办法假装听不见了,再次望向那片树林。 犹豫片刻,他四处看看,拿起了柴垛上的那把斧子,拉起冲锋衣的帽子走下门廊。 顾萌进入黯淡无光的杉树林间,踩着泥泞的积雪,追寻那道尖细缥缈的怪异声响而去。 有些毛骨悚然,但更担心遗漏什么线索,之前的夜晚中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因此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萌在声音的指引下不知不觉走了近百米,前进过程中,那声音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又在后方冒出,他扶住旁边的杉树停了下来,环视四周,树干在黑暗中微微扭曲,混合着杂乱交错的枝叶,有种鬼森森的气息,其他的却什么都没看见。 又或者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只是在黑暗的掩映下看不见。 想到这,顾萌背后窜起一阵寒意,同时意识到,啼哭声到此处就止住了,周围只剩下嘈杂的雨声。 前方依旧是幽深不见尽头的树林,木屋在后方,从这里望去只剩一个黯淡的光圈口。 顾萌当机立断转身往回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绕过几棵树,走了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生生刹住脚步。 前方,杉树的枝叶间泄露下来一小方月光,正好映照出雪地上的东西。 是几粒坚果。 飞机上提供的那种。 四下里看看,没有人,能把坚果放在这里的,只有团队里的玩家。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萌正要上前查看,刚迈步却又收了回去,忽然想到了雷厉,不断要喊着吃鹿肉的雷厉…… 顾萌一瞬间想明白,前方可能是雷厉设下的陷阱,而坚果就是给鹿的诱饵。 大概想瞒过其他玩家,工作就放在深夜进行,所以白天才会精神不济地总是睡觉。 “这个人还真是……”顾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布下陷阱的话应该告知其他人一声,万一有人踩中了怎么办。 摇了摇头,顾萌绕道而行,离那几粒坚果远远的,深怕踩中了陷阱的区域。 虽然不知道雪下藏着的是什么,但踩上去总归没好处。 这么想着,顾萌继续向前走,迈出一脚时,看似平常的雪地突然在他脚下扑朔朔地塌陷。 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顾萌躺在坑底抱着一只腿,发出轻微呻|吟,斧子就插在他脸庞的土地上,离脸庞只差几公分,是坠下的时候掉在那处的。 大概是左脚崴了,很是刺痛,一时半刻爬不起来。 他看看四周潮湿滑腻的泥,再看看上方,发现这是个不浅的坑,有着起码近两米的深度。 “靠!雷厉这个坑货……” 顾萌气得骂人,不多时又疼得嘶嘶抽气,怎么都没想到避开了一个坑,还有一个坑在前方等着他。 看来这一片都是雷区。 因为有枝叶遮挡,杉树林里的雨不及在空地上时大,但还是把顾萌淋透了,他扯下帽子,扶着周围湿滑的坑壁试图站起来,但左脚完全不能着地,一使力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抬头想目测一下离地面的距离,不设防看到坑旁边立着一个黢黑的影子,吓得他差点跌坐回地上。 顾萌支撑柱身体,定睛一看,借着黯淡的光才看清那是一头鹿,鹿角上立着一只体型不大的鸟。 “你……看什么?”顾萌被一头鹿盯得犯怂,尝试着交流。 当然,是得不到回复的。 跟鹿僵持了片刻,觉得它没什么威胁性,顾萌再次四处打探,寻找爬上去的方法,扫视到那对长长的鹿角时,他神思一动,自言自语:“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抓住鹿角,然后提上去。” 他扶着壁,单腿蹦跶了几步,小心地抬手探向鹿,发出“嘬嘬嘬”逗狗的声音:“乖,低下头。” 梅花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仅是从眼角漏下些鄙夷的目光。 “好吧……”顾萌悻悻然地放下手,深知求鹿不如求自己。 正在这时,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尖细得如同婴孩,顾萌一惊,再次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鹿角上栖息着的那只鸟发出的鸣叫声。 “……” 他忽然有个猜想,这一鹿一鸟是合着伙儿将他引到坑里来的。 动物有灵性不可怕,可怕的是用那种特有的灵性害人。 梅花鹿终于有所动作,乌黑的大眼眨了眨,前蹄小幅度跺了跺地面,后退开半米远,接着垂下脑袋,用尖锐的长角直指顾萌。 后蹄一下一下蹬着地,泥泞的土溅了起来,看似要冲入坑底,然后……刺穿他。 顾萌不禁后退,感受到了来自一头鹿的恶意。 坑底空间有限,他还没退几步,鹿已经加速冲了过来。 心中暗叫糟糕,看到一旁掉落在地上的斧子,连忙滑倒在地握住斧柄,只是不待他拔起来,远处传来声响—— “肯定有东西掉进去了!我都听到动静了!” “快快快!是哪个坑?好不容易挖了五个,这次没理由不踩中了!” 梅花鹿冲到坑的边缘又刹住车,昂头朝一旁望去,下一秒就扭头跃过深坑,轻盈地朝黑暗中奔去。 有惊无险,顾萌虚脱地靠在坑底。 不一会儿,坑顶陆陆续续探出四个脑袋,沿着一圈散开。 顾萌仰头一看,果然是雷厉和他的三个室友。 雷厉:“艹!是这货!” 顾萌:“……请注意你的用词。” 雷厉一看是顾萌,脸色骤变,本来还兴冲冲的满怀期待,现在又气又恼:“这货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知道哇,还以为是鹿呢。”室友A“嘁”了一声,“真是白高兴一场。” 室友B:“还破坏了一个陷阱。” 室友C:“哎……看来只能等十二点那一次了,鹿肯定吓跑了。” “……”上面的人自顾自聊了起来,顾萌坐在坑底仰望,无语道,“能不能先把我拉上去?” 雷厉挥挥手,叹气道:“先把这小子拉上来,有事一会儿再说。” “谢了。”顾萌扶着坑壁艰难地站起身。 “哎?厉哥!”室友A这时出声提醒,“我记得这小子不是昨天揍你的那个嘛?” “嘶——”雷厉皱眉,摸摸下巴思索,“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顾萌又慢慢扶着坑壁坐了下去,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还是先把他拉上来吧。”室友B提议,“免得耽误重新布置陷阱。” 雷厉一想,还是猎鹿要紧,道:“也对,先把这小子拉上来。” 顾萌再次尝试站起来。 “哎?厉哥!”室友C道,“要是这小子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其他人,到时候怕是有人会打上我们的主意。” “对!”雷厉捶了下地面,“不能放他上来!” “……”刚站起来的顾萌再次缓缓坐下去,心中有句“妈卖批”不敢讲,道,“能不能给个准话?不准备帮忙的话,我就坐坑底了。” 起来一趟不容易。 室友A凶狠道:“他要是敢说出去,打断他奶奶的腿!” 顾萌:“……放过我奶奶。” 八十高寿了。 “这个……”雷厉转念一想,似乎是觉得顾萌不构成威胁,还是松口道,“拉上来拉上来!” 顾萌看到室友B朝他递来的手,松了口气,起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谢谢。” “哎……厉哥……” 这时,又有人开口了,声音幽幽的,听上去有些怪异,顾萌很暴躁,刚想问“又有什么事”,却听对方道:“你觉不觉得……这小子长得挺白嫩的……” 顾萌抬头看去,室友B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似乎还吞咽了一下口水。 “兄弟。”顾萌道,“你这话就误会大了……男人之间还是别这么说。” 尬笑两声,想抽回手,居然没抽动。 “对啊……你这么说我才发现……”顾萌又听一人道,“好像……很好吃哎……” 然后是吞咽的声音。 顾萌终于察觉到气氛的转变,回头看去,一人居然对着他流下了口水。 “……” 感觉不太妙。 雷厉这时也朝他递来手,神情不似先前的不耐烦,有些痴迷地“嘿嘿”发笑两声,眼下青晕明显:“来,手递给我……我拉你上来。” 顾萌意识到了什么,僵着表情,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握过斧子的那只手。 黯淡的光线下,银色的粉末闪闪发光。 他猜到了,第三天,雷厉他们途径花林,沾了花粉和花汁,结果仅被提醒要祛除花粉,却忽略了粘在衣服上的墨绿色花汁,一直到今天,自己捡了那把没来得及清理的斧子…… 兽化开始了。 “太香了!我受不了了!”身后,传来似哭似笑的大叫声,完全失了神志,“我要先开动了!” 那人吼叫一声直扑向坑里,顾萌咬牙,左手用力往回抽,不想被男人死死抱住,张口咬在了手背上。 顾萌惨叫一声,同时又被身后人扑倒在地,连带着,抓着他手不放的男人也顺势滑下了坑底。 左脚踝很痛,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拼死挣扎,先挥开背后的人,然后爬起来缩到角落,一脚踹开死咬着他手的人。 “你们冷静点,听我说……”顾萌撑在地上的左手流着血,背靠着湿滑的泥土,气喘吁吁道,“我们现在只要找到手电筒就行,手电筒能救你们……” 一个男人显然是听不进去更多,瞳仁一片血红,径直朝他扑来,顾萌再次抬脚踹去,出乎意料的,男人向后倒时磕到了坑壁上一块凸起的坚硬岩石,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顾萌忽然有了主意,先把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弄晕再说,到时候再从去找手电。 “好饿……我要吃……”雷厉的唾液淋满了下巴,血红的眼睛直直盯着顾萌,四肢着地,像鬣狗一般慢慢角落爬去,“居然比鹿还美味,值了……值了……” 另外两个男人也慢慢向顾萌逼近,各个眼里闪着红光。 顾萌知道多说无益,准备如法炮制地再踹翻一人,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腿刚抬起来就被雷厉牢牢握住,一口咬上去,隔着裤子刺破了皮肤。 “我靠!雷厉!”顾萌痛得飙泪,“带皮的你也啃!” 被抓住空档后,另外两个男人速度扑了上来,将顾萌压得动弹不得。 顾萌此时万分绝望,明知逃不过,还是不愿放弃抵抗,让人啃成筛子的死法太难看了。 坑底的四个人早就翻滚成了泥人,顾萌被咬得疼,又挣脱不开,眼见一人直起身盯着他颈侧,对准位置咬下来,他紧紧闭上了眼。 下一秒,温热的血液溅了一脸。 没有感到痛楚,顾萌愣怔地朝前看去,男人大大地睁着眼,嘴里一股一股地吐出鲜血。 顾萌:“……” 难道我有毒…… 男人自眼前倒向一旁,空开的视野中,恩瑾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斧子,苍白而备显虚弱的脸上溅了一道血迹。 “不许伤害顾萌。” 低柔的嗓音里有种别样的冷酷以及不近人情,说完,一斧头挥向另一个男人,红色染红了半边脸。 顾萌因这血腥的一幕而怔住:“恩瑾……” 雷厉还在啃咬着他的小腿,对所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仿佛只有进食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恩瑾将他踢到一边,蹲下身,一手将他压制,一手高高举起了斧子,语气阴森道:“都得消失。” “恩瑾,等等!”顾萌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恩瑾的腰,紧紧贴着男人因伤口崩裂而濡湿的后背,慌乱道,“不用杀死,打晕就可以了!” 雷厉拼尽全力地挣扎,疯狂想去捞恩瑾背后的顾萌,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摁在地上。 恩瑾回头看顾萌,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不要这样……”顾萌哀求地看着他,急红了眼眶,“不要杀人好吗?” 恩瑾看他数秒,突然弯起眼角笑了,愉悦道:“不好。” 斧子落下。 闷响之后,雷厉停止了挣扎。 顾萌呆滞地松开手,跌坐回地上,任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狼狈不堪。 “啊,这里还有一个。”恩瑾探出舌尖舔掉嘴角溅上的血液,提着斧子朝那个一开始便晕倒的人走去,步伐不稳,浑身带血的样子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 他背着光举起了斧子,眼底平静无波,正要挥下之际,听到身后清冷的声音:“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以后都不要你了。” 恩瑾的动作顿住。 过了一会,放下了手。 恩瑾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扔了斧子,在顾萌面前蹲下,想抬手触碰他的脸,顾萌却颤了一下,别开脸躲过。 恩瑾看了眼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声音低柔道:“在害怕我吗?” 顾萌咬住下唇,不答话。 “不要怕我……” 男人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向前栽去,顾萌身体快于思想作出反应,连忙抱住了他。 入怀的是一具滚烫的身体,仅穿的一件衬衫早已被大雨淋透,这才想起他还发着烧。 “不要抛弃我……”恩瑾声音模糊,渐渐陷入昏迷,“我不会伤害顾萌……” 顾萌拉开外套拉链,将恩瑾一并包住,神色复杂。 每次遇到险境,恩瑾总会及时出现,拼尽全力,即便是在身体已经达到极限的情况下…… 随即想到要赶紧回去才行,于是抬头看了一圈坑的边缘,喊道:“有人吗?” 结果因为气息不足,发出的声音非常小,还有明显的哽咽。 “有人吗?”他眨了眨眼泛去眼里的水雾,声音低了下去,“谁来帮帮我们……” 静默半晌,顾萌埋下头抱紧了恩瑾,嗓音暗哑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 所幸那天晚上怪兽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薄晔和唐止回来过夜,发现顾萌和恩瑾双双失踪,便顺着脚印寻了过去。 看到坑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以及到处都是的血迹,两人都吓了一跳,乍一看以为顾萌和恩瑾也没了。 费了一番功夫将两人带回木屋,另一个晕倒的人则让其他人去接。 恩瑾回来后就一直发烧,状态时好时坏,一直到第七天早上,身上还是滚烫的。 薄晔摸了摸恩瑾的脸,担忧道:“好好的一个天才,别被烧傻了。” “你可想他点好吧。”顾萌新换了块冰毛巾放在恩瑾的额上。 “撑到今晚就好了。”唐止坐在床边,道,“离开副本后,在副本里受的伤都会消失。” 顾萌:“也就在这方面,游戏设计者才体现出那么点人性。” 薄晔问他:“你的腿没事吧?” 顾萌摇摇头:“除了走路不方便,其他不碍事。” 晚间,最后的时刻还是来临了,所有玩家都准备前往山下,除了恩瑾还没清醒,顾萌腿受伤,两个病患留在了木屋。 唐止背上长弓,因为心情放松,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出门前回头对顾萌道:“不怕我们等会不回来接你吗?” “不会的。”顾萌笑了笑,“不回来的话,以后没人给你做糖醋排骨。” 唐止矜持地咽了下口水,嗫嚅道:“真是狡猾。” 等人都走后,顾萌依旧守在床边照顾恩瑾,不时朝窗外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听到从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崽,可以离开了。”顾萌拉起恩瑾的手,垂下视线把玩着,“等会也只能拜托别人背你下山了。” “等你醒来,想告诉你一件事。”他又强调一遍,“不过得等你醒来才行。” 恩瑾闭着眼,呼吸平稳。 顾萌在烛光里看了他半天,忍不住倾身靠上前,慢慢地挨近:“我们这样,跟正经的情侣没差别吧……” 他有危险时,恩瑾会为他奋不顾身,反之,他也一样,既然已经形成了这样的牵绊关系,再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名义要推开,似乎就矫情了。 想到这,微微一笑,正要碰上有些苍白的唇时,房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顾萌!救援队来了!” 王晓驰的声音咋咋呼呼。 顾萌迅速坐正身体,没敢看门口,捂了下脸道:“哦,好。” 下山的路上,王晓驰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向顾萌描述着点燃信号时的场景:“当时的唐止真是帅炸了!” 唐止站在飞机顶上,长身玉立,气势非凡,一张弓拉得如满月,箭头上团着一簇火焰,箭射出去后一击即中,巨大毛毛虫的体内迅速蔓延成红色,倒在地上后自动卷成了“S”的形状,虽然表面没有燃烧,但内里的火焰红彤彤的,像灼烧的钢铁,足以引起救援队的注意。 一共来了五架直升机,每架可以坐四个人,玩家们分别登上了直升机。 离别之际,王晓驰突然对顾萌道:“希望以后还能遇见你。” 顾萌忙着给恩瑾系安全带,没在意,仅道:“后会有期。” “但如果没办法再相遇……”王晓驰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就要成为你。” 顾萌怔了一下,侧头看向舱外大雨中的年轻人。 “很温暖,让人觉得世界也不是那么糟。”王晓驰转身朝另一架飞机跑去,一边回过头朝他挥手,“谢谢你顾萌,再见!” “再见。” * 在一片充斥着白色的虚无空间内,“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蓝鲸左手甩着小刀,转过身看去,一道颀长身影由朦胧变得清晰。 “找我什么事?”来人拧着眉,上翘的眼尾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要不是你求我,我是不打算来的。” “啧,口是心非。”蓝鲸自言自语,随后露出笑脸,对男人道,“橘猫,大师找到了。” 被称作橘猫的男人有一头凌乱的金黄色短发,此刻微微睁大了眼,左右眼角处各绘了一个小小的橙色三角形,视觉上拉长了眼尾,脸颊上有三条线,像是猫的胡须,至于样貌,则跟蓝鲸一模一样。 “大师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关心,橘猫轻咳一声,扬高下巴道,“喵的,关我什么事?” “他失忆了……啊,不仅是失忆……”蓝鲸没过多计较他的傲慢和无理,解释道,“形象点说,他被格式化了。” “喵?!”橘猫难掩好奇。 “以后再跟你解释。”蓝鲸提出要求,“我们能做的有限,大师的下一场游戏要开始了,在你的乐园进行,你找到他,将人格植入。” 橘猫犹豫:“这样没问题吗?” 蓝鲸笑:“我们都脱胎于大师,不过是将属于他的东西奉还罢了。” “你是想靠这种方式让他恢复?”橘猫想通后,随意抓了两把头发,“真麻烦呐,直接请小丑先生来多好。” “那也得联系得上才行。”蓝鲸左手一抖,收起小刀,笑眯了眼道,“接下来,大师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请两天假,因为下个故事还没开始想,只知道在监狱进行,玩触手play,其他什么都没有。 感谢蘅唐的2个地雷,Bonnie,sayiba的地雷~ 第63章 木曜日 朝南的房间内, 潘彼得关上门,回头谨慎地环视一圈室内,见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便走到双层铁架床前,将囚服放在下铺, 开始换衣服。 刚脱了上衣,身后刷地卷过一阵风,伴随着响起的还有纷杂的脚步落地声。 “谁!”潘彼得迅速扭头朝后看去,叫声滑稽地破了音,那种背后空间被侵占的感觉太强烈了。 结果,他这一回头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了,房间里竟然凭空多出了四个男人,都是一副刚站稳脚跟的样子, 统一穿白色衣服,身材各个高挑, 因为他们的存在,本就逼仄的囚室内看起来像是要被撑满了。 “你你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潘彼得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床上,双臂下意识交叉捂在单薄的胸前, 震惊得语无伦次,“我刚才关门, 这里还……还没人的!” 任凭站在面前的是四个不同风格的美男,在他眼里都成了妖魔鬼怪。 唐止稳住身形,四下里打量,冷静道:“是离开时的那个房间。” “这次的场景是监狱?”薄晔看了两眼室内环境便明白,也很容易接受了, 就是有些疲惫地靠在背后墙上,叹气道, “还以为能先休息七天,没想到会直接进入下一场游戏。” 潘彼得惊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又壮着胆问了声:“你们到底从哪里来的?还有……什么七天?” “我们是……”顾萌适应了穿越副本引起的短暂晕眩感,看向小少年想解释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摆摆手作罢,现在实在没那个力气和心情。 他将恩瑾翻过身按在双层床铺的柱子上,一把掀开后背衣襟,问:“好点了吗?” 入目的是一片光滑肌肤。 顾萌抬手从上摸到下,确保无事后终于松了口气:“万幸。” 感到那只温暖的手在背上摸来抚去,恩瑾侧头看了眼,眼睛一转,自发将衣衫前摆撩起来,回过身一本正经道:“前面也好了吗?你检查一下。”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肌、腹肌、人鱼线亮爆全场。 潘彼得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低头看了眼自己白斩鸡似的身材,咽咽口水,一时间倒忘了害怕。 “恩瑾长大了,知道正确使用自己的魅力了,”薄晔吹了声口哨,第一时间反手捂住唐止的眼睛,轻笑道,“不过在Candi面前禁止明骚。” “薄晔!”唐止扒拉着贴在眼皮上的大手,不满地叫道,“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的还不够看么?”薄晔一笑,将男生揽进怀里,扣着脑袋按在肩上,微微眯了下眼,“我男朋友心思很野啊……” “乱讲!” 唐止一口咬在他锁骨上,小虎牙尤其锋利,还不省心地磨了磨。 薄晔“嘶”了一声,轻轻拍打他的后脑勺,好不容易才把人拍松了口。 顾萌自从看穿恩瑾扮猪吃虎的本质后,很多事都能看得门清。 “前面没受伤。”他将恩瑾的前襟扯下来,盖住一片好风光,没有如恩瑾所愿那般摸上漂亮的肌肉,而是面无表情,一派严肃地教育他,“我就是没管好你,才让你学了薄晔的风气!” “???”正在逗弄唐止的薄晔停下来,看向顾萌,淡声道,“话给我解释清楚了,为什么每次我都是反面教材?” “……”唐止回过头朝向对面,幽幽道,“ごめん。”(对不起……) 为了薄晔做出道歉,显然是跟顾萌达成了共识。 薄晔:“……” 被遗落在角落的潘彼得退到床角,此时已经套上了囚服,看着相处时气氛不同寻常的四个人,攥紧衣领害怕道:“监狱……总是如此基情吗?” “反正对面两个是基,我也是,”恩瑾扯正衣领,回答瑟瑟发抖的小少年的问题,“但顾萌他……” 偷瞄一眼顾萌,没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接着道:可以是。 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被顾萌捕捉到,有些可怜,不知恩瑾真实想法的他心底软了半截。 薄晔和唐止两人正窃窃私语,却因为空间狭小,声音跟公放没区别。 “你找机会跟恩瑾说明一下,”唐止道,“以后不要强调顾老师的性取向。” “好的。”薄晔若有所思地接上话,“我们对异性恋应该采取包容态度。” “我他妈……”顾萌抹了把脸,一手叉腰,好气又无奈,觉得如果不赶紧宣称一下喜欢恩瑾这件事,大概要跟另外三个男人格格不入了,“我……” 恰在这时,不知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顾萌顿了一下,跟其他几人相互看看,才想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这里有食堂,”唐止道,“我们离开的时候是中午,间隔应该不算久。” 顾萌提议:“走吧?” 四个男人几乎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走,各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虚浮。 潘彼得看着离开时和来时一样莫名其妙的男人们,咬咬下唇,眼泪汪汪,内心有些害怕:这几个男人好基啊,得想办法离他们远点。 “看到现在为止,每个隔间里,面向门口的墙上或多或少都有爬山虎,”走在二楼的长廊上,薄晔一路走一路看,凭直觉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室内种这些植物,一般只有在建筑物外墙上才能看到。” “那不是爬山虎,是常春藤,”顾萌经过一个囚室,朝里看去,绿色的植被盘踞了半边墙壁,对薄晔解释称,“这座监狱的名字就叫常春藤,可能有什么特殊意义。” “常春藤?”薄晔想了想,道,“好名字。” 几人走过一个拐角时,唐止感到一阵微风拂过,不禁顿了一下脚步,回过头看去。 “怎么了?”薄晔注意到他的异样,跟着他的视线往后看,空荡荡的走廊在日光的浸透下异常静谧,“有什么不对劲么?” “没什么,”唐止看了一会,摇摇头,回过身道,“走吧。” 刚刚余光里好像捕捉到一道残影,跟他擦肩而过,但是既然身后什么都没有,也只能认作是因为光影的作用而看错了。 四个男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步下楼梯后,二楼的拐角处探出一个人影。 那人露出了半个侧影,因此得以看到脸上绘了三根线条,样子如同猫的胡须,长长的眼尾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橙色三角,不同寻常的脸部彩绘像是某种身份的标识。 “看来跟人类相处得很好呢。”那人看了一会儿恩瑾的背影,默默垂下眼睫,抬起手,如同猫那般窜出舌尖舔了舔手背,是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低声道,“人类太软弱了……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 唐止算了算,对于这个副本的时间线而言,他们从消失到再次出现或许只用了一分钟不到。 “还好赶上了饭点,”他舀了一大勺白米饭,全部塞进嘴里,热乎乎的感觉令他幸福地眯起眼,矜贵的小脸软下神色时就会变得十分可爱,口齿不清道,“没想到米饭也这么好吃。” 实际上,监狱里的米很粗糙,不够软,但经历过荒野求生后,最简单的食物都有了不凡的意义。 “吃点菜。”薄晔心疼,疯狂给他夹菜,“我大宝贝饿坏了。” 顾萌低头扒饭,虽然监狱里只有两道菜—— 土豆炖牛肉。 牛肉烧土豆。 但他还是吃得头也没空抬。 从一旁走过的犯人们看到这一桌四人风卷残云的架势,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恨不得要把盘子给吞了,不禁投来注目礼。 “我再去打点饭。”顾萌坐直身,舔舔唇角,瞄到恩瑾的碗也空了,想也没想伸出手,“帮你带一碗……” “不用。” 话未说完,伸出的那只手被挡了一下。 顾萌呆滞半秒,收回手,侧头看身旁人,隐隐察觉出男人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用。”恩瑾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低柔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可以。” 接着,沉默地起身,自己端起碗走向食堂另一边的窗口。 “他怎么了?”薄晔懒懒地从恩瑾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喝了一口汤,用纸巾擦擦嘴角,道,“闹什么情绪?” 显然是发现了两人之间急转直下的气氛。 “可能因为先前发烧,精神还没缓过来。”顾萌耸耸肩,没在意道,“我去盛饭了,谁还要?” “我!”唐止举手。 饱餐过一顿,顾萌看看时间,想起上次离开前女狱警说的集合时间,一看只剩五分钟了,连忙催促大家前往宿舍生活楼。 他们沿着步行道绕过中间四方的操场,顾萌这次留心了一下,操场由铁丝网围着,中间又用铁丝网隔开,划分出几块区域。有简陋的健身设施,有篮球场,有休息用的方桌和梯形座椅。 草皮稀稀拉拉地覆盖整片区域,越往中间地带越是稀疏,每当风起时就会扬起一片黄土,配合着天上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有种光秃秃的炎热感。 他还注意到,在操场东北角的方位有一座高塔,眯着眼朝上仰望,在高塔上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背着光的人影,肩旁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反光。 应该是背着枪的值岗狱警,正在监视下方的囚犯。 在高塔对角的位置,开辟了一片小菜园,十平米左右。一个穿警服的老人正在往菜地间浇水,神色是出奇的冷漠。 观察冒出泥土间的整排的绿色茎叶,猜测是土豆和萝卜之类的作物。除此之外,菜地西面的铁丝网密密麻麻地趴着常春藤,在地面上投下大片阴影。 “又是一个密室吗?”顾萌进入生活楼的大厅,最后朝外面望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感觉,“这里的建筑物都不高,至多三层,但是围墙却很高,有二十多米,我怀疑围墙是密合的,跟在医院副本里一样,出口设置在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 “可能是这样没错……”唐止思考片刻,道,“现在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先看狱警能提供什么线索。” 四个男人上了二楼,发现大家已经排好队在长廊里等待了。 “快点哦。”女狱警米菲手掌贴在唇边当扩音器,歪头一笑,“就剩你们了!” “好甜……”顾萌感叹,“穿制服的警花真是监狱里的至宝。” 看着都觉得身心愉悦。 这时,他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投射在脸上。 实在无法忽视,看向身旁的恩瑾,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恩瑾刚跟他接触上视线就别开脸,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一方面生理上抗拒着跟这人过于靠近,另一方面又禁不住去在意他的一言一行,竟然还会为他多看了女警两眼而感到生气。他隐约知道从前对顾萌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但却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并且自身不感到突兀。 恩瑾憋着气闷,不受控制道:“你的品位也不过如此。” “???”顾萌满脸问号,“什么品位?” “承认有那么难吗?”恩瑾斜睨他一眼,低柔的嗓音嗤笑道,“呵,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顾萌:“……”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被女友谴责的感觉吧,根本不告诉你错哪里,直接下定论。 他想。 让人百口莫辩。 薄晔观察了一会儿恩瑾,牵牵一旁唐止的衣袖,见怪不怪道:“他这又是触发了什么属性?” 唐止十分肯定,道:“ツンデレです。”(傲娇。) “如果恩瑾没有那么高的智商,”薄晔淡淡道,“可能会被认定成神经病。” 性格飘忽不定,是真的迷。 * 等人到齐后,米菲面对玩家们开始说话了。 “二十位囚犯们,再次欢迎来到常春藤监狱,在这里你们一定会度过难忘的一段时光。”女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脚踩细高跟,站姿优雅,“因为大家是典狱长特设的实验组,因此活动时间不受限制,但是警员办公楼大家无权进入,囚犯们的生活作息表张贴在囚室内,你们可以选择遵循,也可以选择无视,除此之外,有一件事需要大家配合完成。” 米菲保持笑容,继续道:“夜晚的时候各位要轮流值班,四人为一组,上半夜一组,下半夜一组,主要任务是在生活区里巡逻,防止囚犯们发生突发状况,一旦发现问题请务必联系总控制室的警员,他们会接手处理,暂且要说的就这么多,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警官,这里。”一个男子第一个举起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话说一半,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我们服刑期是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顾萌朝声源的方位看去,只见那个男人面目从容,既然可以快速进入剧情,猜他前面应该经历过几场游戏。 米菲:“刚进来就想着要出去,这样可不行。” 玩家们:“……” 顾萌忍不住吐槽:“……不想着出去,难道要想着把牢底坐穿吗?” “……”这次换女警官无语了。 “警官,请问那些常春藤可以拔掉吗?”人群里一个女人提问道,“或者说,面对那些植物时有什么禁忌吗?” 薄晔和顾萌对视一眼,显然,有玩家也注意到了那些常春藤的不合理之处。 “你可以试试哦。”米菲笑得有些俏皮,再次避开了正面回答,“试了不就知道了。” 经她这么一说,玩家们反而不敢尝试了。 “不过,说到禁忌,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米菲画风一转,正色道,“监狱里经常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说是离开监狱时,千万不能回头看,如果表现出念念不忘的样子,很可能会再度光临,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根据的说法,但在此还是提醒各位一句——” “离开时,不要回头。” 对于米菲的话,大多数人显得很不在意,开始跟附近人交头接耳: “我记得发哥的电影里有这么演过,说什么出狱时不能回头,不吉利。”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呢?就谈出狱的事,会不会太早了?”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重点内容,这NPC不行啊,不靠谱,哎……看来线索还得靠自己找。” “……” 米菲离开后,就是玩家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互相打量一番,都没有分工合作的意愿,便三三两两地跟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 潘彼得跟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看到玩家们一个一个在面前走过,想靠上前求组个队,又怯怯地不敢去搭话。 眼见着人都快走光了,他靠近一个附近的人,道:“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光看打扮就很有个性,一头脏辫用粉色头巾包着,别人都是长袖黑白条纹衫,他偏要在条纹衫外再套一件白T恤。 “哈维,怎么了?” 潘彼得:“哈兄,组队吗?我还没找到队友。” 年轻人桀骜不驯地看他一眼,满脸冷酷,说话时自带节奏:“那你跟我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跟你组队?就凭你这张可怜兮兮的Face?搞得我好像不要面子。” 潘彼得涨红着脸,当即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人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Hey,Man……”脏辫青年力道不重地在他肩上打了一拳,很惋惜似的摇摇头道,“是男人就该勇敢,不要畏缩放弃你的大胆,大声告诉自己I Can,遇神杀神佛挡杀佛这个世界就是要它好看。” 潘彼得实在受不了他的说话方式,两手朝斜侧方一挥:“S……S……Skr……” 把人给打发走了。 第一次组队就碰壁,小少年难掩失望,这时,他看到不久前见过的那四个男人,内心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求生欲获胜。 他走上前,找刚进入游戏时搭过话的那个男人,唤道:“哥……” 顾萌看向凑近身边的人,对这小家伙有印象,问他:“怎么了?” “组队吗?”潘彼得想了想,怕自己不够有吸引力,违心道,“我萝莉音。” “……” * 下午两点至四点是放风时间,囚犯们跟放羊似的遍布在操场上。 温和下来的阳光里,顾萌坐在阶梯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在黄土地上划拨,画了一个又一个的方块,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操场,东边是2号宿舍楼,西边是1号宿舍楼,北边有三幢楼房,南边也有三幢,总共就这些建筑物,周边都是围墙,翻墙肯定是翻不出去了,所以我们的注意力可能需要放在这八座……不,要除去警员办公楼,因为没有权限……”他用树枝在一个方块上画了个叉,接着扔到一旁,拍拍手上的灰道,“是七座建筑物。” 画出来的方块代表这座监狱的地形。 “没有任何限制,也没有过多的背景提示,”唐止道,“如果想早点出去,只能对这里进行地毯式搜索,线索应该会指向出口。” “距离犯人们回房间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先从我们所在的宿舍楼搜起,”薄晔提议道,“第一天不确定各种规则,安全起见,其他地方等明天开始。” 唐止补充道:“宿舍楼只有两层,应该不会太耗时。” 顾萌点点头,回头看向坐在上面一层并跟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的恩瑾,道:“恩瑾,你什么看法?” 恩瑾看了这个方向一眼,什么都没说,神情漠然得很,遗世独立的样子仿佛不容人接近。 潘彼得悄声问道:“恩瑾他是不是不待见我?” “不,”唐止站在梯形座位的台阶上,正在观察来来往往的囚犯们,漫不经心道,“他不待见我们所有人。” “顾老师,”薄晔看向顾萌,道,“你家孩子叛逆期到了。” 顾萌也很头大,垂下脑袋,无奈地叹气:“我晚上跟他谈谈。” 宿舍楼的二层是四方形状的回廊设计,因此与一楼之间没有封顶,视野很通透。 刚进入一楼大厅时,他们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关门声,两道人影一闪而过。 “看来有人已经早一步了。”薄晔淡淡道,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两个人,看向一楼的房间,“我先从南边开始,Candi跟我一起。” 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南边有十个房间,北边有十个房间,格局看起来一目了然。 顾萌刚想拉上恩瑾,男人径直朝楼梯走去,低柔的声音有些冷淡:“我负责楼上。” 看样子恩瑾是想单独行动,顾萌只好放弃跟他一起的念头,这时又恰好看到潘彼得朝他投来期待的目光。 顾萌没办法,对小少年道:“我们从北边开始,选一个房间吧。” 潘彼得来回扫视一圈,直接指向中间的囚室:“从这间开始吧。” 恩瑾在楼梯上微微弯下身,朝下方看去,见顾萌和潘彼得一同进入房间后,暗自磨了磨牙:“居然没跟上来……” 顾萌进入的房间十分整洁,似乎只有一个人住,因为铁床的上铺空荡荡的,仅下铺有被子和枕头等床上用品。 “你这名字挺特别的,”顾萌跪在地上,一手伸长了在床板下面摸索,跟小少年闲聊道,“听着像外国人的名字。” 潘彼得打开盥洗盆下方的铁柜门,蹲下身朝里面打探,回道:“是托尼帮我取的,他说这个名字洋气。” 顾萌顿了一下,侧头看他:“托尼?” “是的。”潘彼得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拽了拽柜子里的水管,不忘回答,“他是我们店的老板。” 顾萌想了想,猜测:“你是理发师?” “神了,哥!你怎么都知道?” “……主要还是看托尼。” 潘彼得朝他一笑:“不过我还只是个学徒,手艺不过硬。” 顾萌话锋一转,感兴趣道:“你真名叫什么?” “这个……”潘彼得有些羞赧,“还是叫我彼得吧。” “有什么关系?”顾萌理解地笑,“我曾经觉得自己名字女气,还想着要改名,不过后来就想开了,是伴随自己出生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没必要感到羞愧。” 潘彼得忸怩一会儿,吐露道:“我叫潘金连。” “……”顾萌低下头,继续在床板下摸索,“彼得,你那里找到什么了吗?” 潘彼得:“……” 顾萌在粗糙的木板上摸到一个翘起的毛边,撕下来,拿出来一看,是一小片透明胶带纸。 盯着看了会儿,觉得那处可能粘过什么东西,只是被谁拿走了。 “哥!这块砖动了!”潘彼得不知怎的拔出了一根水管,惊喜道,“你快过来看看!” 顾萌连忙过去,跟着蹲下身查看,果真看到墙体上有块砖歪了。 他让潘彼得向旁边让让,自己钻进了半个身子。 不一会儿,铁柜里传来砖块倒塌的声音。 “这是肖生克的救赎吗……”顾萌被扬起的灰呛得咳了两声,看到破洞后方的区域,直觉住在这里的犯人要越狱,提高音量喊道,“我进去看看!” “哎?哥……” 不待潘彼得说什么,他就越过墙体上的洞爬了进去。 那块区域很狭小,更像是塞空调机位的地方,四方都是墙壁,如果前方打通了,能进入隔壁的房间。 角角落落充满了蜘蛛网,灰尘有些呛人,地面中央盖着一块木板,顾萌迟疑半刻,踢开上面的石子,蹲下身抬起木板。 木板掀了一半,看到下方的景象时,顾萌完全怔住了。 是银河系。 广袤而又无垠的宇宙内,到处镶嵌着钻石一样的光点,一条旋转着的环带静静在其间流淌,边缘散发着柔和却又绚丽的光芒,颜色从深紫蔓延至银白,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同时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幽怖。 顾萌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探向那个洞,起初还以为下方摆的是高清显示屏,但是当手穿过洞口时,全身汗毛都要直立了。 他触摸到了,真实的宇宙。 顾萌正在痴迷地望着这一切,突然后领被人往后一拽,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他惊了一下,回头,恩瑾满脸不悦地站在身后。 “你都快掉下去了。”恩瑾看了眼洞口的景象,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好像监狱下方出现一个宇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转身拎着顾萌塞回破损的墙体里。 潘彼得见两人都出来了,松了口气,又急急问道:“里面是什么?” 顾萌拍拍身上的灰,终于缓过神来,回想了一下看到的场面,答道:“星辰大海。” “啊?”潘彼得茫然。 顾萌没解释过多,只当那个通往太空的洞口是游戏的Bug,转身看向恩瑾:“你怎么来了?上面检查好了?” 恩瑾根本就没上去过,一直在门口徘徊,听到声音就进来了。 他看着顾萌冷玉一般的面颊上透出温润的血色,正色道:“鉴于你总是触发一些奇怪的事件……” “嗯?”顾萌望着他,没有一点自觉,“有吗?” 恩瑾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就算你生命力顽强得像蟑螂,也抵不过这么折腾。” 顾萌:“……” “所以接下来,”恩瑾抬高一些下巴,睨着他道,“我允许你跟在我身边。” “……”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会儿,顾萌对一旁傻站着的潘彼得招招手:“走,我们去下一个房间。” 被无视得很彻底的恩瑾:“……” * 时间到了晚上,上半夜的时候,脚步的拖沓声在楼道里响起。 脏辫青年哈维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跟同伴抱怨:“哎,哎,哟,我真的不是很明白,这个监狱好鸡|掰,狱警拿钱不干事,偏让我们来监视。” “这游戏有意折磨玩家呢。”他的室友睡眼惺忪,看了眼前方,道,“我去楼下看两眼,没什么状况的话我们回去吧,这里戒备森严的,能出什么事?” “行,行。”哈维挥挥手,“你可快去,快去快回。” 室友沿着楼梯下去了。 哈维拖着脚步在回廊里来回走,百无聊赖。 “哥……你肥皂掉了。” “嗯?”走到一间囚室门前时,哈维听到身后的声音提醒道,下意识低头看向脚边,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回头看向后方,“什么肥……皂……” 206囚室内,唐止睡在上铺,听到自对面墙上传来的,常春藤叶片朔朔的抖动声。 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吵,于是不满地皱了下眉。 “起风了?”下铺,薄晔问道,同样无法忽视那样的声音。 “可能吧。”唐止翻了个身,铁床咯吱乱响。 又过了会儿,叶片继续轻微晃动,风似乎从来没有止住过。 这时,唐止睁开眼,突然想到睡前他明明关了窗,室内不应该透风才对。 “……” 常春藤还在抖动,他的后背凉了一下,一把掀开被子,在黑暗中直接从上铺跳到地上,迅速地钻进薄晔的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蘅唐Bonnie和尼禄酱的地雷~ 第64章 木曜日 潘彼得夜里睡得极不安稳, 就连在睡梦中,那种诡异的、冰冷的窥伺目光也无法甩脱。 他气喘吁吁跑到二十楼顶层,那目光紧随身后, 逼得他纵身一跃,跳入无边的黑雾里。 跟着双腿猛力一蹬。 醒了。 潘彼得在黑暗中睁着眼, 一眨不眨,月光透过铁栅栏,水泥地面上折射寒冷的光晕,与视线持平。 他盯着那团白月光看了半晌,渐渐回神。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翻个身躺平,直接跟另一双眼睛对上。 心脏骤停。 “……” “……” “草——泥——马——啊——啊——”短暂而又死一般的寂静后,小少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铁床吱呀乱响几声。 灯光“啪”得一下亮起, 罩着铁网的昏黄灯泡窜过电流声,瓦力不足地闪了两闪。 “叫什么?”略显沙哑的温和男音响起, 懒懒的没什么力气。 潘彼得倏地收住声,抱紧小棉被缩在床栏杆旁,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床上。 就见顾萌眯着眼, 睡眼惺忪,眼神含着一半的困惑, 一半的无奈,单手揉着后颈,歪斜的领口露出一截漂亮锁骨。 昏暗的环境中,冷白肤色透出雪一般的质感。 “你叫什么?”顾萌又问了声,表情仍有些空白, 轻飘飘地递去视线,“魂都快叫没了。” 潘彼得连滚带爬地上了床, 挤到顾萌身边紧紧挨着,浑身一个劲地打摆。 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独特,很温暖,有淡淡体香,就像刚出炉的甜软松饼,稍稍安抚了他紧张的神经。 “他在看我……”潘彼得抱紧顾萌一条手臂,躲在他身后。 “谁?” 潘彼得伸出一根食指朝上方戳戳。 顾萌抓了两把凌乱的发丝,因为突兀地被吵醒,浑身还有些犯懒,眼睛半睁半阖间难得流露出一丝魅惑的气质。 殊不知,这不经意的表情狠狠拨动了某人的心弦。 顾萌探出一些身,根据指示朝上铺望去…… 这一看有些傻眼。 “……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恩瑾蹲在上铺床沿边,微微抻长脑袋向下看,没什么表情,视线在他和潘彼得之间扫来扫去,深黑的眼珠随之动来动去。 与其说是观察,更像是在监视。 “我一醒来就看到他蹲在那儿。”潘彼得觉得顾萌能给他撑腰,便小声地告状,“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孩怕,我就说他对我有意见……” 顾萌抽回自己被紧抱的手臂,任小少年怎么哼唧都没作停留,一脚踩着鞋下床,站了起来,一脚还踩在床上,双手握住上铺边缘的护栏。 “为什么不睡觉?”顾萌上下打量男人,问,“要在这里蹲着学猫头鹰。” “……”恩瑾居高临下睥睨着下方的人,优雅端庄,假装不慌。 心道,我要防止你们乱搞。 “睡不着。”说出来的却跟心中所想的差距甚远,还故意挑衅似的抬了下半边眉,“顾老师,管这么宽?” 潘彼得团紧小棉被,暗中观察眼前二人。 那个叫恩瑾的奇怪男人,即便是蹲在最简陋的上铺,也蹲出了高贵冷艳的王者风范。 眼尾弧线比一般人长些,眼皮单薄,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和疏离,线条分明的侧脸更是加重了这种刻薄的印象。 帅是帅,又冷又酷的那种,就是不好惹。 反观顾萌,揉揉眼睛,犯困地眯了眯,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反应,似乎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无礼,又或者听出来了也不在意。看得出是很有耐心的人,像一张温柔的网包容了一切。 顾萌此刻是意外的,恩瑾第一次叫他“顾老师”,虽然语气有些讽刺。 “过来。” 顾萌朝上铺伸出手,直接要求道,声音是睡醒后特有的暗哑。 恩瑾瞄了眼递过来的那只手,白皙素净,手指软软地微屈着,显得修长。内心微微骚动,想凑上前舔湿他的指缝…… 这么想着,瞬间扭头朝向另一边,整个人因为克制有些紧绷。 “过来。”顾萌又重复了一遍。 潘彼得望着僵持中的两个男人,纠结地揉捏着被角,念着大半夜的别打起来了。 刚想站出来当和事佬,接下来的一幕发生时,整个人都惊了。 一脸傲慢的男人不情不愿低下头,将脑袋凑到顾萌手旁,还在他掌心蹭了蹭。 浑身散发着“求摸”、“求顺毛”、“求安慰”的诡异的软萌气息。 配合上那张有些冷淡薄情的脸,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潘彼得:“……” 恩瑾一定是什么新型猫科动物。 顾萌顺势揉了两把男人的发丝,手掌滑到他的额上抚了抚。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迹象。 又顺着他的脸颊摸了一圈,放下手:“不早了,睡觉。” 恩瑾刚从喉咙间泛起低低的“呼噜”声响,对方的手就撤了,因此不满地睁开眼。 顾萌将潘彼得朝床铺里踢了踢,说:“晚上别乱翻身,不然去地上睡。” 恩瑾闻言,意识到下面两人要睡一起,连忙越过护栏,勾着脑袋凝视下铺的潘彼得,见小少年笑得一脸傻白甜,嫉妒得微微发抖,眼都红了。 “好!”潘彼得一掀被子,迅速躺倒,“哥,我能让你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因为犯怂,他厚着脸皮从隔壁跑来借住,上半夜是打地铺,除了地面有些凉,一开始睡得还算踏实,直到后来被恩瑾给盯醒了…… 现在能睡床上,条件比水泥地强,而且在顾萌身边只觉得安全感加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感受不到存在就不必了,”顾萌弓着背准备钻回下铺,一手还扶着上方床板边缘,“跟身边躺了个幽灵似的……” 正在这时,手腕被人抓住了。 顾萌顿了一下,斜着身探出去,看向上铺的男人。 “怎么了?”他迟缓地眨了下眼,问道。 恩瑾冷硬地说:“你要么上来睡,要么……” 完全是身体快于思想做出的决定,连台词都没想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对方什么选择。 顾萌半天等不到后面的话,又实在想困觉,道:“要么如何?” “要么……”恩瑾气势弱了半截,握着顾萌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上来睡。” “……” 他看了恩瑾一会儿,对方上挑的眼尾有些发红,一张俊脸被昏黄的光影描绘摩挲,柔和了线条,说的话句句不中听,但眼神和行动又处处透着依赖。 很矛盾。 却让人没奈何。 顾萌偏头对潘彼得道:“等会记得关灯。” “哦哦,”潘彼得应道,“好。” 顾萌踩着下铺爬上去。 双层铁架床一阵乱颤。 狭小的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 恩瑾侧躺在床上,却依然不安分,时不时攀着护栏向下铺望一眼,目光里闪烁得意之色。 仗着暗夜的掩护,他悄悄吐出舌尖朝下方“略略略”。 这时,身后探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顺势将人捞了回去。 “睡觉。”顾萌迷迷糊糊道,“别乱动。” 囚室内这才完全安静下来。 * “有人不见了。” “听说还是夜里巡逻的。” “跟他住一起的人找了,只在二楼北边长廊上找到一摊血迹,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凶多吉少,这事儿邪乎。” “可不是……太不小心了。” 四个玩家围坐在餐桌旁交谈,摇头的,咋舌的,都有,唯独没有惧意。 顾萌经过附近,听了一耳朵,侧头掠过一眼,明白这些都不是新手。 新手大多是潘彼得那样的。 “死人了?!”潘彼得嘴里还含着面,眨咕两下圆眼,嗓音拔高,“谁?在哪儿?这游戏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本场游戏第一个死者,名叫哈维,”唐止说,“除了血,没留下任何线索。” 潘彼得闻声朝对面看去,见唐止眉眼低垂,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卷起鸡蛋面,微微嘬唇吹了两口,一张漂亮的脸蛋在水汽蒸腾间洇着,左眼角下有颗精巧的痣。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血红色的痣。 潘彼得盯着他看时难免会联想到“清甜可口”四个字,但对方冷珏的气质又让人着实难以接近。 心底估摸了一下。 赏心悦目是赏心悦目,但不好惹的程度绝对不输那个叫恩瑾的男人。 潘彼得若有所思地低头,继续“吸溜吸溜”地吃面条,被唐止的脸一蛊惑,倒是忘了死人的事,光顾着想这几个gay怎么都那么好看。 整片区的颜值都靠这些人在撑着了吧。 “崽,醋递过来。”“啪”得一声脆响,薄晔朝隔壁桌打了个响指,指指桌上的醋瓶,对恩瑾道,“谢谢。” 恩瑾单独自坐一桌,左手运筷,正挑起一根面条,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一丝冷酷的形象,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听了薄晔的话,他撩了一下眼皮,目光冷然地掠过男人的脸,又低垂下去,将滑落的那根面条重新挑了起来。 问:“自己没手?” 在薄晔看来,对方“尔等凡人也配跟我说话”的疑问就差写脸上。 又高傲。 又中二。 又欠揍。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这是?”薄晔歪了下头,眯眼笑,一手仍停在半空中颠了颠,“白疼你了,还以为是过命的交情,连瓶醋都懒得递给我。” 恩瑾左手捏着筷子停顿了一秒,想到了什么,冷着脸,从手旁拾起一块方巾,龟|毛地包住醋瓶的罐身,头也不抬地放到隔壁桌上。 “以前没见他有洁癖……”薄晔拎起蓝色方巾,扔到一旁前看了两眼,说,“恩瑾是处女座?” 唐止:“你一定要侮辱处女座是吗?” 恩瑾:“……”你这又是在侮辱谁? “无意冒犯,”薄晔拿起醋瓶往面里倒,改口,“处女座还是很可爱的,恩瑾这种性格的应该是什么外星系座。” 唐止把碗推过去,眼神示意给他也倒点,道:“想想就好,别说出来,很不友好。” 薄晔轻笑:“又没当着他面说。” 唐止:“也对。” 恩瑾:“……你们当我是死的么?” 顾萌姗姗来迟,很自然地在恩瑾对面落座。 恩瑾目光自他脸上扫过,蹙了下眉,虽然不爽领地被侵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又是土豆炖牛肉?”顾萌拿筷子拌拌浇在面上的菜,一手敲着后腰,道,“食堂厨子也太省心了。” “腰疼?”薄晔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瞄了眼他后腰的位置。 “嗯。”顾萌说,“跟恩瑾睡了一晚。” 两个大男人挤一个单人床,手脚都伸不开,醒来就腰酸背痛。 薄晔愕然:“不可能……” “骗人。”唐止冷静道,“顾老师不是乱来的人。” “我作证!”潘彼得咕噜咕噜灌了半碗汤,放下碗抹了把嘴,道,“我当时也在场。” “……………………” 薄晔和唐止同时惊掉了筷子。 “一开始有些不顺利……”潘彼得满足地靠回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肚子,继续说,“恩瑾有些粗暴了,但好在顾萌一直很照顾我的感受,总体而言,跟他们一起睡的体验还是很愉快的。” 薄晔:“……” 唐止:“……” 小少年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都有种回味的意思,现在不得不信了。 潘彼得咂咂嘴,这牛肉汤真香。 “……”薄晔捡起筷子,低头搔搔鼻梁,一言难尽地问,“爽吗?” “爽啊!”潘彼得一乐,那么一大海碗牛肉面,能不爽吗? 薄晔:“……现在的小朋友,接受能力太强了。” “嗨!”潘彼得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都这种时候了,还挑什么?再说你们看看……”他把剩了汤底的碗往前推了推,示意他们看,“这味道能差到哪儿去?” 薄晔和唐止却看向了隔壁桌的恩瑾和顾萌。 两个男人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恩瑾身材逆天,一看便知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别看平时又冷又酷,上了床可能就是一鬼畜,翻来覆去地折腾。 再说顾萌,可1,可0。 在上面时极尽温柔之能事,怕是没有不喜欢的;在下面时全身冷玉一般的肤色泛着粉,能撩得人丢魂失魄,温柔和淫|荡之间不过是一纱之隔…… “……”无责任意|淫了一番后,薄氏夫夫俩舔舔下唇,同时作出肯定,“确实,很美味。” 顾萌被盯得心里发毛,扶着碗,嘴里叼着面,问:“看什么?” “顾老师……”薄晔难得正色,犹豫半刻,语重心长道,“还是应该克制点好,一上来就3P,小心肾透支。” 顾萌“噗嗤”一声,面条喷到了对面的恩瑾一脸。 恩瑾沉默。 潘彼得流泪。 “什……什么3P?”小少年不安地问道。 唐止说:“就是让你觉得又爽又美味的事。” 潘彼得:“我说的是牛肉面啊!!!你们想哪儿去了?” “……”薄氏夫夫静了两秒,假装若无其事,“哦。” “走吧。”薄晔牵起唐止的手,淡淡道,“想起来宿舍里衣服还没收,别挂在外面吹感冒了。” “好。”唐止配合。 “你们两个别走。”顾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忍耐地站起来,左右手开始卷袖管,“修过思想品德课,今天心情好,给你们上两课。” 薄晔:“……客气了。” 唐止:“……不用了。” 食堂的角落闹出鸡飞狗跳的动静,几位玩家投去冷漠的视线。 “都到现在了,还有心思打闹?新人吧?” “呵,他们对自己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过两天再看看他们……啊,都不一定还活着。” “也好,趁着还能呼吸,多闹腾闹腾,今晚之后就未必了。” “你们看那几个,长得倒是主角的样子,真放进哪本小说里,怕是活不过两行字。” “呵呵,您真风趣。” “还是说说房间里的常春藤吧。” “看着很不安,要不然除掉?” “别轻举妄动,等等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蘅唐,天天就是天天的地雷~ 换了个文案,并且觉得自己写得相当好,受评论区启发,一个换装,一个换性格,有兴趣退出去可以看看。 感谢评论区地各位~ 第65章 木曜日 理亏, 肯定是理亏的,薄晔和唐止深知这点。 谁让他们总把车往城市边缘开。 还一定要把车窗都摇下来。 最后用速度换来一点痛快。 被顾萌狠抽一顿后,薄氏夫夫二人安静如鸡, 本本分分。 早上的闹剧就此揭过。 * 一行人走出食堂时,附近基本已经清空, 看不见半个人影。 “哥,接下来去哪儿?要挨个搜屋子了吗?”潘彼得身为新人,初入游戏完全没主意,眼睛四处遛,紧跟男人们的步伐。 “时间还早。” 顾萌面朝上望向天空,下半张脸恰好暴露在顺着屋檐切下来的阳光里,冷色肌肤雪白得亮眼。 今日晴朗,云淡, 太阳光晕是明晃晃的白,将周边蚀去一圈。 “现在这个点, NPC都在活动室,可以暂时跟他们错开时间。”视线未曾偏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递给一旁的小少年,提议道, “先回生活区了解昨晚事情的始末。” 所谓NPC就是指那些除了玩家以外的囚犯。 “活动室在食堂楼上?”潘彼得接过纸,摊开了看清是一张作息表,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囚犯们在里面都做些什么。” 薄晔双手抄在口袋里,目光淡淡地瞥向二楼方向, 自言自语:“我也挺好奇……” 接着转向潘彼得,怂恿道:“要不然你混进去做视野?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晔哥你……”潘彼得人怂, 条件反射一样缩到顾萌身后抱住他胳膊,拿黑眼睛望对面薄晔,“你别说笑了,我这种废铁,单走肯定被抓,真出什么事了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你还真是活得明白。”薄晔闻言笑了,被小朋友逗乐,半真半假道,“不过我看好你,有了你,一个团正好五个人,阵容搭配也合理。” “阵容搭配?”潘彼得呆了一下,随后目光滑到最左侧的唐止身上,开始做排除。 “一个法师。” 又指向薄晔:“一个刺客。” 顺位指到恩瑾,结果被男人一个恐怖的瞪视给吓退。 倏地缩回手,怯怯道:“一……一个ADC。” “最后是……”潘彼得仍抱着顾萌的一条胳膊,抬眼看去。 他见顾萌半张脸掩在阴影处,从鼻尖到下巴的线条曝在日光里,流畅而漂亮。 此时对方又恰好递过来一个眼神,墨黑的瞳仁,雪白的肤色。 几乎要以为是一副古典端庄的水墨画了。 有种恰到好处的温柔,很吸引目光。 潘彼得如是想。 这么想着,居然自己先红了脸,道:“顾萌……一个奶妈。” “那我岂不是坦克了?!”他最后才反应过来,指向自己,“就是团战时冲在最前面吸伤害的肉?” 薄晔说:“看好你。” 潘彼得:“……” “算了吧,他这小身板还充当肉,别被当做肉给吃了。”顾萌掠了薄晔一眼,没有责备的意思,说,“别欺负他,胆子小,不经逗。” “行吧,既然顾老师都发话了。”薄晔轻笑,率先走在前面。 晃晃悠悠的步速迟缓,但架不住腿长,一迈步就领先于正常人一大截。 他道:“不闹了,还有正事,先回去问问情况。” 潘彼得正要跟上,冷不丁听见一道冻得能掉冰渣的男音:“还不松开?” 声线异常的低柔,却也真的冷到北极圈。 少年一扭头,对上恩瑾不耐烦的目光。 那双眼睛尾稍上翘,因此垂着眼睨人时显得尤其寡情和坏脾气。 潘彼得本就怕这男人,被他一针对,吓得一激灵,抱着顾萌的手就给撒开了。 “松开松开,这就松开。”他忙不迭地说,“哥,刚刚不是没来得及嘛。” 不待恩瑾回应,一溜烟跟上前面的薄晔跑了。 右边袖子被潘彼得拽得有些歪,顾萌提着往上拎了拎。 扯正。 “这么凶?”他瞟一眼恩瑾,道,“谁惹你了?” 恩瑾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看到潘彼得抱着顾萌时,心中就有了气。 结果顾萌一点没有推开那人的意思,气得他差点当场躺地上打滚。 他喵的…… 嫉妒使恩瑾本就少得可怜的情商降至为零,语气便不好:“是第一天知道我凶么?” “是的。” 恩瑾:“……” 这话接不下去。 “所以你在气什么?”顾萌直白地问他。 “……”比起说出真实想法,恩瑾更愿意选择死亡。 顿了两秒,他道:“不是说要专注于游戏吗?”声音低低柔柔的,答非所问,“潘彼得这样的……就不会让你觉得负担了?” 顾萌怔了半刻。 恩瑾从他面前走过。 * 恩瑾跟前方的人保持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路过监狱中央的操场空地时,听到一侧传来响动。 一个穿警服的老人半蹲在那儿,用锄头凿土,一手攥了把种子,挨个填进坑里。 昨天也看到过这个老人,总在不停劳作,似乎跟那些萝卜青菜一样,是长在菜圃地里的。 恩瑾兴趣缺缺,望了眼便移开视线。 这时,余光里瞥见一道人影走到身边。 不用侧头看,光是透过那随之飘近的淡淡甜香,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甜味被顶上的日光一晒,一烘,立即变得松柔绵软起来。 恩瑾暗自深吸气,想要完全将那味道占有。 “恩瑾,你记忆恢复了吗?是不是记起从前的事了?”顾萌走在他身旁,不确定地问,“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恩瑾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实话实说:“没有。” 或许是疑惑的表情太明显。 顾萌看他一眼,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说的还是委婉了点,实则是性情大变。 恩瑾皱了下眉,道:“有吗?” 他没有这种自觉。 只是想起在雪山里发生的那些事时,会难以理解自己当时的做法,比如…… 为什么会亲顾萌? 为什么对他百依百顺? 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说出“喜欢”…… 想着想着,某人的羞耻心炸了,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 顾萌兀自陷入沉思,因此没注意看身边得人,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那几天发烧的缘故……把脑子烧清醒了?” 恩瑾:“……你说什么?” 顾萌摇摇头,很容易就接受了现状,说:“你大概是恢复了。” 又补充道:“是好事。” 恩瑾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底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对恢不恢复之类的说法并不置喙。 前面是潘彼得叽叽喳喳的声音,缠着薄晔和唐止问东问西。 顾萌和恩瑾在后面慢慢地走,显得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快走近生活区了。 “那么……”顾萌声音低低的,突然道,“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哪句?”恩瑾不解,侧头看去。 他发现对方竟然有些紧张。 顾萌目视前方地面,又用舌尖舔了舔下唇,于是那片软嫩的红变得潮湿起来,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吸引他的视线。 恩瑾正在出神,听见顾萌道:“喜欢我什么的……” “怎么可能?!!” 话语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恩瑾霎时心跳如雷,只觉得头顶“腾”得一热,脸颊也跟着发烫。 对于被戳中的心事,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死傲娇。 没救了。 “喂——你们还要走多久?” 前方,唐止站在台阶上,拖长了尾调喊,被太阳晒得微微眯起眼。 “我明白了。” 顾萌淡淡一笑,话是对恩瑾说的。 接着朝唐止挥了挥手,快步走上前。 恩瑾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看着顾萌的背影,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 有些挫败地蹲下身,像根日晷似的,影子追着太阳跑。 * 二楼北边长廊上有一摊梅子色的风干液体,堵在某间囚室门前。 潘彼得惊吓:“这真的是人血吗!” “还能是番茄汁么?”薄晔懒懒地回了句,对于血、尸体之类的已经见怪不怪,道,“在这里一切都是真实的,早点适应早点舒心。” 潘彼得抹了把冷汗:“……晔哥,就算适应了,也不能舒心吧。” “看血迹的边缘是向一边扫的。”唐止指出,“尸体被什么拖走了。” 顾萌倚在囚室的门边,看着地面上血液拖拽的痕迹,奇怪:“为什么痕迹到门口就断了?”再次望向室内干净的地面,道,“断得太不自然。” “研究死法有什么意义?”一个男人道。 除了他们外,还有另外几个玩家也聚在长廊边。 其中有一个戴银框眼镜的男人。 长得还算干净。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万一是鬼杀的,什么不合理的死法都能合理解释,在这游戏里生生死死太正常了,要我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如抓紧时间想想怎么通关游戏。” “听说一楼有监控室,你们可以去看看。”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没理会眼镜男的说辞,抱着臂靠在护栏上道,“不过得搞到门禁卡才行。” “昨晚巡逻的玩家没有门禁卡吗?”顾萌看向女人,问,“我记得他们有进入监控室的权限。” “值班一结束就被没收了,一个不留。”波浪|女道,“倒是昨晚有几个巡逻的看过了录像,但问起来时却又说不清什么。”嗤笑一声,“怕不是藏着掖着。” 顾萌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侧了个身站立,一手探进了裤子口袋里。 波浪|女这时看了一圈众人,又问:“昨天谁搜过111号房间?” 就是一楼北边中间的那个房间。 不少人进去过,包括顾萌和潘彼得。 “怎么?”眼镜男警惕,看向女人,“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波浪|女直白道,“到现在还没出现,看来是有人不愿意分享线索。” “那肯定不是我。”眼镜男立即撇清关系,“我昨天光顾着跟那些囚犯套近乎了。” “哦。”波浪|女反应平平,“套出什么了吗?” 显然是被提醒了什么,眼镜男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转过身,“砰”得一拳砸在栏杆上。 忍辱负重道:“他们都只想跟我捡肥皂!” 众人:“……” * 唐止正在留心其他玩家间的谈话,突然瞥见顾萌对他打了个手势。 看过去,眼神询问:什么事? 顾萌朝楼梯方向偏了下头。 唐止立即意会,对身旁薄晔耳语片刻,在薄晔点点头后,不动声色地走到顾萌身边。 趁没人注意,两人顺着楼梯下到一楼。 “去哪里?” 远离众人后,唐止问道。 顾萌推开安全通道门,让他先进去,道:“监控室。” 朝外瞥了一眼,没人跟上,松手关上门。 “去那里做什么?”唐止不解道,“现在没有门禁卡,我们可以趁晚上有人守夜时去看。” “有件事不太确定。”顾萌说,“去试试。” 监控室在长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里,进门后还要拐两个走廊,位置有些曲折。 两人走到监控室门前。 顾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硬卡。 唐止微微睁大清亮的眼眸:“这个是……” “金方的门禁卡。” 医院副本里的NPC,一个伪装成正太的中年大叔。 “当时门卡放在口袋里,进入智屋后意外地发现还在,进入雪山副本前特意带在身边,结果也没掉。”顾萌翻看了一遍白色的卡,解释说,“既然这张门卡能在副本间穿梭,没有被清理掉,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完全无用,要么就是一种特殊的任务奖励。” 唐止指指墙上的刷卡机,说:“那你试试看。” 白色门卡划过卡槽。 “滴滴”两声,绿灯亮了。 唐止意外:“原来是个万|能|钥|匙。” “还好当时没扔。”顾萌收好门禁卡,推开监控室的门。 一进门,就能看到一面墙的电视屏幕。 八台左右,正在实时监控生活区的情况。 宽大的操作台上有几排密密麻麻的旋钮,一部绿色的老旧电话,话筒,两只深蓝色的保温杯,一个插满烟头的烟灰缸。 桌面角落的位置,啤酒瓶散乱地放置。大多空了,还有部分瓶子里留了一半。 唐止走到桌前,视线在八台电视上扫视了一圈。 “二楼有四台摄像机。”他拉过椅子坐在控制台前,看了一眼众多旋钮,便尝试着操作,“先要确定事情发生的时间段,再调取各个视角的画面。” 顾萌一手撑在操纵台上,一手扶住唐止身后的椅背,注意到某台电视,问:“怎么只有潘彼得?恩瑾和薄晔呢?” 屏幕里,是他们刚刚待过的位置。 众多玩家正聚在一起商谈,其中却不见了薄晔和恩瑾。 唐止闻言看去,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一惊,转过头。 薄晔推门进入,看到他们惊讶的样子,轻笑道:“过来看看。” 身后跟着进来的是恩瑾。 唐止和顾萌同时松一口气。 四个男人聚在操纵台前。 唐止调取了二楼某个监控的记录,以八倍的速度倒放。 看了还没三十秒,恩瑾用指尖敲敲桌面,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太慢了,倒快点。” 唐止侧头看他:“可能会错过……” “不会。”恩瑾盯着屏幕,直接打断他道,“我看着。” 唐止加速到十六倍。 恩瑾指尖又敲了敲:“快点。” “……” 唐止调到三十二倍。 这个速度已经看不出什么画面,屏幕里走过的人都闪成了一条条线段。 薄晔和顾萌默默放弃,走到一旁,肩并肩靠坐在桌子边缘。 恩瑾却道:“再快点。” 唐止抿唇。 六十四倍。 恩瑾看向唐止,费解:“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速度?” “已经是极限了!你自己来!”唐止一下子站起来,赌气摔了键盘。 恩瑾:“……” 薄晔揽过自家宝贝,拍拍他的后背顺毛:“不气不气,这种事放着恩独秀同学来,我们省事。” 恩独秀:“……” 恩瑾一个人坐在操作台前,不仅用了六十四倍的速度倒放,还同时调了另外三台的监控一起看。 强悍得不像个人。 唐止咕哝一句:“虽然智商很高,但性格也太差劲了。”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薄晔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伸展一条长腿,淡淡道,“不用不平衡,他对顾萌也那样……” 说到这,看向顾萌,奇怪道:“我记得几天前他还喊着要做你的舔狗,怎么现在对你爱搭不理的?” 唐止同样好奇,看向了顾萌。 顾萌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一支钢笔,温润的侧颜表情淡淡的。 闻言,抬眸看向恩瑾的背影,没几秒又垂了回去,继续玩钢笔。 “舔狗舔狗……”顾萌低声道,“不舔了,是真的狗。” 薄晔:“……” 唐止:“……” “……” 恩瑾差点把键盘敲碎。 第66章 木曜日 薄晔觉得顾萌总结得精辟, 不得不赞同:“恩瑾最近做人确实狗。” 顾萌将钢笔扔回抽屉里,轻飘飘道一句:“我瞎说的,别当真。” “恩瑾似乎处于恢复期间, 虽然记忆仍然缺失,但以前的感觉在慢慢找回来。”顾萌随后望向操作台前男人的背影, 神色显出几分莫可奈何,“他的性情大概天生如此,大家谅解一下。” “原来如此。”唐止扬起矜贵的小脸,挑了下眉梢表示非常谅解,“原来他天生就这么狗。” 众人:“……………………” 恩瑾忍住没吭声,心里却早已气得喵喵叫。 有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团宠”,比如说唐止。 恩瑾盯着屏幕,检查录像的过程中按了下空格键做标记, 分神如是想。 但有的人偏偏活成了“团Diss”,比如他自己。 好他喵的气。 * 因为有个超强大脑的存在, 别人需要几小时搞定的监控录像,他们不到十分钟便调了出来。 男人们再次聚到一处,面对监控看得仔细。 “两个玩家在南边走廊上分开, 一人通过楼梯去了一层。”恩瑾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目光极快地在四个电视屏幕间切换, 道,“后来死者在回廊里走了一圈,到西北拐角处时突然停下。” 薄晔盯着屏幕,若有所思道:“他在低头找什么……” “他又向后看了……身后有人吗?”唐止奇怪道,“他这是在跟谁说话?” 顾萌连忙看向另一个视角的监控, 却发现满屏断断续续的线条,胡乱跳跃, 遮住了原先应有的画面。 那台监控器恰好处于能拍到死者正面的位置。 “被干扰了。”皱了下眉,他说,“关键的画面被刻意抹去,怎么看都有点……” 唐止冷静地接上他的话,道:“恐怖片的效果。” 四个男人互相看一眼。 凭着这么多场游戏积累下来的感觉,同时得出结论—— “有鬼。” “这个视角卡死了。”薄晔朝着左边的屏幕一抬下巴,说,“死者到底在经历什么,仍然无从得知。” 电视里,雪花一阵跳动后,空荡的屏幕里只剩左下角露出几根脏辫。 不一会儿,某种液体从左下角迟缓地扩散开来。 想也知道那是血液。 因为是黑白电视,没有多余的色彩,血的颜色呈深黑色,愈发加重了粘稠的视觉效果。 监控录像没有声音,只能看见液体缓缓地向画面中心爬去,静得令人后背发毛。 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要冲破电视屏幕。 恩瑾按了暂停,说:“后面尸体就被拖走了。” “虽然画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也不是毫无线索可言。”顾萌思考着道,“先不管杀人的是什么东西,晚上守夜似乎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现在共有五组玩家,一组四人,上半夜需要一组玩家守夜,下半夜一组,因此每两天就会轮到同四个人。”唐止面色沉静地分析,“如果那东西专挑守夜玩家下手,死亡概率会升高。” “这是游戏无形中在倒计时。”顾萌说,“没有生存压力,留在这里吃个一年半载的土豆炖牛肉,再慢慢寻找逃生出口,似乎也不成问题。” 室内静了片刻,四个人对这场游戏的性质都有了初步的判定。 “昨晚只有一个人遇难?”恩瑾突然问。 唐止回答:“暂且知道的,只有一个人。” 黑白电视里,从俯视角度拍摄出的走廊静悄悄的。 死寂了一般,只有画面偶尔闪动一下。 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走吧,听别的玩家的意思,已经有人找到了线索,只是不愿意分享。”薄晔直起身,淡淡道,“我们也应该行动了。” 顾萌:“要先去找监狱里的NPC囚犯了解情况吗?” 恩瑾额角青筋一跳,垂下薄薄的上眼睑,咬牙道:“是想被捡肥皂吗!” 另外三人:“…………” 经提醒,同时回忆起忍辱负重的金丝框边眼镜男。 * 监狱里有两幢宿舍楼,分别处于操场的东西两边。 格局和装饰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连房间门上的数字都相同,仿佛一个是由另外一个平移得来。 如果不辩方向,很容易走错区域。 1号宿舍楼,也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昨天就被大多数玩家搜查过。 薄晔走在路上,道:“真有什么,应该都被其他人搜到了,那里没有多少剩余价值,今天先去会客室。” “今天很多人都说要去重刑犯区,说什么风险越高收益越大。”潘彼得把暗中听来的消息说出来,“会客室可能没有多少人会来。” “啊,这样。”薄晔目视前方,轻轻一笑,“这场游戏里,大家的积极性都很不错呢。” 他们路过操场,顾萌看到那个老警员正背对着这个方向,在菜圃地里浇水。 目光不经意掠过那片土地。 看到其间冒出的绿色嫩芽时,顾萌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没记错,一个小时前那个警察还在播种,那块土地上什么都没有。” 潘彼得压根就没注意过那片菜地,闻言看去,没放心上道:“什么植物一小时就能发芽?你看错了吧?” 顾萌一边向前走,一边盯着那片菜圃地,又观察了一会儿,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游戏里的事,难以用常识衡量,”他道,“说不定这里的植物生长特别快。” 听了他的话,唐止也朝那些作物留意了一眼。 湿润的泥土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顾萌没看错,一个小时前那些还是尚未存在的。 * 一行五个人沿着巡逻道走进了会客室所在的楼房。 刚入大厅,就看到一个胖胖的男狱警坐在方桌后,歪着身玩手机。 看到他们进来时,狱警也只是无精打采地瞄了一眼,表情蔫蔫的,继续低下头对着手机看。 或许因为他们是特设组的缘故,所以不会受太多拘束。 顾萌推开嵌着毛玻璃的双扇门,朝里面先看了一眼。 探监时间未到,因此室内空空如也。 走入室内,众人先打量四周环境。 会客室被真空防弹玻璃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坐囚犯,一边坐访客,两边靠挂在隔板上的电话联系。 靠墙的位置有扇门,是狱警的专用通道。 此时没人,门又开着,恩瑾便径自穿过,进入囚犯的那一爿区域。 玻璃两侧又用隔板分开等宽的区域,以供多人共同探监。 薄晔和唐止沿着一个个隔间开始搜查起来。 尤其注意桌子的背面。 他们时不时敲击实木隔板,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潘彼得跟在顾萌身后,嘴没停过。 “哥,你说这里这么大,我们要找什么东西?” 顾萌正忙着检查物品,拿起桌角一只少了底的手电筒。 手电是黑色的,小型,细长。 “什么都有可能……”他漫不经心道,“线索有可能是一串钥匙,一张纸片,一本笔记,反正你觉得可疑的就都翻翻。” 潘彼得见顾萌将手电倒过来,竖着拿远了,闭上一只眼往筒里瞧。 便也好奇地把脸凑了过去。 在外人眼中看来,两人几乎面颊贴着面颊,情状极为亲密。 不过当事人根本没在意这些事。 潘彼得学着顾萌的样子眯缝起左眼,朝里面看,问:“这里面有什么吗?” “电池没了,可能在……” 话音未落,面前的真空玻璃强力震动了一下。 两人同时一惊,抬头看去。 发现恩瑾恰好站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半身前倾靠近玻璃,双手撑在桌面上。 男人上挑着眼尾,目光微沉,带着些警告意味地隔着玻璃看向这边。 “哥……这人是炸|药|包吧?”潘彼得神色复杂,往顾萌身后缩,仗着真空玻璃透不过声音,大胆道,“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生气,咱也不敢问。” 顾萌说:“……他就是闲的,不用理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想。 好像被恩瑾盯上了—— 稍微跟潘彼得靠近一点,就会被莫名其妙地针对。 恩瑾朝顾萌偏头,示意了一下隔板上挂着的电话,自己先拿了起来,靠放在耳边。 顾萌想了想,对潘彼得道:“去看看薄晔他们需不需要帮忙。” “行!”潘彼得顶不住恩瑾高压线一般的目光,太有压力了,特赦一般欢快地跑了。 顾萌拿起电话,无奈:“干嘛?” “我这里有两节电池。”恩瑾隔着玻璃扫视了一眼他手里的手电筒,说,“你过来。” 低柔的磁性声线通过话筒传来。 近得令顾萌有些耳根发麻。 不得不稍稍拿远一些电话。 顾萌没有立即过去,掀眸看了眼玻璃后恩瑾微微愠怒的脸。 一手不自觉绕了两下卷曲的电话线,问:“你一定要这样?” 恩瑾此时变得心不在焉,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绕。 红色的电话线缠在了白皙的手指间,食指和无名指微微勾着,松散而又慵懒。 尤其是食指,顺时针勾着电话线绕动两圈,待电话线收紧后又松开。 接着逆时针旋转。收紧,松开,反反复复。 他不得不去想,如果换做是自己的鬓角发丝在那温润的指尖打转缠绕,会是怎样的缱绻画面…… 恩瑾舔舔下唇,看向对面,道:“要哪样?” “看到我和潘彼得走近了就要闹?”顾萌直白地戳穿。 “……你当我会在意这种事?”恩瑾打死不承认。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顾萌管他承认不承认。 同样上半身前倾,一手撑在了桌面上。 两人隔着通透的玻璃对视,呼吸在真空玻璃上浅浅散开雾气,面对面挨得极近。 阳光从斜侧方擦着隔板上端照来,在他们的发丝上抛下光晕。 顾萌有黑白分明的眸,绯红的唇。水墨画里染上了暖色的金。 温温柔柔的一张脸,此刻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些高深莫测。 恩瑾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对面,喉结上下动了动,心道: 又他喵的在勾引人。 这男人怎么如此不知检点? “最近你实在不老实——” 电话里窜过顾萌低浅的声音,尾调微微拖着。 恩瑾立即敛了心神。 又听对面继续道:“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吗?” 恩瑾瞳仁收缩,心脏就那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 “那两人是在隔着玻璃用电话调情吗?”薄晔注意到另一边的动静,说,“这么骚的?” 唐止也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歪头,鼓起一边脸颊,奇怪道:“气氛比以前更暧昧了,真的不准备原地结婚吗?” 薄晔想的却不是这些,瞥了眼一旁的电话,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接着绕到一板之隔的位置。 从背后将仍在思考的唐止压得上半身向前。 因着这姿势,男生的背,腰,臀拉出诱人曲线。 薄晔双手撑在桌上,仗着身高优势将唐止禁锢在了自己与桌子间。 唐止一手按在面前玻璃上,一手支着桌面,莫名其妙被突袭,微微拧眉。 想直起身,却被身后人压得动弹不得。 他不得不侧过脸问:“疯什么?” “我想到以前,你在东京我在上海见不了面的时候。”薄晔下巴架在唐止肩颈处,声音刻意地放低了,说,“请Candi葛格告诉我,当时我们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耳朵立即就敏感地红了。 跟薄晔处了这么多年,唐止当然明白他指的是哪方面的问题。 “不知道。” 他再次尝试撑起身,却被强制性压了回去,薄晔并且变本加厉地一手圈住他的腰身,指尖在衣摆边缘蠢蠢欲动。 唐止微微咬牙:“薄晔!” “快说。”薄晔不为所动,偏过脸啮咬他白嫩的耳垂,好一番玩弄,“不说就干你。” “……” 唐止低头,一手捂脸。 男朋友这么不要脸,他该怎么办? “感……感谢现代视频通话技术。”他强忍住羞耻,难得地憋出了小奶音,“LINE,微信,FaceTime,Skype……都用过。” “乖。”奖励般地轻啄他的下颌,薄晔悄声说,“要不要隔着玻璃玩一次?用电话。” “…………” 终于明白他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唐止坚强,忍住不哭。 他敢保证,薄晔一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想着那种事。 “薄晔。”唐止放下手,眼里已经羞出了水光,小声商量道,“我们认真玩逃生游戏好不好?” “Candi,不要轻易放弃你享受丈夫权利的机会。” “……你不要再诱骗我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哦。”薄晔气音含笑,“那你也不能逃避履行丈夫的义务。” “再这样我就不结婚了!” 薄晔扬高尾调“嗯”了一声,转头见唐止小宝贝气鼓鼓的,白嫩的脸颊底层透出漂亮的红。 又是心动又是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表示点什么,面前的玻璃震了。 一抬头,潘彼得拿着电话,瘪着嘴站在对面。 小少年看上去既憋屈又不满。 “……” “……” 忘了。 对面还站了一个人。 薄晔松开唐止,表情里带了点好事被打断的讪然。 唐止红着脸钻出隔间,跑到房间里其他地方去。 薄晔接起一旁的电话。 “哥……”潘彼得埋怨,“你们让我来对面我就来了,我才刚站稳呢,就隔着玻璃搞起来,我要是不吱声你们是不是就要……”忧伤地叹息一声,“你们这样不太厚道,让我感觉自己没有存在感似的。” 薄晔若有所思地点头,显然是有些赞同他的话,道:“你的感觉很准确。” 潘彼得:“……” 太卑微了。 * 顾萌来到对面囚犯区,拿起桌上的两节电池塞进手电筒里。 “你不用觉得不安。”顾萌继续捣鼓手电,没回头,对身后恩瑾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真正恢复记忆前,我都罩着你。” 恩瑾皱眉,嘟了下嘴,道:“谁要你罩了……” 顾萌旋紧盖子后,试了试手电。 能用。 没跟恩瑾理论什么。 在顾萌看来,恩瑾最近疯狂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就跟小朋友觉得自己失了宠后的行为是一样一样的。 忆起那个雨夜,恩瑾倒下前说“不要抛弃我”,顾萌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虽然性格变得拧巴了,但对自己的依赖可能没那么快消失。 再加上记忆没恢复,肯定会空落落地觉得不安,想抓住些什么。 恩瑾只是不满潘彼得分去了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注意力而已。 顾萌忽然想叹气。 真的难搞。 虽然一会儿说喜欢,一会儿又否认,像耍着他玩一样。 但顾萌知道这不是恩瑾的错。 恩瑾只是突然找回真实的状态罢了,想法会变也是难免的。 反倒是自己一头栽了进去…… 顾萌按了按开关,灯光跟着忽闪忽暗,低垂的眉眼有种淡墨勾勒出的失意。 以后相处,还是小心点为好。 * 犯人被领到会客室时是走专用通道。 顾萌拎着手电,在黑漆漆不透光的通道里前行。 “哥……”潘彼得眼睛四处乱瞄,一手不断摩擦手臂驱散缠绕周身的阴冷气息,“这是要走到哪儿去啊?” 长廊里顶高,接近三米,空荡荡的因此有回音,将小少年话语里的颤抖都放大了。 前面拐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弯,手电散开的光晕在黑暗中爬行,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怖。 就怕冷不丁在下一个拐角蹦出些什么。 潘彼得有些打退堂鼓,便看向背后。 背后,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走路几乎不发声音,跟猫似的。 偶尔眼眸中寒光一闪,泛起森森的绿。 “…………” 潘彼得放弃退回去的想法,紧走几步跟上顾萌。 比起未知,身后的恩瑾更恐怖。 顾萌这时说:“走到头了。” 灯光照亮处,是挂着沉重铁锁的双扇大门。 顾萌拿着手电在四周照一圈,照到后方恩瑾时,顿了一下。 轻飘飘地移开视线,道:“别黑着脸,比鬼吓人。” 恩瑾冷傲地扭开脸。 潘彼得缩缩脖子,说:“哥,既然这里没什么,我们往回走呗。” 顾萌正仰着脑袋看天花板,不知注意到了什么,将手电递给潘彼得:“你拿着,对准位置照。” 潘彼得接过手电,跟着抬起脑袋看上方。 细细辨别了一会儿,才发现某块板的夹缝里藏着半片嫩绿色的叶子。 “可能是常春藤。”顾萌踮着脚,试图碰到天花板,“那边掀起了一块,应该能打开。” 可178毕竟是178。 局限摆在那儿。 短促的嗤笑声在黑暗中响起。 “……”顾萌看向恩瑾,目测了一下身高,说,“你行你上。” 恩瑾走到那块天花板的下方,盯着看了会儿。 连手都没伸,懒懒道:“够不着。” 潘彼得:“……” 顾萌:“……” 哪来的自信嘲笑别人。 五十步笑百步就很开心? 潘彼得偷觑了一眼恩瑾,默默擦汗。 有的人就算承认做不到,也是一身傲骨的王者风范。 这样的气度实属难得。 恩瑾却蹲下了身,道:“上来。” 顾萌怔了一下,看向他挺直的背,终究不舍得,道:“不了,我沉。” “那我来吧。”潘彼得自告奋勇上前,撸撸两边袖子说,“我一向轻得很。” 恩瑾突然侧头瞪了一眼:“你敢骑我?!” “……” 潘彼得吓得手抖,差点甩掉手电,再次缩回墙角。 他敢保证,他要是骑到这男人肩上,就能成为这场游戏的第二具尸体。 最后还是顾萌跨到了恩瑾肩上。 高大的男人起身,稳稳地将顾萌抬了上去。 高度能轻松碰到天花板,不仅如此,顾萌还需要歪着头,不然会触顶。 潘彼得在一旁举着灯照明,眼神却往恩瑾后背上瞟。 啧啧,这腰力。 惊人。 顾萌一手顺着天花板边缘摸了一圈,卡进某处缝隙里,稍稍使力一扳,那块板便脱落了。 奇怪的是,倒是没掀起什么灰尘。 他把板递给潘彼得后,又拿过手电。 看着上方黑漆漆的一个洞,潘彼得打了个冷颤,担心道:“哥,恐怖片里的天花板必藏东西,你确定要进去吗?” 顾萌语气半真半假:“你不说还不怕,你一说真怕了。” 接着一手拍了拍恩瑾的脸颊,低下头道:“万一里面有什么拽着我不放,你就松手,免得到时候脑袋和身体分家。” 恩瑾皱眉,不高兴道:“你这是在吓唬谁?” 顾萌笑笑,探进了洞口里。 举起灯光一照,整层天花板里密密麻麻攀附了常春藤,虬结在一块。 “这地方是多喜欢常春藤,到处都是……”顾萌低声道了一句,伸出一手抬起近处缠绕在一块的藤蔓,像块毯子一般掀了开来。 什么都没有。 不抱什么希望,伸手在藤蔓下摸了一圈,却在摸到某处时停了下来。 “有东西。” “什么东西!”潘彼得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贞子的形象在脑海里闪过,慌得上前几步仰起头,“顾萌你快下来。” 顾萌不为所动,将手电叼在口中,探身向前。 却在这时感到恩瑾有下降的趋势,显然也是在担心他。 于是连忙向前一扑,抱住了一样东西。 顾萌下了地,双手间多了一个深褐色的塑料花盆。 “哥,你找到什么东西了?”潘彼得帮他拿下手电,照向花盆,“一盆草?”接着松了好大一口气,道,“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 顾萌蹲下身,将花盆倒扣在地上,拎了拎,扔掉空盆子。 另外两个也跟着蹲下身,跟着一起在土里扒找。 不多时,顾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眨了下眼,掏出来,拍掉上面的土。 拿眼前一瞧,是一个六面体魔方。 “咦?”潘彼得眼睛一亮,伸手去要,“里面还藏了东西?” 拿到魔方后,他尝试着转了转,奇怪:“这……跟普通的那种不一样,这要怎么转啊?” 魔方并非横平竖直,每个面切分成九块的那种。 而是斜着切分,一个面上有五个正方形,四个三角形,每个角落又有四个小三角,共十三块。 看着十分复杂。 恩瑾从他手中拿过,说:“八轴六面体魔方,斜着转。” 说着就演示起来。 顾萌支着脑袋,看恩瑾修长的手指快速扭转魔方,简直是一种享受。 掀起眼皮掠了眼男人专注的侧脸,问:“能复原吗?” “第一次玩。”恩瑾不停地做着尝试,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道,“应该没问题。” 三个人蹲在天花板的洞口下面,凑在一起研究着魔方。 “有点样子出来了,好厉害。”潘彼得看得目不转睛,因为崇拜,消散了一些对于恩瑾的惧怕,“要是给我转这魔方,我只会拆了重装。” “真出息。”顾萌笑。 这时,潘彼得感到有什么东西拂过发顶,很轻,不值得注意,就是有些异样。 他扫了扫头发,没在意,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恩瑾转魔方。 过了两秒,发顶再次感到那种异样,飘来飘去的。 潘彼得耙梳了一把头发。 不想手背拂过毛茸茸的东西。 身体僵了僵。 顾萌同时察觉到他的异样,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抬头便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顾萌表情空白几秒,视线继续向上。 一个人。 被天花板洞口的藤蔓缠绕着,倒挂在潘彼得头顶上方。 透过垂下来的脏辫判断,那是哈维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燕珏、21999219的地雷~ 第67章 木曜日 “鬼……”潘彼得气若游丝地发出单音节后, 小腚一瘫,小眼一闭。 妖魔鬼怪,随他而去。 倒挂着的尸体近在咫尺, 脸部正对顾萌。 模糊的光线里,那张砍成肉糜的脸难以直视, 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 顾萌喘了一口气。 强忍住生理及心理的双重不适,避开摇摇晃晃悬着的死人,拽住了潘彼得一只胳膊。 像拖死狗一般,将昏死的小少年从尸体下方弄走。 到了角落的位置,顾萌拍拍潘彼得的脸。 小少年无意识哼唧一声,脑袋软软地朝一旁歪去。 一时半刻像是醒不过来。 死尸如同一根木根,直挺挺地悬在藤蔓上,小幅度地做着钟摆运动。 手电早已滚到了一旁, 将尸体的影子放大了投射在墙壁上,密闭黑暗的通道内显得阴森可怖。 所有人就笼罩在了阴影里。 顾萌半蹲着, 拎起手腕触了触鼻尖,又看了眼尸体,想了想, 对恩瑾道:“我守着,你去叫薄晔和Candi进来。” 恩瑾冷冷扫了一眼昏过去的潘彼得, 说:“一起去。” “这里总要留个清醒的。”顾萌抬头看向黑洞洞的天花板,若有所思道,“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天花板里探出一大捆拧在一起的常春藤,将哈维包在里面,仅能露出肩膀以上部位。藤上缀着的叶片无风自动, 簌簌颤抖。 样子如同食人花叼着猎物。 又像是很通灵性。 恩瑾走到角落,直接坐下。 “我留在这里。”他转着手上的魔方, 头也不抬地说,“五分钟内你要是不回来,我出去。” 清楚来回不会耽误太长时间,顾萌没再坚持什么。 他捞起滚落在一旁的手电筒,放到恩瑾身边。 起身就要原路折回会客室。 顾萌扶着墙壁摸黑前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恩瑾,叮嘱道:“看着点潘彼得,别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魔方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空荡幽闭的空间内异常突兀。 顾萌正奇怪,就见恩瑾缓缓抬头。 暖黄的手电灯光从斜侧方照着,光与暗影交替在恩瑾的脸上呈现。 突显了修眉俊目,以及充满少年质感的面部轮廓。 要不是面目含着沉沉煞气,可以说是非常养眼了。 “怎么了?”顾萌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不得不转过身面对他。 恩瑾沉声说:“你就会叫我照顾他。” “……” 显然,恩怼怼再次上线了。 顾萌心道,潘彼得此刻昏死成那副样子,毫无自保能力,你头脑清醒,能力优秀,当然要叫你多照顾着他一点。 “……有什么问题?”顾萌百思不得其解道。 恩瑾眉间一拧,黑水水的眸子里透出浓浓不悦,控诉般地指出问题所在:“你就知道关心他!” “……啊?” 半晌,顾萌发出一个疑问词。 “我就不会被什么东西拖走了吗?”恩瑾越说越激动,生气道,“我就不值得你关心一句了吗?” 顾萌:“……” 啧。 非要他嘴上客套一句才开心? 恩瑾:“在医院的时候,你还说什么最喜欢我了。” “……”顾萌持续无言以对中。 “你以前总是把我放第一位,遇到危险也先考虑我,为什么现在不是这样了?” 面对一连串质问,顾萌道:“……心里真没点数吗……” 以前跟个傻子似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现在看你怼天怼地厉害得很。 恩瑾抿抿唇,问:“你是不是觉得潘彼得比我更可爱了,所以……所以……” “不要我了”还没说出口,就见顾萌神色古怪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低头!”恩瑾微微睁大眼,“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顾萌赶紧抬头,摆脱嫌疑。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情绪失控,恩瑾别开脸不看他,咬了咬下唇。 “顾萌,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压下低柔的声线,说得情真意切,几度哽咽,“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朋友了?” 漆黑阴冷的通道内陷入沉寂。 恩瑾心跳得急了点,半天等不到答复,便有些按捺不住,犹豫地侧头看向顾萌。 顾萌说:“神经病。” 毫不留情,扭头就走。 恩瑾:“……” * 顾萌顺着通道回到会客室。 恰好看到薄晔把唐止抱在桌子上亲。 唐止背靠着防弹玻璃,长腿几乎将薄晔的腰背锁死。 顾萌低下头,闭眼揉了揉眉心。 妈的,眼睛痛。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两人只要单独在一起,荷尔蒙就能爆炸。 没羞没臊的,也就是吃了十斤烈性春|药的程度。 “在里面发现了玩家尸体。”顾萌说。 前方一阵慌乱的磕磕撞撞声,好半天才能平息。 “真的吗?是……是谁的?” 清冽冽的少年音问道,怎么听怎么虚。 顾萌这才再次抬头向前看去。 就见唐止小脸绯红,清亮的眼睛躲躲闪闪,正用手掌蹭着唇角。 一旁,薄晔懒懒地靠坐在桌旁,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却藏不住。 “昨晚死的那个。”顾萌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上前在抽屉里翻找,“恩瑾和潘彼得还在里面,带个手电进去,里面暗得很。” * 通道尽头,一扇灰色铁门前方。 潘彼得低|吟一声,晕晕乎乎地醒来。 随着意识收拢,耳边“咔嚓咔嚓”的声响愈发清晰起来,一秒都没停歇过。 他从地上半撑起身,晃晃脑袋。 在昏暗的手电光里,他看到恩瑾坐在铁门前,手上不停转动着魔方。 潘彼得尚不是很清醒,道:“哥……我这是怎么了?” 恩瑾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低柔的声线淡淡道:“晕了。” “啊?”潘彼得一手拍拍脑侧,记忆有些空白,“怎么好好的晕过去了?” “看了那东西。” 潘彼得茫然:“什么东西?” 恰在这时,恩瑾食指一扫,“咔嚓”一声。 魔方完成。 他将复原的六面体魔方拍在地上,捞起一旁的手电朝前方一照,说:“那东西。” 潘彼得想都没想,顺着光线看去。 正对他的是一张碎得难辨五官的脸,被灯光照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小少年双眼一翻。 再次晕倒。 * 顾萌翻找手电筒时,会客室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薄晔和唐止朝玻璃另一面望去。 六个人走了进来。 看装扮都是玩家。 应该是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了,那六位玩家看到他们时怔了怔。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有着一头大波浪的御姐也在其中,率先步入室内,说,“早知道别去重刑犯那儿凑什么热闹,怂得不敢进还浪费时间。” 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不屑冷笑:“说别人前先看看自己,也没人拉着不让你进。” “弟弟,需要我教你如何做一位绅士吗?”御姐撩了一把大波浪,凉凉地投去视线。 眼镜男无心恋战,只是道了句:“别叫我弟弟。”便朝对面走去。 他拉开玻璃一侧的门,直白地问里面三个男人:“找到什么了吗?” 顾萌侧头看向薄晔和唐止,三人眼神交流一番后,点点头:“找到哈维了。” * 顾萌离开时是一个人,再次回到通道里时带回了一群人。 恩瑾眼尖,不待人走近,将魔方塞到潘彼得的衣衫下盖着。 众人一开始还步履轻松,待看到悬挂在前方的一大捆像柱子般粗壮藤蔓,不自觉慢下了脚步。 看仔细末端垂着的是颗人头,其中一人彻底不再上前。 身后的人差点连环撞到他背上。 “从上面吊下来的。”顾萌绕过藤蔓,走到潘彼得近旁,用灯光照了一下,见还是昏迷状态,转而对其他人解释道,“昨晚哈维死后,大概率是被这些藤蔓拖走的。” “我就知道这里的常春藤有问题!”有齐刘海妹子紧紧缩在一个男生身后,紧张而愤懑道,“扭得这么妖娆,还会偷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植物!” 众人:“……” 这话听着微妙,但又没毛病。 常春藤:“……” 咱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妖艳贱|货。 “我们回去后把房间里那些都砍掉吧。”齐刘海对身旁男生哀求道,“房间里到处都是,太可怕了,以后谁还敢睡觉啊?” 跟她一道行动的是个理着小平头的男生,看起来不是莽撞的人,听了她的建议后犹豫不决:“砍了会有什么后果还不知道……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 “你不愿意,我就自己来!” “你……” 其他人正在讨论时,唐止走到那一捆藤蔓旁,没去看束缚在其中的尸体,而是观察起藤蔓本身。 常春藤的枝条粗壮,像是原始森林里盘踞在大树上的那种,充满了绿意和生命力。 这时,眼前有条细软的枝蔓抖了抖,上面顶着的翠绿叶片也跟着动。 唐止清楚自己没有眼花,就有些好奇地探出手,拿指尖碰触那片叶子。 凉凉的。 很柔嫩。 那叶子竟在一瞬间充满了活力般,颤抖着围着唐止的指尖打转,讨好般地蹭着,又有种欢欣鼓舞的味道。 唐止讶然地微微睁圆眼,随后嘴角翘了翘,觉得这小生灵十分有意思,于是不由自主地更加走近一步,前去逗弄。 只是还没过一会儿,那根细软的枝蔓突然绷直了。 唐止微怔,刚意识到不对劲要远离,枝蔓精准无误地缠绕他的手腕,勒紧,往拧成柱子的藤蔓上拉扯。 “Candi!” 薄晔离得近,恰好看到这一幕,眼疾手快地拽住唐止,直接扯断枝蔓。 那根断了的蔓条上下左右掀飞,又反复绷直,努力地挣扎着要攀附住什么,并且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簌簌”响动。 像是怒叫,又像是哀嚎。 薄晔勾着唐止的肩后退远离,没被碰到。 附近的人注意到动静,纷纷吓得跳开。 “卧槽!这东西是怪物吗?”一个矮个子男人惊叫,“还会抓人的?”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思考着说:“难怪叫常春藤监狱,这一场游戏的主题就是这个吧?” 薄晔从背后环着唐止,拉起他的手腕,将上面缠着的一圈常春藤扯下来,扔到一旁。 顾萌拿手电筒照去,地上的那截藤蔓迅速萎缩枯死,霎时间像经历了百年。 唐止白嫩的手腕上被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 薄晔心疼地反复揉按,轻拧眉,道:“以后别乱碰这些东西。” “抱歉。”唐止说,“这次大意了。” 藤蔓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缓慢地拖着尸体上升,回到掀开的天花板里。 在黑暗中就像一条扭动的巨蟒。 众人站在通道里,注视着藤蔓移动。 直到脏辫完全消失在上方洞口处。 御姐收回视线,道:“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被斧子之类的利器砍死的吧?”矮个子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冷颤,说,“那张脸都面目全非了,少说也有二十多道伤口。” “谁会拿斧子砍他?”御姐又问。 这次没人答话了。 不可能是常春藤。 大家都这么想。 离开通道时,矮个子男人踩到地上的一摊泥土。 他若有所思地踩了踩,接着悄悄地四下里打量。 看到角落里倒扣的花盆时,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 潘彼得是中饭前才醒的。 “我记得中间醒来过一次……”小少年坐在食堂里,委屈巴巴,想不明白,“后来怎么又晕了。” 薄晔淡淡道:“是梦里梦见自己醒过来了吗?” 潘彼得叹气:“晔哥我说真的。” 恩瑾单独坐隔壁桌,闷不吭声。 顾萌扒了两口饭,跟对面的薄晔和唐止说:“恩怼怼把魔方拼好了。” 薄晔“哟”了一声,端起还没来得及喝的冰苏打水,放到隔壁桌,说:“我们怼怼功不可没,辛苦了。” 恩瑾冷冷地瞥他一眼,显然很不喜悦自己的新绰号。 薄晔无视隔壁桌的目光,又问顾萌:“魔方完成后有提示线索吗?” 顾萌舀了勺土豆炖牛肉拌进饭里,说:“什么线索都没有。” 唐止歪头,道:“线索会不会藏在魔方里面?” 顾萌思考片刻,拌了拌饭,点头:“这个可以有,吃完饭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东西打开。” * 下午,所有犯人都在操场上放风。 潘彼得狗狗祟祟,遮遮掩掩穿越小半片操场,朝聚集在角落的四个男人走去。 走近了,他跟着蹲下身,从T恤衫里掏出一个小型槌子。 小少年脸红扑扑的,哼哼唧唧告状:“管理工具间的那个犯人摸……摸我屁股。” 薄晔庆幸:“还好没让Candi去。” “哥!!!”潘彼得想哭,“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薄晔撸了把他的脑袋,一笑,道:“干得不错。” 潘彼得这才宽慰不少。 顾萌接过槌子,拿手里掂了掂,一边拿出魔方。 “我真砸了?”他看了圈聚在一起的其他人,问道。 大家点点头。 顾萌将魔方按在地上,一手握着槌子找好角度。 正要敲下去时,魔方上浮现出一串金色的带光效的字—— “别这么粗暴,请温柔地进入我,充满我,打开我。” 众人:“……………………” 这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魔方。 顾萌将手抽回,嫌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说:“我下不去手,感觉跟S|M了一个魔方似的。” 其他人:“……” 魔方:“……” 五个人坐在梯形椅上。 恩瑾微微弓着背,将魔方打乱了重拼,拼好了又再次打乱。 自己跟自己玩。 薄晔懒散地仰面靠在椅背上,一手挡住阳光,自言自语道:“什么叫进入我、充满我、打开我……” 想了片刻,轻轻“啧”了一声。 坐正身体,有些烦躁地向后耙梳了一把头发,道:“不能再想了,脑子里全是Candi躺床上勾引我的样子。” 唐止:“……” 恩瑾手上一顿:“……” 潘彼得捂住嘴,眼神躲闪:“……晔哥这么骚的吗?” 顾萌:“……在骚这件事上,他还没遇上过对手。” 第68章 木曜日 就在顾萌几人一筹莫展时, 玩家中那个身高至多165的矮个子男人出现。 矮个男远远地就朝他们笑开。 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小区门口的水果店老板—— 挺啤酒肚,胯上拴一个脏腰包,整日里不是在搬货就是在削菠萝、砍甘蔗。 逢人就是一副笑脸,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浑身的市侩气,眼珠一转一动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精明。 矮个男搓着手走到梯形椅的侧面, 仰起脸看上方的五个人,嘻嘻哈哈地招呼一声。 视线转了一圈,在男人间挑了个明显好说话的,上前道:“我刚就在不远处,恰好看到你们拿了一个魔方研究,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小玩意儿啊!” 那明显好说话的男人就是顾萌。 顾萌回头看了眼恩瑾手上的魔方,不很热心道:“怎么了?” “是不是从花盆里翻到的?” “…………” 这话直接得令人毫无防备。 顾萌他们不得不正视起这个身高至多165、看他还得垂着眼的男人。 潘彼得怕自己坏事,扭扭身侧向一旁, 憋着没说话。 顾萌埋下头,一手慢条斯理地揉捏后颈—— 跟恩瑾睡过一晚的后遗症, 有些落枕。 “你知道些什么?”顾萌问,也不废话。 “我昨天跟朋友去了111房间,就是一楼最中央那个房间。”矮个男一手探进口袋里, 嘻嘻一笑道,“你说巧不巧?竟然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一个花盆, 土里还埋了一小本圣经。” 听至此,众人明白了大半。 面前的人同样掌握了线索,并且比他们早一步。 薄晔原本占了一整排的座椅,枕在唐止腿上晒太阳,听了矮个男的话后, 来了兴致,从椅子上放下长腿, 坐了起来。 “那么请问,圣经里有什么?”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扫了扫鼻梁,问道。 “书里夹了这个。”矮个男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牌。 那张卡牌有扑克牌大小。 因为距离远,顾萌眯了下眼看得更清楚点,只见卡牌上竖着一条条炭黑色的线。 更多的就看不明晰了。 “这是什么?”潘彼得先耐不住好奇心,双手撑在前方椅背上,勾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看。 矮个男此时却反手将卡牌收回,看了眼恩瑾手中的魔方,笑得满脸和气生财:“我们为什么不交换着看看呢?看两眼而已,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顾萌觉得可以有,一手伸向后方。 关于魔方的秘密,他们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线索,交换来看并不亏。 恩瑾坐在后排高处,淡淡瞄了眼伸过来的手,将魔方放到上面。 * 顾萌拿到卡牌后,薄晔、唐止和潘彼得聚到他身旁。 四人脑袋凑了一圈,一起看卡牌上的图案。 卡牌上一面是乳白色的底,画着黑色的几何线条。 “这……就是个装饰图案吧?”潘彼得猜测道。 “不清楚。”顾萌横着竖着看,没看出什么,便不予理会,将卡牌翻了过来。 另一面翻过来的瞬间,唐止凭直觉道:“最后的审判。” 卡牌正面是一副油彩画,背景是暗绿色的草地和淡蓝色的天空。 其间画了二十来人,乍一看都是男性躯体,全都没穿衣服,因此看上去是满眼的肉色和土黄色。 文艺复兴的风格扑面而来。 二十多人浓缩在一张小卡片里,密密麻麻显得拥挤。 “最后的审判?那是什么?”潘彼得不懂就问。 “是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里所作的壁画,描绘的是耶稣再临时对世界的审判场景。”唐止指了下卡牌上的画,解释说,“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整幅壁画分为四层,这应该是第四层的内容,具体在第四层的哪个位置我不确定。” “给这一张卡牌有什么用?难道要我们集卡吗?”潘彼得搔搔后脑勺,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以前干脆面也有集卡的活动。小学为了集齐一套水浒卡,我吃了十箱小浣熊。” 其他人:“…………” 难怪都说小学生钱好赚。 顾萌问:“……最后集齐了吗?” “怎么都差一张,就是集不齐。”潘彼得怪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花了我好多早餐钱呢。” 顾萌点点头,似真似假地说:“再吃二十箱就有了。” 唐止思考片刻,道:“我觉得潘彼得说得有道理,玩家们可能需要不断收集卡牌,最后凑齐一幅完整的壁画。” 见自己的猜测被认可,潘彼得羞赧地低下头。 心里是高兴的。 顾萌习惯性要听取恩瑾的看法,左右看看,道:“恩瑾呢?” 这时才发现男人不在身边。 潘彼得偏过头,朝阶梯上方努努嘴,悄声道:“一直坐上面没下来过。” 顾萌侧头看去。 就见恩怼怼小朋友板着脸,一个人中规中矩坐在后排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 这种小朋友顾老师见多了,每一届总能带到那么几个。 想融入集体又拉不下面子,因此小表情显得格外倔强。 顾萌见不得小朋友这么孤僻,朝他招招手:“有问题问你,坐那么远干嘛?” 恩瑾冷傲地别开脸,看向其他地方,低柔的嗓音又冷又酷:“有问题不会直接问?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坐这里就好。” 顾萌说:“……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恩瑾眼神动了动,微急。 我怎么就不可爱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心里尽管满地打滚,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抿着唇保持沉默,显得很无所谓。 “别管他。”唐止瞥了上方一眼,红色泪痣缀在左眼角,看起来既冷艳又漠然,“说不定他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恩瑾转回脸,拧起眉不悦地说。 受得了寂寞,却忍不了激将法。 “那么请你说出这一部分在壁画的哪个位置。”唐止两指夹住卡牌竖在半空中。 恩瑾起身,撩起长腿跨过一排座椅,抽出唐止手中的那张卡牌。 “这一部分画的是在审判中坠入地狱的人。”恩瑾看了一眼便明白,淡声说,“在壁画右下角的位置,占据整幅画面的九分之一。” 潘彼得惊了:“大佬!比例大小你都看出来了?” 恩瑾居高临下看了一圈四个人,冷哼一声,语气稀疏平常:“这还不容易?看不出来的都是没脑子吗?” 要多傲有多傲。 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薄晔:“……怼怼,你这样迟早要被打的。” 顾萌:“……我可能保不住你。” 唐止问:“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 * 矮个男拿到魔方后又是扭又是摁,捣腾了半天毫无反应,恨不得放地上敲两下。 笑容逐渐消失。 “你们这是什么线索?”矮个男有些不确定了,“真是从花盆里找来的?” “千真万确。”潘彼得将卡牌还给他,把魔方换回来,说,“只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矮个男:“……” 感觉吃了好大的亏。 矮个子男人失望离开。 顾萌转了转魔方,提议说:“要不然先放着,去其他地方看看?” 现在正是半下午的时候,阳光骄而不燥,晒得人有些犯懒。 “去文体活动室好了。”唐止站起身,一手扫了扫脑后的碎发,“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晚餐,正好楼下就是食堂。” * 文体活动室跟食堂在一栋楼里,一个上一个下。 主要是犯人集体娱乐以及看书看报的地方。 书架和报刊架沿墙摆放,角落还有一张乒乓球桌。 顾萌等五人到那里时,正看到小平头跟眼镜男围着一张桌子在研究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小平头和眼镜男回头望去,见是美男团后,又互相对视一眼。 “美男团”是玩家们私下里给顾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人取的代号。 因为这四个男人总是集体出没,各个长得都跟靠脸吃饭似的,走到哪都扎眼,所以大家印象深刻。 美男团里勉勉强强算上潘彼得,不过各方面跟男人们比起来差得远,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眼镜男见他们渐渐走近,拿着书的手要翻不翻,摇摆不定。 薄晔看出一些端倪,淡淡一笑:“不想透露就藏好了,你不主动说我们也没兴趣问。” 听了他的话,眼镜男反而不好意思,坦白说:“在书架那边找到一本圣经,里面夹了一张卡牌。” “卡牌!”潘彼得突然叫道。 随后看向另外几个男人。 透过眼神,大家似乎心里都有了谱—— 果然,游戏过程中需要收集不同的卡牌。 “我们正在商量这卡有什么用呢。”敞开了说后,眼镜男大大方方让开位置,将桌上的书展示给他们看。 顾萌走到桌旁,看到翻开的圣经上摆着一张乳白色的卡。 他拿起来翻看,却皱了皱眉,道:“空白的?” 唐止从他手中接过来,查看一遍,卡牌双面都是空的。 “不应该是这样。”唐止眨了眨眼,略显困惑道,“应该是一副油画才对。” “什么油画?”眼镜男听到关键信息,直接问他。 “最后的审判。”顾萌帮着补充。 之后又将从矮个男那里获取的信息说给他听。 眼镜男了然地点点头,却还是不解:“那为什么我这里搜出来的就是空白?” “干扰项。”薄晔半倚半坐在桌旁,凭着做网瘾少年那些年积聚的经验,说,“大概率是游戏中的干扰项。不是每次找到的线索都是有用的。” 众人想了想,纷纷觉得有道理。 “白高兴,还以为找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小平头摇摇头,将圣经合上,拿手里抛了抛,“继续找吧,这片区域还挺大的,要不然分工合作?” 男人们表示没意见。 * 顾萌在室内搜着搜着,来到报刊架前。 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三排架子上规整地摆着同一份杂志。 绿油油的封面,刊名跟园艺有关。 顾萌随手捞起一本,先看封面。 封面上印着五花八门的标题,大多是教人如何养花养草,交流心得。 顾萌没兴趣,没翻内页就准备放下。 这时,视线恰好掠过角落某个小标题—— “种子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重新将杂志拿起来。 * 顾萌叫上近旁的恩瑾和潘彼得,提前离开文体活动室。 走在去操场的路上,顾萌说:“杂草生根发芽时能顶开瓦砾、石块这种事听说过吗?” “有印象!”潘彼得抢着回答道,“是因为生命的伟大吧!即便是最渺小卑微的生命,也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所以能顶开压在上方的石头。” “愚蠢。”恩瑾嗤笑一声,“种子吸水膨胀,作用力撑开了缝隙,再加上根系生长应力大,是属于物理范畴的问题,跟生命伟不伟大没一毛钱关系。” 潘彼得:“……” 科普知识听得似懂非懂。 但知道自己被怼了。 顾萌瞥了一眼恩瑾,摇摇头,有种“孩子大了管不了了”的无奈。 “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他若有所思地说,“进入我,充满我,打开我……我觉得可以用种子试一试。” “你说在魔方里灌种子?”潘彼得惊奇地睁大眼。 顾萌点头。 恩瑾低头想了想,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三人来到菜铺地旁。 有巡逻狱警在不远处盯上了他们。 顾萌和潘彼得低调地垂下头,在铁网旁踢着地上的石子,假装无所事事。 跟街头等着同伙接暗号的小混混似的。 企图让狱警转移注意力。 恩瑾就不一样。 恩瑾非但不掩饰,还一个眼神把狱警怼了回去。 顾萌:“……” 是个狠人。 见狱警没再盯着他们,潘彼得隔着铁网对里面正在除草的老人道:“老师傅!帮个忙!” 不知道是不是耳背,老家伙好半天才转过头,目光迟缓地看向他们。 满脸褶皱,皮肤暗黑,神情十分木然。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慢腾腾地站起来,拖着脚步来到铁网旁。 “小伙子,什么事?” 这个NPC能交流。 顾萌心下微松,说:“能不能借一些种子?” 当然是“有借无还”的“借”。 他瞄了眼铁网另一边的工具箱,估摸着里面应该会有他们需要的种子。 上午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的种子生根发芽速度快得不正常。 能不能打开魔方,几小时内就能见分晓。 老师傅又在围裙上擦擦手,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却迟迟没有答话。 四周逐渐有人朝这边投来探究的视线。 为免打草惊蛇,顾萌抓紧时间道:“师傅,就麻烦您这一次,我们要的也不多。” 老师傅这才抬起头,隔着铁网看向他们,饱含风霜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 粗粝苍老的嗓音沉缓道:“那行,把你邮箱留下,下班回去后我发你。” “……………………” 三个年轻人这才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老头。 第69章 木曜日 老家伙给了一包种子, 兜在袜子里。 那袜子活像刚从煤堆里刨出来,乌漆麻黑看不出原色,直筒处缠绕打了个结, 种子就在其中挨挨挤挤。 或许是心里作用,看到颜色仿佛就能闻着迎风万里的老坛酸菜味儿。 特别酸爽。 让人难以下爪。 恩瑾这种有洁癖的, 看一下都嫌脏了眼。 就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松松垮垮站在铁丝网旁,望向别的地方假装看风景。 袜子从铁丝网缝隙里塞过来了。 顾萌逃避似的低头,踢踢脚边石子,对潘彼得道:“还不快拿着?” “啊?我拿?”潘彼得指了下自己,内心同样是抗拒的,因此不愿相信。 顾萌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潘彼得立即苦下脸。 他尖着两根手指把乌七麻糟的袜子拎了过来,吊在指尖挂着, 晃晃荡荡。 多挨一寸手都要烂。 小少年心里清楚,自己也就是帮大佬们打打杂的用处。 不过他生来性格好, 对顾萌又喜欢,顾萌让做这种小事,倒没什么怨言。 老家伙隔着铁丝网, 看潘彼得拿袜子的手法,笑了笑说:“袜子在箱子里搁久了才这个色, 原先还算干净。” 潘彼得听了松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拖住底部,拿手里抛了抛,又隔着脏兮兮的袜子揉捏松软的种子。 谁知老家伙在围裙上蹭蹭手,声音缓而苍老地继续补充:“我家老婆子也就连着穿了半个月, 另一只找不着后我才给拾起来装些种子。” “……”潘彼得瞬间五指僵直。 连着穿半个月叫还算干净? 爷爷你逗我呢吧! 顾萌见潘彼得脸都绿了,抿抿唇忍住笑。 他转而看向老人, 问道:“我们早上路过时,看见你菜地里的作物生长特别快,这包种子发芽的速度也那么快?” “一小时内生根发芽都不算什么。”老人笑了笑,满脸褶皱开出一朵菊花,道,“还有比这更快的呢。” 更快的是什么顾萌没兴趣细问,道了声谢后,带着冻着脸的恩瑾还有哭丧着脸的潘彼得离开。 * 回到囚室里。 潘彼得拿消毒液疯狂涮手,水流冲得哗哗响。 “阿西吧,这……”小少年洗了又洗,崩溃喊道,“哥!我的手好像有点痒,会不会是真菌感染!” “你那纯属心里作用。”顾萌忙着研究铺在桌上的种子,头也没抬地说,“差不多可以了,没那么严重,非洗脱一层皮才开心。” 潘彼得冲干净泡沫后,抬起手放鼻子底下闻。 鼻尖耸了耸,满满的消毒水气味。 但回想起那只污糟糟的袜子,酸爽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扭开水龙头接着洗。 桌上的种子很细,火龙果籽大小。 顾萌将八轴六面体魔方交错着转开,露出其中空隙,抓起一把种子往里面放。 “你觉得有可能撑爆魔方吗?”他随口问恩瑾道。 “注上水就没问题。”恩瑾淡淡回答,比顾萌笃定。 “希望方法是对的。不知道打开后会是什么……” 顾萌在两层空隙里装满种子,重新将魔方拧好。 一部分种子不可避免被磨得“咯吱咯吱”乱响。 复原后,魔方沉了不少。 顾萌拿着魔方搁桌上敲了敲,带到洗手台旁,挡开疯狂搓手的潘彼得,放到水龙头下浇水。 “哥,你闻闻,还有味儿没?”潘彼得执着于老太婆连着穿半个月的袜子,举着湿淋淋的右手往顾萌跟前凑。 结果被顾萌一个稍嫌麻烦的眼神给扫了回来。 潘彼得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呆在一旁,看着顾萌忙。 这一安静他就有心思发现,顾萌抄着水往魔方上面浇时,冷白肤色被水流冲刷得晶莹剔透,三条掌纹清晰可见。 那只手生得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就跟他本人一样柔软。 潘迷弟日常崇拜,顾萌哪儿哪儿都像是暖玉做的,真是赏心悦目得紧。 正欣赏着,一道高大身影毫无预警挡在面前。 潘彼得眨眨眼反应片刻,抬起头,就见恩瑾冷得可以冻冰棍的脸。 “哥……有,有事?” 面对那张俊脸,他也没有很害怕,就是情不自禁开始抖腿而已。 恰在这时,囚室门上一小方格子“刷”得从外面拉开。 “请1009号、1010号、1015号出列,有夜间巡逻事宜宣布。” 是米菲特有的甜美嗓音。 顾萌侧头看向门口。 门上狭小的长方形格子里仅露出一双眼睛。 甜美的女声含着笑意,可那双眼睛却是一片苍灰,冷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顾萌低头看了眼左胸前的口袋,边缘缝着一串编号。 他确认一遍自己的号码是“1009”,关了水龙头,甩甩手走向门口。 潘彼得着急忙慌地要跟上,想趁机摆脱怼在面前的恩瑾。 谁知恩瑾朝旁边挪了一小步,再次将他的路封得死死的。 眼见着顾萌走出去了,自己没人罩了,潘彼得欲哭无泪,央求道:“哥,亲哥,狱警叫咱们出去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呗。” 不想恩瑾抬起手,一根食指抵在潘彼得的脑门正中央,就这么借着指尖这点受力点,推着小少年到了墙边。 潘彼得只觉得被命运怼住了脑门,大张着眼,一动不敢动。 后脑勺贴着墙,额头戳着根手指,硬生生给纤细苗条的小少年挤出了层双下巴。 “我发现你这双眼睛总是乱瞟。”恩瑾的指尖用力了一分,低柔的声线华丽冻人,“这么不老实?需不需要我给你矫正一下?” 潘彼得又是惊吓又是冤枉,壮着胆问:“哥!我哪里不老实了?我哪里眼睛乱瞟了?” 恩瑾问:“刚刚在看什么?” 潘彼得冥思苦想,骤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顾萌的手?” 恩瑾冷哼一声,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说:“以后不许盯着顾萌看,每一寸皮肤都不可以。” 潘彼得:“……” 这是什么可怕的占有欲…… 小少年呆头呆脑,没有发出反驳的声音。 恩瑾觉得目的达到了,便松了手,淡淡地瞥他一眼,拧开了一旁的水龙头,微微弓着背自顾自冲手。 潘彼得看到,恩瑾将按过他脑门的那根手指冲得尤其仔细,捻了一遍又一遍。 潘彼得:“……” 跟他对待那只脏袜子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好卑微…… * 恩瑾甩甩手上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 潘彼得隔着一段距离跟上,闷着头思前想后。 他难得机灵一回,不确定道:“哥,你这么防着我,是不是因为……喜欢顾萌啊?” 恩瑾突然停下脚步。 潘彼得急急收住迈开的腿,差点就撞到他背上。 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男人高大的背影,内心又开始怵。 面对这位大佬时,他时常活得胆战心惊。 “哥?”前面的人就跟山一样堵在那儿,一动不动,潘彼得不得不唤一声。 “谁跟你说的?”恩瑾低柔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潘彼得扣扣脸颊,小声道,“傻子都看得出来吧。” “我怎么没看出来?”恩瑾偏头看向左边,展现给身后人半张侧脸。 看着大佬狭长眼尾下勾勒出的冷淡弧度,如同暴风雨前孕育着宁静。 潘彼得彻底闭麦。 他总不能回答,“那你真是比傻子还不如”吧…… 活得不耐烦要寻死了么? 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潘彼得和恩瑾同时朝声源看去。 顾萌站在门旁,偏着头往里面瞅了眼。 见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又在门板上轻叩两下,转回头时仅剩一线冷白色颈侧露在门框边。 “快点。”顾萌的声音听上去很淡然,没看他们,站在门边道,“大家都在外面等着了。” “哥,你没走啊!”潘彼得越过恩瑾,兴高采烈地冲向门边。 他不长记性地抱住顾萌一条胳膊,傻笑着像个考拉:“走走走,现在就走!” 走廊上,恩瑾跟在顾萌和潘彼得身后。 见潘彼得活宝似的腻在顾萌身边,这次倒是没介意。 反而是看着顾萌稍显沉默的背影,心情有些微妙。 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这么想着,突然地害怕。 仿佛前面有片火葬场等着他踏入的那种害怕。 * 顾萌、恩瑾和潘彼得三人到达一楼的警卫室时,另外五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其中就有薄晔和唐止。 扫视了一圈,还有那个齐刘海的妹子。 一共八个人,依次站在女警花面前。 米菲手中捧着档案夹对照了一遍,似是满意地点点头。 她接着双手背在身后,面朝大家说:“上半夜的巡逻是从夜里一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然后一组和二组换班,巡逻到凌晨三点结束。” “编号1009直到编号1012是第一组,守上半夜,编号1013到编号1016是第二组,负责下半夜,巡逻过程中要确保两个生活区都有人在,如果察觉到囚犯之间的任何异动,务必及时联系总控制台,无论是监控室还是警务室都有电话,大家可以随时使用。” “要说的就这些,其他的还有问题吗?” “哎?哥,我在你后面一位,我们一组哎。”潘彼得拎着左胸前的口袋,眼睛笑得弯弯的向顾萌展示,“真好,又可以一起了。” 统共相处两天不到,可他只要跟顾萌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虽然恩瑾、薄晔和唐止三位大佬也很稳妥,但他们跟顾萌相比,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三位大佬有一种“我是主角不会死,但身边配角都得死”的恐怖片主角既视感。 潘彼得私心里认为,这些人万万挨不得。 顾萌看了一眼他口袋上的编号。 果然,潘彼得是1010,就在他后一位。 第一组除了顾萌和潘彼得,还有薄晔和唐止。 就在大家互相确认小伙伴时,一道低柔嗓音响起:“我有问题。” 其他人立即停止讨论。 米菲朝最角落的男人看去,歪着头甜甜一笑:“1015,请问有什么问题呢?” 恩瑾淡声道:“我要换到上半夜。” 米菲摇摇头:“这样不合规则。” “那就把规则改了。”恩瑾微微扬起下巴,酷到没朋友。 众人:“……”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刚的玩家。 米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都没说出口。 像是被谁强行禁止了说话般,一张笑脸忍得有些僵硬。 “1015,能说下原因吗?”米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话都显艰难。 恩瑾挑着眼尾瞥她一眼,轻飘飘道:“凌晨两点到三点是胆排毒时间,我需要休息。” “……………………” 妈耶,还是位养生大佬。 米菲的笑脸更僵硬了,僵硬到近乎扭曲。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她不想拒绝,而是那个否认的“不”字怎么都吐不出来。 “那我们这组不就三个人了?”齐刘海妹子见女狱警没答话,以为是默认了,左右看看,显得不乐意,“不行!得从第一组调一个人过来,你们谁过来?” 潘彼得死死抱住顾萌的胳膊,就差挂在他袖子上了,疯狂摇头。 薄晔和唐止两夫夫自然是不可能分开的。 顾萌从潘彼得怀里费劲地抽开手,扯扯歪掉的衣领,无奈地说:“我去吧。” 恩瑾:“不行!” “……” 谁都没想到恩瑾拒绝得那么干脆。 米菲收起平日里甜美的笑脸,哼了一声冷嘲热讽:“就你事多。” 众人:“…………” 看看,温柔可人的NPC都给气崩人设了。 薄晔“哦”了一声,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怼怼是想跟顾萌一组。” “……我没有。”恩瑾说是这么说,耳根却可疑地红了。 顾萌看他一眼,笑着戏谑道:“那么想跟我一个组,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不是。”恩瑾说。 “既然不是那就回二组吧。”米菲逮着机会就添乱,眯眼笑道,“不然就是承认了。” “……”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承。 恩瑾选择当个孤独的傲娇。 但心里就是好他喵的气。 想挠墙。 * 晚间八点,潘彼得洗好澡后,跟着顾萌回到囚室里。 睡衣是中袖和长裤,棉质的,很宽大,罩在身上感觉还不赖。 潘彼得伸着懒腰走入房间内,经过角落的桌子时,听到细微的“哔啵哔啵”声。 奇怪地侧头一看。 桌上的魔方不知何时已经四分五裂,从里面生长出一团绿茸茸的嫩芽。 “顾萌!”他惊喜地叫道,“魔方开了!” 因为先前就有了大致估计,所以当他们扒开绿芽,在其中发现一张卡牌时,都没怎么惊讶。 “这上面的又是什么?”潘彼得看到正面的那副油彩画,忍不住问道。 顾萌拎着衣摆擦掉卡片上的水珠,递给恩瑾:“看一下。” 恩瑾接过后,瞄了一眼,道:“壁画的左上部分,背着耻辱柱的天使。” 他又将卡牌翻转过来,看到了后方的几何线条。 “这些线条跟下午看到的那张牌上是一样的吗?”潘彼得继续问,什么都看不出。 什么卵用都没有。 “不是。”恩瑾很确定,“不同的线条。” “这里好像有个红点。”顾萌指了下卡片上某处,道,“上午的牌里没有吧?” 恩瑾盯着那些线条若有所思,道:“没有。” 潘彼得叹息一声,说:“要是能把那人手里的那张牌也搞来就好了,凑一起说不定还能看出点什么。” 顾萌说:“这局游戏里的线索是需要拼凑的,明天问那人要来看看,他应该不会拒绝。” 潘彼得想了想,眼睛亮闪闪的,充满希冀道:“哥,是不是找齐一定数量的卡片,这场游戏就能通关了?” “说不准。”顾萌摇摇头,说,“游戏里,什么稀奇古怪的通关方式都有。” “咦?”潘彼得看向一旁,悄声问,“恩怼怼在做什么?” 两人谈话间,恩瑾已经半蹲到一旁地上,拿着一个石子在水泥地上划来划去。 顾萌走到恩瑾身后,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看。 地上已经有了一条条白色的划痕。 “画什么?”顾萌问。 顾萌一接近,恩瑾就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清甜香味。 手上划着的线条陡然折了一小下。 有些心浮气躁。 喵的。 想舔。 “另外一张卡片的背面图案。” 看着渐渐成型的几何线条,潘彼得惊叹:“哥,那张图你都记全了!” 恩瑾扔了石子,拍拍手上的灰,没说什么。 顾萌解释道:“恩瑾过目不忘,给他一些颜料,米开朗基罗的画也能百分百还原。” 潘彼得就差顶礼膜拜。 地上画了两张图,呈对角。右上角的是他们手中卡片上的图,左下角的是下午看到的那张图。 都是一些有棱有角的线条,潘彼得看不出所以然。 却听恩瑾淡声道:“地图。” “啊?”小少年没反应过来。 恩瑾对着水泥地比划两下:“拼好了会是一张地图,现在还缺失很大一部分,不能确定方位。” 又指向右上角那张图上加重的某一点,道:“标红点的地方需要特别注意,那里肯定会存在些什么。” 顾萌笑了一下,低声道:“什么都逃不过怼怼的眼睛。”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肩窝处。 恩瑾犹豫着侧过头,才意识到顾萌离他很近。 顾萌半干的发梢有些滴水,落在了他身上。 脸颊上也滚着水珠,眉眼温润,唇色水泽,就像一块上好的玉石刚从水底捞出来。 恩瑾腾得一下起身,差点撞翻顾萌,当即决定:“睡觉!” 潘彼得觉得突兀:“现在就……” 恩瑾从上铺拿过自己的枕头,让到一侧,执着道:“睡觉。” 准备让顾萌先上去。 迫不及待想跟他挨在一起困觉觉。 顾萌擦了擦头发,没什么意见:“夜里十二点还要起来,先睡一会儿吧。” 潘彼得点头:“那行。” 说着爬进了下铺。 恩怼怼小朋友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站在铁柱子旁期待着,整个人几乎要雀跃了。 结果眼睁睁看着顾萌钻进了下铺。 恩瑾:“……” 顾萌躺好了,拉高被子,对木着一张脸的恩瑾道:“麻烦关灯。” 恩瑾的心情瞬间来了次蹦极,绑绳断了,跌到了谷底,摔得稀碎。 “你要睡下面?” 恩瑾眉一皱,语气不太好。 “有什么不对?”顾萌侧躺着看他,脸颊蹭了蹭枕头,“难道你想睡下铺?那我让你?” 恩瑾搂紧了枕头,安静了半晌,不自然道:“跟,跟我睡。” “为什么?”顾萌似乎是觉得好笑,半真半假道,“总是缠着我睡觉,你是不是喜欢我?” “……才没有。” 恩瑾瞬间萎了。 顾萌摆摆手,闭上眼:“关灯。” 顾萌是没看到,但睡在床里边睁着眼的潘彼得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好高兴的一个大男人,忽然就瘪了一下嘴,红了眼眶。 “……” 哥,你平时怼天怼地的,现在怎么就……委屈成这副狗样? 潘彼得匪夷所思地掖了掖被角。 然后就见恩瑾抱着枕头,拖着脚步走向门口关灯。 囚室里,灯光暗了下来,掩住一声浅浅的叹息。 从此,这座监狱多了个伤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十点更新。 第70章 木曜日 夜里零点整, 顾萌和潘彼得同时醒来。 没有人叫他们,也没有被什么吵到,就是莫名其妙地醒了。 “哥, 好困啊。”潘彼得打了个哈欠,眼里霎时泛起水花。 他傻坐在床上思想放空, 道:“但是又好像睡不着。” “可能是游戏设置成这样,守夜的人会在相应的时间点醒来。”顾萌揉揉眼睛,掀被子下床,声音还有些沙哑,“衣服不换了,等会回来接着睡。” 潘彼得挠着后背下床,一抬头,就看到上铺人睡得正熟, 一点没被他们起床的动静闹醒。 有些意外地发现,睡着的大佬少了平日里刻薄的表情, 安静得竟然可以称得上美好。 潘彼得歪着脑袋,觉得养眼,干脆就站在床边欣赏了会儿, 趁机醒醒脑。 恩瑾在狭窄的床铺里微微弓着身,脸搁在上铺边缘。 闭着眼时, 薄薄的眼皮弧度自然延展,眼尾上扫,一张帅气的脸蛋耐看得很。 潘彼得注意到,男人睡觉时还紧紧将枕头环抱身前不撒手。 不知怎地,这场景就让他想起抱着毛绒兔玩具的小孩, 看着很没有安全感。 潘彼得不自觉泛起一个傻笑,挠挠后背, 失了智般觉得恩瑾其实很软萌。 其实内心住了个小女孩也说不定。 潘彼得正不着边际地瞎想,忽而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一只手攀上恩瑾的面庞。 冷白肤色,玉一般的质感。 那只手顺着恩瑾的脸颊摸了一圈。 潘彼得呆呆地眨了下眼,看向旁边。 就见顾萌同样睡眼惺忪,侧颜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在确保什么一般摸了遍恩瑾的脸蛋后,顾萌没有立即放下手,修长的手指接着穿过恩瑾的头发,将鬓角往上的发丝往后抚了一把,袒|露出男人的额际。 潘彼得八月刚拿身份证,年纪小,对感情的事一知半解,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看出了些什么。 主要是顾萌的动作比亲吻还缱绻,看得人脸红心跳。 没办法将这两人往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方向联想。 此时,恩瑾在睡梦中神色微松,抱着枕头的力道也松开了些,不安感明显消散不少。 看着他们,潘彼得暗暗发誓。 这两个每晚睡前都要闹一回的男人之间要是没点什么,他把双层铁床蘸蘸老干妈吃了! “走吧。”顾萌收回手,声音里仍有些困倦,“就一个小时,应该很快的。” “哦哦,好。”潘彼得红着脸应话。 * 两人走出囚室,身后的门关上后,传来自动落锁的声音。 潘彼得回头看了眼,按按门把手,居然推不开。 想起昨夜里巡逻的哈维的惨状,感觉自己像被驱赶进了屠宰场。 就连周身的空气都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哥,这门……”潘彼得瞬间慌了,求助般地看向顾萌。 顾萌也注意到了响动,不过仅是轻轻拧了下眉,没发表什么看法,说:“等会小心点,先撑过这一小时。” 薄晔和唐止就在隔壁囚室,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夫夫俩也没换衣服,还是睡前纯白色的那套,大概跟顾萌他们一样,想着巡逻结束后回去接着睡。 四人聚在一起,站在走廊上合计。 规则说1号宿舍楼和2号宿舍楼都要有人在,他们只能两两分组行动。 唐止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二楼回廊,又看向角落上方的摄像头,脸色平静地问:“你们觉得这场游戏有什么陷阱?” 潘彼得浑身发冷,像一捏就死的小鸭崽,偎在顾萌身后,说:“游戏里还有陷阱?是不是踩了就得凉?” “不用那么紧张。”薄晔慵懒地斜倚在墙边,抬起一手揉了揉耳垂,安慰他说,“很多时候,不踩也得凉。” “……”潘彼得哭了。 晔哥,并没有很安慰好吗! 少年因为激动,纤细的小身板抖得更欢了。 顾萌回想一遍第一个死者的监控录像,没思考出什么头绪,说:“那个rapper青年死的时候,身后明显有东西。” 唐止点点头,在已知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猜测说:“那东西可能是随机找上门的,大家小心。” 潘彼得脸色煞白:“有……有东西?什么东西?” “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人。”薄晔淡淡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半夜里,潘彼得听得背后汗毛直竖。 * 薄晔和唐止去了另外一个生活区。 临走前,薄晔不太放心地对顾萌道:“带着潘同学可能会增加难度系数,实在不行,你们两个站在原地不要动。” 唯一作用就是增加难度系数的潘同学:“……” 可悲的是居然无法反驳。 顾萌朝他摆摆手,说:“知道了,你们也小心。” 顾萌和潘彼得本来是规规矩矩站在囚室门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他们珍爱生命,他们大胆认怂,准备就按薄晔说的那样,站在原地混一小时。 可是聊着聊着,两人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 顾萌靠在门边,猛地向下一点头,惊醒了过来。 恍惚间,刚刚似乎要睡过去。 眯了眯眼环顾四周,白炽灯都亮着,在寂静的夜里将回廊照得苍白。 顾萌侧头看向一旁的潘彼得。 小少年垂着脑袋,往前一磕一磕的,明显也是困极的样子。 “彼得。”顾萌强打起精神,推推潘彼得,将人叫醒。 “啊?什么?”潘彼得“滋溜”一声收起差点掉落的口水,茫然四顾, “我在哪儿?发生什么了?” 顾萌联想起两人的状态,站直身体,苦笑道:“不能消极游戏,不然会站在这里睡着。” 就像长久不操作,电脑就会进入屏幕保护暗下来一般。 闻言,潘彼得吓得一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也不傻,明白要是在这种环境下睡着,跟长眠就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离开囚室门口,结伴走在回廊上。 在二楼转了一圈后,果然不困了,但同时也发现,生活区里很安静,什么异常都没有。 “大半夜的,那些犯人能捅出什么幺蛾子?”潘彼得走在楼梯上,习惯了环境后,胆子也肥了不少。 他伸个懒腰,来到一楼,前后看看,咕哝道:“这里视野这么清楚,真有什么东西在,也是藏不住的把。” 顾萌警惕周身的环境,经过摄像头是都会抬头看一眼,避免走在死角处。 “真有什么东西,他们不用藏。”顾萌说,“在游戏的世界里,他们的存在都是合理的。” 潘彼得缩缩脖子,挨近顾萌身侧,道:“哥,你别吓我,聊点开心的事呗。” 顾萌看他一眼,笑了笑。 “哥,你笑啥?” “想起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胆子跟你一样小,被未知的东西吓得一惊一乍。”顾萌陷入回忆时神情不自觉柔和起来,摇摇头道,“不过因为身边有恩瑾,还有薄晔和唐止夫夫两,一路过来倒没摊上什么大事,基本全靠躺。” “顾萌也是这么过来的?”潘彼得惊叹,自发地靠上去搂住他一条胳膊,“完全看不出来,现在看你就觉得很淡定鸭。” “可能是被吓习惯了。”顾萌敛了敛神色,缓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同时也发现,总是那样是不行的……” 潘彼得看着他,明白可能是发生过什么事,促使顾萌不得不做出改变。 “我也要变得像哥一样。”潘彼得仰着脸看身旁人,乌黑的眼里像是有星星,“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不再怕,我会勇敢的。” * “咣当!” “妈呀!!!” 前方一声响动,潘彼得激动得嚎了一嗓子,整个人几乎原地蹦起。 刚发誓要勇敢做人的小少年再次缩成乌龟,将脸埋在顾萌手臂上,怂得没眼看。 顾萌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安慰几句,胳膊上拖着人朝前方走去。 卫生间门口,一个铁桶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小幅度摆动,里面还有一根拖把。 里面的水泼了一地。 潘彼得朝四周看看,空空如也,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被吓得肾上腺素飙升,又恰好到了厕所门口。 潘彼得看了眼地上的水,双脚微微内八,扭了扭,红着脸道:“我想上个厕所,马上就好。” 顾萌说:“去吧,门口等你。” 潘彼得朝厕所里光速探了一眼,朝顾萌紧张道:“哥,你可别走啊,我很快的。” 顾萌催促他赶紧进去。 潘彼得进去后,厕所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 “哥——你在吗——” 没过两秒,小少年拖着尾调喊道。 “在。” 顾萌回道。 似乎听到声音才放心,里面这才有了水声。 “哥——你还在吧——” 小少年一边放水一边喊。 顾萌差点气笑:“你要不要这么怂?” 水声放了有一会儿,一听就知道潘彼得有颗好肾。 顾萌正在门口等着,突然听到对面“刷”的一声。 下意识闻声看去。 一个过道之隔的囚室门上,长方形格子打开,黑洞洞间露出一双眼睛。 只有一双眼睛,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因此才备显诡异。 “喂,小伙叽,”眼睛说话了,“你过来一下啦。” 顾萌:“……” 他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燕珏的地雷。 慢了三分钟。明天上午十一点更新。 第71章 木曜日 见顾萌不为所动, 门上方格后的眼睛眨了眨。 “搞咩呀?小伙叽?”眼睛隔着门怒刷存在感,聒噪声不断,“你是不是不招呼我呀?你过来, 我有一个小小个要求拜托下啦。” 顾萌靠在墙边歪着头,一手抚抚颈侧, 眼神轻飘飘看向别的地方。 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门后的声音奇妙地混合了沙哑和浑厚两种特质,尾音总是拖着,怎么听怎么像歌神张学友。 但即便是歌神,也不足以吸引顾萌靠近。 眼睛在漆黑的长方形框里又眨了一下,突然一瞪,眼白部分陡然扩大。 “不理我?”跟着就骂人,“食屎啦你!” “……” 门后其实就是张沙雕熊猫头表情包吧? 眼睛:“大佬叫你你就答!show me your respect啦!” 顾萌终于看向他,不耐烦问了句:“咩事呀?” 被理会后, 黑暗中的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在笑。 大哥一看就是喜怒无常的人。 “小伙叽。”微微沙哑的声音放软了, 带着点哄骗的味道,“你过来,帮我拾下东西。” 过道不宽, 几步就能过去。 顾萌不胜其烦,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 这人能隔着房门骂上一整晚。 还是用粤语骂。 顾萌走到囚室门前,问:“什么东西?” “你看下面。”眼睛朝下方垂了一下,示意他道,“睇到那片叶子呀?” 顾萌低下头,果真在门缝边看到一片翠绿的常春藤叶子。 “你要这个?”他问。 “系啊系啊!”两只眼睛弯了起来, 沙哑的声音也跟着愉悦,“没它我睡不好的。” 可能是个恋物癖。 顾萌弯腰拾起, 转着叶子看两眼。 他见没什么奇特的,就从长方形框里将叶子投进去。 “可以了?”他跟那双眼睛对视,问,“可以睡觉了?” 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谢啦,你个扑街仔。” 顾萌:“……” 素质是真的差。 * 那双眼睛一直杵在方框后面,没有挪动的意思。 顾萌正奇怪还有什么事,背后响起潘彼得的声音:“哥,我好了,你在这儿干嘛呢?” “有个犯人事多……” 顾萌下意识回头,只是刚转到一半,从对面厕所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我好了,你还在吗?我现在就出来了——” 伴随着的还有水流冲手的哗哗声。 “……” 顾萌强行打住,半侧着头,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妈的,什么鬼。 前方门上漆黑的方形框里,那双眼睛弯了弯,半是沙哑半是浑厚的声音唤了声:“小伙叽?” 背后,潘彼得的声音变得幽然,几乎就是贴着他耳边说话:“哥……你在干嘛呢?” 顾萌身形不动,微微侧目。 余光里瞥见一张惨绿的脸,那张脸上的眼睛翻白,没有瞳仁。 “哥,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惨绿脸继续用潘彼得的声音说话,弱弱的听着很委屈,“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顾萌维持姿势不变,轻咳一声,“你是不是绿巨人他亲戚?” “……” 顾萌又补充:“还有轻微白内障?” 惨绿脸:“……” 顶上白炽灯迅速窜过强力电流。 撑不住地闪了两闪。 * 潘彼得上完厕所洗好手,甩甩手上的水珠,小跑着出去。 着急忙慌,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的。 “顾萌,我来……”他刚走到厕所门口,猛地扶住门框来了个急刹车。 结果没注意门口泼了一地的水,脚底一滑,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到地上。 屁股痛得像是裂成了两半,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紧紧咬住下唇,愣是没发出声音。 或者说,声音卡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来。 潘彼得惨白着脸,看到前方一个过道之隔的地方,站了两个人。 站在囚室门前半侧着脸的是顾萌,冷白的肤色被白炽灯照得有些森然。 一看状态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紧贴在顾萌背后的是个穿囚服的男人。 但潘彼得知道那绝对不是人。 有谁会后脑勺穿了一个洞并且汩汩流着血还能站得那么直! 有鬼…… 是真的有鬼…… 潘彼得吓哭了,哆哆嗦嗦咬着下唇,浑身一个劲儿地打摆,扶着门框撑不起身来。 他想去救顾萌,可现在就连吸两口厕所里的氨气都困难。 软得没屁点用。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囚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不一会儿,从黑暗里探出一条常春藤。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潘彼得看到常春藤顶上挂着一双人类的眼睛。 这诡异而超出认知的一幕差点把小少年吓昏古七。 “小伙叽,thank you啦。”那根常春藤也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声音,“嚯嚯”笑了两声,顶上的两只眼睛愉悦地弯起,对顾萌道,“最近熬夜,脱发严重,谢谢你把头发拾来还我啦。” 顾萌:“……” 敢情你把掉叶子叫脱发? 我他妈…… 早该看穿这就是一场执法钓鱼。 “哥……你进去吧。”背后的惨绿脸声音幽怨,怂恿着顾萌向前,“站累了,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 进去? 我看着像傻子吗? 顾萌盯着前方,喉结悄悄地上下动了动,稳住不慌。 潘彼得觉得那鬼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听不出是谁的,只是语音语调跟自己出奇地相似。 正常。 耳骨传声和空气传声有差异,他听不出来那鬼东西在模仿自己的声音也算正常。 潘彼得正想着,看到那个穿囚服的男人抬起一只绿得像是发了霉的手,眼见着要挨上顾萌的肩膀。 “顾萌小心!”潘彼得不管不顾喊了一嗓子提醒对面。 顾萌显然早有防备,身子一矮,躲过背后那东西的触碰,转身朝对面的潘彼得而去。 他捞起瘫在地上的小少年就向长廊另一边跑。 潘彼得狠狠打了两个趔趄,一路跌爬滚打地被拽着跑。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了,还微微靠在顾萌身上,活像个偏瘫的小儿麻痹。 “哥,哥,”潘彼得又是喘又是哭,慌得一批直抽气,“我的腿怎么了?它好像不是我的了,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啊,我的腿怎么不听我使唤啊?” 顾萌逃窜中不忘回头看一眼。 男鬼仍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佝偻着背,脖子转了标准的九十度望着他们的方向。 那双充满眼白的眼睛无比吓人,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接着,从打开的囚室门里密密麻麻爬出十几条常春藤,沿着走廊的墙壁朝他们这里蔓延,速度快得不正常。 即便是植物,此刻也充满了不善的意味。 顾萌心下有了猜测,监狱里的常春藤大概都受那男鬼支配。 昨夜里遇难的哈维大概率也是被男鬼砍死,然后又被常春藤拖走。 顾萌转回头,目测安全通道口离他们还有一半的距离。 这种情况下,拖着半死不活的潘彼得肯定会被追上。 “你能不能争气点!”顾萌费力地拽着人跑,咬牙切齿道,“再不快点跑都得被拖回去,明天我们就是一根藤上两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 许是顾萌将后果描述得太形象,许是联想起倒挂在藤蔓上的尸体。 潘彼得一个激灵站起来了,腿也不软了,人也精神了,迈着两条小细腿使劲往前跑。 顾萌心下微松,总算可以撒手放开他。 * 双扇安全门就在眼前,顾萌连忙拉开,率先进去。 潘彼得正要跟上,忽然一个前扑整个人趴在地上,发出惨叫鸡的尖叫:“嗷!!!哥!我的脚!” 顾萌回头,就见潘彼得左脚脚脖子上缠了一圈藤蔓。 常春藤大部队已经追到对面墙上了,即将爬到天花板上顺到这边来。 顾萌当机立断,一把攥住小少年的后衣领往门里拽。 拉扯间潘彼得差点被收紧的领口勒翻了眼。 好不容易将人拖进了门里,那根缠住脚踝的常春藤仍然执着地缠住不放。 顾萌额上浮现一层薄汗,冷玉一般的面上隐隐显出暴戾之气。 “小伙叽~” 慌乱间,顶上传来歌神的轻柔声音。 顾萌抬头。 那双眼睛在一根常春藤顶上欢快地抖动,不规则地转圈,道:“留下来,我们聊聊天啦。” “滚!你个走狗。”顾萌被他欺骗后表示没好感 ,冷声道,“祝你秃顶一辈子。” “……”那双眼睛停止转圈,倒挂着危险地眯了眯。 下一秒,突然暴怒道:“我顶你个肺啦你个衰仔!” 正要对着顾萌俯冲下去,面前的安全门猛然狠狠一摔。 “夭寿啦!!!” 眼睛被夹爆了一只,顿时血浆四溅,疼得破口大骂。 整根藤蔓似是痛苦地上下跃动。 门摔上时,潘彼得脚上缠着的藤蔓也被夹断了。 小少年连忙将瞬间枯死的枝蔓扯掉扔到一旁,连滚带爬地跟上顾萌。 * 两人在过道里拐了几个弯,匆匆忙忙刷卡进入了监控室。 潘彼得锁好门后,虚脱地背靠在门上,整个人滑落到地上。 “哥,我都快吓尿了。”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小心脏还在疯狂颤抖着。 抬眼却见顾萌一手撑在操作台前,微微倾着身看面前的几台电视屏幕。 “哥,你在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看录像。”顾萌按了几下空格键,随后自言自语道,“果然,画面都被屏蔽了……”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某个屏幕上有异动,偏头看去。 摄像头的视角里,一大片翠绿色覆盖过来,沿着墙壁攀爬,从一个屏幕里蔓延到另一个屏幕里,直到…… “它们来了。” “啊?”潘彼得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问道,“谁来了?” 话音刚落,靠在身后的门猛地被撞击了一下。 潘彼得整个人惊得窜起,转个身,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地不断后退,惊恐地望着门的方向。 门上的电子锁闪起红光,似是不堪重负地发出轻微的“滴滴滴”的鸣叫。 那扇门还在一下下受着沉重的撞击。 不仅如此,门缝里还探入了一小根软嫩的枝芽,软软地蜷曲着,伸展着。 像是细小的触手,又像是窥探的眼睛。 异常恐怖。 监控将门外的画面照得一清二楚。 拧在一起的常春藤几乎堵住了整条走廊,并且不断变化着形状。 一会儿像个拳头,一会儿团成了球状,不停撞击着监控室的门。 潘彼得缩在操作台下,紧紧抱住顾萌的腿,没出息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哥——我们怎么办呀——凉了,凉了呀!” 顾萌微微拧眉,一手撑在台子上,一手抹了把脸。 此刻想到的却是恩瑾。 如果恩瑾在,总会有办法。 如果恩瑾在,该有多好…… “还有多长时间?” 但此时身边没有最强王者,只有废铁一块。 他不得不保持冷静。 潘彼得“嘎”得一声停止哭泣,泪眼汪汪地望向对面墙上的时钟。 他抽噎两声,受到顾萌散发出的淡然气息安抚,在衣袖上蹭蹭眼泪爬起来。 他跟着冷静下来道:“十二点半,距离下一组上场还有半小时。” “不要慌。”顾萌揉揉眉心,试图稳住局面,说,“我们摊上大事了,慌也没用。” “……” 潘彼得嘴角抖动两下,又想哭。 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受到了二度惊吓。 * 门上突然传来“啪嚓”一声。 两人同时一惊,转头看去。 锁掉了下来。 微敞开的门缝里密不透风地挤着一团常春藤,锁孔里也钻入了一根。 正齐齐地朝着室内挣扎。 “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等不了半小时了……”潘彼得丧气满满,抽噎了一声,最后时刻忍不住煽情道,“很高兴认识你,哥,你是个好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虽然我才上线两天就要……”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下去,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死不了。” “……啊?”潘彼得闻声怔了一下,呆滞地望向顾萌。 “我说死不了。”顾萌拿过桌上的绿色电话,拨了几个键。 说是这么说,面色却是难得的凝重。 门上的缝隙又被顶开了一些,藤蔓攀附上了一旁的墙壁。 潘彼得不自觉扶着桌子后退,紧贴着顾萌而站。 顾萌抬抬手肘把他顶开一些。 碍着他打电话了。 “喂,你好,这里是常春藤监狱总控制台,请问有什么事?” 话筒里窜过“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陌生男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 潘彼得连忙侧头看顾萌。 就见顾萌手握电话,微微低着头,语气沉静道:“1号生活区发生异常情况,请总控制台速度派人前来处理。” 潘彼得这才想起,他们还能打电话搬外援。 “哥!”潘彼得瞬间活了,激动又崇拜地看着身旁人。 觉得这种时候还能想出办法的顾萌真是帅惨了! “具体是什么异常事件?”总控制台接着问道,“这里需要明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一打常春藤包围了。”顾萌长话短说,“堵在监控室里出不去。”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 这时,门口的常春藤挤入了一些,顺着地板试探着朝操作台前的两人爬来。 潘彼得拎起一旁的椅子,朝着那些藤蔓胡乱挥了挥。 没什么实际威慑力。 就是虚张声势。 电话那边没了反应。 就当他们以为是断线时,总控制台里的男人说:“抱歉,这个不算在异常事件中,不归监狱方管。” 潘彼得:“……” 闻言,刚冉起的希望又摔了下去。 心底拔凉拔凉的。 “啧。”时间紧迫,顾萌不耐烦,“那你们他妈能管什么?” “如果有犯人在夜里越狱或是受伤,汇报了监狱方会出面解决,但常春藤……抱歉,不在管辖范围内。” 潘彼得颓丧地垂下手,椅子倒在地上。 看来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哥,算了吧……” 小少年惨淡一笑,忽然间就看淡了生死。 主要是看不淡也得死。 还想说些什么,他看到顾萌的咬肌微微鼓胀了一下,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下一秒,桌角一个空啤酒瓶被捞了起来。 潘彼得怔了一怔。 不待他反应,闷响伴随玻璃破碎声同时在寂静的室内炸开。 “……” 潘彼得张了张嘴,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萌手中碎了一半的瓶子落了地,那只手微微颤抖,接着一把撑在了台面上。 “巡逻期间发现犯人受伤,编号1009,确认为异常事件……”台面上落下了一滴血,又是一滴,跟着掉落得越来越急,聚成了一小滩。 顾萌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盯着面前的电话眯了眯眼,视线越来越模糊:“请求救援。” 过了一会儿,没有答复。 顾萌声音渐沉:“我遵守了游戏规则……希望你们也是。” 等了半刻。 等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潘彼得看着顾萌额上血流如注,没一会儿就浸湿了半张脸。 暗沉的血顺着冷白色的脸颊蜿蜒向下,聚在下巴处又滴落。 画面不仅不感到血腥和恐怖,反而有种暴戾的美感。 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人,潘彼得还是第一次见,不禁给跪了。 心里奔腾而过的千万条弹幕疯狂滚动—— 萌总A爆了!!! * 恩瑾抵达医务室时,薄晔、唐止和潘彼得都聚在床边了。 顾萌盘腿坐在床上,脸色比墙还白,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白色上衣的前襟晕开一团不规则的血迹。 他正对着站在床尾的几人说着什么。 看到恩瑾进来,几人暂停了谈话。 “你不是要守夜?”顾萌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五分,是第二组的巡逻时间。 “守个几把的夜!” 恩瑾一进来就踢翻了一把椅子。 以示心情很好。 第一次听恩瑾爆粗口的众人:“……………………”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唐止跟薄晔交流了一个眼神,带着不明所以的潘彼得先行离开。 * 白色帘子放下来后,隔开的区域内就只剩恩瑾和顾萌二人。 “过来坐。”顾萌拍拍床铺,邀请道,“别站着了。” 恩瑾站在床边,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垂着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脸色要多冷有多冷。 浑身散发出一种昏天灭地的暴躁气息。 “你看我干嘛?”顾萌见他一动不动,一手撑住脸颊,微微挑着眼向上看他,“嗯?” 恩瑾被那眼神勾得心尖一颤。 为了不受他蛊惑,匆忙别开视线。 “跟我一组有什么不好?”他硬着声问,“偏要跟那个潘彼得混在一起,你看看,他能保护好你吗?” 顾萌低垂了一下视线,长睫毛动了动,平静道:“可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恩瑾气恼地看向他,觉得他固执又不领情。 顾萌歪了下头,反应过来,似是觉得好笑地问:“气得都快炸毛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吧?” “我看着像那么有闲心的人?”冷酷无情玉面小郎君恩瑾道。 “说的也是。”顾萌点点头,“那你在气什么?受伤的又不是你。” “……” 恩瑾顿时语塞。 傲娇就这点不好。 常常因为说的跟做的自相矛盾,从而陷入无法辩解的窘迫处境。 顾萌瞄了眼床铺,问:“真的不坐?” 恩瑾憋着气闷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望着对方有些僵硬的脊背,顾萌弯起眼微微笑了,显得尤其温柔。 “你不用担心,破了些皮,流了些血,医生说我没事。” “……我没有担心。”恩瑾硬着声。 “你也不要生气,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顾萌耐着性子安抚他,“有你在身边自然是好的,但规则就是规则,既然没分到一组,也无需强求,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万一那时候……”恩瑾身形动了一下,背对着顾萌僵硬道,“我说万一呢。” “没有万一。”顾萌声音含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摆摆手道,“安啦安啦,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事情都解决了。” 恩瑾突然转头看他,哽着声道:“你一定要我哭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 “……”顾萌愣了一下,看着他,渐渐放下支着面颊的手,坐直身体,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了?” 恩瑾薄长而上翘的眼尾透着粉红,在只开了一盏壁灯的室内,眼底泛起了浅浅的水色。 拧着眉,表情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反思一下,以后怎么才能避免这种情况。”恩瑾干脆放开了情绪,话也收不住了,“你受伤了倒是不觉得什么,身边人的感受有考虑过吗?” 顾萌头疼,抹了抹脸。 我他妈受个伤还要先关照身边人的感受。 人生艰难。 “你别哭。”他叹气,道,“有话好好说。” 这时顾萌才看出来,恩瑾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他受伤了,恩瑾似乎比谁都难过。 傲娇傲娇。 不仅要傲。 还得娇。 恩瑾娇气起来根本刹不住车,听了他的话,眼泪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顾萌没办法,朝他伸出手,逗小孩一样道:“顾老师抱抱,不哭了,男孩子家家的,哭鼻子多丢脸。” “……” 在这人面前丢脸都丢脸过了,再丢脸一点似乎也无所谓。 恩瑾没再坚持什么,转过身投入顾萌怀中,将脸埋在他颈间。 豆大的眼泪一下子就濡湿了顾萌肩上的衣衫。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恩瑾语气恨铁不成钢,闷着声哽咽道,“怎么总遇到这些事?” “……”顾萌心道,我也很无辜好不好。 揉揉恩瑾的头发,顺着他的意思道:“对不起,这么不争气,给你丢脸了。” “你知道错了吗?”恩瑾吸了吸鼻子,道,“知道不跟我一起行动的后果了吗?” “……知道了。”顾萌即便内心不认同,但嘴上还是先哄着。 恩瑾终于放松了身体,显然是满意他的回答。 被顾萌抱着,揉着,周身都是松软的甜香,恩瑾这才不得不承认有多喜欢这感觉。 又想起这些天遭受到的冷遇,因为顾萌忽上忽下的情绪,为他担惊受怕的心情,不禁有些埋怨。 “我本来可以很快乐的……”他哑着声,泪花在眼里打转。 顾萌捏了捏他的后颈,没当回事地“嗯”了一声。 恩瑾接着怨道:“都是男人害了我。” “……………………” 了不得。 了不得。 这是被渣过多少回,才会有这么痛的感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氧化碳菌的地雷~ 明天会更新,可能会赶在傍晚六点前。 (每天只要说一句,就能督促自己日更。) 第72章 木曜日 整幢医务大楼里没有半点人声。 鬼气森森的。 就连值班的护士都不见了踪影。 恩瑾惯常是不怕的, 鬼见了他反而要抖上三抖。 顾萌忙着安抚突然娇气的恩瑾,就没了观察周围气氛的心思。 角落的阴影里,一只眼睛眨了眨, 带着仇视和愤懑的意思,再次缩回暗处。 攀附在墙上的常春藤小心翼翼地往天花板上收缩, 发出窸窣响动,只是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 像一条在沙漠里安静猎食的响尾蛇。 顾萌仍旧坐在床上,双手捧住恩瑾湿漉漉的一张脸,用掌侧将他脸上的水渍往两边推开。 “心情好点了吗?”他嗓音温和地打趣,“怼怼小朋友?” 恩瑾俊脸通红,湿哒哒的眼睫扇了扇,眼睛别扭地朝左下方瞥。 反正就是不愿正视对面的人。 因为哭过,恩瑾的薄眼皮上透出一层樱花色的淡粉。 垂着视线时拉伸了眼尾弧度, 可能是还挂着泪珠的缘故,此刻看上去倒不显出薄情, 竟意外地可怜又可爱。 顾萌看着这样的恩瑾,忽然手痒,暗中捏住他两边耳朵揉了一把。 “回去吧?”他放下手, 提议道,“囚室里好歹安全些。” 在医务室这种地方睡觉, 心里总觉得没着没落。 恩瑾点点头,转过脸时悄悄歪了下头,在肩上蹭了一把眼泪。 * 顾萌没想到会被恩瑾一路抱回去。 公主抱。 恩瑾抱着一个大男人,全程不带喘息,从容不迫间仿佛只是捞着一片叶子。 可见臂力、腰力是何等的怪物。 眼见宿舍楼就在前方, 顾萌拍拍恩瑾的肩,继续好言好语地跟他打商量:“放下来行不行?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公主, 要什么公主抱?” 昏暗的路灯下,恩瑾冷哼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可不就是。” ……我的公主。 总是被恶龙抓走的公主。 还固执地不需要骑士…… 想着想着,没出息地把自己给闹红了脸。 好在夜色暗淡,掩饰住了某人的纯情。 “你说什么?”顾萌没听清,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腿,执意要下地。 谁想恩瑾颠了他一下,低下头有些凶恶地威胁说:“再吵?再吵堵上你的嘴!” 顾萌:“……” 你这是什么糟糕的霸道总裁台词。 再说…… 你倒是堵啊。 借你个胆子你倒是堵啊! 躺靠在恩瑾的臂弯里,顾萌内心嘀咕一番。 自暴自弃地脑袋向后仰。 随他去了。 * 恩瑾抱着顾萌走进宿舍楼里,迎面遇上另外三个今夜巡逻的玩家,都是一副刚准备上楼的样子。 齐刘海妹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道:“你们这是……” 看到一个帅哥打横抱着一个美男,妹子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探究意味十足。 顾萌被她盯得脸烫,悬空的小腿不自觉上下摆了摆,支吾着对恩瑾道:“我……好多了,不晕了,可以下来了。” 恩瑾看出顾萌的窘迫,难得的善解人意,在人前将他放了下来。 过程小心翼翼,就跟放一尊琉璃似的。 “巡夜时摊上事儿了,受了点伤。”顾萌指指额上左三圈右三圈缠着的纱布,朝对面三人解释,“你们今晚还顺利吗?” “我听小潘说了你们遇鬼的事,听着怪瘆人的。”齐刘海想起不久前潘彼得绘声绘色的描述,像是觉得冷地双手环住自己,又回答道,“我们下半夜倒没发生什么,一切都顺利。” “那男鬼可能一晚也就出没一次。”另一个男人明显松了口气,没守住嘴,心里话都给吐了出来,“还好先被你们给遇上了。” 顾萌:“……” 面对这么不会聊天却又不带恶意的人,他真是…… 不知道说什么好。 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那个男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还站了位瘦高个的男人,犹豫着开口,“巡逻的时候总觉得有声音在叫我,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齐刘海和另一个男人不自觉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齐刘海磕磕巴巴道:“我……我其实也听到有人在背后叫我,不过就那么一次!当时还以为是幻听。” 另一个男人没说话,但通过表情能够看出,他也遇上了同样的怪事。 宿舍楼里白炽灯全开着,光线将空荡的走廊照得冰冷苍白。 连周身空气仿佛都比外面冻了好几度。 对面三人陷入了沉默,低着头兀自想着心事,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 “回去吗?”恩瑾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侧头问顾萌。 顾萌点了下头:“嗯,走吧。” 恩瑾上前,微微弯腰,似乎又想把顾萌打横抱起来。 惊得顾萌连忙一巴掌拍他肩上,瞪他一眼,又瞥向一旁三人,压着声道:“我自己走!” 上楼时,顾萌听到身后几人的交谈声。 “应该没事吧。”瘦高个说道,“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我以前也经常莫名其妙听到有人叫我来着。” “对对对。”另一个男人道,“而且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真被鬼盯上了,后果应该像刚刚那位一样才对,怎么也得弄个头破血流吧。” 顾萌:“……” 兄弟你是真不会聊天。 齐刘海犹犹豫豫的:“希望如此吧……不过我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人这么多,哪儿那么容易出事,今晚都累了,好好休息吧……” 随着距离的拉远,谈话声也轻了。 顾萌扶着栏杆,若有所思地慢慢朝前走着。 可很多事依然觉得云里雾里,想不透。 他拧了下眉,用手肘顶顶一旁的恩瑾,凭直觉提醒道:“如果晚上听到有人叫你,别理会,只管向前走,记住了吗?” 说不定一回头就是一张惨绿的脸。 “担心我?”恩瑾瞥他一眼,轮廓分明的侧脸又冷又傲,“还是先管好你自己。” 跟着心底小声补充:“你管好自己不出事就是帮大忙了。” 顾萌摇摇头,习惯了他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便也没再说什么。 * 隔日,守夜的几人普遍起得晚。 都是睡到中饭的时间点才起床。 相约着到了食堂,坐下还没多久,就看到玩家里那个眼镜男朝他们走来。 “听说了吗?有两个人不见了。” 一上来,就是个不详的消息。 顾萌和薄晔等人面面相觑,齐声问道:“谁?” 经了解,两个消失的男人同样是昨天夜里巡逻的。 室友关系。 昨天晚上,顾萌和恩瑾在回去的时候还见过他们。 先发现他们不见的是齐刘海的妹子,后来不少玩家留心寻找,毫无结果。 “目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出事了。”眼镜男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道,“但出事的概率会比较大吧,因为你们也是昨晚巡逻的,所以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萌回想昨晚的事,觉得那两人要是真失踪了,多半是因为男鬼的原因。 正要说些什么,隔壁桌坐下三个人。 “终于不是土豆炖牛肉了。”是矮个子男人的声音,道,“今天是烤牛肉?” “可能吧。”另一人附和道,“这孜然味还挺香,有口福了,刚想说这两天的菜都吃腻了呢。” 眼镜男回头看了眼,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 他对一桌五人道:“到饭点了,你们先吃饭吧,我不打扰了,有事大家下午再聊。” 顾萌等人点点头,跟他约定了大致的时间。 * 顾萌去窗口打饭,果然看到换新菜色了。 今天不再是土豆炖牛肉,而是换成了包心菜和烤肉。 他端着餐盘往回走,路过其他犯人的桌旁时,不经意扫了一眼。 却见大家餐盘里的依然是土豆炖牛肉。 经过几桌,看到的都是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奇怪。 顾萌回到座位旁,放下餐盘,说:“好像只有玩家换伙食了,NPC们依然是原来的菜。” 薄晔抽出一双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上下擦了擦,递给一旁的唐止,淡淡道:“这游戏终于知道要善待玩家了?” 潘彼得闻着孜然烤肉味,看着面前酥脆金黄直冒油的肉皮,简直要馋哭了。 他夹起一块四四方方的肉吹了吹,道:“这里伙食真不赖,我先开动了!” 顾萌正要拿起筷子,却见恩瑾盯着餐盘不动。 “恩瑾?”他唤了声,提醒道,“不吃饭?” 恩瑾仍然盯着餐盘,淡声说:“不是牛肉的纹理。” “…………” 一桌子人停下动作,看向他。 潘彼得刚把筷子塞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一口喷香的烤肉,茫然道:“啊?” 这时,隔壁桌一个男人突然顿了一下。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异样地动了动嘴,抬手从嘴里扒拉出一根半长不短的头发。 他拎着头发,嫌弃地皱眉:“这厨房的卫生也不怎么样啊。” 顾萌闻声,朝隔壁看了一眼。 此时又听身旁恩瑾道:“是人肉。” 餐桌上沉默半刻。 之后是筷子纷纷掉落的声音。 潘彼得朝旁边一弯腰,直接呕了出来。 隔壁桌三人仍吃得津津有味,矮个子男人喝了一口汤,道:“哎?你们说突然失踪的那两个人还能不能找得到?” * 潘彼得吐了个昏天地暗,脸色惨绿,奄奄一息,在房间里躺着不能动了。 于是没有参与到玩家们的集会中。 眼镜男的房间里聚集了十来个人。 顾萌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面色难看,大概是被中午那餐肉给膈应的。 他注意到齐刘海的妹子不在人群里,问道:“昨天巡逻的那个女生在哪里?” “她听说有两个人消失后,又在餐盘里被发现……”小平头回答他道,“受了点刺激,在房间里休息了。” 顾萌了然。 从昨晚的谈话中可以听出,妹子对自己的处境一直很担忧。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可能要致郁了。 薄晔看时间差不多了,开门见山道:“目前为止已经找出了两张卡牌,如果找全了所有的牌,可能会拼出一张地图,所以这场游戏需要各位的配合,大家今天有新的发现么?” 眼镜男摇摇头,说:“上午我们继续在文体活动室里搜索,又找到两张空的卡牌,其他的倒是没找到。” “有用的牌只找到两张,空白的却已经翻出三张了……”唐止背靠在门边,看着外面的走廊,自言自语地说,“干扰项会不会太多了?而且……设置干扰项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就在这时,人群间一个瘦小的女生举了下手,面色尴尬道,“其实……昨天我们也搜到不寻常的东西来着……” 眼镜男机敏地问:“你指什么东西?” “一张卡牌。”瘦小女生对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又向大家补充道,“在活动室管理员的办公桌上找到的。” 眼镜男叹气:“这种信息你应该早点说才对。” 瘦小女生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因为不确定有什么用……就没拿出来给大家看。” 御姐站在窗边,明显是不信任地嗤笑了一声。 瘦小女生的同伴从背包里掏了掏,拿出来的却是一个水晶球。 她在室内环视了一圈,递给靠得最近的眼镜男。 眼镜男将水晶球拿在手里看。 果真在水晶球的液体里看到一张漂浮着的卡牌,跟已有的另外两张的规格一模一样。 只是液体里充斥着很多絮状物,看不清卡片上的图案。 他没什么头绪,便将水晶球传给了薄晔。 薄晔把水晶球拿手里转了转,问那个瘦小的女生:“你们没想过把它取出来?” 女生道:“这……根本取不出来吧,水晶球是封死的呀。” 小平头摇摇头,不赞同地说:“既然把卡片放里面,肯定就有取出来的方法,找找底座有没有机关之类的。” 眼镜男推了下眼镜,学识满满:“或者搜搜监狱里有没有氢氟酸,可以把表层的玻璃给溶解了,这样拿出来也方便。” 矮个子男也加入了探讨,摸着下巴道:“我觉得可以找锯子先把底座给锯了,从底下把卡片抽出来。” 另一个男人又说:“我觉得不能轻举妄动,免得破坏了里面的卡牌,不过可以……” 大家一时间纷纷为如何取出卡片出谋划策,讨论得热火朝天。 薄晔将水晶球拿手里颠了颠,挑了下眉梢。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 水晶球摔地上。 碎了。 液体淌了一地。 众人:“…………” 薄晔蹲下身,从地上拎起卡片一角,拿空中甩了甩。 “这不就取出来了么?”他慢条斯理道,眼都没抬,“很复杂?” “…………” 原先争论不休的几人不自觉轻咳一声,看向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 第三张卡片为壁画的右上角。 画面中的天使背着十字架。 可惜的是跟前两张卡片的位置不连贯,因此凑一起依然看不出什么。 正当大家准备散去时,房间外,走廊里传来高分贝的尖叫。 “啊啊啊啊——救命啊——” 光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惧情绪。 小平头神色一凛,第一个反应过来:“糟了,是她!” 说着就冲了出去。 唐止离门口近,微微探身就看清走廊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生从某间囚室里推门跌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叫,似乎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女生便是那个齐刘海妹子。 齐刘海哭得涕泪四流,扑进小平头怀里不停尖叫,偶尔能听清她破了音的喊声:“他在那里!他在那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众人起初还不明所以,可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渐渐被恐惧的情绪浸染。 人群里,胆小点的姑娘都缩到了后排。 潘彼得这时也开了门,睡眼朦胧地抓抓后脑勺,显然是被惊叫声吵醒。 “发生什么事了?”他顺着走廊左右看看。 右手边的走廊上堵了一堆人。 左手边正好是齐刘海妹子的房间,此刻门敞开着。 他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往左边走了几步,好奇地朝房里看去。 就见正对门口的墙上爬满常春藤。 常春藤中间软塌塌地挂着一套囚服。 黑白条纹衫,黑色长裤。 潘彼得奇怪地“嗯”了一声,犯困地眨眨眼。 谁会把常春藤当衣架? 可看着看着,渐渐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潘彼得揉揉眼睛,定睛仔细一看。 发现领口上方垂挂着什么黄色的东西,同样是软软的。 两边袖口也束着那种黄色的…… 潘彼得走近几步,眯了眯眼,看清楚是黄色的…… 皮…… 人皮。 倒抽一口凉气,潘彼得瞬间心肌梗塞了。 他这时才看清前方为何物。 常春藤上挂着的不是一套衣服,而是一张套着衣服的人皮—— 从头顶到脚底,完整地被剥离的一张人皮。 * 游戏进行到第三天下午,众人才感受到这个副本满满的恶意。 这根本不是什么逃生游戏。 而是真实的“死神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连受到冲击的玩家们一下子变得束手束脚,大多数人暂且躲回各自的房间,不再贸然行动。 潘彼得作为一个孩子,受到了太多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惊吓。 此刻正抱着顾萌嘤嘤嘤哭泣。 就算后背被恩瑾盯出一个洞了也不肯撒手。 顾萌偏过头,将小少年的脑袋往旁边扒拉一下腾出些许空间,艰难地看向另外三个男人,说:“原先以为两个都被烤了,现在看来,又瘦又高的那个被剥皮了。” 唐止点点头,坐在床边,舒展着一条腿,看着一整面墙的常春藤像是在发呆。 他一出神,说话时就忘了语调起伏:“我想起一件事。” 顾萌:“嗯?” “最后的审判这幅画里,也有一张人皮。”唐止晃了晃搁在地上的脚,说,“使徒巴尔多禄茂因传道而死,死时被割下了皮,所以在画中他手上拿着的就是一具人皮,不过大师米开朗基罗将那具人皮画成了自己的脸。” 潘彼得泪眼朦胧地回头看去,哭到打嗝:“这么……嗝……残忍暴力的吗?” 唐止从常春藤上收回视线,淡淡道:“画中画了几位殉道的圣者,他们都是因传授道义而死,在最初的三百年间里,基督教徒们都是遭受打压和迫害的。” 恩瑾终于忍无可忍,沉默地拎起潘彼得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人弄到一旁,远离顾萌。 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到洗手台前冲手。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画里还有一个细节。”恩瑾低着头,仔细、反复地冲着碰过潘彼得的那只手,低柔的声线缓缓道,“另一位殉道者,圣劳伦斯,手上拿着的是烤肉架……” 提及“烤肉”,潘彼得呕了一声立即捂住嘴。 薄晔见青葱一样的小少年又是哭又是吐,受刺激不小,被折磨得都快崩溃了。 于是可怜他,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顾萌立即意会过来,问:“男鬼收割人头的方式是按照壁画来的?” 唐止慢慢地点头,道:“有可能。” 顾萌兀自嘀咕:“有仪式感地杀人,好变态。” 潘彼得捧着搪瓷杯,喝了几口热水压压惊,抽抽噎噎道:“还有什么死法,能一次性告诉我吗?我想有点心理准备。” 其他人:“…………” 少年,出息点。 * 晚上八点不到,生活区里就完全死寂了。 顾萌躺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全是昨晚的鬼怪。 潘彼得在床边打地铺,整个人缩成一小团,道:“哥,你睡不着啊?” 顾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小少年乌黑的眼珠子一转,说:“要不……我上去陪你睡?” 他其实也睡不着。 经历了这一天,少年他顶不住惊吓。 一个人睡地板上,总觉得床底有什么要趁着他睡着时把他拖进去。 谁知话音刚落,顾萌都还没说什么,上铺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你想都别想!” “……” 潘彼得卷卷被子,老实躺平,再无二心。 顾萌没理会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思考着说:“你们觉得111号房间里住了谁?” 想了想,又补充:“或者曾经住过谁。” 潘彼得摇摇头,没主意。 恩瑾低柔的声音从上方隔着床板传来:“一个曾经试图越狱的人,爱种花,会读圣经,可能也喜欢玩魔方。” 顾萌双手枕在脑后,抬起一脚撑在上铺床板上,笑:“怼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恩瑾说:“猜的。” 顾萌一笑,低声说:“听着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潘彼得缩在地板上插话:“这里住过谁,管理员那里应该都有名册或是记录的吧?” 室内沉默半晌。 突然,顾萌从床上坐了起来。 恩瑾听到下方动静,眼睛朝一侧瞥了一下:“想去看看?” 顾萌干脆掀被子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还是怼怼最懂我。” 潘彼得在被子里扭了扭身体,不甘不愿地哀求:“哥,这么晚了,睡觉呗,你不怕再遇到昨晚的男鬼吗?今晚好好睡一觉不好吗?” 顾萌起身拍拍睡衣上的褶皱,对他说:“你睡觉,我和怼怼去就好。” 恩瑾此时也从上铺跃了下来。 潘彼得蹭得一下爬起身,万万不愿意一个人在室内呆着。 开玩笑。 隔壁还挂着一张人皮呢。 * 管理室在一楼西北角。 虽然走廊里空荡荡的,但几人还是倍加小心地摸到了门口。 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以免打草惊蛇。 顾萌拿出金方的万|能|卡,在门上刷了一下后,带着身后两人走入管理室内。 顾萌打开房间里的一盏灯,环顾一圈后,在角落的一个立柜里看到一排排的档案夹。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柜子 ,说:“先从那里找起吧。” 潘彼得因为带着做贼的心思前来,整个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咬着手指看向门口,压低声道:“哥,不会被狱警抓住吧?抓住了会不会被拖出去枪毙?” “不会的。”顾萌没当一回事,走到柜子前,不在意地说,“这个时间点肯定没人来。” “咯噔”,“咯噔”,“咯噔”。 谁知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了缓而轻慢的高跟鞋声。 顾萌:“……” 恩瑾:“……” 潘彼得骤然瞪大眼,急得乱窜:“哥!说好没人来的呢!” 监狱里能穿高跟鞋的只有女狱警。 来人多半是米菲。 顾萌“啧”了一声。 他还什么都没干。 潘彼得这张乌鸦嘴。 “先躲起来。”顾萌决定道。 潘彼得在原地打转,慌得一批:“躲哪儿呢?空间这么小!” 恩瑾最淡定,目光扫视一圈,干脆利落地按着潘彼得的脑袋往下压。 潘彼得脖子一崴,差点交代了。 “哥!” 恩瑾辣手摧嫩葱,把小少年按到了办公桌底下的一小方空间里。 顾萌正在找适合自己的位置,不想被恩瑾拎住了后领口。 正在发愣间,就被甩进了一旁的衣柜里。 恩瑾关了灯,跟着蹲进了衣柜,带上柜门。 顾萌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在狭小黑暗的衣柜里动弹不得,于是微微推着跟他几乎贴一块的恩瑾。 “你去别的地方!”他压着嗓道,“挤不下这里!” “嘘。”恩瑾瞬间挨近,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门锁“滴滴”两声。 高跟鞋走了进来。 “啪”的一声,柜门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线光亮。 外面的灯打开了。 “……” 顾萌这才不得不消停。 * 高跟鞋的声音在室内来回晃了一圈,听着十分闲散,有些漫无目的。 顾萌好奇,眼神示意恩瑾松手。 待恩瑾松开后,他透过缝隙瞄向外面,恰巧见一双裹着黑丝的小腿经过。 那双小腿修长笔直,在黑丝的提升下透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是个男人都能被吸引。 连带着,那人踩着高跟鞋走动时,一下一下仿佛能踩在人心上。 有点心动。 顾萌默默移开视线,后脑勺抵在柜壁上,暗叹:“好腿。” 前两天怎么就没发现米菲的腿这么好看? 没过两分钟,门再次被推开。 顾萌和恩瑾不禁对视一眼。 “警官,听说你找我?” 听到来人的声音,顾萌微微睁大眼。 薄晔! 薄晔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他在恩瑾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外面的高跟鞋声再次响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沉默,偶尔响起轻微而诡异的窸窣声。 “你别这样……” 薄晔突然拒绝道。 说是说拒绝,但因为嗓音里含着沉而懒的笑意,一听便知心情是享受的。 顾萌神色跟着复杂,总觉得接下来,薄晔要干些对不起唐止的事。 恩瑾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处,皱了皱眉,悄声道:“薄晔这个渣男要搞事情。” “……”顾萌无法反驳。 “怎么?”外面,薄晔语调慵懒,带着些调|情的意思道,“你这是要鞭笞我?” 随着话音落下,“啪”的一声皮鞭击打声在室内响起。 过于清脆,以至于顾萌后背都颤了一下。 跟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恩瑾听出外面二人在干的是什么勾当后,忍不了,准备推门出去制止薄晔的不轨行为。 顾萌看出了他的意图。 虽然觉得撞破了尴尬,但为了唐止着想,内心并不反对,于是就没有制止。 就在恩瑾一手挨上柜门,正要使力时,房间里响起另一道冰冷而又清冽的男音。 “跪下。” “舔|我。” 恩瑾:“…………” 喵? 顾萌:“…………” 我他妈……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红着脸别过脑袋,心底“艹”了一声。 误入薄荷糖夫夫的片场。 比撞鬼还不幸。 此时,房间里感到崩溃的不仅是他们俩。 潘彼得抱着脑袋缩在桌子底下,看着前方的黑丝美腿以及跪下的薄晔,泪流满面。 他还是个孩子。 他为什么要看这些? 为什么?啊?! 谁来救救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凉君,冰糖木糕的地雷~ 明天晚上十一点更新。(不要在意时间,我只是想表达日更的心情,时间真的不好控制。) 第73章 木曜日 潘彼得打小心思单纯, 今年刚到十七岁。 A片听说过,但没正儿八经看过。 钙片? 他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种双男主动作片。 可能是老天怜他爱他,想叫他开开眼, 所以他这次误打误撞占着的位置实在妙。 桌子底下的视角那叫一个开阔。 向上能看到唐止矜贵骄傲的脸,向前能目睹薄晔跪在地上臣服的姿态, 再远一点能望见对面靠着墙的衣柜。 柜子里关着顾萌和恩瑾。 简而言之,房间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 潘彼得缩在黑暗里,红着脸,听着夫夫两人之间充满羞耻感的对话,整个人快被臊得冒烟。 他一会儿捂眼,一会儿捂耳朵,一会儿又焦急柜子里的两个哥哥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大家就要这么躲在暗处欣赏一场活春宫? 好变态。 好猥琐。 好刺激。 小少年脸上“腾”得一下又烧热了几度,整个人混乱得不行。 * 薄晔和唐止已经入戏, 夫夫两人无论干什么都配合默契。 在Cosplay这种事上更是将默契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本就不大的房间里竟然塞了五个人。 此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落入了现场三位不太热心的观众眼里。 从桌下和柜子两个位置看去, 唐止的装扮可谓是禁欲系的典范。 藏蓝色制服外套的衣领翻折得规规矩矩,露出里面一截白衬衫领子。 扣子直达顶端,半掩半包裹住精致的喉结。 肩上有暗红色的肩章, 耷拉着细金链子,微微晃荡着挂在衣襟扣子上。 左胸前别着两枚徽章, 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威严和不可触碰。 但是警帽却是倾斜着戴在头上,又散发出一丝放荡不羁和玩世不恭。 再看规规矩矩的小西装式外套下,是一条不及膝盖长度的窄裙。 唐止虽是个身高过一米八的大男孩,但天生骨架细而精巧,穿裙子也不觉得突兀, 反而能穿出女人没有的英气。 那双引人瞩目的双腿自是不必多说。 裹在黑丝袜里,是个男人都想顺着腿部曲线摸一把。 在三双眼睛的紧紧盯视下, 薄晔也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薄晔伸手刚有所动作,顶上就传来冰冷且不带任何起伏的声音。 “编号1011,谁允许你碰我的?” 薄晔顿了一下,垂下眼睑,掩住眼底宠溺的笑意。 他顺从地放下手,依然跪在地上,仰起面看向上方明显在刁难他的人。 “抱歉。”薄晔淡淡道,“因为警官你太骚了,我一时没忍住。” 桌子底下,潘彼得曲着腿,小心翼翼地深吸气。 心道:咱也不知道薄晔说的是啥话,咱也不敢问。 就是莫名臊得慌。 听的人脸都要烧起来了,说话的人却是泰然自若。 唐止此刻正靠坐在桌子边缘,漂亮的两条腿交叠而站。 闻言细致地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身前的人。 盯着看了会儿,唐止用手中的皮鞭顶了一下帽檐,放下交叠的长腿站好。 他微微躬身靠近薄晔,用粗糙的鞭子顺着英俊的侧脸滑来滑去,语气冻得能刺穿人骨:“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唐止身上有种自出生起就带着的贵气,睥睨着看人时简直像把对方踩在脚下。 高不可攀。 又引诱着男人将他折下。 那捆鞭子恰好滑到唇角,薄晔微微偏过脸,蹭了蹭鞭子上粗糙的纹路,眼睛却直白而灼热地盯着离他极近的唐止。 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编号1011。”唐止一贯清亮的眼眸此刻暗了暗,冷若冰霜道,“你的眼神让我感觉到了冒犯,请你收起那种眼神,然后从这里滚出去,我反悔了,今晚不需要你。” “唐警官。”薄晔低沉地笑,不畏对面散发的严寒气息,还是看向了对面那截吸引人的小腿,“我是你的专属囚犯不是么?除了我,今晚你还能需要谁?” 看着看着,薄晔再次不安分。 “就不怕我废了你的手?”唐止用鞭子拨开他的手,从头到尾都没跟薄晔有过肢体接触,仿佛碰一下都嫌脏,“你再不走,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薄晔突然攥住唐止的领带,将准备直起身的人再次拉近。 “警官,我能保证会发生什么。”领带在手掌上饶了两圈,薄晔面对面跟对方离得极近,声音越来越低,缱绻而缠绵,“我保证把你……” * 衣柜里,顾萌捂着眼,脑袋朝柜子里侧耷拉着。 整个人彻底佛了。 那对夫夫迟迟不进入主题,一个劲地对着骚,发展剧情发展得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还要玩多久,估计没一两个小时出不去。 正在独自想着事,顾萌感到颈侧拂过诡异的灼热气息。 他怔了怔,放下搭在眼皮上的手,转过头。 直接撞进某人又湿又热的目光里。 顾萌心中一跳,不自觉撑住底下木板往后靠了靠。 不怪他想太多,主要是那眼神太具侵略性,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可衣柜里空间就那么点大,塞进两个男人已经是极限了,几乎要撑满了,根本没多余的空间容顾萌后退。 结果他依然跟恩瑾紧紧地面对面贴着。 恩瑾的呼吸明显急了很多,偏着头,鼻尖有意无意地触着顾萌白玉一般的颈侧,又似乎在嗅着什么。 跟条大狗似的。 顾萌忍不住了,道:“怼怼,你后面去点,喘不上气了。” 闻言,恩瑾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地抬起一手,撑在顾萌颊侧的柜壁上。 顾萌浑身紧绷了一下,现在才意识到处境是多危险。 “你干什么?”顾萌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听外边。” 恩瑾说话时的气息尽数喷在脖颈上。 顾萌敏感地歪了歪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桌椅乱撞后,迫不及待的喘息声终于响了起来。 有唐止的,也有薄晔的。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现场Live时又止不住地尴尬。 更别说是跟恩瑾一起听。 感觉跟组队看小黄片一样。 顾萌艰难地抽出手,抵在恩瑾肩上。 以为恩瑾是在抱怨,便安抚道:“再等等,他们结束后就出去。” 恩瑾却贴在他耳边说话,低柔的磁性嗓音直接炸开:“可我压不住枪了。” “……” 顾萌沉默了好一会儿,忍受着恩瑾在他耳边颈侧的骚扰,脸上火烧火燎的,道:“你要不然先睡一会儿?” 这话其实没什么卵用,跟“多喝热水”一个意思。 这下轮到恩瑾沉默了。 这种情况下能睡着? 是不是不把他当男人看? 两人正在僵持着,柜门“嘭”的一声突然被什么撞上了。 柜子里的两人同时侧头看去,原本残存的一线光亮也被遮了个严实。 还不待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柜子都开始诡异地晃动起来。 “……………………” 黑暗中,顾萌和恩瑾眨巴着眼对视,被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 柜子里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尴尬以及火热起来。 * “阿嚏!” 夫夫二人正在干柴烈火之际,室内突兀地响起一声喷嚏。 薄晔和唐止一惊,对视一眼,反应迅速地低头整理衣服。 两人脸色俱是涨得通红,难得显出几分慌乱。 薄晔焦躁得近乎爆炸,提裤子时忍不住低低地“艹”了一声,可见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薄晔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衬衫,利索地套上后直接走到办公桌前。 紧接着,他趴在地上,长臂一伸,就把桌底下的“偷窥者”给捞了出来。 潘彼得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嗨……嗨,晔哥。”潘彼得嗡嗡嗡道,低着头不敢直视堵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双手放在身前都快绞成麻花了。 薄晔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他一番,磨磨牙,从后牙槽里往外蹦字儿:“你在这里藏多久了?” 唐止胡乱整理好衣服,躲在薄晔身后。 脸蛋红得像是能滴血,眼睛也红。 他将额头抵在薄晔后背上,低垂着视线,看着像要自闭了。 “就……也没多久。”潘彼得小心翼翼挑拣着用词,视线左右游移,抠抠脸颊道,“比你们早到那么一分钟而已。” 意思就是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 薄晔气得笑不出来,低头揉揉眉心,隐忍着似乎要发作。 潘彼得见他脸色不对,求生欲极强,忙不迭地补充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晔哥你信我!一开始是来找资料的,然后以为狱警来了才藏的,谁知道是你们在打……” 潘彼得倏地捂住嘴。 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打炮么?”薄晔冷笑一声。 他余光里瞥见唐止脚上没穿鞋踩在地上。 高跟鞋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薄晔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将唐止抱到腿上。 他见黑丝袜早被撕得破破烂烂,就拿起外套盖在唐止腿上。 做好这一切,薄晔一手撑在扶手上抵住唇,歪斜着看站在眼前的潘彼得。 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 潘彼得觉得自己快缩成尘埃了,在大佬的盯视下冷汗涔涔,怂得连眼都不敢眨。 “晔哥,我其实看不懂……也听不懂……” 小少年垂死挣扎。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引得薄晔沉沉叹息一声。 “这样吧,彼得。”薄晔自认为是个好人,语气淡淡地对潘彼得道,“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撞墙,撞失忆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 潘彼得吓得一哆嗦,连声喊道:“哥!亲哥!你这不是要我失忆,你这是要我的命!” 薄晔垂下视线,拢拢唐止腿上的外套,纳罕地自言自语:“这都被看出来了?” 潘彼得:“……” 别开玩笑了哥,没看到我都快哭了吗? 薄晔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看四周,随口问:“就你一个人?” 结果潘彼得明显一激灵,眼睛往旁边游移了一下。 薄晔不得不怀疑地眯了下眼,又问了声:“就你一个人?” 唐止将脑袋靠在薄晔颈间,咬了下肉嘟嘟的下唇,小声嘀咕:“再来一个人我就没脸了。” 薄晔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背。 潘彼得擦了把冷汗,强颜欢笑:“当……当,当然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还有谁?” 即便顶着大佬强势的目光,他也干不出卖队友的事。 “还以为你经常跟顾萌一起行动。” 薄晔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又是让潘彼得一激灵。 * 好事被打断,薄晔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他见潘彼得又乖又怂,渐渐地气消了,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薄晔打横抱着唐止起身,对潘彼得道:“今晚的事别说出去,尤其是对顾萌和恩瑾。” 夫夫两人虽然会玩,但都是体面人,并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潘彼得不自在地瞄了眼衣柜,点了一下头,嗡声嗡气道,“明白了晔哥。” 他现在想的,就是赶紧送走这对高能夫夫。 稳住,千万稳住,别露馅。 * 见他们准备回去,潘彼得狗腿地跑上前,替薄晔拉开门。 薄晔抱着唐止,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感谢。 结果前脚还没迈出去,身后就传来“咕隆咚”的闷响。 薄晔回头看去。 靠墙边的衣柜震了震。 下一秒,从里面滚出两个人。 “……………………” 满室的沉默里,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薄晔的脸气绿了。 唐止的脸涨得通红。 潘彼得的脸像摔过的布袋子,土黄土黄。 顾萌和恩瑾的脸色则是憋成了酱紫。 顾萌低着头,以龟速从地上爬起来,明显在拖延时间。 他拍拍裤管上的灰,想了想,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看向门口三人,继续编:“我们在房间里发现了时空穿梭通道,刚刚跌进去,再出来,就到这里了。” 末了,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确实,出乎意料。”薄晔附和道。 说着,转过身,用脚尖勾住门关上。 他堵在门口,冲对面一扬下巴,说:“快点,你们三个现在就开始撞墙,谁先失忆谁先出去。” “……………………” 潘彼得哀怨地望了眼顾萌。 看看,都说了今晚别出门。 又摊上事儿了。 第74章 木曜日 薄晔毕竟是个斯文的男人, 让两大一小去撞墙都是说笑的。 墙有什么错? 雪白可爱,撞坏了多可惜。 一刻钟后,薄晔甩甩右手, 一弯身捞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准备离开。 他回头看向对面三人, 微微一笑,眼底却没半点零星的笑意,讽刺道:“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没弄死你们就算爸爸爱你们。” 抱头蹲墙边如同在东莞遇上警察临检的三人组:“……” 可能薄神就是太爱他们了,才仅仅把他们打了个十级伤残的程度吧。 顾萌、恩瑾和潘彼得表面安静如鸡,心底却同时唾弃了一声—— 呸! 我们没有你这种爸爸! 虎毒还不食子,刚刚这禽兽却把他们一个个摁在地上胖揍。 今天算领略到了,职业电竞玩家的手不仅打游戏厉害, 打人同样厉害。 高爆发,高输出。 谁能顶得住? 没再理会缩在墙边的三人, 薄晔将小西装式外套往唐止肩上一披,云淡风轻地揽着人出去了。 * 那对夫夫一走,潘彼得就龇牙咧嘴地瘫坐到地上, 浑身都松了劲儿。 “哥,你给看看, 我这儿怎么回事?”他指着一边脸蛋凑向顾萌,十分紧张自己的小白脸,“有没有肿起来?是不是破相了?好疼呐怎么办?” 顾萌瞄了一眼,敷衍道:“没事,多喝热水。” 潘彼得:“……” 就算是男孩子, 被这么直男地对待也是会伤心的。 他小少年发誓,以后有了女朋友, 绝对不跟她提“热水”二字。 * 潘彼得一圈圈揉着脸颊,一会儿看看恩瑾,一会看看顾萌。 恩瑾正站在办公桌边,低垂着视线,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 他嘴角有些破皮,也不知是刚刚被薄晔揍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潘彼得不敢多问,目光就掠了过去。 旁边,顾萌额上还一圈圈缠着纱布,站起来时身形晃了两晃,好在一把扶住了椅子背。 连伤患都没放过,可见薄神下手之狠毒,被围观夫夫情趣生活后心情之糟糕。 “说真的,哥。”潘彼得也跟着站了起来,忍不住好奇道,“你们刚开始不藏得好好的吗?怎么晔哥都准备离开了,你们突然从柜子里滚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呢吗?” 说着,就有些怨念。 这两人把他也给搭进去了。 闻言,顾萌和恩瑾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他们悄悄朝对方递去视线,目光撞上后又匆忙错开。 脸红的低头抠着椅背上的漆。 拿纸巾按唇角的看向别的地方。 情状十分诡异。 但潘彼得可能是年幼无知,愣是没看出来两人间略显尴尬而羞赧的气氛。 “哥?”迟迟等不到回答,他又唤了声作出提醒。 顾萌走到档案柜前打开柜门,没去看潘彼得,意味不明道:“失误顶开的。” 潘彼得没听明白,正欲问详细些,恩瑾出声岔开了话题:“还不走?要继续查?” 他睨了一眼顾萌的背影,低柔的声音淡淡的。 “嗯。”顾萌从柜子里拿出一册文件夹,低头翻阅,莹润的白皮肤下仍然透着点红。 “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显然是心中有计较,道,“什么都没弄清就回去,不是白白遭受了毒打?” 恩瑾:“……” 潘彼得:“……” 说得也是。 * 恩瑾一目十行,翻阅速度快于常人。 很快,他就从众多文件中找到了犯人关押记录。 记录上只有犯人的编号,不显示姓名。 一个囚室通常住两人。 他们找到111囚室的记录,扫视了近七八页记录,发现有一个编号出现频率最高—— 07。 “乖乖,这人是坐了多久的牢?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潘彼得又朝后翻了几页,叹道,“连着近十年都有他,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届狱友。” 确实,诚如潘彼得所言。 编号为07的犯人的室友一直在变,唯独他一直关押在111号囚室内,到了后两年甚至一个人住一间。 顾萌找了找其他文件,没有更多值得注意的。 他猜测道:“在房间里找到的花盆和圣经应该都是07留下的。” 潘彼得摸摸这又摸摸那,东摇西晃,不解地问道:“哥,知道07这个编号有什么用吗?” “可以试着顺藤摸瓜,多注意关于提及07的信息。”顾萌转念一想,又低声道,“不过也可能什么都摸不到,游戏里多数情况下要看运气,找到的线索不一定都有用。” 潘彼得趁机吹捧一波:“听说我萌总运气好到爆棚!肯定没问题!” 恩瑾左手指尖上正顶着一本杂志转动。 那杂志的封面上是几位身材火辣的红唇女郎,一看便知是狱警值班时消遣时间用的。 听了潘彼得的话,他凉凉地瞥了一眼,拖着调子说:“你指他在撞鬼这件事上运气好到爆棚?” “……” 潘彼得默默缩到顾萌身后,小声嘟哝:“哥,恩怼怼的嘴一定要这么毒吗?” 顾萌笑了一下,摇摇头没说什么。 看表情是没有责怪恩瑾的意思。 * 离开前,顾萌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 近十点。 他们离开房间也快两个小时了。 三人关好管理室的门,走在一楼的走廊上。 潘彼得伸了个懒腰,又揉揉有些胀痛的脸颊,欣慰道:“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这一晚可闹得不轻松。” 话音刚落,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潘彼得抓抓后脑勺,茫然地回头看去:“哥?” 顾萌停在一间囚室前,正抬头看着门楣上的号码。 潘彼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111号囚室。 小少年瞬间苦下脸,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的,说:“哥,你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顾萌盯着门牌,若有所思道:“就进去看一眼。” * 顾萌钻进洗手台底下,来到墙体后方几平米的空间。 木板还盖在地上,掩住了下方的洞口。 身后,恩瑾也跟了过来。 潘彼得从墙体破洞里探进一个脑袋,被灰尘呛得轻咳两声。 他昂着头环顾四周墙壁,问:“哥,这什么地方?” 顾萌半蹲下身,掀开地上的木板,望着洞口下方道:“可能是编号07打通的通道……如果他曾经试图越狱,那么顺着他留下的轨迹追寻,应该能找到逃生出口。” “真的?”潘彼得听说有逃生的希望,眼睛骤然一亮,连忙通过墙上的洞爬了进去,“让我看看,这下面通向哪儿呢?” 他激动地跪到顾萌身旁,脑袋往地上的洞口探去。 谁知看到下方景象时,潘彼得脸色一白,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栽下去。 以潘彼得的想象力,万万没猜到洞口直通宇宙。 有人深海恐惧症,潘彼得不巧是太空恐惧症。 看着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深蓝色,他只感到一圈一圈的晕眩以及密麻的恐怖。 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淹没在其中了,渺小得连粉尘都算不上。 越深的蓝色里似乎有越恐怖的东西在等待着他。 顾萌一手捞住潘彼得,好歹没让他掉下去,无奈地说:“你在上面待着,我下去。” 潘彼得退到墙边缩起手脚,慌张道:“哥,这下面别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掉入未知空间出不来就麻烦了,要不然还是别下去了。” “没事。”顾萌挽起两边袖管,并不把他的担忧放心上。 他正要撑住洞口下去,后领被提住。 顾萌懵懵懂懂地回头看,问:“怎么了?” 恩瑾垂着视线看他,上翘的眼尾透着几分忍耐,道:“你就这么下去?是想体验太空漂流吗?好歹找点什么把自己拴住吧。” “……”顾萌看得出,对方就差把“你有没有带脑子”写脸上了。 恩瑾打量四周,水管上和墙壁上都攀爬着常春藤。 他松开顾萌,仗着个子高,轻轻松松扯下高处两条粗壮的藤蔓。 藤蔓被扯下时,整片墙的常春藤叶子都窸窸窣窣抖动起来。 藤的断口处往前探了探,又缩回去,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只是没人注意到。 * 恩瑾将顾萌提起来,一根藤环绕到他的腰间,打结。 顾萌半抬着双手,一会儿看恩瑾在他腰间忙活的漂亮手指。 男人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色。 一会儿又去看近在咫尺的俊脸。 恩瑾低着头,刘海有些遮住薄薄的眼皮,但看得出鼻梁挺直,下颌角弧度分明却不显锋利。 这样的美颜世间少有。 顾萌如是想道。 低下头,抿着唇角笑了。 恩瑾最后抽紧了结,确保不会松开后,把藤条另一头栓到水管上。 他又捡起另一根常春藤,随意系在自己腰上。 潘彼得热心道:“要不然另一头我负责牵着吧?你们想上来时我也能直接拉回来。” “另一头你牵着?”恩瑾凉凉地瞟他一眼,声音低柔地问道,“你是把我们当风筝还是准备遛狗?” 潘彼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 恩瑾先进入洞里。 周围霎时被抽空了声音,只余自己的声息和浅浅的心跳。 这里一片虚空,远处的银河静静流淌,万千星辰在其中旋转。 似乎离得很近,其实很远。 在失重的环境中,恩瑾调节好自身平衡,朝上方的顾萌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下来。 顾萌顺着洞口下去,在浸入虚空时不受控制地翻转了两圈,还是恩瑾靠近了拉住他。 “有空气,还能传声,看来这里只是模拟太空的环境。”顾萌抓着恩瑾的衣袖,环顾四周,低叹道,“做梦一样。” 远处炫目的星辰光芒投射在顾萌脸上,玉一般的冷白肌肤似乎也在发光。 顾萌望着银河带。 恩瑾却看着他。 心底被莫名情绪涨得酸柔。 恩瑾看了片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微微表现出不满的神色。 他松开顾萌,说:“你其实早就想来参观了吧?” 顾萌在他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笑了笑,大方承认:“第一天发现这里时就想下来看看,即便只是游戏里的Bug,错过了也觉得可惜。” 虽说不是真正的太空,但这样真实的体验场景在现实世界里也是难寻的。 哪个男人没有向往过星程大海的广阔? 恩瑾嘀咕一声:“我就知道。” 两人正上方是宿舍楼的地基底部,可以看清层层的钢筋和水泥,被包裹在莹莹的科技蓝中,虚幻而缥缈。 一根柱子杵在地基中央,向下方的虚空中延伸了有四五米。 顾萌在失重状态下漂浮着,逐渐找到了平衡感,朝着柱子漫步而去。 他在泛着蓝光的柱子上摸了摸,一片冰凉。 “这里可能真的只是游戏漏洞而已……”顾萌自言自语道。 “我要在这儿再待一会,你先上去吗?”见没什么可探寻的,他回头问恩瑾。 恩瑾冷哼一声,向后仰倒,双手枕在脑后望着上方散落的星辰,道:“你管我在哪里,我就不能看会儿星星吗?” 顾萌无奈,几个跃步到恩瑾身旁,转了半圈跟他并肩躺着。 他看着上方无边无际的深蓝色以及点缀其间的星光,满足地叹了一声。 两人谁都没说话,漂浮在虚空中,就这么静静地欣赏,体会从未有过的宁静。 银河在远处无声地搅动,他们眼底深处就流淌了旋涡状的银白光亮。 顾萌突然开口,笑着说:“我卧室天花板上绘了一副星空图,上面有一个小熊座,每晚关了灯还会发光,我躺床上能盯着看很久。” 或许是他描述得太形象,恩瑾脑子里忽而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 转瞬即逝,难以抓住。 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可能见过那样的卧室,不过又觉得荒唐,便没再细想。 没听顾萌继续说下去,恩瑾便忍不住道:“然后呢?” 顾萌随口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我家看看。” 恩瑾偏过脸看身边的人,问:“看什么?” 顾萌眼里浸了星光,愈发温润,理所当然道:“卧室里的星空图啊。” 恩瑾第一反应是:“一起躺床上看?” 顾萌点点头。 恩瑾心底微微雀跃。 一起躺床上。 甚好。 * 这时,远处划过一道亮光,拖着长长的尾巴。 “流星!”顾萌拍拍恩瑾的手,指向那个方向,“许愿!” 恩瑾不信这些,嗤笑一声正要嘲讽,侧头却见顾萌已经闭上了眼。 清润的侧颜上星光跳跃,面容平和而虔诚。 恩瑾不禁闪神。 如果流星真能听得见……那么……那么就愿你永远不受伤害和辜负,一生温暖喜乐。 他在心底默默许愿道。 半晌之后,顾萌睁开眼,问:“你许了什么愿?” 恩瑾骄傲地微抬下巴,道:“我才不干这么幼稚的事。” 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说出来可能有些中二。”顾萌目视上方的星海,一笑,道,“想……” “什么?”恩瑾后面的字没听清。 顾萌说:“想变强。” * 恩瑾不得不说很意外:“……为什么会这么想?” 顾萌一直以来都是温和而不具伤害的,像一切柔软的事物。 他看似不适合残酷血腥的逃生游戏,却一路顺利地闯了过来。 按照自己的步调,以自己的方式,让人觉得自然但是不强势。 顾萌偏过脸看他,星光就洒在了他延伸的颈侧,笑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 五官里蓦然多了一分让人心跳加速的清丽。 “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幼师的吗?”他突然提及另外的事,自顾自回答道,“初中毕业就上了家附近的中专,学的是幼师专业。” 恩瑾没忍住,碍于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就很轻的,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这么笨的吗?”某位天才开始嘲讽,“高中都考不上。” 顾萌低低一笑,垂下眼睑,说:“本来可以保送进市重点的,放弃了。” 恩瑾挑挑眉梢,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问:“为什么放弃?” “家里有两个妹妹,我妈也需要照顾,高中离我们那个小地方太远,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顾萌解释说,“觉得不方便,就选了离家没几步远的职高,中午还能回家做饭。” 恩瑾静静地听着,一下子便对顾萌的家庭状况有了大致了解。 “不遗憾吗?”他问。 “完全不会。”顾萌眼底星光璀璨,道,“家人对我来说最重要,所以上不上高中都无所谓,最后能找份养家的工作就行。” 接着,他又低声说:“那时候,我知道只要选择庸碌平常,就能保护好她们……但是在这里行不通。” 在这个充满残忍的世界里,想要保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唯有变得更强。 所以他想变强。 起码不要成为负担。 即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恩瑾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说:“其实你可以偶尔依赖一下我。” 却怎么都无法开口。 * 恩瑾看向上方星空,故意道:“你真的能被保送进市重点吗?” “嗯?”顾萌不明所以,看向恩瑾显得倨傲的侧脸。 恩瑾说:“连字母表都背不顺的人。”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顾萌微窘,用小指搔搔眉梢,为自己辩解,“背不顺字母表也不影响我背出世界上最长的单词,我只是在字母顺序上有些卡壳,再说考试又不让你默写字母表,学的知识重要在于应用啊。”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不过读了三年职高,什么都忘了,其实跟学渣没差。” 恩瑾哼哼两声,继续逗他:“连英文字母是二十四个还是二十六个都分不清,数学真的没问题吗?” 顾萌说:“……认为世界上有二十四个英文字母其实很正常吧。” 恩瑾不明显地勾起唇角:“狡辩。” “真的,因为在我们的文化里,二十四这个数字太常见了。”顾萌跟他细数,“二十四节气,二十四史,二十四孝……” 顾萌瞄他一眼,说:“还有一天二十四小时……” 恩瑾道:“就这些?” 却听顾萌突然放轻了声音,说:“都在念着你。” 恩瑾呼吸一窒,心跳都停了。 “…………” 他眼睛直视上方不敢乱瞟,舔了舔下唇。 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念着你…… 什么意思? 顾萌脸色微红,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要怪只能怪这片星空太美好。 他脚下微微一蹬,向着不远处的洞口漂去,故作平静地说:“走吧,潘彼得要等睡着了。” 快接近洞口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 不待顾萌反应,整个身子都被翻转了过来。 失重状态下,平衡破坏,微微有些失控。 从洞口下放的两根藤蔓缠在了一起,紧紧地交缠再也分不开。 深黑的虚无空间内,两道颀长的身影跟着纠缠在了一处,被浩瀚的星河银海映照着,上下颠倒地旋转了好几圈。 直到顾萌被抵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整个地基似乎是轻轻晃动了一下,两个男人同时向上看了一眼,没在意。 顾萌看着眼前的人,清清嗓,问:“你做什么?” 恩瑾将顾萌按紧在了柱子上,眼角透着粉,有些掩饰不住急切地说:“你念着我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沈平辉、叶修的脸扔了地雷~ 好想看这两人在太空里来一发。 明天晚上九点更新。 第75章 木曜日 恩瑾心里滚烫, 脸上也烫。 目光灼亮地盯着面前,一副急可耐的样子,如果把他看成某种大型狼犬, 就差疯狂摇尾巴。 恩瑾心里怀着几分恶狠狠的勇气,暗自道, 如果顾萌再说出更多可爱的话,那他也说点好听的话吧。 但只能透露一点点心思,不能说得太直白,免得对方看穿了自己对他的喜欢,日后骄傲。 或许,还能顺便把藏衣柜里时没来得及干的事都一次性干完了。 顾萌仅是擦了一丝暧昧不明的火星子,就在他心中焚了草木,燎了原。大火铺天盖地, 蔓延了几万平方米。 对面,顾萌垂了垂视线, 表情微微窘迫。 他被恩瑾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盯着,好像要被拆骨入腹了。 纳博科夫说过,人有三样东西无法掩饰—— 咳嗽、贫穷和爱。 顾萌想藏的, 可是对于这个坏家伙的喜爱与日俱增,不小心就漏了底。一时间有些后悔刚才不假思索就说出的话, 过于冲动了。 “恩瑾,我……” 顾萌正要说些什么来补救一下目前的状况,从上方洞口传来潘彼得的喊声:“哥——你们还在吗——下面怎么样了——” 下方二人同时怔了怔,瞬间从似纱似雾的气氛中抽离。 恩瑾“啧”了一声,毫无掩饰地拧了下眉。 他不乐意地想, 等会上去就把碍事的潘彼得扔到无限的太空深处去,总是出现得不及时, 真是碍眼。 顾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及时插播进来的一条潘彼得,给了他一点思考时间,也缓解了一些尴尬。 恩瑾却没有立即放过他。 男人不依不饶,把顾萌怼在柱子上,又抓紧时间地问了声:“你整天念着我做什么?” 顾萌想了想,抬起一手拍拍他的脸颊,如往常一般道:“念着你现在性格变得这样坏,别整日惹是生非被人记恨上了,做个社会人还是随和一点好。” 像个慈父对儿子谆谆教诲。 “……”一场冰冷大雨,将恩瑾心中的燎原火势全砸熄了。 刚刚,他还以为顾萌是在向他…… “不劳顾老师费心。”恩瑾冷下脸,松开顾萌,轻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没念着我好。” 作为一个傲娇,他是万万不能承认心中是有所期待的。 他期待能从顾萌口中听到“喜欢你”三个字。 * “哥?”潘彼得忍着对静谧广阔的太空的惧意,牢牢撑住洞口,探进去张望,“你们在吗?别吓我,上面气氛颗诡异了,你们要是在……在的话吱一声好吗?” 顾萌朝那处看去,就见洞口嵌在地基底部,从里面突兀地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场面怪异又滑稽。 顾萌说:“我们上去吧……” 话没说完,恩瑾就不耐烦地要转身离开。 只是他才转了半圈,忽而感到腰上受到了什么牵制,沉沉地被拽了一下。 不待回头,背后撞上了一个人。 他们在冲撞力下又漂出去几米远。 恩瑾没办法,转身抱住身后的人,一手及时攀住上方地基的钢筋,才得以让两人刹住车。 “不是念着我整日惹是生非么?”恩瑾忍不住小心眼,面上不悦,却抱着人不撒手,“顾老师你怎么还投怀送抱了?” 顾萌:“……” 滚你爸爸的投怀送抱。 顾萌脸色微红,指指两人的腰上,表示自己也很无辜:“缠住了,你以为我想?” 恩瑾低头一看。 果不其然,两根藤蔓早不知何时互相缠绕上了,将他们的腰拴在一起。 所以一人有所动作就会牵制到另一人。 恩瑾伸手扯了扯,一时间难以分开,没忍住小声抱怨道:“真麻烦。” 潘彼得在上方终于看到两人出现,好夸张地松口气。 他随即注意到洞口绞在一处的两根藤蔓,手张在嘴边当扩音器,朝下方喊道:“顾萌——恩瑾——别动!你们这一对锁死啦!” 顾萌:“……” 恩瑾:“……” 这傻逼孩子说话真有趣。 “我直接把你们拉上来吧——”潘彼得继续牟足劲了喊,“你们别乱动了,稍等一下啊啊啊——” 顾萌仰起脸看向洞口,朝上方打了个手势。 潘彼得接收到他的示意,没费什么劲地,拽着粗壮的藤把两个男人弄了上去。 * 从111房间出来后,三个人直接上了二楼,准备回去睡觉。 潘彼得留意了一眼对面回廊墙上的时间,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零点,今晚巡逻的人应该还在休息,大晚上这里没声音的话还怪吓人的。” 顾萌走在最前面,手上把玩着万能卡,道:“今天下半夜又是新的小组循环,第一天的那组少了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有替补。” “是重新从1001号开始循环吗?不过1001好像是那个叫哈维的,已经死了……”经他提醒,潘彼得突然一拍脑袋,惊叫道,“那明天岂不是又要轮到我们了?我们几个要守下半夜那一场了?” 顾萌点点头,恰好走到囚室门前,拿着卡刷开门旁边的电子锁。 一般情况下,晚九点是玩家的门禁时间,出了房间就回不去。 好在顾萌他们有一张从医院副本带来的门卡,只要有电子锁的地方都能随意进出,不用受时间限制。 十分方便。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恩瑾这时出声,声音低柔,不带多余的情绪。 恩瑾的编号是1015,因此下一次巡逻是在第五天,跟顾萌、潘彼得、薄晔和唐止他们错开了一天。 顾萌还没说什么,潘彼得高兴到拍手:“好!多一个恩瑾多一份保障!” 简直可以高枕无忧了。 恩瑾靠在墙边,掠他一眼。 潘彼得立即敛了笑脸,缩起脑袋,眼睛四处游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同见了猫的老鼠,遇上狼的羊。 对于恩瑾,潘彼得一向是又敬又畏。 但同时心底也明白,在这种大佬身边可以放一百个心。 恩瑾就像一张护身符,保平安。 顾萌推开房门,看向恩瑾,知道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只好道:“明天晚上会叫醒你。” 恩瑾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别扭,转过脸看着别处,没应声。 * 二楼回廊里十分静谧,白炽灯将冰冷的墙和铅灰的门照得惨白,只有四个角落里,摄像头在暗处幽幽地闪着红点。 顾萌先进入房中,打开灯。 潘彼得跟着进入,一边挠着后背,一边嘟囔着要睡觉。 恩瑾正要抬步时,余光里看到了什么。 顿了一顿,侧头看向右手边不远处的地面。 隔壁是今天在其中发现人皮的那间囚室,此刻门缝下正在诡异地渗血。 一滩暗红的血静静地流淌出来,蔓延到了走廊上。 那滩血越聚越多,爬得很慢,在惨白的环境中异常刺目。 恩瑾盯着看了两秒,接着视线上移。 囚室门的上方淅淅沥沥地挂着暗沉的红色,细细的血流一股一股往下蜿蜒。 那情状,就像是门在流血,有种静谧的血腥感。 “这是今天第几个?” 恩瑾面无表情地盯着门,思考着道。 “什么?”走在前面的潘彼得没听清,回头问道,“哥?你刚刚说什么?” 却见恩瑾一动不动杵在门外,侧头看着右手边的方向。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吗?”潘彼得难掩好奇,打了个呵气,重新走回去,探头看去,“哥,你在看什么……什……么……” 恰在这时,隔壁囚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从里面推开了。 小少年渐渐瞪圆了眼,脸上难以惊惧,像是撞见了极为恐怖的事。 走廊里,霎时间血腥味弥漫。 * 薄晔带唐止回到房间。 唐止见他脸色依然不好,抬起一手戳了下他的脸颊,小奶音糯糯地道:“不生气了。” 薄晔顺势抓住唐止的手,在他的指尖轻咬了下,透着几分恶趣味。 “不生气。”他上下打量唐止,淡淡道,“就是有些郁闷。” 穿制服的恋人太好看,想私藏,结果都被别人看光了,心里因此有些不痛快。 薄晔经过桌边时倒了杯水,灌了几口压压火,哪方面的都有。 “那个……继续吗?”身后的唐止问。 薄晔迟疑半刻,放下杯子,转过身说:“睡吧,太晚了。”主要是中途被打断,提不起兴致。 “哦。” 唐止低垂下视线,精致的小脸还红红的,就是难掩失落之情。 “Candi?”薄晔有些好笑,上前挑了挑对方的下巴,逗他道,“你那什么表情?寂|寞|少|妇|欲|求|不满吗?” 唐止气他乱说话,像被惹炸毛的猫一样,张口胡乱咬他递来的手指:“才没有!” 薄晔揉揉他的脑袋,宠溺地任他胡来。 唐止换衣服时,薄晔躺靠在下铺的墙边,手上翻转着一张卡牌研究。 那张卡牌是昨天从魔方里取出来的——背面纵横交错的线条间有一个红点,不知何意。 正在思考,忽然瞥见唐止抬起一脚踩在床边,正撩起裙摆,偏着头解大腿外侧的搭扣。 黑色丝袜是吊带式的,蕾丝细带微微在腿侧勒紧出一道浅红印记。 薄晔细细地眯了眯眼,视线不动神色地绕着此时的唐止打转。但男表面仍然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装作继续研究卡牌。道貌岸然,斯文败类,形容他十分贴切。 唐止解开侧面的扣子后,从顶端推着破损的丝袜卷到脚踝。 他神色如常,只想换了这身衣服,但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在一旁男人眼里都有了别样的解读。薄晔看起来些躁。 或许是来自旁边的那道目光过于有实感,唐止感受到什么似的,侧头时恰好跟薄晔撞上视线。 他微顿了下。 “薄晔。”唐止偏着脸看向另一边,手上忙着解搭扣,轻撇了一下嘴角,不服气,“你那什么表情?中年大叔欲行不轨吗?” “……” 知道他在报复,薄晔气笑,手腕一动,卡牌精准地甩到对面桌上。 他接着坐起身,脱了上衣:“你老公还满三十,离中年大叔还远。” 唐止轻轻哼唧两声,不理他。 唐止刚解了搭扣,就被一只大手扯住了手臂,整个人不设防间被男人拽进了下铺里。 唐止反应过来后,干脆地推拒,仰起脸矜贵傲气地说:“不是说好睡觉的吗?” 薄晔一贯脸皮厚,不惧小少爷的冷脸色,淡笑道:“跟谁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压着唐止的双手举过头顶,低下头,道:“睡什么觉……别睡了……” 唐止声音同样低了下去,蒙了层纱似的:“薄晔,你……太坏了……” 薄晔闷闷地低笑两声。 夫夫两人刚滚在一起,走廊里突然响起潘彼得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小少年的声音刺耳,嘹亮,室内电灯都被他叫得闪了两闪。 薄晔差点被吓萎。 真是见了鬼。 他黑着脸抬起头,听到外面陆陆续续响起开门声,走廊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潘彼得的叫声没那么响了,但听着依旧惨。 唐止眼底泛着水光,朝门口瞥了一眼,虽不愿,但还是小声道:“走吧,去看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薄晔不耐地“啧”了一声,撩了把汗湿的额发,强行撑起身下床。 第76章 木曜日 出门前, 薄晔随意扯了件迷彩服外套罩上。 男人领口里空荡荡的,半掩半露的锁骨在白炽灯光下闪过水色,细看上面还有几处牙印。 顾萌靠在门框边, 回头见到他这幅风流样,心中了然大半。 刚刚肯定在和唐止鬼混。 “潘彼得乱叫什么?” 薄晔拉高领口拉链遮住脖子, 又一把撸高袖管,走近长廊上的人群问道。 顾萌朝隔壁囚室一扬下巴,答道:“死了。” “什么?”薄晔以为自己听错了,道,“潘彼得死了?” “……”顾萌翻个白眼,说,“是昨晚一起守夜的小姑娘。” 潘彼得刚才差点吓出失心疯,已经早一步回房间了。 薄晔这才明白过来地点点头。 他撸起另一边的袖管, 朝中心位置走,一路抬手挡开人群, 小声地道:“借过。” 不少女性玩家在他经过身边时,都不自觉多瞄了两眼,之后神情微妙地低下了头。 薄晔因为刚从唐止身上滚下来, 脸色仍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再加上憋着火, 浑身上下都透着极度的不耐烦。 他的额上和颈侧都汗津津的,配上俊朗的长相,那些女性玩家看在眼中只觉得性感得不可思议,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谁看了心脏都得“砰砰”跳两下。 薄晔到了囚室门口,看到门上泼得到处都是的血迹, 有些嫌恶地轻轻蹙眉。 房间里没有开灯,因此一片漆黑, 但半开的门里切进了一块三角形状的明黄色光亮。 在光亮里,冷凝的血液铺了一地,血泊中倒了一个人,一动不动。 想也知道是那个齐刘海的小姑娘。 尸体在暗处,看不清具体情况。 薄晔想也没想地伸手推开门。 * 屋外灯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到房间地面上,轮廓高高低低。 与此同时,玩家们借着走廊上的光亮,终于看清尸体的全貌。 大家“轰”得一声朝后方四散开来,人群里骤然响起又惊又惧的议论声。 其中那个瘦弱的女生最先承受不住,扶着走廊栏杆软倒在地:“这什么?这什么啊!这还……还能叫人?!” 矮个子男人脸色难看,面对地板上躺着的尸体,想看又不忍看:“皮都被刮烂了吧?刮得一条一条的,妈的,死的时候该有多惨。”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是招谁惹谁了?”另一人捂着口鼻,退得离门口远远的。 此时的囚室就像一个屠宰场,地面、被单、枕头、墙上,血溅得到处都是。 尸体横躺在血泊中,无论是脸上还是身体上,都被刮得血肉模糊。 细看脸上的伤口,是一条条纵向的纹路,本来还算秀气的一张脸就像被犁过的田地,已经难辨真容。 手臂上的皮肤整个被梳了下来,混着血肉堆积在手腕处,散成了一圈,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即便对齐刘海妹子没有恶意,但看着这样被掀了一层皮的尸体,众人难免觉得恶心。 “你们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了吗?”眼镜男摘下眼镜,在衣摆上擦了擦,语气还算镇定,但脸上的惨白藏不住,“我在房间一直没睡着,但也一直没听到什么声音,如果这个玩家真是被什么刮了皮而死……过程中不应该没有一点动静,最起码,会呼救吧?” 波浪卷的御姐站在人群外围,环抱着手臂,说:“我就在隔壁间,有声音没声音应该听得最清楚才对,但夜间一直很安静,没有奇怪的响动。” “说起动静……十点左右的时候是不是有过一次地震?”矮个男反应过来,向其他人求证道,“声音确实是没听到什么声音,但就感觉整个屋子震了一下,你们有没有那种感觉?” “有的。”眼镜男重新戴上眼镜,点点头,“不过震动幅度不大,当时没在意。” 不少玩家也点头附和,表示有这回事。 人群里,表情迷惘的人都是睡眠质量太好,因此没感觉到震动。 “地震过吗?”恩瑾恰好站在门框边,问一旁的薄晔道。 薄晔不在意地说:“我和Candi回来没多久时震了一下。” 又问:“这姑娘没室友?” 正说着,后面人惊呼一声,拔高的音量都快抖破了:“你们快看!那里是不是还有个人!” 玩家们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在布满常春藤的墙壁角落,一团昏暗的影子蜷缩在那里。 因为是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所以很容易被忽视。 薄晔离门口最近,“啪”的一声拍开墙上的灯。 白炽灯“滋啦啦”窜过两下电流,室内被照得雪亮。 众人看得分明,瑟缩在墙角的是那个理着小平头的男生,白色衣物上满是泼溅的血痕,浑身抖成了筛糠。 “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啊?”矮个子男人不知何故,也开始抖了起来,“不会是……不会是他把小姑娘……” 人群里没有回应,都立在门口看着室内诡异的一幕。 小平头脸色白得像粉,手中正拿着一把浸成了血红色的钢刷。 这时,他抬起头,无措地望着门口众人,眼里噙着水花,嘴唇颤抖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听我解释……” 还没听解释,人们从心底就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 “我今晚早早就睡下了,睡前她还在上铺翻来覆去,说害怕,说心里有预感,那东西会找上她,因为昨天夜里跟她一起巡逻的两个玩家都死了,那东西没理由会放过她。” “我听了没当一回事,要出事早出事了,现在一天都过去了,而且觉得在房间里又安全……”小平头身上披着毯子,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可谁知道,那东西无孔不入,这……这个监狱里,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他抱着脑袋,双目惊慌地四处乱瞄,哆哆嗦嗦地继续说道:“后来我睡着了,再后来……再后来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地上,手里还多了个铁刷子,而她……她……” 小平头呜咽一声,看得出受刺激不小。 他抹了把脸,平复情绪,不想脸上的血迹蹭得更可怖了。 “然后你们就进来了,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信我!” 小平头看了一圈,慌乱地扫过围在身边玩家的脸,急切地想寻求肯定的眼神。 可惜大多数人对他依旧忌惮,眼里都不自觉地透露出防备和警惕。 人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面前的男生拿着钢刷,浑身浴血站在房间里的形象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去,他们也接受不了这么灵异的解释。 “我懂……”小平头深知没有说服力,挫败地低头抹了把脸,“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你有梦游的习惯?”恩瑾换了个站姿,重新倚回门框边,看着小平头道。 从出事以来,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起伏,淡定得不似常人,因此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没!绝对没有!”见有人能以这么平常的态度跟他搭话,小平头十分激动,急忙自证清白,“我从来没有梦游过,家庭也没这方面遗传史,具体发生过什么我真的都不知道。” 顾萌想起昨晚的男鬼,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被那东西上身了?” 人群里响起抽凉气的“嘶嘶”声。 还能上身? 这不是完犊子嘛。 面对鬼神,他们肯定玩不过,同时也防不胜防,搞不好就是团灭的节奏。 * 正在这时,众人间突然一个声音道:“那个……不好意思,我实在困得不行,先回房间了。” 经他这么一说,几乎是同时,大多数人也感到一阵困倦袭了上来。 “你说奇怪不奇怪……”矮个子男人大大地打了声呵欠,眼里蓄着泪花,道,“刚刚还精神着呢,这一晃眼,困得都快站不住脚了。” 他摆摆手招呼道:“走了走了,有事明早再说,再待下去要滚到地上睡了。” 顾萌揉揉眼睛,同样感到无法阻挡的困意,他第一时间看向对面墙上的钟。 十一点四十七分。 还差三分钟就零点,第一组的巡逻时间到了。 秒针一格一格转着,“滴答滴答”,似乎在说,夜晚的游戏时间开始了。 人群里,唯有四个玩家依然清醒。 他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连刚才还受刺激不小的小平头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哎?你……你们就这么走了?”见多数人都朝各自的房间走去,一个尚且清醒的人怯怯地问,“发生了这种事,还能睡得着你们?” 御姐推开隔壁房门,几乎是闭着眼往里走:“太困了,熬不住了。” 等走廊里的人都清空后,时针、分针、秒针重叠在了一起。 今夜负责守上半夜的四位玩家站在寂静的回廊里,面面相觑。 死过人的那间囚室的门已经关上了,只剩一地一门板的血提醒着他们发生过什么。 “那小子胆真肥。”一个男人尬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里面还关着尸体呢,他就这么回去睡了。” 另一人神经质地四处张望,咽咽口水,道:“不太对劲吧,好像是……故意把别人都搞睡着了,这样就方便搞我们……” 他话才说了一半,其他人同时一哆嗦。 更精神了。 “我今晚不去了。”编号是最后一位的男人擦擦冷汗,硬着声道,“女狱警也没说不去巡逻会怎么样,去了反而还有被虐杀的风险。” “这样不好吧。”一个女性玩家比较谨慎,奉劝他,“前两天都没人不去巡逻的,谁知道违纪会发生什么,你还是当心点好。” 那个男人似乎是打定主意了,摆摆手说:“我前面经历过两场游戏,有经验,有的时候,一些规则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你得勇敢地打破它,这样才能保命。” 这么说着,他把自己都给说服了,蓦然变得轻松:“我反正不去了,在外面也没安全多少,如果横竖都得死,不如死在睡着的时候呢。” 这么说的人,心底其实是有几分把握的。 女人摇了摇头,没再理会他,对同伴说:“我们走吧,先去一楼看看。” 同伴点点头,一起跟着走了。 “哥们,你真不打算去巡逻啊?”男人的室友仍有些惴惴不安,问道,“万一……” “你可别万一了!”男人稍稍有些不耐烦,明显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道,“你想去你就去,我反正不想明天被刮成一条一条地挂在藤条上,走了,睡觉去了。” 室友左右为难片刻,追上他的脚步,道:“哎,你等等我。” * 顾萌和恩瑾回到房间时,潘彼得已经在地铺上睡得人事不省了。 见小少年不是睡床上,恩瑾心中满意,就没找茬。 即便是困得睁不开眼,也要防着潘彼得蹭顾萌被窝。 顾萌滚进下铺,脑袋一歪就要陷入黑沉的无意识状态。 他半睁开一只眼,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软软地唤了声:“恩瑾……关灯。” 刚说完,身边又滚进来一个人,还不客气地把他半边身体都压在了身下。 “不关了。”恩瑾小声嘟哝,在顾萌肩上蹭了蹭,寻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你上面睡去。”顾萌被压得动弹不得,略感头疼,只好抬手敲敲他的背,“快压死了。” “上不去,太困了……”低柔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困得意识不清,开始说胡话,“压不死……薄晔就没把唐止压死……” “……这能一样?” 顾萌同样困得撑不住了,奈何不了恩瑾。 他闭上眼时一手穿插进恩瑾脑后的发丝间,泄愤般的拽了拽。 可惜没什么力气,拽着拽着,就成了暧昧的抓挠,一下又一下,倒像是哄着恩瑾入睡一般。 很快,顾萌也睡着了,怀里枕着一个脑袋。 * “噗嗤”。“噗嗤”。 寂静的房间里,响声持续不断。 编号为最后一位的男人猛然间惊醒,额上浮着一层虚汗。 他侧着身没动,眼睛快速移动。 窗格外偶尔会有探照灯扫过,能将逼仄的囚室内照亮那么一瞬。 男人见室内如往常一样,不禁松了口气。 “噗嗤”。“噗嗤”。“噗嗤”。 这时,他注意到上铺传来的响动。 听声音,似乎是上面的人正在捣着一堆什么湿软的东西。 男人往侧上方瞄了一眼,轻轻叫了声:“大兄弟?干啥呢?” 捣东西的声音停止了。 男人犹豫地坐起身,仰面望着上铺床板,又问了句:“在干啥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哦,你醒了。”上铺兄弟终于出声,回答道,“睡不着,插东西玩。” 男人不自觉摸了摸后颈,觉得他室友的语气语调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就是跟往常说话不太一样。 “插什么东西呢?一个劲地噗噗噗的,都把我给闹醒了。” 男人从床头拎了条毛巾,准备擦擦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刚擦把脸上的冷汗擦掉,突然一滴液体掉落在脸上。 “什么玩意儿……”男人不得不又擦了一把,翻过毛巾查看,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不禁嘀咕道,“兄弟你别这么大了,晚上还在被褥上画地图啊……” “好玩的东西。”上铺人这时说,声音异常平静,“你想看看吗?” 闻言,男人顿了一下,后背莫名就爬上了一丝寒意。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听上铺人这么一说,倒像是上赶着要把那东西给他看一样。 想是这么想,但不知怎么的,他就道了句:“可……可以啊。” 上铺传来铁床摇动的“咯吱”声。 男人听到,那人踩着床边横杠下来了。 紧接着,是一串“格楞楞”的连续碰撞声。 就像有很多棍子挨个扫过铁杠时剐蹭出来的声音。 “干什么呢?” 男人侧头看去。 上铺人已经站在他床头了。 室内太黑,男人只能看到一团漆黑的人影,直直地立于旁边。 但又觉得黑影的边缘毛毛糙糙的,有些奇怪。 “兄弟?”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些发怵。 “你好像也睡不着。”上铺人开口说,“要不然一起玩。” 男人吞咽唾沫,已经感到不对劲了。 可是他坐在床上就是动不了,两腿软得像面条:“玩……玩什么?” 恰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探照灯再次扫了过来,将囚室内的一切照亮。 床头,上铺人瞪着眼,笑着看他。 除此之外,脖子以下插满铁签子,鲜血淋漓,身上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间隙。 见了这一幕,男人霎时间像被抽了力气,头皮一阵阵抽紧。 他虚脱地瘫软,张了张嘴,满脸都是要垮掉的表情。 “你看。”上铺人笑意愈发狰狞,伸手从身前拔出一捆签子,又眼都不眨地捅了回去,“这么插,特别解闷。” “噗嗤”。“噗嗤”。 上铺人一下一下拿铁签子捅着自己,身前的那块肉早已模糊,捣弄间泛着血沫子,成了一堆烂泥。 但那人无知无觉,反而像是在干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乐此不彼。 “要一起玩吗?” 男人满眼惊恐,渐渐张大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十点更新。 第77章 木曜日 玩家们一夜酣眠, 迎来了在监狱里的第四个清晨。 众人刚在食堂吃完土豆牛肉面,昨晚巡逻玩家出事的消息就传来了。 目前能确定,出事的共两人。 等大家前后相跟着赶到宿舍楼一看。 一个垂着脑袋坐在床头, 一个直挺挺靠在墙边。 死透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过烧烤摊前立着的插满竹签的垃圾桶? 房间里的两具尸体就是那样的。 但是血腥了点,暴力了点。 “刚吃过早饭就给看这个, 还真是……”眼镜男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框,习惯性拿的是中指。 他说:“昨天三个,今天两个,逃生的门还没摸到,玩家倒是一个接一个歇菜,这场游戏几个意思?” “屠杀呗。”薄晔关上囚室的门,将两个签筒挡在房间里,说,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不出七天, 等所有人再轮上两个夜晚,都能携手共赴黄泉路。” 说是这么说,语调却是云淡风轻, 根本不着急。 “你有想法了?”御姐半撑在护栏边,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薄晔。 这位帅哥稳是真的稳。 到现在还不慌不忙的, 不是实力强劲的大神,就是不懂事情严重性的新手。 显然,薄晔属于前者。 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比如昨晚受了刺激的小平头,沉不住气了道:“别光说风凉话了, 现在都已经第四天了,倒是想想办法吧!要不然再这么待下去, 不死也得被整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平头脸色变了变。 接着,不自觉地在衣服上蹭着双手,带着神经质的重复。 就像上面还沾着血。 薄晔看了小平头一眼,没说什么。 他将近旁的唐止捞到身前抱着,下巴搁在唐止肩上。 薄晔牵起唐止的手把玩,漫不经心地说:“别急。先聊聊大家是怎么死的。” * “关于房间里的两个人……”人群里,一个女人犹豫着小声开口,“我有些话想说。” 听到声音,大家纷纷将注意力投向她。 “昨晚他们没有去巡逻,说什么要勇敢打破常规,我劝了,那人听不进去。”女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道,“其他本本分分去巡逻的反而没一个人出事,所以我觉得,违反游戏规则可能会受到惩罚,惩罚就是……” 付出生命的代价。 女人没说下去。 大家也都看到了后果。 人群里,本来有几个玩家也打定了主意,准备晚上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听了女人的话,再想想房间里那两个竹签桶,他们打了个冷颤,心思都不敢再野了。 “还有其他提示么?”薄晔揉揉唐止的手腕,抬眼扫视过众人的脸。 唐止手腕上还有一圈红痕,是上次被细藤勒过留下的,到现在还没消除。 “跟我一个寝室的那个姑娘,就是昨晚死的那个,”这时,小平头脑袋别向一侧,面色僵硬道,“她死前总说晚上巡逻时有人叫她的名字,跟她一组的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我觉得……名字可能是死亡信号。” 这无疑是一条重要提示,关乎着性命。 众人不禁嗡嗡嗡讨论开来。 “提了名字就要被带走?”眼镜男拧着眉思考,道,“替死鬼难道都是随机选的?” 潘彼得正蹲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用手划着大理石上的纹路。 听了眼镜男的话,他突然有了想法地举起手,激动又自豪道:“我哥那天晚上也撞鬼了!他肯定有心得!” 说完,睁着星星眼看向顾萌,崇拜道:“是吧,哥?” “……”顾萌看他一眼。 傻逼孩子说起撞鬼时欢天喜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撞大运了。 堵在走廊上的一众玩家又将视线投向顾萌。 他们见立在柱子旁的男子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抬手捏了捏耳垂,似乎在组织着语言。 顾萌的肤色在男人间是少有的冷白,脸部轮廓清越,眉眼间透着不具侵害性的温柔之色,一张脸干净明晰,就像是水墨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 大家看他站在那,浮躁繁芜的心绪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不约而同回忆起春风拂面的感觉。 “你那天是什么情况?”眼镜男不自觉缓和下语气,看着顾萌道。 “那次运气好……”顾萌想了想,又说,“再加上跑得快,就逃过一劫。我不知道遇难的那几位玩家具体遇上了什么事,但我猜,男鬼找上门可能有一定的顺序。” “顺序?”御姐目光一闪,盯着顾萌道,“什么顺序?” “编号。”顾萌说。 人群里霎时间哗然一片,不少人第一时间低头看向左胸前口袋上缝着的一串号码。 有的人神色紧绷,有的人松了口气—— “我……我是02号,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不会吧,我是我们那组第一位,大前天晚上就没出什么事,不会真的按编号杀人吧?” “那越后面的岂不是活得越久?” “…………” 众人喋喋不休。 “被藤蔓攻击时,上半夜快临近末尾,所以我后面的三位没再遇上危险。”顾萌继续说,“然后第二组开始守夜,那鬼大概是顺位找上了下半夜的人。” “等等!”小平头坐在楼梯口,突然直起腰背,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朝着某个方向不客气地一指,“你也是前天守下半夜的,跟那三个出事的人是一个组,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事!那鬼没叫你的名字吗?” 恩瑾斜靠在门框边,睨了小平头一眼,似乎多分给他一个眼神都嫌麻烦。 “你让那东西叫我的名字试试看。”低柔的声线很轻,但其中透露出的不屑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恩瑾不紧不慢道:“他敢叫,我就能把他舌头扯出来,捋直了,打个结,弹回去。免得再祸祸人间。” 众人:“……………………” 大佬用的动词都是那样的精准形象,他们听了都忍不住同情起男鬼了。 狠人。 是真的狠人。 * 一早上,众人在宿舍区里合计,目前能抓住的只有一条线索。 那就是继续找卡牌。 其他的担忧再多也无用。 “大家现在开始合作,抓紧时间找出剩下的牌才是王道,越快越好。”御姐撩了一下大波浪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击护栏,道,“最后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只能自求多福,得看命硬不硬。” 矮个子男人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他又看向恩瑾,带着点讨好的意思道:“这位先生,听说你记得原来那副壁画?那你能不能看出得找多少张卡牌才能凑齐完整的一幅画。” 恩瑾懒得开口,抬手,比了个“9”的数字。 “好嘞!”矮个子男人应了声表示明白。 他搓搓手,转而嬉笑着对众多玩家道:“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有三张牌了,还有六张要找出来,大家都努力努力,这是性命攸关的事,都别偷懒啊,行动时也都别落单,各自都小心。” 接下来有了重点后,玩家们三三两两地四散开来,开始寻找散落在监狱里的卡牌。 * 顾萌离开前,看到不远处有三个小姑娘对着薄晔指指点点,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看那里。”顾萌朝楼梯边的姑娘们抬抬下巴,示意薄晔看。 “怎么了?”薄晔恰好松开唐止,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结果那三个小姑娘“咻”得一下扭过脑袋。 望天花板的望天花板,摸墙壁的摸墙壁。 掩饰得太好了,以至于一看就有猫腻。 薄晔可能是见惯了这种事,无所谓,看向其他人道:“走了,干活了。” 一行五个人下楼。 他们经过那些小姑娘时,小姑娘都贴着墙站,低垂着视线,各个脸红得像猴屁股。 刚走下楼梯,五个人同时听到身后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姑娘A激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薄晔,我说得没错吧!” 姑娘B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早注意到了,你们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花心的气质。” 姑娘C问:“是渣男气质吗?” 姑娘B说:“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好帅啊……虽然渣,但特别撩。”姑娘C叹息一声,“我恨我自己不是个富婆!” 姑娘A和姑娘B跟着感叹:“谁不恨呢!” 走在前面的五个人:“…………” 薄晔没忍住,回头看向楼体上方的三个女生,道:“别想了,我已经被这位小哥哥包养了。”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唐止。 唐止瞄了眼薄晔,小脸上看不出情绪。 小姑娘们同时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八卦会被听到。 随后看看薄晔,又看看唐止,突然炸开锅般地尖叫,互相推推搡搡地朝楼上逃窜而去。 薄晔无奈地摇摇头,没跟小姑娘们计较。 潘彼得扯扯身旁顾萌的衣袖,小声嘀咕:“哥……晔哥他真是渣男吗?” 顾萌一脸问号地看向他。 这事我能知道??? “这事你应该问晔嫂。”薄晔显然是听到了,轻笑一声,一手还搭在唐止肩上,侧头看向潘彼得,“他最有发言权。” 潘彼得脖子一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也没再敢多问了。 既然能这么坦荡,肯定是没问题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看薄晔把唐止捧在手心里的态度,绝对是痴情专心一好男人。 * 监狱里总共有八幢建筑物,环顾在中央的操场周围。 顾萌根据随手画的地图,决定今天重点去监狱工厂看看。 薄晔却指了下地上画着的某个方块,说:“关押重刑犯的区域一直没人敢去,不好奇吗?” 顾萌思考片刻,改变主意道:“要不然先去重刑犯区?” “不怕?”薄晔一笑,道,“其他人说,光是从门口经过都犯怂。” “怕能解决问题?”顾萌不甚在意,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薄晔盯着他看了半晌,回忆起在校园时顾萌胆小谨慎的样子,被鬼追着跑时咬着唇泪眼汪汪的样子。 薄晔眼底泄出笑意,揉了一把顾萌的脑袋:“我们奶萌长大了。” 只是还没温情两秒,又在恩瑾的盯视下讪讪放下手。 * 他们来到关押重刑犯的大楼前,诡异的是,大白天里面也传不出一丝声音。 大门里黑洞洞的。 活像闹鬼。 潘彼得搓搓手臂,在大太阳底下也觉得冷,不自觉像顾萌身侧靠了靠。 他们走上台阶,正要进去,不想被狱警拦住了。 “干嘛?”中等身材的狱警腆着肚子,端着枪走向他们,“这里不是随便进出。” 顾萌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监狱里所有区域都对玩家敞开的。 潘彼得忍不住道:“不给进怎么找线索啊?我们就没办法进去了吗?” 大肚子狱警凉凉地看他一眼,端着枪在门前晃来晃去,相当不把他们当回事。 “一般囚犯哪儿能放进去,就算是特设组,也要有权限才行。”狱警没看他们,自顾自说,“想都别想。” 潘彼得刚想开口问“什么权限”,顾萌按住了他。 “等晚上。”顾萌说。 “啊?”潘彼得茫然地看向他。 “我们是监狱的特设组。”唐止明白顾萌的意思,解释道,“等到晚上巡逻,就是有权限的时候。” 潘彼得望向大楼黑洞洞的门口,瑟缩一下:“哥哥们,大白天就够吓人的了,你们还考虑着晚上过来啊?” 求生活放过他这块小饼干。 “有人拽着你来了?”恩瑾冷漠以对,“要是害怕就在房间睡觉。” 潘彼得又是一缩,连连改口,坚定地狗腿道:“我生是哥哥们的人,死是哥哥们的鬼,哥哥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薄晔一笑,见孩子吓得不轻,安慰道:“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 * 一天过得很快,玩家们聚在一起分享线索时,发现还算有所收获。 林林总总搜到两张有效卡牌,四张空白卡。 在那两张有效卡牌的背后,大家同样发现了红点。 但是由于地图还是没办法拼凑齐全,因此无法弄清红点的含义。 有了进一步的线索,再加上一整天都没再有人出事,大家都轻松不少,八点不到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顾萌和潘彼得因为一点整要起床守夜,所以早早地睡下。 睡觉前,恩瑾三番五次要求道:“到时候一定要叫醒我,知道吗?” 顾萌侧脸压在枕头上,闭着眼,胡乱点头应道:“嗯嗯,叫醒你。” 恩瑾没消停一会儿,又睁开眼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走了,我会生气的,你绝对不想看我生气的样子。” “……” 你生气的样子我看得还算少? 顾萌眼皮颤了颤,忍耐着没把他踹下床,道了一声:“睡吧,一定带上你。” 黑暗中,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十五秒后。 “你醒了就叫我。”恩瑾枕到顾萌的枕头上,凑近了些,几乎跟他鼻尖对着鼻尖,“跟我拉钩,盖章,不能骗人。” 上铺,潘彼得翻滚两圈,哭了:“哥——睡觉吧好不好?我们一定叫你,拖都把你拖走。” 恩瑾没好气地瞄了眼上方床板,道:“睡你的觉,话多。” 潘彼得:“!!!” 他话多? 一个劲逼逼叨到现在吵得人不能睡的到底是谁啊!!! 可怜孩子敢怒不敢言。 “恩怼怼。”顾萌这时睁开眼,冷静地叫了一声。 “干嘛?”恩瑾答得漫不经心,正忙着拉过顾萌一只手,小指寻到他的小指,勾住扯了扯。 “你再闹,抱着枕头去外面走廊上睡。”顾萌说。 恩瑾勾着他的小指顿了一下。 室内再次沉默半晌。 恩瑾低头在顾萌肩上蹭了蹭,不再乱动。 顾萌拉高被子盖住两人,闭上眼睡觉。 * 夜里,时针指向一点时,顾萌准时睁开了眼。 上铺响起翻动声。 小少年悠长地打了声呵欠,砸吧两下嘴,迷迷糊糊道:“顾萌……哥……你醒了吗?” 顾萌“嗯”了一声。 潘彼得摸索到床边横杠处,踩着准备下床。 顾萌感受到离得极近的呼吸,看向眼前跟他枕在一块的恩瑾。 对方还在睡,没有被他们的动静闹醒。 他推了推恩瑾,唤道:“恩瑾,起来了。” 没反应。 恩瑾睡得雷打不动。 顾萌撑起身,不得不拍拍他的脸颊:“恩瑾?” 依旧没反应。 这时,从床头栏杆处幽幽地探进来一只手。 顾萌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潘彼得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抓抓后脑勺,眯缝着眼道:“恩瑾没事吧?” 说着,他的手探到恩瑾鼻子下测了测。 顾萌连忙拍开他的手,说:“想什么呢?” 顾萌和潘彼得下了床,面对床上睡死的恩瑾有些束手无策。 “哥。”潘彼得清醒了一些,看看下铺的恩瑾,对顾萌道,“这……难道要把他背身上带走吗?” 顾萌低低地道:“这应该是游戏的设置,不是守夜的玩家在这个点可能醒不过来。” 他想了想,决定说:“算了,让他睡吧,我们先走。” “可是……”潘彼得响起恩瑾睡前一遍遍的叮嘱,不放心道,“你不怕他明早闹脾气啊?” 顾萌摆摆手,并不在意:“他很好哄的。” “…………” 彼得嘴角一抽。 彼得并不这么认为。 觉得大佬很好哄的大概也只有顾萌了。 不过潘彼得转念一想,据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几人间能跟恩瑾和平相处的只有顾萌,恩瑾也似乎很听顾萌的话。 简而言之,顾萌能把骄傲得像猫一样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于是他也就没瞎操那份闲心了,道:“行吧,明早的事明早再说。” * 两人准备离开。 顾萌重新将恩瑾的被子掖掖好,只是刚要起身,手腕被抓住了。 顾萌怔了一下,看向本应该睡沉的恩瑾。 “顾萌……你这个大骗子。”恩瑾费力地睁开一只眼,似乎是困到了极致,低柔的声音含在嘴里,因此模糊不清,“我就知道会这样……生气了。” 顾萌被抓个现行,有些尴尬地低头搔搔眉尾,道:“……要给我看你生气的样子了?” 恩瑾握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虽然困,没什么力气,但力道绝对不小。 “嗯。”恩瑾困得意识模糊,抱着顾萌的手闭起眼,又开始说胡话,“我生气了,我要惩罚你……我要把你日得喵喵叫……” 顾萌:“……” 潘彼得:“……” 他小少年也不知道大佬开的是什么黄腔,他小少年也不敢问。 不过他偷偷观察了一下顾萌的脸色…… 可能大佬要先被揍得喵喵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醉枫的地雷~ 今天晚上十点更新。 第78章 木曜日 夜晚的监狱特别安静。 坟场好歹还有风声, 这里什么声响都透不进来。 四方的回廊里照着灯,像夜里开了门的冰箱,又冷又白。 薄晔靠在墙边, 等隔壁房间里的人出来。 唐止在他身旁,同样靠着白色墙壁, 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 这样的距离,不近不远,可摆在夫夫之间就有些微妙。 “怎么了宝贝?”薄晔一手撩了撩唐止的下颌,有一下没一下,歪着头问唐止,“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他如往常一样,一得空闲,就孜孜不倦地骚扰自己的恋人。 唐止瞄他一眼, 清亮的眼眸里透出不耐,莫名有些置气。 不过在薄晔看来, 那分明就是撒娇。 可爱…… 等着人去哄呢。 “跟我说。”薄晔懒洋洋地笑道,“哪里不顺心了?” 他不顾唐止轻微的挣扎,将人拉到眼面前站好。 薄晔的双臂向前延展, 松松垮垮地架在了唐止肩上,将人圈住。 “喂。”薄晔向前轻轻碰了下唐止的额头, 压低声说,“出什么事记得告诉薄晔哥哥,憋坏了还是我心疼。” 唐止环起手臂,咬咬下唇,很苦恼似的盯着对方看了半晌, 漂亮的眼睛就像水仙花下的鹅卵石——漆黑,水泽。 “你这张小嘴再不说话, ”薄晔半真半假道,“我可要拿它作别的用处了。” 薄晔垂下眼睑,瞄了眼唐止的红唇,眼中的暗示意味十足。 唐止知道他不要脸天下无敌,斗不过,只好松口。 “你最近是不是招什么引什么了?”唐止小脸一沉,连左眼下方的血红泪痣都透着不高兴。 薄晔:“???” 他被问得不禁自省,招什么引什么了? “交代。”唐止煞有其事地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看着你目不转睛?” 薄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冤。 薄晔从情窦初开以来也就招惹过唐止。听唐止这么说,倒像是他故意招蜂引蝶似的。 “你见我主动找别人搭话了?”薄晔把人捞近一些,跟他慢慢地、有耐心地说,“她们要看,要议论,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然你把人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怎么藏?”唐止拿头撞他,小脸气鼓鼓的,“你平时就不能……就不能低调点?” 唐止讨厌别人觊觎他的薄晔。男的女的都不行,想想也不行。 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尤其小心眼。 如果给现在的唐止拍张照,配上文字,就是一张“莫挨我男人.JPG”。 “Candi。”薄晔叹气一声,说,“如果我被女人议论了、被女鬼非礼了,难道就怪我招蜂引蝶、不够检点?这就像说如果一个女生被骚扰,是不是要指责她衣服穿得太少?” 唐止没说话。理是这个理,但心中依旧不痛快。 薄晔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天生的聚光体,一颦一笑都有着男性的魅力,很难不吸引他人的目光。 “我又没有四处卖骚。”薄晔偏了下头看他,轻笑道,“我就喜欢你,全世界就喜欢你一个。” 他又问:“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围着你转,谁不知道我是你的?” “所以,Candi葛格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唐止脸一红,奶音里憋着气闷:“你就是坏!” 薄晔垂下鸦羽一般的眼睫,其间抖落点点笑意。 恋人鲜少这么主动,也从不骂人,因为生气,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生动鲜活起来,看起来十分招人稀罕。 薄晔揽住了唐止,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真是……爱到骨子里。 * “我还不够喜欢你?”薄晔趁着唐止安静下来的间歇说话,“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离你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磁性的嗓音沉沉的,带着呓语时特有的轻懒。 唐止情绪被安抚好了,有了调笑的心情,问:“总是说得好听,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现在能达到的最近距离是负二十厘米。”薄晔低声道,“我努力努力,或许还能更近点。” 唐止呆滞半秒。 紧接着反应过来,他气道:“薄晔,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尽是些黄色废料! “刚才不是说了?”薄晔理所当然道,“想着怎么离你更近点。” “……” 唐止揍他。 * 薄晔和唐止玩闹间,隔壁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挂在薄晔腰间的唐止跳下地,敛起神色。 他扯了扯衣摆,恢复平日矜贵清冷的样子,就是小脸还粉扑扑的,看起来多了许多人情味。 “恩怼怼这是怎么了?”薄晔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看向一起走出来的一行人。 恩瑾耷拉着脑袋,闭着眼,表情恹恹,从房里出来时,与其说是脚步踩在地上,不如说是用飘的。 情状十分可怜,仍谁都看能看出问题。 除了在雪山受伤那次,薄晔极少见恩瑾这么没精神。 “他这是在跟瞌睡虫抗争呢。”潘彼得站在一旁,连忙帮着解释,道,“晔哥你想想看啊,恩瑾不是这个时间巡逻,所以按游戏规则他应该在睡觉,目前这个点,他很难醒过来,现在又强制性违背了游戏规则,现在难受着呢。” 唐止依言看去。就见恩瑾斜倚在门框边,一副生无可恋,快要死了的表情。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唐止不放心地问,同时牵了牵薄晔的衣袖,一并用眼神示意对面。 顾萌扯正恩瑾的站姿,暗中用了些力气搀扶着。 他没什么表情,说:“一定要跟来,拗不过他。” “我看他现在直立行走都成问题。”薄晔双手抄裤子口袋里,兴味盎然地上下打量恩瑾。 他又朝恩瑾一抬下巴,问顾萌:“如果一会儿真闹鬼,他跑不动,我们是管他还是不管?” 潘彼得刚要惊呼“当然要管”。 四位大佬不是过命的交情? 其中一位出事了还能放任不管的? 结果就听顾萌淡淡地说:“这么不听话的,扔外边吧。” 潘彼得懵了:“……哥,你认真的吗?” 关键是薄晔还附和了,点点头道:“行,我也这么想,省得总气人。” 潘彼得:“……” 一定是开玩笑。 恩瑾听到那两人在讨论等会儿怎么卖他,硬生生清醒了两秒。 他懒懒地撩起眼皮,瞥了身旁顾萌一眼,又看向对面薄晔。 低柔嗓音冷冷的没有起伏:“都给我等着。” 可恨现在困得想撞墙,实在没精力收拾这二位。 “走吧,今晚的目标不在生活区,我们去关押重刑犯的大楼。”顾萌提醒了一句。 走的时候倒是把恩瑾拽得牢牢的。 * “哥,不在生活区里活动可以吗?”潘彼得走在微凉的夜风中,攥紧了领口问,“米菲不是说巡逻时生活一区和二区都要有人在吗?我们这样算不算违规?” 周围有些起雾,缥缈不定,被高塔上的探照灯一照,泛着青光。 连空气敷在脸上都是潮湿的。 潘彼得不舒服地搓了把脸。 一行五人已经趁着夜色穿过了操场,正往西边的三层楼走去。 “这是个问题,可能存在违规操作。”薄晔一边思考着说,一边将迷彩服外套褪下来。 转而披在唐止身上。 听薄晔这么一说,潘彼得不禁紧张,恰好一阵阴风拂过,吹得他后背发冷。 小少年瑟缩一下:“那……那怎么办?” 薄晔想了想,愉快地决定了:“那就一起死吧。” 其他人:“…………” 你这说的是人话? “别听薄晔乱说。”唐止道,“如果重刑犯区里有线索,不会不给玩家进入,既然白天有人看守,巡夜就是玩家的机会,所以没必要担心会因违规而受到惩罚。” 他将手穿进外套袖管里,窸窣间扯好前襟,拉上拉链。 薄晔的衣服对他来说过大,罩在身上松松散散。 “如果狱警给的门卡刷不进去,”顾萌接着补充道,“说明那片区域对玩家是封闭状态。” “哦哦,明白了。”潘彼得反应过来,交握着手心朝里面呵两口气,期待地说,“那样的话我们也不用进去查看了,就可以回去了。” 薄晔朝掩盖在雾气中的大楼望了眼,轻轻笑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回不去。” * 交谈间,众人走上了三层楼前的台阶。 与宿舍楼的玻璃门不同,这幢楼安装的是厚重的铁门,愈发凸显了阴沉森严的印象。 薄晔刷开门禁,推门时意外发现很沉。 随着铁门缓缓裂开缝隙,低沉的“轰隆”闷响在黑夜中尤其明显。 听到声音,潘彼得开始神色复杂地咬指甲:“柯南每集里那扇大门开了关,关了又开,就是这个声音,简直就是童年阴影……这里鬼气森森的,预感不太好。” 薄晔推开门,说:“小朋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高塔上的探照灯扫过,将他高瘦的身影拖长,投射到门内。 潘彼得怕四位大佬不带他玩,瞬间挺直小身板,假装坚强地哆哆嗦嗦:“我……我不回头!我可以!” “前面的,能不能快点?” 低低柔柔的声音在后排响起。 大家往后一看,恩瑾一手半撑着门廊边的柱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他被打了麻醉药,随时可能昏倒。 恩瑾微微抬眼,因为掩饰不住的睡意,上翘的眼尾倒不显得那么刻薄了。 就是语气透着不耐:“早点完事,早点回去睡觉。” “差点忘了。”薄晔淡淡一笑,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位瞌睡先生。” 恩瑾不理会他的讽刺,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率先走入门内。 * 外面是飘散不去的潮湿雾气。 面前的长廊里一片漆黑。 黑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顾萌最后一个进入楼里。 “轰隆”一声,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 令人透不过气的黑暗环境中,潘彼得神经纤细,吓得跳起。 他瞪圆了眼回头:“哥,你关门干嘛?” 顾萌往上看了眼,门上方的电子锁在漆黑中闪了两下绿光,骤然转红,接着就熄灭了。 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我没关。”顾萌耸肩,道,“它自己阖上的。” 没有风吹,那么沉的门自己阖上? 潘彼得怕了。 怕得要死。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着墙朝顾萌移去。 一碰到顾萌的衣袖,就跟中间有条河似的,一下子跃到顾萌身边紧紧搂着他胳膊。 “哥……”潘彼得咽咽口水,紧贴着顾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水光,“我就是个怂人,一会儿别离我太远啊,条件允许我就给您磕头了。” 顾萌见惯了他出息的样子,拍拍他的手,道:“松开点,别抱那么紧。” 恩瑾靠在墙边,瞄了眼黑暗中连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影,忍耐地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一边要强行保持清醒,一边要忽略潘彼得在顾萌身边挨挨蹭蹭。 爱情不易,怼怼叹气。 恩瑾不禁心想,如果他娇弱胆小又怕事,是不是也能抱着顾萌不撒手? 想是这么想,却万万做不出来。 傲娇的自尊大过天。 薄晔注意到恩瑾的状况,随口关心道:“怎么了?” 恩瑾摇摇头,声音低柔,“只是突然想到……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薄晔不明所以:“……嗯?” “没事。”恩瑾强打起精神,淡淡道,“我恨喝奶的孩子。” “……” 薄晔就差把三个问号悬脑袋上方了。 谁家孩子喝你的奶了??? 潘彼得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 * 顾萌一进入这幢大楼,就有种被窥伺的感觉。 不止一双眼睛。 仿佛隐在看不见的暗处,静静地、贪婪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某个时刻。 那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关押重刑犯的区域比生活区森严,也阴冷潮湿很多。 顾萌摸到墙边开关,按了按,顶上的灯却毫无反应。 恩瑾即便是倦得睁不开眼,视力也比平常人好太多。 他打量了一圈阴凉湿冷的走道,朝左上角抬了抬下巴,道:“先去管理员室,能找到电闸最好,找不到,翻翻有没有手电。” 大家顺着他的提示看向那个位置。 某间房的门口上悬着一张牌子。 牌子上用湿重的油漆写了几个大字,可能是红色的油漆,但在黑暗里不能确定。 至于那几个字,连唐止这种耳聪目慧的都分辨不出。 既然恩瑾都开口了,说明那里就是管理员室了。 * 恩瑾待在过道里没有挪动,靠着墙,低着头,闭目养神。 另外四人进入左手边的管理员室搜索。 不出三分钟,他们就人手拿着一个小巧的手电出来了。 “怼怼……”潘彼得连忙舌头刹了个车,差点咬到,改口道,“哥!哥!里面真的有手电,你可真神!” 说着,推了推手中电筒的开关,献宝似的展示灯光。 那灯光直直戳到了恩瑾的眼。 恩瑾本就睡不饱,眼睛酸胀得厉害,现在被灯光快闪得有些烦躁。 低柔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关了!” “哦。”潘彼得惊了一下,瞬间关了手电,缩在原地安安静静不敢动。 顾萌看得明白,无奈地对潘彼得道:“找到手电又不是让你拿着当摆设,关了还怎么用?你别对着他眼睛照。” “哦。”潘彼得猛然醒悟,又把开关打开了,这次小心地没照到恩瑾。 “就四个?”恩瑾看了一圈他们手上的手电,问道。 “只有四个。”薄晔说,“要不然你跟我共用一个?薄晔哥哥罩你。” 恩瑾闷不吭声。 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我带他。”顾萌这时开口道,“先走吧,在一楼搜一圈再说。” 这次,恩瑾站直身体,朝顾萌走去。 * 因为恩瑾就在顾萌身边,潘彼得自觉自发地远离了顾萌,去了前边。 他怕。 他怕被大佬的低气压活活压死。 薄晔跟唐止手牵着手在前面开路。 两道明黄色光束在灰色大理石地面上折射着寒光。 潘彼得走在中间,身后跟着顾萌和恩瑾。 被四个靠谱的男人环绕,小少年心里轻松了不少,有了点安全感。 “静かだ。”唐止在前面自言自语道,“監|禁|室には本当に犯人がいるか。” 幽闭的空间内,突如其来的一串日文堪比恐怖片音效。 所有人后背都毛了一下。 薄晔捏捏唐止的手心,轻咳一声,道:“毕竟是深夜,应该都在睡觉。” “Candi。”潘彼得谨小慎微,问道,“你刚刚咔哒咔哒说的啥?” 唐止看向前方,说:“□□静了,感觉不到人类的存在。” 潘彼得细细体会了一下。 还真是。 关押在这里的大老爷们,即便是睡着了,总该有几个打呼噜的吧? 可走在狭长的过道里,却没有丝毫声响。 安静得不正常。 顾萌举着灯,一路扫过两旁囚室门上的号码。 他观察了一会儿,说:“这里的房间号不连续。” 刚刚经过的是“117”,前面的又是“35”,毫无规律和顺序可言。 其他人观察了几个,确实如此。 薄晔道:“数字代表什么?” 恩瑾困倦得眯了眯眼,不确定,但也有九成把握道:“重刑犯的编号。” 闻言,大家都觉得有可能。 “07。”顾萌突然想到什么,提醒前方的人说,“重点找找有没有写着07的房间。” 听他这么一说,潘彼得也跟着回忆起昨天晚上翻到的档案,其中有个编号为07的犯人需要重点注意。 “明白!” 事情一串联起来,小少年忽然找到一丝追寻线索的乐趣,连带着就没有那么疑神疑鬼的紧张感了。 * 关押重刑犯的大楼从外面看起来很普通,万万没想到里面会这样幽深。 潘彼得一扇门接着一扇门地寻找,异常认真。 看到一扇门上的编号时,他骤然眼睛一亮,凑上前摸了摸门牌号。 结果仔细一看。 “007”。 “哥,一定要正正好好的07吗?多一位少一位都不行吗?”潘彼得问。 顾萌在他后方,隔了五六扇门的距离,同样在看门牌号。 他头也没转地说:“编号在监狱里相当于犯人的身份,不会存在多一位少一位这样的误差。” 潘彼得转过身,背靠在囚室门上。 他朝右边看看,长廊尽头就在不远处,之后就是个拐弯。 “这里到底有多深啊?”潘彼得自言自语。 因为走神,他没注意到背后门上的方格动了动,之后悄悄朝一旁拉开了。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 潘彼得觉得颊侧有丝阴冷的气息拂过。 没在意,挠了挠脸,准备继续向前寻找。 顾萌在后方问:“你们找到了吗?” “可能不在这一层。”薄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空荡的走廊里带着些许回声。 潘彼得站正身体。 他正要迈步,一只冰冷的手猛然从后方捂住他的眼睛,死命往后勒,如同一捆铁索。 潘彼得猝不及防,后脑勺撞到了门板上。 薄晔和唐止在长廊尽头刚要转弯,身后传来潘彼得杀猪般的惨叫—— “哥!!!救命啊哥——” 几乎是同时,整个楼层从四面八方响起大笑声。 仿佛有一千张嘴在同时发笑,阴阳怪气,痴嗔癫狂,隔着门板塞满整个过道。 先前的安静仿佛只是一场恶作剧,门后的东西正齐齐等待着这爆发的一刻。 把好好的监狱闹成了炼狱。 * 潘彼得还在尖叫着挣扎。 薄晔和唐止被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 那些杂乱无章的大笑声吵得人头疼,更听得人心惊。 恩瑾站在过道之间,目光左右瞥了瞥,细细地眯了下眼。 “谁特么再敢笑,”低柔的嗓音道,“再笑我要踹门了。” “……………………” 恩瑾的话音刚落,所有声音诡异地瞬间收住。 走廊里一下子有了清场的效果。 “…………”薄晔和唐止也是看懵了。 顾萌虽然奇怪,但顾及到潘彼得,趁着间隙连忙将人从那只手里救下来。 “嘿嘿。”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嘿笑。 像是有人控制不住自己,又立即捂住了嘴。 恩瑾耳朵一动,朝后侧方看去。 顾萌眨眨眼,刚想问“你要做什么”,恩瑾就在众目睽睽下朝某间囚室走去。 恩瑾走路带风,用卡刷开门禁,直接踹门而入。 薄氏夫夫:“…………” 潘彼得抱紧顾萌:“…………” 没过半刻,室内传来陌生的惨叫声:“不敢了不敢了!不敢再笑了!住手吧!死人啦!” “…………” 众人皆醉。 第79章 木曜日 大家从没想过恩瑾会这么刚, 怼天怼地…… 还怼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NPC。 潘彼得回神,讷讷道:“恩瑾一直都……这样的吗?” 又霸道,又乱来, 整个人硬核得不行。 “他以前……”顾萌神色复杂,评价道, “很乖的。” 乖? 潘彼得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这时,恩瑾从囚室里出来,“碰”的一声甩上门,人看起来精神不少,但脸色非常不好看,表情都快冻上了。 他想睡又不能睡,本来就烦躁,刚刚又被那些笑声吵恼了, 脾气易燃易爆。 薄晔回神,淡淡道:“继续吧。”想了想, 又对着寂静的过道补充一句,“都小心点。” “知道了。”潘彼得不好意思地挠头,应道, “给哥哥们添麻烦了,接下来不会再乱碰乱跑了。” “不是, 没说你,”薄晔晃了晃手电光束,墙壁上的乌黑和皲裂在光影里一闪而过,“我让门后那些东西小心点。” 恩瑾看了薄晔一眼,没说什么。 其他人:“…………” 没毛病。 * 从过道里拐个弯, 两旁不再有囚室,而是安装了整面的铁丝网。 顾萌执着手电往两边照去, 铁丝网黑沉生锈,后方墙体上附着大片黑色霉斑。 霉斑后一道道暗红色的,不知是油漆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他走着走着,突然撞到前面的潘彼得。 “怎么了?”顾萌问道。 “哥……”潘彼得畏畏缩缩,答道,“有扇门。” 顾萌看向前方,薄晔和唐止不知何时停下了,因此潘彼得才没有继续前行。 一道光束直直地照向走廊尽头,明黄的、扩散开来的光晕里,一扇铁门孤零零地安在那里,门上的黄铜牌子蒙了灰尘、腐了锈迹。 十多米深的通道,仅有这一扇门在尽头处,因此显得神秘不可测。 “里面是什么?”薄晔不自主向前一步,将唐止稍稍挡在身后。 顾萌思考片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编号07”。 在黑漆漆的、泛着惨绿的环境里,未知加速了恐惧的扩散。 大家的想象都有些刹不住车,锈红的铁门后似乎有什么将喷涌而出。 潘彼得紧张得想吐,摸到前方离他最近的唐止的衣袖,紧紧攥在手中。 他现在看谁都像救命稻草,就管不了对方好惹不好惹了。 “会不会……”潘彼得眼睛里水光闪烁两下,轻声道,“里面会不会是火云邪神?” “…………” 四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向潘彼得。 傻逼孩子真有趣。 * 走近了,薄晔一手在黄铜牌子上擦了一把。手电灯光下,上面刻着的数字暴露出来。 07。 “就是这间了。”薄晔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这扇仿佛沉寂了有一百年的铁门,回头,漫不经心地对身后人道,“打开吧。” “…………” 没人应声。 潘彼得两手抄在袖口里,吸吸鼻子,收住差点冻出来的清水,目光上下左右游移。 看得出来,小少年此刻虚得一批,是不可能主动上前开门的。 另一边,恩瑾又开始犯困。他背靠在铁丝网上,低垂着脑袋,高大的身形似乎要坠落。 这个电量不足,可以不用考虑。 薄晔又看向顾萌。 顾萌眨眨眼,道:“你看我干嘛?” 薄晔:“……” 看你去开门咯。 大家隔着门都能感受到,里面绝非善茬,因此都迟迟没有动作。 最后,除了恩瑾,因为不敢打扰大佬闭目养神,另外四个人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输谁去开编号为“07”的门。 不意外的,顾萌凭借天生的运气感,在第一局另外三个人都是布,自己出了石头的情况下,赢得了开门的机会。 顾萌深吸气,心情不是很愉悦道:“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记得第一时间拉开我。” 薄晔退得远远的,缓慢点头,承诺道:“放心吧,我们会把你埋在春天里。” 唐止:“……” 潘彼得:“……” 恩瑾大概已经靠着铁丝网睡着了。 顾萌抹了把脸,头也不回地朝后竖了根中指。 队友太特么气人。 * 不管愿不愿意,那扇门总是要开的。 处在一楼的C位,整扇门还散发着“快来打开我、快来打开我”的引诱气息,里面要是没点什么那才真的有鬼。 顾萌话不多说,刷开电子锁。 “滴滴”两声后,他推开了囚室的铁门。 当明黄色的光束在室内扫了一圈后,出乎所有人意料,房间里没有人,并且异常干净整洁,就连见惯的、如影随形的常春藤也没有。 这里的感觉跟宿舍楼里111房间的很像,住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顾萌猜测,07号犯人可能后来转移到重刑犯区关押了。 顾萌试探性迈进去一只脚,又用手电扫了一圈,没有感受到威胁的气息,才放下心地走入室内。 顾萌一走进去,相当于警报解除,后面的人都纷纷松了口气,随之跟了上去。 室内,正对门的那面墙上只有一小方气窗。大概是常年晒不到太阳以及通风又不足的原因,房间里阴冷、潮湿,有种飘散不去的霉味。 但通过摆设可以看出住在里面的犯人生活有条理,自身很爱干净。 “跟普通生活区相比,这里的条件更好。”唐止环视一圈,平静地道,“单人间,空间更大,不太像囚室。” “书桌,单人铁床,床头柜,盥洗盆……”薄晔反握着手电,从南向北清点着室内的设施,“还有……摇椅?” 他放下手电,淡淡道:“那位07号犯人已经享受起中老年人生活了么?” “你们觉不觉得……”潘彼得站在房间中央,眼睛四处乱瞟,犹犹豫豫地开口,“这里有点像病房?” 闻言,其他人再次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他们不得不承认,潘彼得虽然胆小弱气,多数时候顶不上什么卵用,但直觉却很灵敏。 室内一应俱全,更像是对犯人进行的特殊照顾,床单和设施的颜色单调冷硬,给人的感觉很像病房,还是关押精神病患者的那种。 “这里地方不大,有没有藏东西应该很容易发现。”薄晔看了眼墙上的钟,沉吟着道,“距离下半场巡夜结束还有四十五分钟……最好尽早搜完尽早离开,万一时间到了还没出去……我们可能要睡在这里。” “为什么!”潘彼得激动得拔高音调,“这种地方能睡人?” 唐止瞥他一眼,淡淡道:“游戏可能会强制玩家进入睡眠状态,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潘彼得表情空白两秒,再看向一旁永远睡不醒的恩瑾,终于反应过来。 游戏会调节玩家的作息时间,巡逻结束后他们可能也会被迫进入睡眠状态,到时候就跟中了迷药一样,身在哪里就躺在哪里,由不得自己决定。 如果是在这幢大楼里睡过去…… 潘彼得猛地打了个冷颤,成功把自己给吓到了,卷起袖管就开干:“哥哥们!我们抓紧点时间,我想活过今晚!” “…………” 男人们看着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小少年,明白他的求生欲是真的强。 * 薄晔先在书桌旁翻找。 他先一股脑儿地将架子上的书本扫下来,六七本书挨个掉在桌面上,不断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跟闹着玩儿似的。 每掉落一本书的声音就让人心跳加速一下,在恐怖阴森的环境里引起极度不适。 顾萌嫌他吵,拧了下眉道:“薄晔,你做强盗的能不能低调点?” 薄晔一手高举着手电,低着头,一手将摊在桌上的书本翻得“哗哗哗”乱响,在寂静的囚室内很是刺耳。 明黄色光影勾勒出他俊逸的脸部轮廓,看得出眼里还带着很浅的笑意。 薄晔懒洋洋道:“都是强盗了,还讲什么素质?” 顾萌抬眼看了他两秒。 好像是这个道理。 管不了了,不管了。 顾萌收回视线后,自己翻找的动作也开始没有顾忌起来,将床头柜搞得“咚咚”直响。 一时间,房间内格外热闹,各种声音响个不停,倒是意外地让人安心不少。 泛着森绿的过道里阴冷潮湿,尽头那间房的门敞开着,从里面偶尔晃过明黄色的光束。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从房间里传出,幽闭的走廊放大了那种声音,变得空灵而死板。 仿佛有一只眼睛在暗处动了动,持续而安静地窥伺着这一切。 * 翻到一本书时,薄晔顿了一下,按了按书页,感受到了底下触感的不一样。 他跟着翻了几页,看到内页里掏空了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把短匕首。 匕首的柄被布条一圈圈缠裹,刀刃笔直,在光线里闪过寒光,很锋利,保存得很好。 看上去像是有人经常擦拭这把匕首。 薄晔把匕首拿出来翻看,又放手里颠了颠,抛在空中反手接住,试了试发现还算顺手。 他把唐止叫过去,递过匕首,道:“留着防身。” 唐止看了眼,没有接:“你留着。” 薄晔说:“拿着吧,你用这个比我厉害。” 唐止却摇摇头,道:“但是你会保护好我,所以不需要。” 薄晔没辙了,轻易就被可爱攻陷。 他收好匕首,一本正经道:“Candi,你知道自己的嘴有多甜么?” 唐止当着他的面,探出鲜红舌尖舔了一圈下唇,舔得愈发水泽红润。 之后摇头,学着薄晔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不知道,没什么味道。” 绝对是在引诱。 薄晔只觉得受到了暴击。 他一手撑着桌面,靠近唐止,低声道:“让老公也尝尝,然后告诉你有多甜。” 唐止抿唇,嘴角泄出一丝笑意。 两人正要亲上时,另一边的顾萌突然将拆了枕头套的枕头一把摔在床上。 “谈恋爱的都滚出去!”顾萌站在床边,双手叉腰,气得向上吹了一下刘海,“某些人听好了,你们可以骚,可以浪,但好歹分一下场合,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 潘彼得红着脸,撅着屁股,半个身子探进盥洗盆下的柜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 唐止还有基本的廉耻心,不自在地扯扯外套,走到别处检查了。 薄晔看了一圈顾萌所谓的“其他人”,一个一个用手电筒照过去。 他道:“一个未成年。” 潘彼得撅在外面的腚左右晃了晃。 薄晔照向顾萌:“一个单身狗。” “……”顾萌假装没听见,继续搜另一个枕头。 “一个……”薄晔照到靠在墙边什么事都不干只知道打瞌睡的恩瑾,道,“一个活该单身狗。” “……”恩瑾身形动了一下,撩起眼皮眯了眯,低柔的声音有些哑,“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活得不痛快吗?” 薄晔没理会他话中的威胁,奇了怪了:“你们这些人能有什么感受?” “…………” 顾萌、恩瑾和潘彼得同时沉默。 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友好了。 他们这些人难道就不配有感受了? * 潘彼得正准备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退出来,顶上突然磕到什么东西。 他费劲地扭过头朝上看,吭哧吭哧,拿手电筒往上方一照,愣怔两秒。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大叫把房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连恩瑾都给叫醒了。 恩瑾烦躁地“啧”了一声:“撞鬼了?” “花盆!” 潘彼得在柜子里“咕隆咚”两声,好不容易从柜子里钻出来,手里一边一个捧着花盆。 薄晔见了,一笑,道:“干得漂亮。” *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从花盆里翻出卡牌的几率更大。 大家围在书桌旁。 潘彼得摩拳擦掌:“一下子有两张牌?走大运了!” 顾萌对此持怀疑态度,兀自喃喃道:“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人从他们身后经过,坐在了靠墙边的摇椅上。 几乎是同时,顾萌感受到了那种身后有人的异样,不自在地抚了抚后颈,道:“怼怼,走路时别不出声。” “你……哪只眼看到我走路了?” 恩瑾的声音从他右方传来,语气里有些不高兴。 顾萌后背一凉,怔了半刻,缓缓看向右侧。 他身边是潘彼得。 潘彼得身边站着恩瑾。 而他左手边是薄晔和唐止。 他们正好五个人站在桌边…… 所以身后的……是谁? 恰在这时,他们后方响起了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 脸色跟着不好的还有薄晔和唐止,他们同样感受到了背后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是……是风吧……”潘彼得不经吓,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牙齿“咯咯咯”地打颤。 恩瑾皱了皱眉,拿过潘彼得手中的手电,直接回头照过去。 摇椅上,空空如也。 不过摇椅还在原地轻轻地前后摆动。 那幅度,就像是有人刚起身时留下的惯性作用。 其他人回头看到这一幕,没有轻松多少,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他们从进入这个房间以来,一直没感受到有风,这里连空气仿佛都是静止的,那椅子不轻,不可能无风自动,再说…… 刚刚有人经过身后的感觉,不会是假的。 “快点吧。”顾萌回过身,将其中一个花盆倒扣在桌上,加紧了速度,“这里气氛感人,早点结束早点回去。” 薄晔没说什么,跟着捞过另一盆花。 * 一个花盆里藏着一本圣经,翻开来,里面夹着一张卡牌。 可惜是空白的。 另一个花盆里,直接搜出了一张有效卡牌。 恩瑾说:“耶稣出现了,是整幅壁画上排中间的位置。” 顾萌点点头,将卡牌上的泥土在衣摆上擦掉,收好保存。 “空白卡真的没用吗?”唐止将另外一张空白的拿在手中翻转,自言自语,“为什么不直接放一个花盆,一定要在旁边放一个干扰项……” “回去再研究。”薄晔又举着手电在室内照了一圈,直觉这里越来越阴森,提议道,“走吧,应该搜得差不多了。” 潘彼得巴不得早点离开,第一个往外冲:“这里黑灯瞎火的,还是生活区好点,下次打死不过来。” 跨出囚室关上门后,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 即便稳如薄晔,他也感到后背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除了恩瑾,没心没肺,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或害怕的情绪。 “才用了十分钟。”薄晔走之前留意了一眼时间,道,“这次还算效率,剩下来半小时可以……” “为什么不去二楼看看?”身后人似乎是突然兴起,插话说,“再想进来,就要等两天后的巡逻了吧,反正还有半小时,上去转一圈再走也来得及。” 薄晔顿了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其他人,不确定道:“要上去看看?” 他其实意愿不太强烈。 这时,一行五人恰好走到楼梯口,阶梯一级级延伸进黑暗里。 顾萌也看了圈其他人,耸耸肩。 唐止叹气,道:“走吧,逛一圈就下来。” 潘彼得瑟瑟发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提出异议,不过看到薄晔和顾萌挨个走了上去,只好咬咬牙跟上。 恩瑾低头揉了揉眉心,扶着一旁栏杆,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出来半个小时,他没有越来越清醒,反而越来越抵挡不住那种磨人的睡意。 看向前方,大家都已经走上了楼梯,他便没说什么,默默跟上。 * 二楼的构造跟一楼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多了很多弯弯绕绕,要不是唐止留心记着路,差点要走成迷宫了。 同样的潮湿、阴冷,惨绿。脚步踩在走廊上,有“啪嗒”、“啪嗒”的回声。 他们不停地拐弯,发现二楼除了饶了点,没什么特别的,走到哪里两旁都有囚室,里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看吧,没什么。”薄晔淡淡道,“确定还要继续绕下去?” 顾萌见恩瑾状态越来越差,走路时偶尔还会打个趔趄,有些不忍,道:“不逛了,回去。” 其他人没意见,开始顺着原路返回。 * 五分钟后…… 潘彼得挠挠脸颊,奇怪道:“怎么……走了很久的感觉,楼梯口有那么远吗?” 唐止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人跟着停了下来。 他看向右手边房门上的编号,看了会儿,道:“第二次经过这里了。” “…………” 大家面面相觑,头皮发麻的同时,隐隐感觉到不对经。 * 十分钟后…… “Candi,这还是离开时的地方?我好像……也见过这个号码牌。” “嗯,又回来了。” “……” * 十五分钟后…… “哥……哥,我们还……走得出去吗?” 没人回应。 * 二十分钟后…… 薄晔靠在铁丝网上,半撑着膝盖休息。 “我就想问……”他抬眼看向对面顾萌,磨磨牙道,“刚刚谁提议上来看看的?” 到现在了,走了近十来圈,怎么绕都是回到原点,始终找不到楼梯口,想也知道是摊上事了。 顾萌靠在对面铁丝网上,拎着领口散热,被薄晔看得奇怪,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提议的,不是你们说要上来看看?” 薄晔眨了眨眼,难得地有些懵。 唐止挨个看过其他人,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们还记得,最先提议上二楼的那道声音是谁的吗?” 过道里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风从旁边管道里钻过,击打着管壁呜呜作响。 “想不起来了……”顾萌低着头,喃喃道,“很奇怪,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是当时,又觉得很自然,以为大家想来二楼看看,就没说什么。” 潘彼得半张着嘴,已经懵菜了。 恩瑾渐渐靠着铁丝网蹲下身,将脸埋进腿间,低柔的声音透着藏不住的疲惫:“当时……队伍里有第六个人。” “…………” 中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瑾:“如果我正常发挥,团战可以一打五,可我现在困得要命。” 薄晔提着他的衣领,反手就是一巴掌:“清醒了没!崽,靠你了!” 恩瑾:“……” 感谢26074225的地雷~ 第80章 木曜日 所有人都回想了一遍当时的场景, 却没人能准确说出第六个人所在的位置,仿佛一场集体失忆。 风依然在管道里横冲直撞,墙壁和地面在手电的照射下泛起薄薄的水光, 直来直往的光束间能看到悬浮的水汽。四周环境潮湿阴暗,滋长着潜伏在黑暗中的恐怖情绪。 潘彼得靠着铁丝网, 环抱住自己,脸色惨白地发抖,手上执着的手电也跟着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轻声道:“那鬼……是要来抓我们了吗?刚刚我们在楼下房间里时,他其实进来过吧……” 随后他又觉得冷似的收紧手臂,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哥……我们走不出去,困在这里了,逃都没地方逃。”说着, 深吸了一大口气,忍住快要砸下来的眼泪。 顾萌站正身体, 想着走一步算一步,道:“继续吧,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他注意到一旁蹲在地上的恩瑾, 有些担忧地半蹲下身,轻推了一下恩瑾, 问道:“还好吗?” 恩瑾埋着脸,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低而闷:“可以,不用担心。” 薄晔低喃:“恩瑾现在技能不全,看来是靠不上了。”他想了想, 抬头道,“去看看二楼的房间, 实在不行找个房间等一晚。” 潘彼得心里一沉,看向对面,抖着唇道:“晔哥,在这等一晚不是相当于等……” 等死吗…… “万一等会大家真的被迫进入睡眠状态,倒在房间里总比倒在外面好。”薄晔低头揉揉眉心,同样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情况,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 一行人垂头丧气地离开铁网隔离区,来到过道里的一个三岔口。 随着绕的圈数越多,原来的路线也越模糊,最糟糕的是,唐止感到思维开始变得混乱,每遇到一个分岔口,都要怀疑是不是原先走过的那条路。 五个人站在三岔|口|交界处,无论往哪边看,过道两旁都是数不清的房间,门牌上的数字更是五花八门。 几道明黄色灯光如无头苍蝇,在过道里乱摆乱晃,将周遭墙壁上的黑斑和裂痕照得清晰分明。 顾萌一直留心恩瑾的情况,见他几乎快站不住了,连忙伸手搀扶住他。 他轻声道:“靠着我吧,没事。” 恩瑾不见外,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向他,闭了闭酸胀的眼睛,看得出整个人很难受。 “想要有张床。”恩瑾闻到顾萌身上松软的甜香,轻易地就松懈了心神,不自觉就有些娇气,嘀咕道,“顾萌,想睡觉……” 顾萌抬起恩瑾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安抚地说:“再忍一会,我们现在就找床去。” 话中是有求必应以及无限的包容。 在恩瑾的记忆里,顾萌好像一直都是如此迁就和顺从自己…… 这么想着,他不禁偏过脸打量身旁人。 半明半昧的灯光下,就见顾萌的肌肤白似冷玉,此刻额上、鼻尖都覆着一层薄汗,一张温润清秀的脸仿佛沾了洇洇雾气的水墨画。诚如面相反应心性,顾萌性子软而温和,对周围人很好,对他当然也不例外,但恩瑾分明能感受到,顾萌对他的那种好有些不一样…… 恩瑾沉默半刻,心道,或许是甘愿将心肺都掏出来的那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恩瑾忍不住问道。 顾萌正在四处张望看哪个房间合适,听恩瑾这么突兀的一问,怔了一怔。 他想了想,侧头看向旁边,见恩瑾狭长的眼眸半睁半阖,显得睡意朦胧,猜测大概是困懵逼了。 顾萌道:“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我还能对你差到哪儿去?” “……” 恩瑾被迫清醒了一些。 五个人互相背靠着背聚在一起,一人声音稍微响点其他人都能听见。 顾萌说完,潘彼得破涕为笑。 傻逼孩子大笑两声,一时间忘了害怕,耿直道:“哥,原来你是恩瑾的爸爸呀!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恩瑾浇灌大了!” 顾萌:“……” 一用上“浇灌”这个词,恩瑾小树苗一般的形象就立起来了。 恩瑾的视线越过顾萌看向潘彼得,低柔的声音冷了下来:“很好笑吗?” 潘彼得一秒钟收住笑,紧抿着唇摇头,脸颊上的肉也跟着摇。 * 顾萌看向前方,选了最近的那间房。 薄晔前去开门。 二楼的房间没有电子锁,他尝试着按下门把手,出乎意料,居然打开了。 唐止以防门后有攻击性的东西,一直紧攥薄晔的手,随时准备做出反应,一向清冷的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紧张情绪。 房间内没有丝毫声响,等门完全推开,薄晔和唐止抬起手电,这一看,两人却是同时怔住了。 顾萌架着恩瑾走向前,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他走近了,借着灯光,看到了房间内的场景。 从南向北依次摆放着书桌、单人铁床、床头柜、盥洗盆以及一张……摇椅。 看到此处,顾萌已经开始心感不妙了。 再看向书桌上,七八本书散乱地摊放着,上面铺了一层黑土,两个花盆随意丢弃在桌角。旁边的床上,两个枕头被拆了套,床头柜的抽屉也歪歪斜斜地拉开着。 房间里分明被翻找过,更确切点说,这个房间就是楼下门牌号为“07”的房间,刚刚才被他们翻找过。 潘彼得腿都软了,顺着一旁墙壁无力地滑下来,嘴里呢喃个不停:“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间囚室明明是在楼下才对,怎么会出现在二楼?” 薄晔又看向门牌上的号码,上面刻着的数字并非“07”。 顾萌不信邪,直接推开对面囚室的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又颓然地放下手。 房间内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张摇椅静静地摆放在墙边。 稍稍比对就能发现,隔着一条过道的两间房并无二致,就连桌上书本摊开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时候,一行五人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无路可逃。 “这里的几百间房……”唐止顺着长廊看去,兀自沉思道,“无论推开哪一扇门,都会回到犯人07的房间内。” 薄晔看向房间墙上的钟,淡淡地提醒道:“距离守夜结束还有十分钟,如果等会还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运气好点不用进入睡眠状态,万一没那么幸运……”顿了一下,继续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潘彼得“哇”得一下哭得好大声:“哥!我们完蛋啦!” 空荡寂静的走廊里霎时又增添了一分不一样的恐怖。 “…………” 薄晔不过是说笑,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有些头疼地叹气道:“小朋友,你这心理素质真完犊子。” “哎?”这时,潘彼得倏地止住干嚎,似乎是灵光乍现,看向顾萌道,“哥,上次我们撞鬼时,你不是拨打了总控制台热线吗?他们后来不是派人来解决了吗?你再打一次试试啊!” 顾萌说:“……首先,我们要有一台电话。” 电话在管理室,管理室在一楼,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困在二楼出不去了。 潘彼得想了想,点点头,是这个理,想通后,突然又仰起面扯开嗓子嚎,表情切换太快就像龙卷风。 众人:“…………” 这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 一行五人回到三岔口,知道房间内是什么后,觉得走廊反而更安全。 薄晔问:“分开行动还是一起走?” “一起。”顾萌想都没想就回答,“分开找路的话,只会方便各个击破。” 薄晔点头,淡淡道:“我也这么想。” 唐止看看三个方向的通道,正在思考。他思考时无意识咬着过长的迷彩服袖口,磨着小虎牙,说:“我们一直在这里打转,可能是某个地方设置了陷阱,鬼怪迷惑了我们的视线,我在想……如果不被视觉干扰,比如说蒙上眼睛,是不是可以走出去?” 顾萌目光一动,觉得这或许是个办法,便问:“不看路的话,有办法找回去吗?” 唐止转过身面向他们,道:“记得左右拐弯的顺序就没问题,而且我们还有恩瑾。” 恩瑾记忆力超凡,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你指这个还剩百分之一电量的家伙?”薄晔瞄了眼挂在顾萌身上的恩瑾,嗤笑一声。 “…………”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恩瑾已经支撑不住,靠在顾萌身上睡着了。 整个就是一关机状态。 顾萌一手揽着恩瑾的腰将他往上捞了捞,窘迫道:“他太累了,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了。” 唐止正抬着左手给右手折叠衣袖,说:“请帮助我把眼睛蒙上,这样我就能在前面……” 话没说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滑倒,还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随着“窸窣”一声响动,唐止整个人被拖离队伍,速度极快。 “薄晔!!!” 清洌洌的嗓音尖叫一声,含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薄晔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追寻而去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回响。 “什么?刚刚那是什么啊?!”潘彼得吓得几乎抓不住手电筒,在左手右手间抛来抛去,好不容易接稳了连忙照向过道里。 此时,薄晔和唐止已经没了踪影,只余尖叫声和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如同隧道里的一阵风。 “哥!怎么办啊!”潘彼得想追过去又害怕,急得在原地跳脚,只好转向顾萌求助。 顾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上前一步准备将恩瑾交给潘彼得:“你留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找他们。” 恰在这时,余光里瞥见从上方天花板里松散地坠下一捆绳子。顾萌抬头看去,才看清那不是绳子,而是一捆粗壮的藤蔓。 潘彼得同样看到了,正在愣神,藤蔓突然像长了眼般地快速缠住他的脖颈,接着猛地一勒紧,直接将他勒翻了眼。 “嘭”的一声巨响,顾萌眼睁睁看着那捆藤蔓将潘彼得吊了上去,势头之猛撞破了天花板,紧接着拖着人消失。 顾萌连忙拽住昏死过去的恩瑾躲向一旁,避免被上面的坠落物砸到。 现在他才明白,刚刚把唐止拖走的也是常春藤。 五个人里一瞬间只剩下他和恩瑾,顾萌难免心慌,一时间,寂静的三岔口只剩下他变急的喘息声。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顾萌站在过道之间,不断地朝左右看去,似乎有什么在接近他所在的地方,让人非常不安。 “喂!”一道磁性沙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听起来有种不合时宜的愉悦,“扑街仔~” 顾萌惊了一下,连忙揽着恩瑾转身,远离身后的墙壁。 听声音他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前天晚上准备袭击他和潘彼得的那双眼睛。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根藤蔓顺着墙壁从下往上慢慢地蜿蜒,从手电光找不到的黑暗处,渐渐升起一只人类的眼睛,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扑街仔,咁快,又见面啦。”藤蔓上顶着的眼睛一半隐在黑暗里,说着,阴恻恻地眯了眯,像是在笑,“今次唔会再放过你。” 话音刚落,眼珠瞬间膨胀了两倍,血丝爆裂,整根藤蔓晃了晃,像蛇一样朝顾萌窜来。 顾萌机敏地偏头躲过,紧接着抱住恩瑾,两人旋身转向一侧,直接撞开了过道边的一扇门。 “唔会再放过你啦!”眼睛突然疯狂大叫,另一只眼也暴露在了灯光里,不过上面罩着一块纱布。 顾萌突然觉得喜感,明明就不是人,另外一只眼睛受伤了却还会包扎处理。 他道:“……你受伤了。” “……”眼睛愣了半晌,回过神,似是气愤地在藤枝上竖了起来,“你还有面讲!” 说完继续朝门内扑过来。 顾萌利索地甩上门。 “嘭”的一声响后—— “顶你个肺!死扑街仔——” 暴怒的声音响彻楼道。 顾萌看着自门缝里往下掉的一小块碎肉,觉得有些抱歉,似乎又夹爆了一只眼睛。 * 顾萌架着恩瑾到床边,坐在地上,放开恩瑾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背靠在床柱上,瘫开手脚,眼神放空,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 现在他们五人都身处危险之中,没有谁更安全的说法。唐止被拖走了,薄晔已经去找了,接着潘彼得又被吊了上去,最后是…… 顾萌看向同样瘫在他身旁、歪着脑袋昏睡过去的恩瑾。 盯着男人的睡颜看了会儿,顾萌曲起长腿,弓着背,双手捂住脸,有些抓狂地低叫:“都叫你不要来了……” 明白时间不多了,顾萌强打起精神,计划着第一步先去找潘彼得。 唐止那儿有薄晔,薄晔办事只会比他更稳妥。 恩瑾横竖都是叫不醒的,带在身边两人都走不远,只好先安置在房间里,男鬼一时半会儿不会找上来,万一找上来了…… 顾萌摇摇头,连忙打消浮现的猜想。 他会尽快赶回来,恩瑾就在这里睡觉,会没事的。 打定主意后,顾萌从地上撑起身,只是刚要站起来,又不自觉停了一下。 他看向一旁的恩瑾,想道:“万一回不来……” 这么想着,他伸手摸了摸恩瑾的脸颊,带着些眷恋的味道。 恰好此时操场上的探照灯照拂而过,通过狭窄的气窗照亮恩瑾的脸。 充满少年感的脸庞十分俊朗,那双狭长上翘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虽然现在是闭着的,但顾萌能回忆起来,那双眼睛充满信任地望着他时非常明亮,冷酷地倪着人时似乎满含不耐。 顾萌目光闪了闪,一手扶着恩瑾的脸庞,微微朝自己的方向转过来,接着偏过脸,低头,含住了对方的嘴唇。 过了半晌,室内响起低喃声—— “爸爸爱你。” “等我回来。” * 薄晔追着唐止消失的方向而去,拐了一个弯后,就没了任何痕迹。 他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乱闯乱撞,知道自己是彻底跟丢了,烦躁地咬了咬下唇,脸上已经是汗水涔涔。 薄晔在走廊里不停地寻找,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他都会顺着声音找过去。 就这么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身后突然响起清浅的脚步声。 “谁?”薄晔立即举着手电往后照去,带着警惕。 “是我。”前方的人抬起双手遮蔽直直照射而去的灯光,偏着头道,“我来找你们。” 见是顾萌,薄晔松下戒备,站在原地等人走近。 “找到唐止了吗?”顾萌走到他面前,在灯光里暴露出雪白的皮肤,微微抬头看他。 薄晔拧了拧眉,道:“跟丢了,还在找。”又问他,“恩瑾和潘彼得呢?” “放心,都在房间里。”顾萌望了眼前方湿气浓重的过道,又看向薄晔,说,“走吧,我陪你一起找。” * “你的手电筒呢?” 二楼,两道颀长身影在阴暗的环境里并肩走着,薄晔问身旁人道。 “留在房间里了。”顾萌平静地回答。 薄晔表示了然地点头,没再说什么,全副心神都放在寻找失踪的恋人这件事上。 “这么长时间了,唐止会不会……”顾萌突然犹豫地开口。 “不会。”薄晔皱了下眉,不喜欢他的语气,声音也不自觉冷硬起来,“Candi战斗力很强,他会没事的。” “哦,Candi……”顾萌低垂着视线,喃喃道。 薄晔瞥了身旁一眼,没忍住问:“顾萌,你怎么了?” 顾萌看向他,笑笑:“没什么,有些担心Candi。” 到了一个分岔口,薄晔凭直觉要向左转,顾萌却突然叫住他:“走这边吧,好像有动静。” 薄晔看向右边,半信半疑,看了眼顾萌后,最终转向了右侧。 “你跟Candi在一起几年了?” 两个男人顺着过道继续搜查,顾萌漫不经心地问道。 薄晔说:“五年。” “时间真长呐……不过想想也是,你们感情这么好。”顾萌侧目上下打量一番薄晔,转而压低声问,“你只有他一个?” “……”薄晔从不知道顾萌这么八卦,答道,“是的,只有他一个。” 顾萌问:“没有对别人动心过?” 薄晔说:“……没有。” 闻言,顾萌似乎是很失落地叹气一声。 “……”薄晔听了觉得奇怪,注意了他一眼。 “我想,我可能跟你们是同类人。”顾萌低声笑了笑。 薄晔不解,问道:“什么同类人?” 顾萌直白地道:“同性恋啊。” “……哦。”薄晔还真有点意外,关于顾萌会主动向他出柜。 “恩瑾向你表白时,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女人?”他道,“现在想通了?” “不是的。”顾萌低垂着眼睑,笑得有些无奈,“那是因为心里有个人,所以没办法接受他的表白。” “心里有人?”薄晔看向他,忍不住问,“谁?你以前的同事?” 顾萌却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薄晔不得不跟着停下,回过身问:“怎么了?” 顾萌静了片刻,抬起脸,眼睛温润,笑得弯弯的:“一直都喜欢你,看不出来吗?” “…………”薄晔三观都被震碎了。 顾萌走近一步,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抱住薄晔,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侧:“陪我一会儿好吗?就两个人,不要有Candi……求求你了。” 薄晔眨了眨眼,微微垂下视线看着顾萌,问道:“从雪山回到智屋的第二天,你对我说喜欢……其实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顾萌收紧手臂,沉默半刻,温顺地点点头。 薄晔松了口气,一笑,右手悄悄摸到了匕首,道:“对不起了,顾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地雷~ 第81章 木曜日 顾萌确保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才小心翼翼开了条门缝朝外张望。楼道里恢复了深更半夜闹鬼时分特有的死寂,要是再配上一段黑暗阴郁的背景音乐,那感觉或许就更妙了。 顾萌的后颈阵阵发寒, 神色紧绷地咽了咽口水。他也是正常人,独自身处这样的环境也会害怕, 但队友们挨个地消失,这样棘手的状况逼迫着他不得不行动起来。 离开前,他回头望了眼门上的号码——“002”,心里打算找到其他人后再回来接恩瑾。他对着门牌号小声默念三遍,肯定不会忘记了,扭头朝潘彼得消失的地方走去。 在三岔口|交界处,顶上的天花板破了个大洞,有块塑料板断裂了黏连在上面。顾萌站在下方, 左右环顾一圈,看到锈红色水管旁的玻璃箱里罩着一把斧子。 他用手肘和手电筒底座, 交替着连敲带击地弄碎了玻璃面罩,将斜挂在墙上的斧子扳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涂着红漆的斧子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拿着总归没坏处, 万一需要防身呢。 潘彼得被拖进了天花板里,所以顾萌也准备上去。 二楼的顶不算高, 但也不是正常身高的男子能随随便便攀上去的,顾萌不得不回到房间里搬了把椅子出来。他踩着椅子,先把手电筒和斧子扔上去,自己再撑着洞口进入了天花板内。 天花板里狭窄而逼仄,脖子都直不起来, 只能低低地压着,再加上里面灰尘萦绕, 挠得人脸上泛痒,总而言之是让人很不愉快的地方。顾萌摆摆手扫开面前灰扑扑的感觉,握着手电朝前照去。通风管道的四壁是冷硬的铁灰色,在眼前延伸了十来米后向右转弯,显然没有第二条路供他选择。 顾萌又低头看下方的铝制管道,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在手电的映照下显出浅淡的金色,正因如此,常春藤拽着潘彼得在管道间移动时才得以留下一条明显的拖痕。 看到这,顾萌不禁松了口气,找潘彼得起码还有迹可循。 * 顾萌一手握着手电筒,臂弯里揽着斧子,沿着管道上的痕迹爬行。过程中,耳边只有爬动时膝盖撞击底部的“咕隆咕隆”声响,自己深深浅浅的喘息声,以及风钻过管道时发出的尖锐而短暂的呻|吟。长方体管道狭窄逼仄,灯光照不见的黑暗处似乎充满了奇怪的东西,在前方耐心而不怀好意地等待着他。 顾萌尽量不去想太多,这种时候,想象力一旦脱缰就很难收住,并且会陷入无限循环的恐惧中,他将注意力放在管道壁的拖痕上,嘴里轻轻哼着歌,如果细听能发现那是一首儿歌—— “有一条毛毛虫 喜欢到处闲逛 亲爱的小朋友们 看到它不要紧张……” 每到一个转角处,歌声会突兀地暂停片刻,顾萌的身形也会顿一下,做好心里准备后再继续前行。 如果一拐弯就跟一个同样爬跪在地上的鬼头顶头撞在一起,那对于他来说就太刺激了。这么想着,顾萌的哼唱声虚了几分,还带着明显的轻颤。好在唱着那首儿歌,他就能想到恩瑾,从而生出“尽管来,没什么!”这样的信心。 * 黑暗和恐惧延长了人对于时间的感知,顾萌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总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管道壁上灰扑扑的拖痕在眼前戛然而止。 顾萌拿着手电向前方照去,就见前方不远处,通风管道不再延伸,而是出现一个断口。他赶忙加紧速度到了断层边缘,这才看清前方是个五六平米的空间。 顾萌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站直身体,他打量四周环境时发现,脚踩的是生了红锈的铁丝网,透过细密的网,勉强能看清下方是二楼的过道,地板在手电的光束下折射一层水光。 正要举着手电看向上方时,顾萌听到一声虚弱的低唤:“哥……是你吗?” 顾萌心下微松,不是潘彼得那倒霉孩子还能是谁? 明黄色的光束抬向上方,果真,潘彼得就可怜地挂在藤蔓上,距离地面有段不近的距离。 藤蔓像绳子一样一圈圈捆住潘彼得的上半身,小少年因为找不到受力点,身体微微倾斜,围绕那捆拧在一起的粗壮常春藤缓慢旋转,就像风铃上的吊饰。 “哥……”潘彼得一边旋转一边流眼泪,使劲勾着脑袋朝下方看,“哥,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鬼知道神经脆弱的小少年是怎么度过这十几分钟的,半死不活地吊着,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孤独无助,经历这些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撑着点,现在就把你弄下来。”顾萌故作轻松地笑他,“哭什么?能不能有点男孩子的样子?” 谁想这么一说,潘彼得哭得更厉害了,先前还是抽抽搭搭地哽咽,这下子反而毫无顾忌地放开了声,哭得涕泗横流。 “谁说男孩子不能哭的?男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能笑也能哭。”潘彼得边哭边嚎,说话模糊不清,“哥,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以为自己死定啦——” 最后的尾音拖得比哭丧的还悠长婉转。 顾萌揉揉耳朵,无奈道:“好了好了,哭得比鬼还恐怖,你小声点,别把奇怪的东西招来。” 潘彼得倏地收音,一秒都不敢耽误,又憋不出气息地吭了一声。 四面是粗糙的水泥墙壁,角落安了一根红色水管,没有任何能借力攀上去的东西。顾萌左思右想,看了眼手上握着的斧子。 他仰起脸朝着上方商量:“彼得,我把你砍下来吧。” “……” 潘彼得首尾一扬,跟条鱼似的在半空中蹦跶一下,吓着了:“哥,我是树枝或椰子之类的东西吗?你一定要用砍的吗?” 顾萌挥了挥手中的斧子,道:“我把这个扔上去,幸运的话能把藤蔓砍断……” 后面还有半句话,但为了潘彼得好,没说下去。 潘彼得瞄了眼那把涂着红漆的斧子,瘪了瘪嘴,显然是对自己的处境有清晰的认知。 他在空中旋转了半圈,接着顾萌的话道:“运气背一点能把我的脑袋砍掉。” “……你看怎么样?”顾萌没反驳,说道,“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潘彼得双手被捆,在空中蹬了两下腿,知道按照目前的状况,让顾萌想其他办法也是为难他。 “哥,你凭感觉扔,真砍到脑袋了算我的,我不会怪你。”小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再次看淡生死,“但在你扔之前,有件事想拜托你。哥,你一定要活着离开游戏,到时候帮我找一下我的师父托尼……他欠了我三个月工资,帮忙领一下,你拿着……” 潘彼得正在一个劲地逼逼叨,突然感到上方一松,愣了半秒,整个人就直直地往下坠。 “啊啊啊!!!” “嘭——” 潘彼得身上还缠着藤蔓,摔在了铁丝网上,扬起一阵灰。他疼得龇牙咧嘴,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掉在了地上。 顾萌站在一旁,松了口气道:“还好在射程范围内。” 斧子“哐当”一声砸到了水管上弹到了潘彼得脚边。 潘彼得连忙缩起脚,惊魂未定地低喃:“别别别,我的小jiojio……” 恰在这时,顶上被砍断的藤蔓疯了似的拧成一根柱子,朝下俯冲而来。顾萌眼疾手快抓住潘彼得的衣领往旁边拽,紧接着伴随一声巨响,藤蔓撞在了铁丝网上。 如果那一下是撞在潘彼得身上,能把他捅出一个血窟窿。 潘彼得吓得叽哩哇啦乱叫,在地上一拱一拱地扭成了蚯蚓。 那些拧在一起的藤蔓攀附住铁丝网后竟然没再有所动作,而是发出窸窣地收紧的声音,像是在暗中发力、收缩。没过一会儿,整个铁网罩被硬生生掀了开来,猛地被藤蔓拖着弹回了上方。 “这是……”潘彼得看得愣神,忘记了扭动。 顾萌用灯光一照,发现那片铁丝网很快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弯折、扭曲、吞没,就像在咀嚼食物。 “我们走。”顾萌说,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要是再被那些常春藤拖回去,很有可能也会被折成奇怪的形状再吞噬。 “往哪走?”潘彼得没主意地看他。 顾萌的视线扫向被掀开铁丝网的缺口。下方就是二楼的过道。 潘彼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苦下了脸:“哥,太高了,我跳下去准摔断腿。” “你可以的。”顾萌叹气,同时,趁上方的常春藤蠢蠢欲动前,利索地将困成一团的潘彼得从洞口踹了下去。 “哥!!!下次行动前跟我说一声!!!” * 此时,隔着两个过道的另一边。 顾萌紧搂着薄晔,皱了皱眉道:“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们找个房间好好聊聊行吗?” “不行。”薄晔反手握着匕首,快狠准地刺入了他的颈动脉处,“Candi眼里容不得沙。” 顾萌瞬间睁大了眼,捂着颈侧踉跄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薄晔:“为什么……”大概是捅到了喉管,说话时泛着模糊的“咕噜”声响。 因为支撑不住,他倒退着靠在了墙壁上,渐渐滑倒。 “很不巧,第一次我没逃出雪山副本,所以没能进入智屋。”薄晔脚步闲散地朝墙边走去,蹲下身,淡笑道,“而且,我真的不是顾萌的菜……恩瑾那种养成型的,可能比较对他胃口。” 他握着匕首柄将匕首拔了出来,伪装成顾萌的不明生物的颈动脉处立即喷涌出大股绿色的液体。 薄晔略显嫌弃地起身,后退一步,握着匕首在衣袖上慢条斯理地蹭着,淡淡道:“你装得太假了,演技不及格。” “……” 不明生物捂住不停渗出绿色液体的脖颈,样貌逐渐发生变化。原先冷玉似的白皮肤底下露出霉绿斑点,温润的眼睛如同纸上落了烟灰,极速扩大成两个焦黑的洞,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诡异声响,正抽筋一样地扭动脖子。 “我……我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敬业地演着戏。 薄晔擦拭刀刃的手一顿,看向他:“……先生,你不就是厉鬼?” “……”厉鬼瞬间停止了一切抽搐扭动,焦黑的两个眼睛眨了眨,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他低下头,默默地小声道:“……说得也对哦。” “…………”薄晔佛了。 接着,墙边的厉鬼在沉思中化为一团模糊的黑雾,散在了过道潮湿的空气里。如同一个幻象。 * 薄晔收好匕首,解决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后,反身朝回走。既然刚刚那东西引导他朝右边走,说明唐止很有可能在分岔口的左边。 好在那东西不会主动伤害人,一旦识破就会消失,如果真被他牵着进入了房间里,可能会难以脱身。 正在出神想着,他在某个拐角处一转弯,就跟一人撞个正着。 两人没有防备,俱是吓了一跳。 薄晔还没从刚刚那件事中回神,草木皆兵,第一反应是将人转过去压在墙壁上。 晃动的手电光束停了下来,明黄色的光晕里,唐止侧着脸压在墙壁上,白净的脸蛋上不知从哪儿蹭了几道灰黑色的印迹,像刚流浪回来的小可怜。 唐止被近距离的灯光照得刺眼,侧目瞥向薄晔,眼眶红红的,委屈又不满地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摆脱纠缠不清的藤蔓,急急要来找薄晔,结果刚见面就被这么粗暴地对待,心里有些难受。 薄晔看着他,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但仍然没那么容易放下戒备心,淡声道:“说一句话,证明自己是Candi。” “……”唐止不高兴,觉得他奇怪,渐渐开始挣扎要逃脱他的禁锢,抿着唇,倔强地闷不吭声。 薄晔进一步靠近,压制得更厉害,低声威胁他:“配合点,一定要我给你来一刀才高兴是吗?” 唐止只觉得一股热气堵在嗓子眼,眼里漫上水雾,提高声音叫道:“薄晔!你混蛋!” 薄晔松开手,将人翻转过来抱紧,放下心来道:“好了,是我家宝贝了。” 这人,不骂不行。 “放手!”唐止气得不让他抱,对着他又咬又打。 “嘶……乖,乖,别咬,你听我解释。”薄晔连声安慰,上下抚着唐止的后背,道,“刚才……” 一旦有人说了“你听我解释”,后面准解释不成,几乎快成为某种定律了。 薄晔还没说完,两人前方不远处突然砸下来一个沉重物体,闷响之后,就是一道扯着嗓子的嚎叫—— “哥!!!下次行动前跟我说一声!!!” * 因为天花板上盘踞着常春藤,顾萌不放心,所以在跟薄晔和唐止汇合后,提议先离开这条通道。 四人往回走,一路上,薄晔讨好地要去牵唐止的手:“宝贝,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唐止走在前面,不留情面地甩开他的手。 薄晔锲而不舍:“你听我解释。” 唐止气道:“我不听我不听!” 薄晔说:“你给我一分钟,让我解释一下。” 唐止红着眼眶,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潘彼得听不下去,对顾萌道,“哥,我觉得他们能循环播放一晚上。” “恋爱降智商。”顾萌叹气,转而对薄晔道,“大哥,你能不能直接解释?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薄晔揉揉眉心,简短总结道:“在Candi出现前有东西冒充顾萌勾引我。” “…………” 一句话掷下去,其他人都懵了。 潘彼得说:“……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顾萌搔搔眉尾:“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恶心的笑话。” 其他人:“…………” “顾老师勾引你……”唐止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得要命。 他回过头看向薄晔,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怎么回应的?” 顾萌纠正:“喂,那不是我……” 薄晔回答:“直接砍死。” 顾萌:“……” 潘彼得:“……我晔哥果然是痴情好男人。” * 四个人聊着聊着,唐止突然停了下来。 顾萌跟着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唐止道:“彭罗斯阶梯。” 潘彼得一脸茫然。 “一个几何学悖论。”唐止解释说,“四个阶梯首尾相连,沿着阶梯向上或向下,能无限循环地走下去,在三维世界中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阶梯,除非是利用视觉效果迷惑行走在其间的人。” 潘彼得还是茫然:“所以呢?” 唐止看向右手边的房门,道:“如果想制造彭罗斯阶梯的幻象,建筑物里拐弯处的设计是关键。” 顾萌随着他一同看过去,发现右边那扇门紧贴着长廊的拐角处安装。再看向对面,左边囚室门的边缘和墙的边缘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两扇门隔着过道却不对称。 薄晔上前推开了引起唐止怀疑的那扇门,一条向下的楼梯赫然出现在眼前。 “楼梯!”潘彼得激动地大叫,“我们刚刚就是从这里上来的吧!” “原来藏在了门里面。”薄晔淡淡道。 顾萌轻松不少,说:“找到路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薄晔道:“Candi和彼得留在这里守门,我和顾萌去找恩瑾。” 唐止牵住他的手,不愿意分开。 顾萌看出来了,说:“你们先走,我记得门牌号,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 顾萌离开一分钟不到,潘彼得靠在门边,打了个悠长的呵欠。 他晃了晃脑袋,不确定道:“刚才大概太紧张了,一放松下来就特别困。” 薄晔坐在楼梯上,唐止就坐在他身边,正弯着身侧趴在他腿上,没有动静。 “Candi都睡着了。”薄晔探头看了眼,宠溺一笑,将唐止迷彩服外套的袖子松下来挡住手臂。 随后,他也有些乏力地靠在墙边。 薄晔正准备闭上眼小憩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坐正身体说:“时间到了。” “啊?”潘彼得揉揉眼,睡眼惺忪地侧头看向薄晔的背影,“什么时间……” 话说了一半,他也跟着顿住,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犯困。 潘彼得转而望向走廊,微急道:“那顾萌岂不是……” * 恩瑾感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完全分离开来,浸泡在了深海里。 他就这么不断地下沉、下沉,看着海平面上透过的灰蒙蒙光束一点点拉远,即便再不甘愿,也无能为力。外面的世界一团糟,大家似乎都遇上了棘手的问题,而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恩瑾强烈地想醒过来,深知自己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可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不受控制的事实令他有些焦躁。 这时,有道声音微微搅动起周身的水流,听不清晰,一切动静都闷在了死寂的海底。 恩瑾暗中使力想抬抬手指,可惜动不了,整个人还在不停地下沉。 耳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随水流汩汩流过的声响,闷闷的难以分辨,听得恩瑾愈发烦躁起来。 直到那几个字模模糊糊地灌了进来—— “等我回来……” 是顾萌。 意识到这点,恩瑾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手伸向那道光束…… 房间里,恩瑾深吸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重新获取了氧气,睁开眼醒了过来。 坐正身体后,他在原地呆滞了片刻,环顾起周身环境,发现自己仍旧在犯人07的房间里。 恩瑾撑起身站起来,变得异常清醒,即刻就要出去寻找顾萌。 他刚睡过去时还有些意识,知道有人被常春藤拖走了,不知道顾萌有没有事…… 这么想着时,恩瑾正好握住门把手,转眼间手上的触感一变,变成了一根细软冰凉的东西。 恩瑾低头一看,手中竟多了根常春藤,心中一惊,连忙甩脱扔在地上。 他缓了一会儿,张开右手,皱着眉盯着掌心看,觉得皮肤之下、血管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流窜,虽然看不见,但感觉非常剧烈。 恩瑾甩甩手,只当是个意外,正要再次开门时,轻轻“啧”了一声。 门把手不见了,更准确点说,是变成了常春藤被他扔到了地上。 这时,脑海里窜过几条碎片一样的画面,恩瑾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将手按在了门上。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铁门在他的掌心下一点点消融,直至消失。 恩瑾看着横在面前的走廊,举在半空中的手还没放下。 他呆滞地自言自语:“什么啊这是……” * 总控制台。 一个像猫一样的少年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倾身将手肘放在台面上。 看着录像里的画面,狭长上翘的眼尾弯了弯。 “大师。”异于常人的低柔声线道,“能力觉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蘅唐的地雷~ 第82章 木曜日 002号囚室在三岔口的交界旁, 离得很近,拐弯时若是不注意,可能会踩到墙边的碎玻璃, 那是不久前取斧头时敲碎的,还有天花板上的破洞也要当心, 洞口边缘附近挂着摇摇欲坠的塑料板,似乎就等着哪个倒霉鬼能从下方经过,好砸个正着。那间囚室旁的环境特征是那样的鲜明,以至于有心寻找的人很难忘记或错过。 顾萌走在过道里,心里反复模拟着去002号囚室的路线,他也非常确定,到了囚室前推开门,就能看见恩瑾靠在床边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睡得那样熟, 到时候肯定是叫不醒的,看来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把人弄走。 这么想着的时候, 散落了玻璃渣滓的墙角出现在前方,顾萌一边走一边开始翻折衣袖口,预备等会将恩瑾从地上捞起来, 可等他拐过弯,看到门上铜牌上刻着的数字时, 手上动作停顿了一秒,脸上也显出愣怔的表情。 “32”。 明明应该是编号“002”的囚室变成了编号“32”。 顾萌心下一沉,同时脑子“嗡”得一声发胀,感到大事不妙,连忙上前一步推开房门。他用手电照去, 就见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一张摇椅摆放在墙角, 但床边却没有如设想中那样坐着要找的人。 “恩瑾?”顾萌唤了一声,执着手电在房间里扫来扫去,哪儿都照不到人影。 他扶着门框后退一步,打量起过道间的环境,这时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可是没错。 破损的天花板、碎玻璃渣、红色防护罩、靠左边第一扇门。 周围一切统统和记忆对上号了,唯独眼前的门像是被人掉包了,刻上了“32”的数字。 顾萌暗叫糟糕,把恩瑾搞丢了。谁能想到房间还能被做手脚,二楼有几百间囚室、十几条过道,“002”号囚室此时可能隐匿在其中任何一条过道里。 顾萌内心火急火燎,硬是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出了满头热汗。既然恩瑾不在这里,他不再停留,脚尖一转就顺着幽深的长廊找去。 他一边喊着恩瑾的名字,一边寻找,时不时推开经过的房门朝里看去,以防恩瑾就在其中。如果恩瑾还在002号囚室那还好,就怕连门上的数字都被篡改了。 到了长廊尽头,顾萌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停了下来,低着头缓了片刻,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昏睡感。 靠在墙边闭了闭眼,顾萌明白是守夜时间结束了,玩家要被迫进入睡眠时间。 眼前的情况变得愈发棘手起来,若是还没找到恩瑾,自己就先倒下了,后果只怕是凶多吉少。顾萌一瞬间体会到一种灰暗的绝望。 他扶着脏污而粗糙的墙壁继续向前,脚步慢了很多,每走一步,想要睡觉的意愿就强烈一分,几乎要被拖入黑暗的深渊。 过道里一时只剩下越来越迟缓沉重的脚步声。 这里阴暗湿冷,一切似乎都蒙在惨绿色的阴影中,在手电光扩散不到的地方,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从前方通道口经过,那人目不斜视,移动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停在了通道口中间,再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因此引不起顾萌的注意。 * 顾萌终于体会到恩瑾先前的心情,想睡又不能睡简直是人生终极磨难之一,难为恩瑾一直撑了那么久。走路过程中,他不得不抬手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尝到淡淡的铁锈味才感到短暂的清醒。 经过一间囚室时,顾萌顺手推开门:“恩瑾?”环视一圈,依然是个空房间。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墙边的摇椅前后晃了晃。顾萌的余光捕捉到这丝动静,浑身僵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将手电光束投向摇椅的位置。 因为是背对门口的关系,椅背挡住了视线,但是视线下移可以看到两条腿,包裹在黑白条纹裤里,裤子上有一块块酱紫色的斑迹。 摇椅在墙边慢悠悠地晃动,顾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心里已经无法避免地泛起了冰凉的恐惧。 这时,摇椅的晃动停了一下,坐在上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门口看他,侧过身,转头透过藤条椅背的边缘望向门口。姿态平淡自然得如同在自家院子里休息却突然受到访客打扰的主人。 自椅背后露出了那张脸,顾萌看到了,吓得几乎叫出声,连忙咬紧牙关,往后退了一步。 明黄色光线聚焦在摇椅后那张苍绿怪异的脸上,眉心有个血洞,眼睛没有瞳仁,只剩灰色的眼白。整张脸面无表情,却透着毫无生气的僵硬和狠厉,光是被盯着看就让人觉得头皮都快炸了。不仅如此,那“人”还朝他缓缓地招了招手,让他过去。一切发生得就如黑白默片一样安静。 顾萌“嘭”得一声直接将门甩上,站在门外喘了两口气缓了缓,接着继续朝前方找去,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恩瑾!” 顾萌顺着走廊,一扇接着一扇地推开门,动作间仓促了很多,他预感到那个男鬼要开始收割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能逃,即便知道出口在哪里,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恩瑾你在吗?” 顾萌不断叫着恩瑾的名字,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头脑也越来越昏沉,多希望恩瑾下一秒就能出现在眼前,然后跟他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顾萌走了没两步,脑子里倏地被塞进一团黑暗,整个人如同突然断电的机器,从后颈开始,整条脊椎骨一截一截软下来,最终面朝下地扑倒在地。 “恩瑾……”顾萌趴在地上丧失了所有力气,挣扎着抬了抬一根手指,指尖颤巍巍地落在地面上。 意识正在急速流逝,无法抗拒,完全昏睡过去前,顾萌听到身后某间房的房门打开了,在他逐渐闭合的视角里,一团黑影从里面出来,没有脚步声,却不断地在向他逼近。 完蛋了…… 顾萌心中如此想到。 * 厉鬼将一行人围困了一晚上,终于可以收获自己的战利品。 惨绿的脸上笼罩着一片死亡气息,贯穿脑袋的洞还在汩汩冒着血,似乎永远都不会流尽,脑后的头发在血的浸染下显出让人很不舒服的黏腻,因为没有瞳仁,所以难以确定灰白的眼珠到底是望着哪个方向。 佝偻的身形向前一段一段地移动,方向坚定地朝着前方倒在走廊上的男人,若是细看他藏于黑暗中的双脚,会发现他根本没有迈步,一只脚甚至朝内九十度的拐着。 厉鬼来到顾萌身旁,灰白的眼珠似乎是转动了一下,接着,伸出一只泛着绿斑的手,指向顾萌的手臂。就见那条手臂缓缓从地上抬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朝后翻折,到了某个位置,肩关节处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达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向后。 苍白的眼珠不曾转动,盯着的那条手臂再次朝后掰去。 “咔嚓”。如同泡泡在空气中破碎的声音,非常轻微。睡梦中的顾萌蹙起了眉,脸色瞬间转为煞白,冷玉一样的肌肤上跟着冒出一层冷汗。 如果不是那双长腿及时出现在前方,顾萌可能会像叠千纸鹤的那种纸张,被翻折得全身骨头断裂、错位。 厉鬼抬头看去,同时放下了手,顾萌的手臂“啪嗒”一声重新无力地摔在地上。 对面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张漂亮的脸蛋,眼尾微微上挑。厉鬼盯着他看了数秒,狠厉僵硬的表情渐渐转变为困惑和难解,他歪着头,反应就像一条见到难以理解事物的狗。 “为什么不攻击我?”男人的声线异常低柔,如同华丽的丝绸,同时也十分的磁性抓耳。 厉鬼没有应答,表情再度回归毫无生气的僵硬,似乎不再对男人感兴趣。 他的手一抬,瞬间从天花板的缝隙里密密麻麻爬出几十条常春藤,顺着脏兮兮的墙壁攀爬到地板上,朝瘫在地上的顾萌滑去。对于突然出现的男人,那些藤蔓倒是没有攻击的意思,爬附到地板上的时候甚至远远地绕开他的脚,可以避开似的。 “走开。” 藤蔓还未靠近顾萌,那道声音再次开口:“他是我的。” “……” 一时间,厉鬼惨绿的脸似乎更绿了。 一人一鬼隔着地上的顾萌四目相望,对峙片刻后,那些藤蔓如来时一样自发地往天花板上收缩,窸窸窣窣的声音微小到忽略不计。 厉鬼转动了一下灰白的眼珠,难得露出一种悻悻的表情,佝偻的身形向前移动,一段一段地飘着位移,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你认识我。” 经过男人身旁时,厉鬼听到低柔的声线如是说。 “我是谁?” 细听之下,低下来的声音里有些茫然无措。 厉鬼停在他的身侧,看着前方,缓缓裂开了鲜红的嘴唇,淡绿粘稠的液体从他嘴里缓缓垂落。 “你不属于这里……”厉鬼的嗓子活像透着千百个洞,声音嘶哑难辨,仿佛一开口就有风从那些洞中穿梭而过。 他唤了一声:“Master……” “下一次……你就没有这种好运了……” * 第五日。 在听到昨晚全员安全的情况下,所有玩家都松了一口气。 “等等。”大波浪的御姐拄着筷子,环顾人来人往的食堂,淡淡地问道,“薄晔呢?” 其他人少没少她可能没那么快发现,可一旦少了薄晔她就能立即察觉。 那种存在感强烈的男人,来了或走了,很难不引起大家的注意。 “咦?”外形看着像水果店老板的矮个男也奇怪地发出单音节,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道,“不仅是那小子,他身边惯常跟着的几个也不在这里呀。” 眼镜男淡定地拿中指推了下眼镜架,双手举起碗,低头喝了口牛肉汤,道:“他们早上六点多才回来,各个精疲力尽的样子,还有人受伤了,现在可能还在睡觉。” “六点多?”小平头咬断吸了一半的面条,惊讶地发出一连串疑问,“在外面守了一整夜?!” “这群人不要命的吗?” “干嘛了都昨天晚上?” 其他人同样感到奇怪,纷纷看向眼镜男,等着他做出解释。 眼镜男放下海碗,斯文地拿纸巾擦擦嘴后才说:“他们昨晚去重刑犯关押区了。” 餐桌上静默片刻。 小平头灌了口冰苏打水压压惊,说:“夜里去重刑犯那里……果真不怕死。” 御姐撩了撩大波浪,“啧啧”两声:“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新人团队,说说笑笑的一点都不认真对待游戏,可现在看来,是跟大神们组上队了呢……能从那种黑暗的地方出来,不简单。” 矮个男眼珠子一转,身体前倾,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眼镜男正要回答,余光里瞥见门口进来一群人。 他朝那个方向看去,之后扬扬下巴,道:“喏,说曹操,曹操到,自己问吧。” * 昨晚夜游闹鬼区的五人到了中饭时间点才不得不起床。 顾萌走在前面,一手按在左肩,歪着白皙的脖子,转动肩胛骨。 感到一阵刺痛后,他皱着眉,不解道:“睡觉时压的?” 恩瑾在后方瞥了眼他的肩,没吱声。 五人找了位置坐下后,唐止歪头靠在薄晔身上,拿迷彩服外套整个罩住脑袋挡光线,继续补眠。要不是薄晔硬是拉着他起来吃饭,他都打算在床上躺一天。 薄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同样残留着倦怠。他一手揽着唐止,一手对潘彼得摆了摆,道:“小朋友,麻烦你帮忙打饭。” “是!”潘彼得勤快又狗腿地跑去窗口给四位男神打饭了。 剩下的人坐在桌边等。 薄晔敲敲桌面,朝对面恩瑾淡淡道:“怼怼,爸爸对你很失望。早上为什么只把顾老师带走,其他人就扔在门口?你这样做人太狗了。” 昨晚在楼道间里等待时,薄晔、唐止和潘彼得进入了深眠,后来是吹着清晨六点的冷风冻醒的,一醒来发现各个像乞丐一样躺在重刑犯大楼前的台阶上,然而顾萌早就被恩瑾带回生活区了。 薄晔心道,果真重色轻友。 恩瑾似乎在想着心事,还不断地望向右手掌心,被薄晔打断思绪后不耐地蹙了下眉:“把你们打包送到鬼面前会不会更好点?” 薄晔轻“啧”了一声:“还真是不能期待从你嘴里听到人话。” 恩瑾没理他,继续陷入沉思。 潘彼得很快地陆续将五人的餐盘都端来了。他落座后在桌上磕磕一双筷子的边缘,歪着头挠挠脖子上的红色勒痕,道:“今天还是土豆炖牛肉。我饿了,哥哥们我先开吃了。” 薄晔把唐止叫醒,将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叫他好好吃饭。 唐止困得难受,头抵在薄晔肩上扭来扭去,手也不好好抓着筷子,薄晔一松开他的手,他也跟着松手,娇气地发着脾气:“不吃饭,要睡觉!” 听到甜腻的奶音,潘彼得和顾萌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止撒起娇来真是连男人都心痒,薄晔艳福不浅。 恩瑾淡淡地朝对面望了眼,很不屑似的轻撇了下嘴角。 薄晔又是享受又是无奈,轻笑着在唐止耳边说了阵悄悄话,才把人哄得不情不愿地坐坐好。 顾萌注意到恩瑾迟迟不动筷子,从醒来开始就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恩瑾沉默了半刻,说:“我昨晚跟鬼面对面撞见了,但没有被攻击。” 潘彼得扒了一大口饭,狼吞虎咽,心中不足为奇,口齿不清道:“哥,你这样的……做鬼的都要递根烟叫大佬吧。” 众人:“…………” 无法反驳。 顾萌拍了下他的脑袋,说:“……好好吃饭,别搞笑。” 薄晔停了下筷子,说:“游戏说不定存在时间限制,过了那个时间点鬼怪就不能发动攻击。” 恩瑾却摇摇头,皱了下眉说:“不是那种感觉……还有在校园副本时,淳子好像也无意攻击我,这两个鬼怪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提到淳子那个女鬼,唐止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语气讽刺道:“淳子特别钟意长得好看的男人,所以对你有优待也说不定。”说着,偏过脸看向薄晔,拖着调子问,“是吗?薄晔。” 还在介意自己男人被强吻的事,有生之年怕是都翻不了篇了。 薄晔后背一凉,比面对厉鬼时还凉。他拖过唐止的餐盘,拿过他手中的筷子,给明显散发着妒意的恋人喂了一口饭,企图蒙混过关道:“对,宝贝说得都对,乖乖吃饭,老公爱你。” 潘彼得抖了三抖,差点被土豆噎到。 顾萌比较关注恩瑾的情况,对于他所说的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而是仔细地问下去:“你刚刚说不是那种感觉,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想法?” 恩瑾犹豫道:“我一直在想自己是谁……” 顾萌:“嗯?” 恩瑾想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坦白道:“我觉得,我跟那些东西好像是亲戚或熟人。” “…………” 亲戚?熟人? 跟那些披头散发喜欢从背后拍肩膀的东西? 餐桌上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忘记了动作,注视着恩瑾。潘彼得大张着嘴,饭粒都掉了下来也没察觉。 恩瑾说出心里话后轻松不少,拿起筷子,低垂下视线说:“我可能是关系户。” 恩瑾能明显感觉到,那些鬼怪不是怕他,而是动不了他,似乎跟他有某种方面的牵连。再加上昨晚在他手下莫名消失的铁门,让恩瑾的世界观出现一条裂缝,有些摇摇欲坠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又或者……”恩瑾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土豆牛肉,道,“进入游戏前我充了钱,是VIP玩家,有优待。” 薄晔轻咳一声,回神,抽了张纸巾给唐止擦擦嘴角,道:“在哪里充的?我也去充点。” 恩瑾说:“……我没开玩笑。” 潘彼得被米饭呛到气管,咳得昏天地暗,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涨红着脸不满地抱怨:“阿西吧!哥!吃饭时讲什么笑话!再说你觉得自己说的笑话能好笑吗?像平时那样板着脸怼人不好吗?害我都惊着了。” 恩瑾说:“……我没开玩笑。” 顾萌面对自己的餐盘,叹气道:“吃饭吧,都别说笑了。” 恩瑾:“……我没……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沭的地雷~ Master的意思比较丰富,主人、老师、在某方面有超强技能的人都包含了。 第83章 木曜日 “知道外星人一直不侵略地球的原因吗?” 这是一间浴室, 花洒里的水流喷在地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白色的水蒸气萦绕不散。因为是一天中最亮堂的时刻,从左边墙壁上的气窗里透射过阳光, 因此室内十分明亮。唐止换了个站姿,双手撑在水管两边贴着光滑瓷砖的墙上, 向一侧放松地歪过头,水珠就在他拉伸的白皙颈边滚动,又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光芒,衬得肌肤有种剔透的质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夏日池塘里带粉尖的莲花瓣。 “为什么?”薄晔心不在焉地应道,站在后方给唐止擦背。粗糙的毛巾顺着唐止的耳后根一路滑到修长的脖颈,留下一条浅淡的红痕。 唐止稍稍压着声道:“因为中二病。” 薄晔手中动作停住,反应过来后一笑, 将毛巾从手上缠绕下来,随意地甩到一旁的挡板上挂着。 “你指恩瑾吗?”薄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 “不觉得他很中二吗?自称受到了鬼怪的关照, 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嗯……等等……薄晔你……”唐止说到一半,按住薄晔的手挪开,偏过脸不满地看向他。 薄晔看着他, 就见白蒙蒙的水雾间,唐止的脸颊白里透红, 大概是因为澡堂的水汽蒸热的,也有可能是自己羞的。乌黑的眼睛瞥着他时很有生气,左眼角下的红色泪痣就像掉落在牛奶里的一粒朱砂,五官明艳精致,煞是好看。 薄晔心尖一颤, 抬起手,用指腹刮了刮他左眼角下的红色泪痣, 态度亲昵,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上唐止未说完的话,薄晔道:“恩瑾幻象自己有特殊身份,潜意识里是希望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果然,中二期往往是伴随叛逆期而来的。” 唐止背后有了依靠,也就不再撑着面前墙上冰冷的瓷砖,而是不自觉向后倚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恋人的服务。 “如果恩瑾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跟游戏里的鬼怪都认识……”唐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突发奇想地问,“有没有可能他也是游戏里的NPC?” 薄晔怔了一下,拿过架子上的香皂,压着嗓子道:“你指,我们把NPC带出校园副本了?” 唐止起初不过是没有根据地猜测,经薄晔这么一说,回想起在校园副本里的种种,居然越想越像那么回事。他转过身面对薄晔,微微睁大眼睛,认真道:“恩瑾可能真的不是人!所以行为举止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薄晔盯着他看,没应声,表情难以捉摸,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唐止继续有板有眼地道:“我以前就觉得,恩瑾仿佛是规则之外的什么,不惧怕任何超自然现象,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如果他本身就是游戏的产物,其他NPC不能伤害他也就合情合理了。” 薄晔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唐止差点连自己都说服了,期待地看着薄晔,迫不及待地道:“嗯?你觉得呢?” 薄晔像是再也绷不住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倾身抱住唐止,感叹道:“小宝贝真可爱。” 明明说的是异想天开的话,表情却那么认真,还期待身边人也能认同他。 唐止瞬间垮下小脸,说了一堆被当做了笑话,不高兴地咕哝道:“我讨厌你。” 薄晔抄着“哗哗”的水流浇到唐止的身上,敛了神色认真地说:“恩瑾虽然时常不干人事,不说人话,但对身边朋友从来都没有过恶意,总体来说还算个人,不会是NPC……” 话还没说完,左边挡板“嘭”得震动了一下。有人从隔壁淋浴间捶了一下中间的塑料板。 “你们就这么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隔着板,低柔华丽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听上去十分讽刺。 默默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对话,恩瑾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薄晔和唐止对视一眼,才想起在隔壁洗澡的人是他们议论的对象。这种情况下,事情就比较尴尬了。 夫夫两人彻底歇声前,薄晔看向左侧,提高音量,真诚道:“抱歉。下次会当着你的面议论。” 左边隔间里,恩瑾盯着白色瓷砖,将淋湿的头发往后扒梳了一把,说:“……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 顾萌等五人陆续走出澡堂,扫除了一晚上的倦意。 回到宿舍楼二层时,顾萌看了眼隔壁的房间。隔壁是小平头和齐刘海妹子的房间,后来妹子惨死,小平头就搬走了。他道:“今天到目前为止没人出事,是不是说明全体安全?” “昨天晚上跟我们周旋了一夜,07先生也要休息。”薄晔边走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 “意思是午夜十二点前还会死人吗?”潘彼得不禁紧张地问道,“好像每天都会有一两个出事的样子。” 顾萌在肩上蹭掉下颌滚着的水珠,表示没有头绪:“这次副本比较任性,每天死亡人数、死亡禁区,一律不知。” “但是可以确定死亡方式。”恩瑾淡淡地开口道,“壁画里,门徒之一圣布莱斯活生生被羊毛刷刷死,这解释了为什么前天的那个女孩被刷子刮烂了皮肤,圣塞巴斯蒂安死于乱箭之下,所以昨天两个男人身上插满了铁签。” 唐止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说:“以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玩家的死法真的跟壁画有关……” 潘彼得连忙面朝上,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架,小声逼逼:“愿主保佑……” “哥,你昨天夜里见到编号为07的鬼了吗?”潘彼得简单地迷信完,转而看向顾萌问道。 “嗯。”顾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细节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只模模糊糊道,“就是上次见过的那只,绿脸,白内障。当时我回去找恩瑾,恰好跟那东西撞个正着,完全昏迷前那东西好像追上来了,后来……” 说到这,顾萌感到左侧肩膀隐隐作痛,似乎是拉伤了,便抬起右手揉了揉那处,道:“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已经在房间里了,就连恩瑾怎么把我弄回来的都不知道。” “怎么弄回来的……”潘彼得偷觑了一眼恩瑾,悄声道,“可能是公主抱回来的吧。” “……” 顾萌面无表情,在傻逼孩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恩瑾瞥向顾萌,傲娇地冷哼一声:“公主抱?想得美。一路上拖回来的。” “…………” 顾萌眨眨眼,无话可说。 “倩男幽魂就那么放过你了?”这时,薄晔忍不住怀疑,看向顾萌道,“感觉不是他的作风。” 顾萌摇摇头,说:“可能真的有时间限制吧,恰好卡在那个时间点上,编号07就无法动手了。” 恩瑾在后面憋着没说话,低着头,拿毛巾擦头发的动作却焦躁了几分,心想:“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但这话他没放在嘴上说,烦那些人不相信,觉得他在开玩笑。 刹那间,铁门自掌心下消融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恩瑾擦拭头发的手一顿,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 五人正要各自回房稍作休整,楼下乌糟糟挤进来一波人。顾萌扶着护栏探身看去,六位玩家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御姐在最前面,抿着唇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眼镜男脸色微微苍白,隐约含着怒意。后面还有两个女生,眼眶红红的,畏畏缩缩地相互扶持,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 二楼的人纷纷走到栏杆边,看着楼下进来的人。 “是07先生动手了吗?”薄晔从身后搂住唐止,嘴唇贴着他的发顶,凭直觉猜测道。 楼下的人群里,不知谁重重地叹气一声,那一声就像是导|火|索,点燃了沉默紧张的气氛。 “你们当时也看到了,那块铁板直接切过来了,我自己能躲开就不错了,还想我怎么样!”小平头第一个炸开来,年轻气盛,脸都涨红了,充满敌意地看着周围人。 “当时的场景要我给你复述一遍么?”御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冷淡地瞥他,“你躲就躲,把小玲推出去是什么意思?” 小平头明显语塞了一下,之后脸上闪过心虚,却仍然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没回话。 “小玲本来不会死的……”一个泪眼汪汪的妹子抖着声控诉,“都是你,最后推了她一把,她就……她就……”妹子似乎是想起了可怕的回忆,一边颤抖一边捂着脸哭道,“你这个杀人犯!” “你们别太过分!现在倒是一个个声讨我了,你们有能力当时怎么不出手?”小平头焦躁地在原地转个圈,一屁股蹲到台阶旁,垂头丧气地抹了把眼睛。 他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失意道:“我也就是个平凡人,有危险的情况下,根本顾虑不到其他人……我那完全是失手。” 眼镜男推了下眼镜,抿抿唇,语气还算冷静道:“但她为了你而死是事实,昨天晚上那女生不在巡逻人员之列,本来轮不到她什么事,游戏针对的是你……” “求求你别说了。”小平头将脸埋进臂弯里,整个人其实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硬和无动于衷,最后时刻女孩的惨叫声还在他耳边回响,足够他内疚煎熬很长一段时间。 楼下的六个人正呈现一种胶着的状态,楼上突然有人打了声响指,引得他们抬头看去。 “你们要不要上来再说?”顾萌倚靠在回廊的护栏上问。 御姐看向二楼的方向,护栏旁,一排刚出浴的美男或站或倚,风景称得上心旷神怡,养眼得很。她稍微放松了一些神色,撩撩大波浪卷,对身后人道:“先上去吧,事情都发生过了,再追究也没意义。” 顾萌又看了眼宿舍楼大门的方向,没有人再进来,就问:“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死了。”矮个男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撇着嘴道,“四个。头没了。” * 经了解,其他玩家下午一起去了监狱工厂,从里面出来时,工厂顶上不知从哪儿横扫下来一块铁皮,走在前面的四人的头颅齐齐被铁片削掉,滚落在地,立即血溅当场。死掉的玩家中有三个是昨晚守上半夜的,小平头也是昨晚巡逻人员之一,但是他反应快,躲过了一劫,只是躲避过程中不小心坑害了另一位姑娘。 “圣凯瑟琳。”恩瑾双手抄在口袋里,站在打开的囚室门口,低柔的声音没引起太多人注意。他的发丝被往来的风吹得半干,同时微微凌乱,修饰了一些凌厉的气息。 “什么意思?”顾萌看向他问。 恩瑾瞥他一眼,淡淡地解释说:“耶稣的门徒之一,最后被砍头。” 顾萌明白过来他指的是死亡方式,思考着说:“昨晚守夜的人也没能幸免于难……但一次性就是四个人,死亡人数是在每天递增?” “应该不是。”眼镜男留心过人数的事,掰着手指头细数,“第一天来监狱的时候,全员安全。” “第二天出现了第一位死者,也是唯一一位死者。” “第三天死亡人数为三人。” “第四天,也就是昨天,死了两个。今天……目前为止是四人。” 一通汇报下来,在死亡人数方面似乎毫无规律可循。 潘彼得纠结地咬着手指甲,道:“可能……每天到底要弄死几个,全看07的心情吧。” “07?”御姐将视线瞥向他,冷淡道,“小朋友,你知道些什么?” “我……”潘彼得也就是随便一说,不想引起了同队小姐姐的注意,有些害羞和局促,没出息的当场就不会说话了。 “操纵这一切的可能是一个编号为07的犯人。”顾萌帮忙解释说,“但是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已经变成鬼了。” “07就是最终BOSS?”眼镜男问。 顾萌用毛巾擦拭还有些湿的鬓角,回答说:“应该是的。” “那个07他妈的就是死神的化身吧。”小平头一个人蹲在白色的墙角,骂骂咧咧。 走廊里一时陷入寂静,线索看似断在了这里。 薄晔突然问:“今天上午没其他发现?” “哦,给这么一闹,差点忘了。”眼镜男自言自语,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牌,走过去递给他道,“在监狱工厂里发现的,今天大家也就去了这一个地方,除了办公楼进不去,其他建筑物差不多都搜遍了。所以我们现在一共有六张卡牌了。” “不,是七张。”薄晔接过牌,拿在手里翻转着查看,说,“昨晚我们在重刑犯区又发现了一张。” 唐止瞄了一眼卡牌,问眼镜男:“今天你们有找到空白卡吗?” “应该有。”眼镜男搔搔后脑勺,回头看向其他人,道,“你们那里有空白卡吗?” 那个一直在哭鼻子的女孩抽抽噎噎的,说:“有的,我们找到了一张空白的,还带出来了。” 恩瑾一直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仰着面沉吟了一会儿,声线低柔道:“第一天,玩家找到了一张卡牌,第二天找到了三张,第三天是两张,昨天一共找到六张……其中包括空白的卡牌。” “原来如此!”几乎是恩瑾提点的同时,唐止就反应了过来,那双清亮的眼眸不自觉睁得圆圆的,想清楚了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前一天搜集到的卡片数量,就是第二天的死亡人数。” 顾萌跟着恍然大悟,说:“所以翻出的卡片越多,编号07在一天之内能攻击的玩家数就越多。” 在哭的女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空白卡:“我翻出了这张空白卡……是不是……是不是明天会多一个死亡名额?” 眼镜男却想到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脸色凝重道:“昨天,连同空白卡,我们一共找出了六张卡牌,这就意味着,今天还要再死两个人。” 唐止说:“理论上是这样。” 蹲在墙角的小平头已经脸比墙白了,后背一阵热汗一阵冷汗:“那……那我怎么办……” 他才刚逃过一劫,没想到依然不能确认为安全状态。 恩瑾冲着薄晔、唐止、顾萌和潘彼得等人一扬下巴,又瞄了眼蹲在角落已经吓傻的小平头,异常平静地说:“接下来要死亡的两人,会从你们五个中间挑选。因为编号07的狩猎对象是每天凌晨的守夜玩家。” “…………” 闻言,其他人不知怎地就有些别扭。这语气,淡定得就像在说“晚饭就这两道菜好了”,不含一丝对于同伴们的担忧。 潘彼得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躲在顾萌身后小声道:“大哥没感情。” 薄晔看向恩瑾,轻笑道,“这位VIP玩家,能不能提供些解决方法?我可不想死在今天。” “有一个方法。”恩瑾说,“可以辟邪。” “什么?”众人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恩瑾耸耸肩,说得十分轻松自在:“今天之前逃出去不就行了?” 众人:“…………” 是哦,要是今天之前能逃出去,不仅能辟邪,还能保证生命无虞。 但有些大佬说话,说了等于没说。 要是知道怎么逃出去,他们还用站在这里发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留言发红包,因为拖更拖得有点过分,明天会恢复更新。 感谢蓝灯君,CS.B的地雷~ 第84章 木曜日 在众多玩家眼中, 四位美男很靠谱,其中,那个名叫恩瑾的男人看起来尤其靠谱,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端庄优雅, 丝毫不慌。 暗地里,顾萌用手肘拱了下恩瑾,侧过头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找到逃生出口了?还是说心里有底,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恩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闲散地站在门边。闻言,他借着身高优势,微微垂着薄眼皮,拿余光看人:“没找到。不知道。” “那你还说……”顾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说什么今天之前逃出去就行了, 还以为恩瑾已经胸有成竹了,结果一问却不是那样。 “说今天能逃出去?”恩瑾声音低柔, 轻飘飘地眨了下眼,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他道:“说那种大话时,不觉得很帅吗?” “…………” 顾萌诚实地点了下头。 恩瑾毫无心理负担, 道:“帅就完事了。” “…………” 顾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舔舔下唇, 移开视线,真诚道:“……亲亲,这边建议您停止装逼行为。” * 恩瑾说是那么说,但瞥到眼镜男递来的那张卡牌时,心底已经模模糊糊有了想法。 就在众人眼巴巴望着他, 希望大佬能给一些解题思路时,恩瑾不负众望, 说了两点:“一,原先以为监狱里藏着九张卡牌,可以拼出一副完整的壁画,但按照卡片背后的地图看来,应该只有八张。二,地图上标红点的位置,全部找出来,那些地方有进一步线索。” “这几天搜集下来,玩家手里已经有七张牌了……”眼镜男兀自盘算,感到困惑地看向恩瑾,问,“你怎么知道只有八张?完整的地图你看过了?原来不是说壁画被划分成了九格吗?” 恩瑾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面上情绪不明,之后低垂视线,转身走回囚室内,声音淡淡的:“把所有卡牌拿来,我跟你解释为什么只有八张。” 等恩瑾走入室内,眼镜男单手推推镜架,凭直觉道:“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不得不降低点智商才能跟我对话一样。” 他看向周围人,不自信地问:“是我的错觉吗?” “你想多了。”顾萌经过时拍拍他的肩,轻叹气,实话实说道,“不是错觉。他就是那个意思。” 众人:“…………” 哦。 感受到了来自天才的降维打击。 * 恩瑾站在桌旁,速度地拼好地图。七张卡牌,从左到右铺开,摆放成三层。每层理应该有三张牌,可现在存在空缺位置。对于玩家们而言,如果将壁画划分成九宫格,当中那格以及右下角那格是缺失的。 “这一张。”恩瑾拿指尖点点最中间的空位,解释说,“在狱警办公楼,我们还没找到。” “而这一张。”指尖滑向右下角的空位,道,“原本就不存在。” 眼镜男仔细一看,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地图边缘有黑色线条,现在线条首尾相接上了,能框起来了,如果找到中间那张,就是一副完整的图……果然只有八张卡牌。” 薄晔说:“监狱里有八幢建筑物,八张牌,合情合理。” “每一幢建筑物里藏着一张牌,如果重复在某个建筑物里搜索只会搜到更多的空白卡。”唐止终于理清了思路,道,“然而空白卡都是陷阱,打开得越少越好。” 潘彼得挠挠脸颊,表示不理解:“可为什么一定要是八张牌?故意空一格,有什么意义吗?” 见线索得到了延展,御姐不禁松口气,她环抱着双臂站在桌边,没将潘彼得的话放心上,道:“可能就是这么设计的吧,不一定要有什么意义,八张牌就足以完整呈现监狱地形图了,不是吗?” “哦哦,也对。”潘彼得没什么困难地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这时,矮个男一脸为难的样子,搓着手道:“既然最后一张牌在狱警办公楼里,我们白天又不能进入那里,看来只能晚上行动,那你们看……”他的视线在十来个人中转了一圈,在顾萌和恩瑾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继续说,“谁去一趟比较合适?” 人群沉默下来。 晚上行动,大多有去无回,谁都不想作那个死。 薄晔坐在下铺,大喇喇地岔开两条长腿。他偏着头盯着一侧地面,一手扫扫脑后半干的头发,淡淡道:“谁有空谁去。” 潘彼得就比较现实:“……哥,谁敢有空?” “……”薄晔接着提议,“谁轮到今晚守夜谁去。” 众人想了想,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恩瑾。 恩瑾茫然:“……” 不过他跟着一回忆,今晚确实轮到他。他们那组本来四个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薄晔不过是随便一说,见那位幸运儿是恩瑾,一笑,顺势道:“我看这位VIP玩家很合适,应该没人有意见吧?” 多数人摇头。 恩瑾:“…………” 就这么被薄晔坑了一把。 * 事情看似愉快地决定了,玩家们都没有闲着,比对好已经基本成形的监狱地图,分组去寻找上方标了红点的位置。 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顾萌和恩瑾的房间,薄晔拉着唐止也准备离开,却被顾萌堵在了门口。 “顾老师?”薄晔淡淡一笑,毫不自觉,“还有什么事?” “你以为出了那种馊主意后还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顾萌一手撑在门框上,将门挡住,禁止夫夫两人踏出去。 “你的意思是……”薄晔问。 顾萌简单明了:“一起去。恩瑾一个人不行。” 恩瑾不领情:“我可以!” “你闭嘴。”顾萌递过去一个不太愉快的眼神。 恩瑾抿着唇,俊脸看上去很是郁闷。虽然叛逆期,但顾萌认真起来,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不敢忤逆顾萌的意思。 薄晔低下头揉捏把玩着唐止的手,道:“顾老师,晚上出门有点怕,怎么办?” “……”顾萌信了他的邪。 因为早有打算,顾萌放下手,背靠在门框边,道:“等会就出发。” 薄晔看向他:“白天能进得去?” 顾萌轻咳一声,瞥了眼唐止,不自在地说:“你们不是有狱警制服……再弄几套来。” 薄晔说:“……顾老师你学坏了。” 唐止一张小脸涨成了鲜艳草莓的颜色。 * 前往办公楼前,薄晔和唐止先去仓库找制服,因为有一张万能卡,出入监狱里的场所没什么困难。 顾萌趁着间隙带潘彼得去了医务室,恩瑾默默跟上。值班的护士在铁栅栏后面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面对电脑,神情寡淡,苍白的脸上寻不着半点人类的气息。 顾萌随意拉开一个帘子,先让潘彼得坐好,自己找来医药箱。 “哥,我这点小伤看着严重,其实不碍事的。”潘彼得局促地坐在病床边,整个人称得上受宠若惊。 顾萌侧身坐在床边,自顾自在医药箱里找着软膏和纱布,语气淡淡地说:“伤痕淤青发紫了,走之前给你处理好。” 潘彼得下意识抚抚脖颈,有些刺痛,上面一圈痕迹是昨晚被藤蔓袭击时留下的。他见顾萌坚持,便没再说什么,双手绞着衣摆,低着头红着脸,两脚悬空互相勾着,轻轻前后晃荡。 这副样子落在恩瑾眼里,活像等待撩起红盖头的小媳妇,惹得他一阵不快。 恩瑾瞪了一眼潘彼得,道:“你脸红什么?处理伤口又不是入洞房。” 私心里,其实还看不惯顾萌对潘彼得这样好,说话时带着些迁怒的意思。 潘彼得委屈巴巴抬眼看了下凶神恶煞的男人,头埋得更低了。 “怼怼。”顾萌冷静出声,头也没抬地道,“你要不要出去?” “……”恩瑾架起双臂,倚在柜子上,别过脸看向窗外,压着唇角不再说话。 * 顾萌抬了下潘彼得的下巴,让他微仰起脸,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自己好给他上药。 潘彼得近距离闻到松软香甜的气息,不禁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不一会儿,就感到脖子上冰了一下。软膏的质感冰冰凉凉的。 接着,药膏就在顾萌温暖的指腹下轻柔地推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喷洒在脖颈上浅浅的呼吸。 潘彼得小心翼翼地垂下视线,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安地颤动,看到了顾萌水墨画一般清晰干净的面庞。 长得好看,对身边人又很温柔,有颜值又有人品,接触过的人,怕没有不喜欢哥哥的吧。 潘彼得如此想道。 看着看着,小少年吸吸鼻子,突然就有了掉眼泪的冲动。他一向是被忽视惯了的。 潘彼得未成年就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当了洗头小弟,可见不是什么温室里的娇花。自小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带大,因为隔了一辈,再加上环境使然,一直都没受到家里人的重视,他就像蕨类植物那般野生生长,伴着村里的那口枯井,以及亘古不变的日月交替,独自长到了十六岁。等到了外面,更不会有人把他当块宝。因为年纪小,又身处理发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少挨欺负,好在打小就缺根筋,稀里糊涂的也不觉得多难受。 可遇上顾萌后,潘彼得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被这么温柔细致地对待,原来被珍视的感觉是这么好…… 顾萌可能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抹阳光。 潘彼得越想越激动,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当真掉下眼泪来了。他咬紧牙关,快速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还在变声期的纤细嗓子有些哑,郑重发誓道:“哥,我以后做牛做马都不会放过你的!” “……”顾萌手上动作一顿,这话听着别扭,第一反应是什么仇什么怨。 后来才想明白,潘彼得想表达的是为他做牛做马。 “彼得。”顾萌继续帮他涂药膏,语重心长道,“答应我,以后多读点书。” 潘彼得羞涩地低下了头。 恩瑾瞥了眼潘彼得,悄悄翻个白眼,十分不喜欢他对顾萌献媚。 * 顾萌帮潘彼得处理好伤口,正在收拾医药箱,突然,面前伸过来一根手指。 顾萌顺着手朝上看,就见恩瑾总是不高兴的那张脸。恩瑾垂着视线,眼尾弧度显长,眼神凉凉的很薄情的样子。 “手破了,帮忙包扎一下。”恩瑾不客气地要求道。 顾萌在他递过来的那根手指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伤口在哪里。 “哪里?”顾萌握着恩瑾的手,翻来覆去又检查了一遍,问道。 “喏。”恩瑾指了指食指侧边一处,说,“这不是嘛?” “……” 顾萌总算看到了他所谓的伤口,表情相当无语。 恩瑾要是不指出来,顾萌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他手指上蹭破了一点皮。真的只是一点点,顾萌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刚刚在哪里随便碰出来的。 这点程度就要包扎,真是娇气。 “你这伤口就比较严重了。”顾萌道,“要是再晚发现点,可能就要愈合了。” 恩瑾:“…………” 潘彼得捂着嘴偷乐,悄悄钻出了布帘子,将空间留给明显在找茬的恩瑾。 “别闹。”顾萌拍开恩瑾的手,没理会他,继续收拾医药箱。 恩瑾咬咬下唇,眉间一皱,忍不住道:“你就是偏心!对别人都那么好!” 顾萌叹气,怕了他了,将他还伸在半空中的那根金贵手指捉过来,一偏头,直接含住了破皮的地方。 恩瑾体会到了湿软的触感,霎时间,酥麻的电流顺着手指传遍全身,一向颜色冷淡的俊脸腾得一下烧红。 “你……” 顾萌探出舌尖抵了抵那处,松开他的手若无其事道:“简单消毒了,不需要包扎,可以了。” 恩瑾脑子一热,顺势掐住顾萌的下巴抬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那张温润好看的脸蛋,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在玩火。” 顾萌:“……我没。” 恩瑾弯下腰,贴近了顾萌,眼神里透出狼狗一样的狠劲,恐吓道:“小心晚上尿床!” 顾萌:“…………” 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地雷~ 小时候有一种说法,玩火会尿床,玩蜡烛火柴的时候,总是会被长辈们说一句,晚上会尿床。 第85章 木曜日 没过一会儿, 薄晔和唐止带着狱警的制服寻来了。潘彼得自知是个战五渣,怕给各位哥哥拖后腿,下午就不准备跟着去管理办公楼。 潘彼得离开前, 顾萌叮嘱他在房间里待着不要乱跑。 “你的任务就是活过今天,可以做到吗?”顾萌一手搭着潘彼得的肩, 微微弯下脊背,不太放心地盯着小少年看。 潘彼得在胸口握拳,用力点头:“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的编号在我前面,你也要小心!” “借过。”恰在这时,恩瑾手中拿着一套制服,侧着身从两人中间穿过,不可避免撞开了顾萌搭在潘彼得肩上的手, 过程中目不斜视,面色冷淡。 医务室里不算狭小, 哪里都能通行,但恩瑾偏偏选择从潘彼得和顾萌之间挤过去,自以为做得不动声色, 外人却都看出了他的意图,可见是个手段不太高明的心机吊。 潘彼得看着恩瑾若无其事地拉开布帘, 错身进入隔壁换衣服,等人进去了,阳光照着黑影打在白布帘上,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潘彼得转头面向顾萌,压着嗓子道:“哥, 我现在总算看明白了,恩瑾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整天防我跟防贼似的, 生怕我把你给抢走了。” 顾萌尴尬,略显窘迫地舔舔下唇,刚要解释一句,唐止抬起纤长的食指抵在唇上,朝着潘彼得“嘘”了一声。 唐止同样放轻了清洌洌的嗓音,认真道:“请你不要乱讲实话。” “……Candi,不要皮。”顾萌拿凑热闹的唐止没办法,手一抬,将他脑袋上歪歪斜斜顶着的警察帽的帽檐拍下去,遮住了眼睛。唐止低叫一声表示不满,抿起粉红水润的唇。 顾萌捡起自己的那身制服,去另外的单间里换衣服,拉开布帘离开前对潘彼得说:“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怼怼是小孩子心性,占有欲强。” 顾萌走后,潘彼得坐在病床上,挫败地仰天长叹:“哥哥为什么就是不开窍!我这把年纪的都看出来猫腻了!” 薄晔帮唐止扶正帽子,手指刮刮他白嫩的脸蛋,淡淡道:“全世界都知道那两人在谈恋爱,只是当事人不承认。” “为啥啊这是!”潘彼得挠破头也想不明白。 薄晔想了想,道:“情趣吧。” “…………” 潘彼得神色复杂,心想,成人世界真是充满了情趣。 * 下午是犯人们的放风时间,大部分狱警都调去了操场,因此管理办公楼内的警卫较为宽松。四个男人压着帽檐,低下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入了大楼内。 他们避开走廊上的狱警,进入无人经过的安全通道内,共同商量下来,为了不引起注意,决定两两行动,有事靠对讲机联系。恩瑾给两部对讲机调了私人频,四个人在楼道里分手。 薄晔和唐止去一楼。顾萌和恩瑾去二楼。 “先从哪里开始?”顾萌在门后望了眼二楼过道,一个个科室的牌子挂在门上,若是挨个找下去,一是没那么多时间,二是不确定里面有没有NPC,乱闯乱撞的次数多了会引起怀疑。玩家万一被发现擅自在非规定的时间内闯入办公楼,极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恩瑾靠在墙上,脑海里根据路线图走了一遍,道:“地图虽然少了一块,但管理办公楼已经出现在其中,区域里标了红点。” “位置是……”顾萌偏头看向恩瑾,等着他后面的话。 “二楼技术科。” 顾萌推开安全通道门,刚迈出一步,不远处的走廊尽头突然拐入了一道人影。 余光瞥见人影顿了一下,顾萌心中跟着一紧,没敢转过头去看,僵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你等一下!”不远处的狱警明显发现了顾萌,一手按在腰间警棍上朝着他的方向逼近,语气严厉,“我是不是没见过你?职工编号多少!” 顾萌知道出师不利,烦躁地“啧”了一声,连忙退了回去甩上门。 “走了。”顾萌调转方向,匆匆招呼恩瑾准备下楼。 恩瑾却没有跟上他,反而走向了安全门。 “恩瑾?”顾萌扶着护栏,回头看他,声音里染上了紧迫感。 “站住!你到底是谁?”狱警的声音已经抵达了门边,下一秒就要推门进入安全通道。 几乎跟狱警推门的动作同步,恩瑾拉开了门。 狱警猝不及防,惯性作用差点摔进门里。他面前堵着一道高大身影,抬起头,见是陌生面孔时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惊呼道:“你……” 不过恩瑾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提肘砸了下去,狱警两眼一翻白,声都没来得及出就软倒在地。 顾萌看傻了眼,回过神后清清嗓,说:“……好吧。” 他们崽颜值高,有脑子,又能打,开了挂一样的存在,顾萌庆幸当初先遇上恩瑾的是自己,可能真的是捡到宝了。 恩瑾跨过地上的狱警,进入走廊,注意到右侧有间储物室,便提起狱警的腿往那边拖。 顾萌跟上去的时候,恩瑾已经把人塞进储物间了,他顺便锁了门,钥匙拔下来,眼都不眨地将那串钥匙扔到窗外。 “……”顾萌看了眼储物间门闩上挂着的光秃秃的黄铜锁,心里为刚刚那个NPC默哀一秒。 * 万幸,技术科里没有人。 顾萌进去后反锁了门,环顾室内,空间不大,也就放着两张办公桌,一看便知是小科室。 顾萌摘下警官帽随意地扔到桌上,卷起袖管便选了张办公桌开始搜查,过程中跟恩瑾交流线索,道:“在医务室里,我向一个犯人打探到了些关于07的传说。” “这里的犯人会透露信息?”恩瑾检查完一个木制的笔筒,放下后回头看向顾萌,怀疑道,“前几天有玩家尝试跟NPC交流,分明没问出什么。” 顾萌坐到旋转椅上,拉开抽屉,头也不抬地说:“那是因为玩家没踩中信息点,07是关键词,向NPC提及这个编号才能得到线索。” 就像自动聊天程序,只有特定的关键词才能触发系统回复。 “了解到了什么?”恩瑾继续搜查,漫不经心地问他。 顾萌坐在椅子上后退,弯下腰按电脑主机上的开关,不过完全没反应。他道:“监狱里的人都称犯人07为鼹鼠。” “鼹鼠?”恩瑾问。 “因为四处打洞。”顾萌说,“服刑二十多年里,尝试越狱无数次,所以刑期才会越拖越长。听说他在监狱里挖通过一个地道,几乎连接了所有建筑物,但最终还是没逃出去,被拖出去枪毙那天,这里的常春藤开始疯长,几乎包围了整座监狱。” 恩瑾扫视一圈面前的办公桌面,淡淡地评价道:“这个传说带有玄幻色彩。” “所以我在想,地图上的红点代表什么?07指引我们到这里是要找什么……”顾萌想把电脑主机从办公桌下拖出来,搬了一下,意外地发现主机纹丝不动。 他不得不矮下身钻到办公桌底下去,一边不忘猜测道:“我想,红点可能代表建筑物里地道的位置。” 恩瑾想了半刻,点头表示赞同,一回头却不见了顾萌,于是绕过另一张办公桌后,这才发现跪在桌子底下的人。 “你在干什么?”他看着顾萌问。 顾萌在桌下歪着头,费劲地扳着紧贴墙壁的电脑主机,吭哧吭哧地低声道:“这个……不能移动,有点奇怪……” 这时,桌上的对讲机窜过“滋啦啦”的电流声,恩瑾看过去,薄晔的声音紧接着从里面传出,因为电流的干扰有些失真:“顾老师……滋——滋——一楼狱警太多,没办法行动,我和Candi先……滋——滋——” 顾萌偏着头听了一耳朵,从桌下递给恩瑾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回复一下,自己转而又跟纹丝不动的主机抗争。 恩瑾没办法,拖过一旁的旋转椅大喇喇地坐下,长腿一蹬靠近办公桌,捞起上面的对讲机,靠近唇边道:“再说一遍,没听清。” 对讲机里又是“滋啦啦”两声,这次音质清晰多了:“滋——滋——我和Candi先回去了。” 恩瑾摁着对讲机的按键,低柔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收到。” 桌子底下,顾萌尝试后确定电脑主机无法撼动,再加上跪在桌子底下实在难受,便困难地转个身要出去,谁想调转身体方向后,一抬头就差点钻进某人岔开的长腿之间。 “……”顾萌看着面前的西裤裤|裆,呆滞地眨了眨眼。 恩瑾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动静,不经意地垂下视线一瞥…… “……” “……” 四目相接,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你们……滋——小心,有事及时联系。”对讲机里,薄晔提醒他们,不过室内已经没人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恩瑾低下头看着以极其诡异的姿态跪在他腿间的顾萌,眼角上挑的双眸乌沉沉一片。就见顾萌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裤|裆,微张的唇呈现暗玫瑰色,下嘴唇有些肉,看着有点稚气,舌尖似乎在齿间无意识的窜动,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画面太容易让人想歪。 恩瑾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顾萌的面庞,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耳垂。顾萌被刺激地一颤,抬起目光看向上方的恩瑾,眼神有些无措。 “恩瑾,滋——顾老师人呢?” 对讲机里的嘈杂声音打断了室内暧昧不明的气氛,两人都回了神。顾萌脸上发烫,低头躲开恩瑾的手,轻轻推了推一旁的长腿,示意他让一下。 “顾萌他……”恩瑾同样感到不自在,摸过顾萌的那只手无意识攥了攥,轻咳一声,微微偏过脸朝着对讲机,心不在焉道,“他活在裆下。” 闻言,顾萌一脸茫然:“???” 薄晔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地雷~ 再一章木曜日就完事了。 第86章 木曜日·終 顾萌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拍拍膝盖上的灰,冲着下方电脑主机扬了扬下巴,说:“没见过把主机嵌在墙里的, 挪不动,扯不下来。” 恩瑾意识到有蹊跷, 坐在旋转椅上滑过去,弯着腰在方方正正的主机边缘摸了一圈。当碰到底部时,他的手指顺着面板和地面的夹角滑动。 “发现什么了吗?”顾萌站在他身后,弓着背凑近了看,双手支在膝盖上。 恩瑾维持动作不变,手上继续摸索,侧目瞥他一眼,道:“难怪你忙活半天挪不开。” 顾萌茫然:“为什么?” 恩瑾淡淡地说:“因为智商掉线。” 顾萌:“……” 恩瑾说话的同时, 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电脑主机的顶上。随着“咔嚓咔嚓”的卡顿声响,电脑主机一点点往地面下方陷没, 原先被挡住的墙体逐渐露出一个跟主机侧面同等长宽的洞口。从两人的角度看过去一片漆黑。 “看到了吗?”恩瑾在椅子上坐正身体,习惯性地微扬起脸,因此看起来有几分倨傲, “你用力方向都不对,能把主机拆下来有鬼。” 他刚要起身, 不设防背后跳上来一个人,直接压弯了腰。 “聪明就了不起了吗?”顾萌压在恩瑾背上,一只手臂横过他的锁骨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泄愤般地强行撸着他的发顶,恶狠狠地训斥道, “聪明就有资格嘲笑别人了?嘴巴这么坏跟谁学的!我真是烦你很久了,当初在校园里捡块肥皂都比捡你强!” “…………” 恩瑾心想自己还不如一块肥皂, 顾萌情愿捡一块肥皂也不愿意捡他,自尊心严重受挫。他一手按住顾萌锁着他的手腕,表情微微郁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竞争压力使然,从这一秒开始,恩瑾对世界上所有的肥皂都产生了敌意。 *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顾萌吓了一跳,恩瑾是万年吓不着的。 顾萌停下蹂|躏恩瑾脑袋的动作,两人的目光顺着声源寻去。一颗脑袋悬浮在墙上那个黑色洞口里,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情状十分诡异。 顾萌定睛一看,不是眼镜男是谁,他连忙松开恩瑾,蹲下身看着洞口里孤零零的脑袋。 因为不见了他的身体,顾萌神色复杂道:“兄弟,您这是……还活着吗?” “……”眼镜男男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扒住洞口边缘,说:“我好得很。因为在下面看到这里突然亮了起来,就飘上来看看。” “下面?”顾萌发现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不知所云,“亮了?” “我顺着地图上的红点找过去,结果发现了……”眼镜男斟酌片刻,似乎是说不清,对两人招了招手,道,“你们先别腻歪了,还是下来看看吧。” “…………” 腻歪??? 大兄弟注意用词。 * 在眼镜男的提醒下,顾萌小心地爬进墙上黑漆漆的洞里,片刻的黑暗后,眼前星光乍现。 “这里是……”顾萌脸上显出惊异的神色,眼中映着周围的景色,有璀璨的光芒在其间流转波动。 “我怕光说你们不信,所以想让你们下来看看。”眼镜男腿一蹬,漂浮到不远处的柱子旁停下,望着满天星辰叹气,“怎么样?很神奇吧?地图居然将我们引向了无限的宇宙。” 对于这里,顾萌一点都不陌生,他和恩瑾前几天才来参观过,当时他还以为是游戏的Bug,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个异度空间。 他们头顶上方是建筑物的地基,包裹在莹莹蓝光里,地基的中间插着一根柱子,就跟上次见到的场景一样。不仅如此,顾萌的正前方和左前方同样能看到两个建筑物的地基,从他的角度望去如同两个扁平的长方体。 顾萌对比了一下,发现那两块区域和他顶上的区域无论在大小还是形状上都分毫不差,同样泛着蓝光,中间有根桩,就像是复制平移过去的。 “前面那两个地方是怎么回事?”顾萌一手朝上攀住一根钢筋,防止自己漂走,问眼镜男道,“你也上去看过了吗?” 眼镜男点点头,指了下左前方的位置,道:“如果钻过那里的洞口,上去就是活动室,也就是我根据地图搜查到的地方。”紧接着又指向正前方,“那里是我们的宿舍楼,我当时从活动室下来时就已经存在了。” 顾萌挑了下眉梢,没意识到前面就是宿舍楼。 “所以只要找到地图上的红点,无论在哪个建筑物里……都会通向这里吗?”顾萌望了眼上方的洞口,若有所思道。 “你刚才说我们所在的位置突然亮起来,是什么意思?” 听到身后低柔的男音,眼镜男回头看向恩瑾,接着指指他们的头顶上方,解释说:“本来这里是什么都没有的,我准备离开时,这块区域凭空出现,怎么说……那感觉就像是这幢楼突然被什么点亮了,或者激活了。” 顾萌还想再问得更仔细点,三人同时听到时隐时现的类似于光感的声音。 在距离他们十多米的右侧,一块方形的淡蓝色区域在虚空中缓慢地闪烁,不一会儿,从中央往下延展出一根柱子,这时,方形区域才完全呈现在眼前。 “看到了吧。”眼镜男推了一下镜架,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这就是我说的激活。” 恰在这时,从淡蓝色平面下方倒垂下来一个脑袋。 御姐拨了下长发甩到一侧肩上,撑着洞口朝下方张望。当她见到另外三个男人时,讶然地张嘴:“你们怎么在这里?” * 二十分钟后,随着其他人陆续找到地图上红点的位置,打开了出入口,一块接着一块的区域在宇宙中浮现。当第七块区域被点亮时,等在下方观望的众人齐齐发出恍然大悟般“啊”的一声。 七座建筑物的底部泛着蓝光,有一种透视的效果,因此能看清建筑物内部的钢筋水泥和架构。他们这时才看清,监狱里每座房子的地基都是一模一样的,像是一个一个的方形宫格,有序地排列,拼凑在一起时的画面跟卡牌后方的地图对应上了。 “中间空着。”眼镜男问道,“那里是操场的位置吗?” 恩瑾已经记牢了监狱的地形,内心了如指掌,闻言点了点头。 “将监狱里建筑物排列成了3x3的九宫格形式……”御姐在失重环境下难以维持自身平衡,只好牵着一旁的眼镜男。 她扫视上方连成平面的七块方形区域,又道:“中间是操场,能不能激活还待定,另外一个缺失的方格是重刑犯区,因为里面的通道还没找到,所以也是待激活状态。” 矮个男隐隐有些激动,悬浮在空中翻转了半圈,道:“等所有区域都变亮了,会发生什么?” “逃生之门会开启。”恩瑾心中有了把握,低柔的声线道,“离游戏结束不远了。” 有恩瑾的话作为支撑,其他人信心大增,看着周围如梦如幻的星光美景,一扫这些天来积压的焦虑和恐惧情绪。 *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顾萌回到囚室内,看到潘彼得整个人罩着被子只露出一张青白的小脸,缩在床上,夹在两面墙之间瑟瑟发抖。 顾萌拧了下眉,猜到他摊上事了,担心地问:“怎么了?” “哥……”潘彼得看起来快哭了,声音都是抖的,不过见到顾萌那刻明显松了浑身的力气,“你们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见小少年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顾萌单膝跪在床上,弯腰钻进下铺将他从被子里剥出来。 顾萌这时才看清,潘彼得整个人几乎被冷汗打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苦哈哈的小白菜。 “哥……太吓人了,我快不行了……”潘彼得眼里浮现水花,瘪着嘴角抽气,自发地向顾萌伸出手臂,一副索要拥抱的样子,“我下午在房间睡觉,醒来的时候……”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小少年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继续道,“有人躺在我背后叫我的名字。” 听了潘彼得的描述,顾萌后颈有些发凉,又见小少年急切地求抱抱,心里可怜他准备安抚一下。谁知还不等他倾身将小少年捞进怀里,一个枕头从一旁塞进了潘彼得张开的双臂间。 恩瑾一脸漠然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拿余光看人,严格监控下铺两人的一举一动,以防发生越轨行为。 潘彼得哀怨地瞄了一眼冷漠的男人,哼哼唧唧地抱紧枕头,自我治愈。 顾萌没在意这段小插曲,问:“你当时怎么回应的?” “我还敢回应?”潘彼得曲起的腿蹬了蹬床单,抱着枕头又往角落缩了几分,“那东西跟叫魂似的,一声声喊我名字,冷气都喷我后颈上了,我一动都不动,也没回头看,任他躺我身后不停叫唤。” “后来呢。” 潘彼得道:“我一直没理他,他叫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顾萌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简直能想象男鬼叫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时落寞转身的背影。 他拍拍潘彼得的肩,说:“……做得很好。” 一觉醒来,本应空无一人的狭小房间里多出另外的人,还紧紧贴着你的身后躺着,喷着冷气热切地呼唤你的名字,要是一般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了。潘彼得可能是怂过头了,撞鬼时就装死,却幸运地逃过一劫。 恩瑾瞥了眼室内满墙的常春藤,懒懒地背靠在铁架床边思考,道:“如果有人在身后叫你的名字,正常情况下,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顾萌说得理所当然:“回头看看是谁。” 恩瑾抓住了重点,偏过头看他,说:“还记得女狱警第一天的新人指引吗?” 顾萌目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潘彼得抠着手指,皱眉想了片刻,不确定道:“她说……监狱里有个习俗,离开监狱时不要回头?” “不。她的原话是,离开时,不要回头。”顾萌喃喃道,“狱警所说的离开很具欺骗性,不仅仅指离开监狱,如果从一个点到达另一个点,算是离开原先那个点……所以这是一个陷阱,如果回头,07就能对那个玩家发动攻击。” 潘彼得脸色又是一白,抱紧小枕头:“难怪07这么热衷于背后喊人……” * 一直到深夜来临,玩家间都没人死亡,这多亏于他们抱团抱得紧。不过小平头在下午时压断了一根手指,本来仓库里高高悬着的铁门是冲着他的脑袋砸下去的,不过小伙子反应迅捷,再次捡回了一条命。 看到他软软地翻折过去的食指,众人诡异地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还好,只是断了根手指而已。” 小平头欲哭无泪,断一根手指也够呛了好吗! * 零点时分,恩瑾准时睁开眼,高塔上的探照灯扫进室内。眼前是一张熟睡的脸庞,素雅洁净得像副水墨画。 恩瑾只觉心脏撞了一下,犹豫片刻后,靠向前用嘴唇碰了下顾萌的发顶,同时嗅到了蓬松柔软的香甜气息。 恩瑾放轻动作地下床,尽量不打扰到任何人。他正坐在床边弯着腰绑鞋带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攀上了他的肩,慢慢滑向胸前交握。 “带我一起……” 身后,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肩颈处压下来一个脑袋,恩瑾微微侧过头。 探照灯再次扫过室内,就见顾萌像只慵懒的猫,脸蛋搁在他肩上蹭了蹭,半眯着温柔的媚丝眼。 * 青色的雾气间,一道身影逐渐显现,朝着关押重刑犯的大楼一步步走去,背着光的轮廓异常高大,背后似乎还背着什么。 恩瑾走上台阶,看了眼门边的电子锁,淡淡道:“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松松地握着一张门卡,在卡槽上无力地拨拉一下。 电子锁弹开,那只手又垂了下去。 恩瑾托着那人的腿弯往上颠了颠,问:“还撑得住吗?” 抵在背后的脑袋点了点,无声地做出回应。 恩瑾进入大楼内,目标明确地朝着走廊深处编号为07的房间前进。 “你确定通往下方的出入口在那里吗?”顾萌挂在他背上,闭着眼问。 “只可能是那里。”恩瑾看着前方,对周围阴暗诡谲的环境视而不见,道,“07只会在他长时间待过的地方挖地道。” 狱警办公楼里会有地道,是因为07入狱前是个程序员,加上初期在狱中表现良好,所以获得了去技术科帮忙的机会。 顾萌很相信恩瑾的判断,于是放下心来,靠着他的肩昏昏沉沉:“行,走吧。” 编号07的房间内还维持着昨夜里的样子,被翻得乱七八糟。恩瑾将顾萌放在床边,自己在室内寻找通往监狱下方的出口。 顾萌怕自己睡着,不断地没话找话跟恩瑾聊天,“恩瑾,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说这话时他是闭着眼的。 他坐在凌乱的床铺边,双手撑在两侧,没精神地耷拉着脑袋。 恩瑾正在书桌前检查下方的柜子,寻找可能存在的突破口,听了顾萌的话,头也没回地轻声嗤笑:“你好好休息吧,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帮上忙。” 这个时间点,整个监狱还能清醒的只有恩瑾一人,其实带上顾萌是件不太方便的事,但恩瑾觉得自己能照顾好他,比留在房间里安全。 顾萌没计较他的无礼,摊开双臂向后倒在床上,声音懒洋洋地道:“恩瑾,你喜欢小孩子吗?” 小孩子? 恩瑾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检查。 如果小孩子都像潘彼得那样对着顾萌又搂又抱,粘人又娇气,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不喜欢。”恩瑾实话实说。 “为什么?”然而顾萌早已看穿这一切,闭着眼笑,“是因为你自己也是小孩子吧?” “…………” 室内陷入静默。 “恩瑾?” 听不到声音,顾萌有些不安,睁开眼的刹那,却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屈膝跪在床边,朝自己压来。 “你搞什么……”顾萌闷哼一声,被压得喘不上去,困意稍稍消减。 下一秒,恩瑾掐住顾萌的下巴转向自己。只见他垂着狭长的眼,低柔的声音刻意放沉了:“说谁小孩子?嗯?” 最后的尾调上扬,华丽的声线酥到人心里。 顾萌现在是真喘不上气了。他呼吸静止了两秒,注视着面前离得极近的眼瞳,看到里面微闪的光芒,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恩瑾的侵略性。 当初还是能捧在手心里把玩的小奶狗,一转眼就长成了能压在人身上的大狼狗,饲养员顾萌此刻心绪复杂。 顾萌说:“……我错了。” 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遇到大佬火力全开时,先低头肯定没问题。 “你要记住了。”恩瑾的脸又压下来几分,声音很低,“我是男人。能对你做任何事的男人。” “…………” 顾萌觉得有些危险,抬手撑在恩瑾肩上,防止大佬一个高兴就真的对他为所欲为。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身下的铁床突然“嘭”的一声塌陷了一块,两人同时向下一沉。 “什么啊?”顾萌侧头去看,逮着机会赶紧拍拍恩瑾的肩示意他起来。 恩瑾面色沉沉,从顾萌身上爬起来时不情不愿,跪在床上时还毫不掩饰地捶了下床铺。 顾萌:“……” 还说不是小孩子…… * 掀开床单和垫被后,他们在床板上发现了凹陷的一块,周围明显经过切割。这次顾萌长了记性,他按着那块板往下压…… 纹丝不动。 恩瑾叹气,把他扫到一旁,不一会儿后就将那块板掀了开来。 不意外的,透过床板上的漏洞,他们看到了熟悉的银河系。 恩瑾下去后,接住了顾萌。他们看向上方,顶上一片莹润的蓝光,铺开了巨大的面积。 “操场的位置还是空着的。”顾萌说,“要不要上去看看?” 只差那一块区域没有点亮。 谁知话音刚落,突然从监狱中间朝下探出一根巨大的柱子。随着柱子不断延伸,他们才看清那是一座倒置的高塔。 高塔静止后,顶上的探照灯亮了,朝着虚空投射出一个3x3的九宫格,细细观察可以看出,那就是监狱底部的投影,只是微缩成了一个平板的大小。 恩瑾和顾萌来到泛着蓝光的九宫格面前,顾萌难掩惊讶的神色,问:“这是什么?” 恩瑾看着中间留白的一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点住其中一个方格,朝着空白的位置拖动。 随着方块的移动,顶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顾萌朝上看去,发现宿舍楼居然正朝着操场的方向挪位。 恩瑾将宿舍移到操场的位置后,淡淡道:“整座监狱其实是一副移动拼图。” “可是……”看着眼下毫无差别的八个方块,顾萌不解,“图在哪里?” “最后的审判。”恩瑾回答,朝上望了一眼,开始挪动方格的位置,手上不卡顿,似乎根本不用思考怎么完成拼图,“每个建筑物里找到的卡牌,就是那个建筑物代表的图案,现在所有做的……就是让这些楼回到正确的位置,拼出完整的壁画。” 顾萌刚想问“你还记得每幢楼对应的卡牌吗”,舌尖又匆匆转个弯打住。恩瑾是天才,眼下要做的事对他来说难度基本为零。 顾萌看着上方移来移去的地基,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按住恩瑾的手腕:“你就这么随意地挪动建筑物,上面不会引发地震吗?宿舍楼里现在还有人。” 他记起前几天的夜晚,有玩家说监狱里地震过,现在想来,大概是那次恩瑾把他怼柱子上引发的震感。 恩瑾不顾他的阻挠,将最后一个方块移位,放下手后无所谓道:“也就八级地震的效果。” 顾萌:“……” 确实如恩瑾所言,此刻上方的世界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好在玩家们都进入了深眠模式,没有引起恐慌。宿舍楼里,唐止已经从下铺掉到地上了,却还是睡得不省人事。 “拼好了?”顾萌见恩瑾没再动作,问道。 “嗯。”恩瑾指指上方,“你自己看。” 顾萌抬头,就见延展了几千平米的监狱底部开始发光,钢筋水泥逐渐被色彩取代,庄严恢弘的中世纪油画浮现了出来。 站在下方看去,画面极度震撼。 世界末日那天,耶稣再临世间审判人类,洗净原罪的升入天堂,恶人通往地狱。每个人在神面前都会经历一次审判,行过的善会得到回报,为过的恶无法掩藏。 壁画完全呈现后,监狱底部像一面镜子般一点点裂开,有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 顾萌明白离开的时间到了,此刻却想起了编号07。 “在监狱里是束缚,地道的尽头却是宇宙。”他问,“你会怎么选?” 恩瑾想都没想,道:“越狱。” “这样啊……”顾萌看着上方越裂越多的缝隙,从其间透过的光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监狱撑爆了。 他道,“如果逃出来后面对的是无限的宇宙,我可能还会回到监狱里,回到同类之间……虽然有了绝对的自由,但那种沉重致密的孤独是我无法承受的。” 恩瑾瞥了他一眼,没忍住问:“如果我跟你一起逃呢?” 顾萌一怔,随后温柔的眼睛弯起,站在光束之下试探性地牵住了身旁恩瑾的手,道:“那就没问题了。一起越狱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顶上的巨幅壁画支离破碎,碎片在冲击力作用下迅速扩散到周围,随后又七零八落地漂浮在失重的环境中,如同满天繁星。 “走吧。”恩瑾拉上顾萌,朝着上方的光源漫步而去。 顾萌任他牵着,突然道:“在房间里的时候为什么亲我?” “……”恩瑾背影一僵,没有回头,泛红的耳朵却暴露了心情。 “不会真喜欢我吧?”顾萌看向别处,指尖轻轻在恩瑾手心搔了一下。 “……”恩瑾抿着唇,平时怼天怼地的他难得成了闷葫芦。 顾萌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鼓足了勇气道:“我……我觉得你很好,很可爱,我反正很喜欢你。” 说完之后,脸红得厉害。 顾萌作为一个稳重而传统的三好青年,人生第一次主动告白,还是对一个男人,很难不紧张。 恩瑾握紧顾萌的手,上扫的眼角透着胭脂色,比较在意的是:“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吗?” 顾萌点点头。 恩瑾心里开心到爆炸,但面上还是很矜持的,微微抬高下巴道:“前几天不是还说我变得不可爱了吗?” 顾萌说心里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还是会忍不住喜欢上的。”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爱你千万遍。” “……” 恩瑾招架不住顾萌的情话,手上一个用力,将他扯向了自己。 强烈的光线将两个男人的身形吞没。 * 监狱总控制台。 猫一样的少年向后倒在椅背上,举着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终于结束了,真辛苦呐……” 这时,门被一股神秘力量撞开了,从外面走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着一身黑衣,衬衫掩在修身西裤里,长款制服外套如披风那般披在肩上,走路时引起空气急速流转。 “女皇?” 少年眨了眨上挑的眼睛,坐在椅子上慢慢转个方向面对门口。 被称作“女皇”的人有着跟少年一模一样的脸,但因为留着顺直的齐耳发型,有厚薄适中的齐刘海,发梢刚及肩膀,很容易被误认为女性。 女皇走到桌前,抬手搔了搔少年的下颌,低柔的声线透着笑意:“橘猫,气色不错。” 橘猫任他挠着,从喉咙里舒服地发出“咕噜”声。 “大师通关了?” 橘猫慵懒地眯起眼,点头:“对他来说,这些不过都是玩闹的游戏而已。” 女皇坐在桌边,翘起腿,微微侧头时拉伸了白皙的颈侧,动作之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和优雅。 他看向监控录像,指尖抵在唇上似乎是在思考。 盯着屏幕中的恩瑾看了一会儿,他微扬唇角,轻轻地笑了。 “好久不见。 “造物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37297170的地雷~ 已经开始期待恩瑾穿着旗袍刮腿毛的样子。 第87章 金曜日 穿过温暖而清透的光源, 恩瑾和顾萌手牵手跨入了熟悉的轻奢风客厅。恰在此时,茶几上埋在众多物品间的电子钟翻过一格—— 时间进入星期五。 两个男人在客厅里等待,过程中并没有太担心, 果不其然在一分钟后见到了薄晔和唐止。唐止步入客厅时堪堪站稳脚后跟,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揉着一只惺忪的眼环顾四周,看到茶几腿旁散落的游戏机手柄零件,想起是他情绪不稳定时摔碎的那只。不知为何,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时仿佛就发生在片刻之前。 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他们已经逃出了副本,唐止显得有些呆滞地放下手:“我们……回来了?”小少爷难得迷糊,粉扑扑的小脸看起来娇憨可爱。 顾萌淡淡一笑,面对他们的团宠时不自觉放软语气,道:“放心, 不是做梦。” 唐止接着偏头看向一旁的薄晔,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盯得目不转睛,专注程度令薄晔这种没皮没脸的都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了,Candi?”薄晔轻笑道, 在他眼前晃了下手作为提醒,心里其实有些紧张, 担心会不会是刚刚的地震对他造成了影响。 唐止静默不语,突然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背,抬腿往他腰上蹭,手脚并用,整个人缓慢而又执着地挂在薄晔身上, 小脸埋进了男人的肩颈处。 薄晔连忙托住唐止,被紧搂着有些透不过气, 跟对面的顾萌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恋人难得变得如此磨人,弄得他措手不及。 “睡觉。”过了良久,唐止闷声说道。 薄晔侧过脸亲亲他的鬓角发丝,温声道:“好的,宝贝。” 跟顾萌和恩瑾打过招呼后,薄晔抱着考拉一样的唐止往第一间卧室走。他们擦肩而过时,顾萌说:“欢迎回来。” 只有将薄晔带出游戏副本,其他人才能真正松口气。顾萌曾经考虑过,作为重生玩家,薄晔会被限定在副本里行动的可能性,好在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 夫夫两人进入第一间房关上门后,恩瑾瞥了眼顾萌,暗示性地牵牵他的手,刻意弱化了声音的清晰度,道:“睡觉……” “……”顾萌觉得自己可能明白听似正常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的含义,于是往另一边挪了半步,轻咳一声,“……如果是那种睡觉,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 恩瑾瞬间挂下脸,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忍一忍,可最终还是不甘心,干脆摊开来说:“我们不是男男朋友的关系了吗?我难道还不能对你做那种事吗?” 骨灰级直男就是坦白,直接将顾萌闹红了脸,他低下头嘀咕道:“你刚确立关系就想着做那种事吗……听起来好渣……” “…………” 恩瑾赌气地转身就走,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走了一半却又调转了回来,来到顾萌面前后半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将脸往顾萌眼前凑。 俊脸上的郁闷之情一览无余,低柔的嗓音置气道:“我不要求你能脱光衣服陪我睡,要一个晚安吻不过分吧。” 顾萌忍住笑,心想这真是位大龄儿童,有着跟俊朗外表不协调的幼稚感。他心中觉得怜爱,双手捧住恩瑾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真乖,今日份的小红花,顾老师奖励你的。” 恩瑾这才放软了神色,咬住下唇,舔了舔回味,眼角上挑的双眸里藏不住得意之情—— 我还是顾老师最喜欢的小朋友。 嘻嘻。 * 顾萌离开客厅前回头望了眼,没有任何动静。十分钟过去了,该回来的也都回来了。顾萌低垂了一下视线,没再继续等待,回身往房间里走。他想,游戏结束后,潘彼得可能随机分配到了其他玩家的队伍中,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就是有些惋惜,相处了这么多天,最后也没能跟小孩告声别。 恰在这时,身后客厅实木地板上传来“咕咚”一声,顾萌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前方的恩瑾也听到了动静,跟着一同回头看。 客厅里,凭空出现的潘彼得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只剩白眼珠眨巴眨巴,他满脸的倔强地站起来,还来不及看清自己进入了什么样的环境,只是见了面前的顾萌和恩瑾,一张嘴,就憋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哥——地震太强烈了,天花板都塌下来了——我喊了半天你们也不来,愁死我啦,差点爬不出来——” 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萌笑,完全放下心来。 恩瑾板起脸,好不容易转晴的心情在看到潘彼得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 智屋里的卧室自动扩充到了五个,说明系统将潘彼得加入到了顾萌等四人的队列中。至于原因,没人说得清楚。如果硬要说出点什么,可能是因为顾萌在那晚离开前给了潘彼得随身携带的门卡,是医院里金方的那张卡。游戏里的道具可能有将玩家们连接在一起的作用,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经过一夜休息,上午时分,薄晔走出房间去厨房给唐止拿牛奶,到了厨房门口看到里面的人时却是怔了一下。 顾萌在准备午餐,这没什么值得意外的,最令薄晔感到突兀的是恩瑾也在厨房里,正从后方搂着顾萌的腰。高大的男人紧贴着顾萌的后背,一副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模样。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泛着桃粉色。 薄晔用了两秒就消化了事实,心照不宣。他不动声色走到另一边的料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四个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彼此的情况都知根知底,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薄晔忍不住想,就算进来时看到的是顾萌真空穿一件围裙被恩瑾按在料理台上,他都不会惊讶的。 恩瑾偏头看了眼薄晔,眉目冷淡,脑袋重新搁回顾萌肩上看他做菜。顾萌注意到薄晔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鲜奶,切菜的时候顺便提醒一句:“锅里有热的。” “哦,好,谢谢。”薄晔放下冷鲜奶,转而走到燃气灶前。 他端起小锅倒了杯牛奶后,假装不经意地掠了眼身旁两个男人,心里合计出于礼貌还是祝福一下。 “终于决定乱|伦了?” “…………” 话音刚落,厨房里“咯噔咯噔”的切菜声停了,只剩砂锅里“咕噜噜”地闷着一锅鲫鱼汤。 薄晔毫不自觉,抿了口牛奶试试温度,觉得正好,便舔舔唇上沾着的奶沫,点点头道:“恭喜你们,有情父子终成眷属。” 说完就走了。 顾萌缓缓地继续切着豆角,蹙了蹙眉,跟身后人商量道:“要不然今天中午少做点?薄晔应该是不准备吃饭了。” “嗯。”恩瑾点点头,“他膨胀得很,应该不饿。” 于是那天的饭桌上,唯独缺了薄晔的一双碗筷。 * 多了潘彼得后,智屋更加热闹了。 孩子倒是个乖孩子,不闹腾,主要是恩瑾看他不惯,有事没事想起来了就去找茬。就像一只狼犬看到家里来了只借宿的小动物,总要冲着外来者龇牙咧嘴呜两声示威才过得舒坦。每当挨了欺负,潘彼得也不反抗,就可怜兮兮地去找顾萌,无声告状,恩瑾见了更加烦他,于是变本加厉,两人陷入了无解的循环。 顾萌既要负责一屋子人的三餐,又要盯着恩瑾和潘彼得,身处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中,觉得不比在副本里轻松多少。 潘彼得在智屋里干的事主要就是吃,坐地板上吃,躺沙发上吃,蹲厨房门口吃,站椅子上吃……无时无刻不在往嘴里塞东西。 唐止端着一杯牛奶经过他身旁时,没忍住提醒一句:“彼得,这样可能会把胃撑坏哦。” 潘彼得像个小仓鼠一样嘴巴里鼓涨涨的,正慢慢嚼动甜脆的桃肉,时不时地舔嘴角溢出的丰沛果汁。他浑不在意地摇摇头,捞起一旁的蜂蜜又往水果捞里挤了一圈,口齿不清道:“我希望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时可以不留遗憾,我现在吃下去的每一口,都会成为我今后的美好回忆。” 小少年生活一直苦,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解释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贪嘴。 唐止说:“……好吧,希望你能囤足够多的美好回忆。” 第七天晚上的时候,智能管家再次上线时,把毫无心理准备的潘彼得吓到了。 潘彼得缩在沙发上,不停往嘴里塞玉米片,嚼得“嘎嘣”脆响,大眼睛紧张地在天花板上胡乱瞄:“哥,这是怎么回事?” 顾萌见怪不怪,继续执着耳勺帮枕在他膝上的恩瑾掏耳朵,解释说:“下一场游戏要开始了。” 潘彼得咀嚼的速度陡然加快,想到上一场游戏中鲜血纷飞的场景,心慌腿软,气息都变急了。 他问:“下一场游戏也会那么血腥吗?” “不不不。”薄晔优雅地摇摇一根手指,轻松地说,“只会更血腥。” 潘彼得在卧倒在沙发上蜷起手脚,纤细的声音嘀咕:“我要是开局就挂可怎么办?” 唐止掠了眼他抱着的大袋玉米片,道:“你存的美好回忆已经足够多了,我认为你就算现在挂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潘彼得悲伤地抖抖唇角,愈发地抱紧零食袋:“……你们果真是两口子。” 毒到一块儿去了。 智能管家亚当这时说:“第五场游戏已经加载完毕,将于星期五零点开始,还请各位玩家保持最佳状态投入游戏。” “哔”的一声静电声响,室内归于安静。 * “顾萌。” 听到似曾相识的低柔女声,顾萌同时感到一阵阴冷的湿气扑向面门,吸入肺间的空气有些冷冽,有些厚重。 睁开眼,所见就是雾茫茫的一片,视线的能见度很低,景物掩在雾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暗沉轮廓。目光所及是一条狭长的街道,两边是古式的建筑物,看着像茶楼、酒馆和作坊之类的场所。顾萌低下头,脚下踩了踩,看清自己正踏在青石板路上。 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环境,玩家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 穿越了? 顾萌仰着脸往上看,慢慢在原地转了个圈,可惜雾气太重,顶上似乎罩着层层塑料膜,除了飞檐楼台的边缘划分出来的两条平行线,看不见其他。 这时,一只手从浓雾中探出,陡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谁?” 顾萌心中一跳,防备地僵直了身体,侧头看去,就见高大的黑影向前几步,隔着白茫茫的雾气,他看清了是恩瑾。 顾萌气息微松,在他肩上抵了下脑袋,说:“一声不吭,吓我一跳。”他看看恩瑾身后,又问,“其他人呢?” 恩瑾声音低柔:“还在后面。” 顾萌前后看看,问:“先朝哪个方向走?” 这时,前方浓雾间亮起一团朦朦胧胧的明黄色的光晕,恩瑾恰好看到了,抬起一手朝那边指去,道:“先去那里。” 顾萌顺着他的手看去,没等看到光亮处,目光微微顿了一下,神色稍显复杂。 “走吧?”恩瑾提醒他。 顾萌看了恩瑾一眼,又看看他仍抬在半空中指路的那只手,想了想,实在忍不了,将恩瑾翘得无比妖娆的兰花指压下去,随后假装无事道:“走吧。” 心底禁不住奇怪,他怎么不记得恩瑾有翘兰花指的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秋光的地雷~ 这次副本会加快节奏,前面木曜日拖得太难过了。 第88章 金曜日 顾萌和恩瑾朝着黄色光亮处走去。白雾稠得像一锅粥, 在其中行走久了实在很不愉快。分明是在户外,却给人一种幽闭感,压抑而沉闷。 沿着青石板的小道向前, 快接近光源时,前方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听那嗡嗡的声响不止三四人。仅是一会儿工夫,大雾里浮现隐隐绰绰的黑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无数的脚步“啪嗒啪嗒”地踏在青石板上,听起来杂乱无章。 两方人在黄色光源下面对面相遇,顾萌这才看清顶上的是一盏轻飘飘的纸灯笼,挂在某家店的门额旁边,在浓雾中散发出朦胧的明黄色光芒。 他再看向对面, 发现是一群套着白色衣衫的人,男人女人都有, 确定是玩家无疑。 为首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阔脸盘,宽额头, 目光犀利。头发染成扎眼的绿色,短而刺手, 修剪得像夏日刚推过的青草地。男人体格健硕,支棱着两条粗壮手臂站在对面,一条青石板路的宽度也只够站他一个人,浑身的匪气。 顾萌的目光不自觉在男人头顶那片草地上逗留片刻,猜测眼前的男人不是搞艺术的就是混黑道的, 充满个人特色。 对面那群人渐渐停止了交谈。绿头发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探头看到顾萌和恩瑾时, 眼睛一亮,就像大多女孩逛街看到迎面走来帅哥时会露出的表情。只是前方两个帅哥手牵手,关系非比寻常。 小姑娘是个明白人,捅了下身边的同伴,手罩在嘴边对她说悄悄话:“我赌左边那个是下面的。” 左边那个是顾萌。 “这还用赌?”同伴也是个明白人,凑近小姑娘耳边回话,“不是一目了然吗?那种大美人只适合压在下面。” 两个明白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心照不宣的淫|笑。 众人互相打量片刻,为首面无表情的男人主动伸出手,对顾萌道:“我叫小麦。”声音意外地低沉醇厚,是一副非常有男人味的好嗓子。 顾萌跟他握了下手,道:“顾萌。” 恰在这时,众人左手边的店铺里走出一道身影,朝着台阶下方招呼道:“先生们,小姐们,不进来看看吗?”那人语气含笑地发出邀请,声线粗哑柔和,只是听起来有些闷,“深秋到了,选一身衣服再走吧,我们布庄什么花色和款式都有,绝对不会令大家失望。” 门口的玩家受声音吸引,齐齐朝店门口看去,隔着缥缈的雾气,就见高出一级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穿黑色长布衫的男人,体态略显肥胖。那人浑厚的肩膀高耸,因此显得脖子极短,两只手互相揣在袖口里端在身前,一副掌柜样。 玩家们看着穿黑布衫的胖子,一时间没人说话。人群间甚至有人脸色僵硬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低声嫌弃道:“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原来门口的掌柜戴着一个木制面具,将脸照得严严实实,因此看起来万分诡异。那面具是一个微笑的兔子脸,用油漆刷得惨白,黑色的眼睛画得太大倒像是在瞪人,两腮上各有一团鲜红的圆圈。这只做工粗糙的兔子看起来就像粉底扑多了并且腮红没抹开,散发着浓郁的怨鬼气质。 “先生们,小姐们?”戴着兔子面具的掌柜朝他们歪头,声音依然带着绒绒的笑意,“都进来吧,选身衣服再走。时间不早了,本店也快打烊了。”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的时候,恩瑾不浪费时间,抬步迈上台阶,昂首跨过高高的门槛。顾萌跟在恩瑾后方。经过门槛时他闻到浓郁的檀香味,那味道混杂着有些刺鼻的烟气,就像庙里燃烧的香炉。顾萌在门口顿了一下,侧头看向穿黑布长衫的胖掌柜。 兔子面具上没有洞口,两只眼睛的部位也是不透光的,但掌柜好像就是有办法能视物一样。或许是捕捉到了顾萌的视线,掌柜瞬间扭过脑袋回视他。面具上画着的眼睛又深又黑,明明是死物,可顾萌还是有种被视线锁定的错觉。 “先生。”掌柜两手揣在宽袖口里,声音听上去依然是笑嘻嘻的,闷在呆板的面具后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顾萌摇摇头,收回目光没再与他对视,走入店内。 * 店铺里没有了令人不悦的雾气,空气清明许多,但因为天气阴暗的缘故,又没开灯,室内依旧是昏沉沉的。 店内屋顶很高,当中悬着深色的木梁。四面的墙上挂满了布匹,从顶上拖到地上,花色各异,但颜色大多谈不上明快。长长的柜台上也叠放着卷起来的布匹,铺满了狭长的台面。这里的布料太多了,将本应宽阔的屋子塞得满满的,因此店铺在视觉上显得杂乱而拥挤。 玩家们陆陆续续进店后,掌柜也跟着走了进来,站在角落的位置指引说:“再往里走就是样板间,有喜欢的衣服就穿上吧,请大家不要客气。” 东边还有一扇门,黑洞洞的。名叫小麦的壮硕男人往里边走,身后几人将信将疑地跟着走进去。 顾萌趁机数了数,除了他和恩瑾外,一共是七个人。他朝门口看去,外面雾茫茫一片,撒泼了牛奶似的。 “薄晔他们还没到?”顾萌不放心地问,“会不会没看到门口的灯笼?” “那么明显的标志,瞎子都该看到了。”恩瑾显得很不在意,一手轻抚过柜台上的布匹,似乎对那些花色很感兴趣。 顾萌再次注意到他搭在布匹上的那只手。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微微翘着小指,透出一种违和的妖娆感,仿佛摸的不是一匹布而是男人的身体。 顾萌连忙按住恩瑾的手,决定跟他谈谈:“恩瑾,不要用那么色|情的手法摸布匹。” “色|情?”恩瑾瞄了眼自己被按住的手,又撩起眼皮看向顾萌,上翘的眼尾含着轻佻的意味。 那堪称妩媚眼神让顾萌感到陌生,却不可避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快速跳动了两下。可能是颜好,恩瑾一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有那种表情时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平添了一分异样的俊美。 恩瑾抽回自己的手,好整以暇地向前一步贴近顾萌,一手暗地里抚上顾萌的腰侧。只见他轻挑起嘴角,低柔华丽的声线笑道:“顾先生,你可能是对色|情二字有什么误解,不然我来教教你吧?什么叫色|情的手法。” 说着,当真就现场教学起来。 顾萌敏感地一颤,慌忙捉住恩瑾揉着他腰侧的手,连声告饶:“好了好了,别闹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恰在这时,店内又走近来几人,顾萌和恩瑾看过去,正是薄晔、唐止和潘彼得。 薄晔环顾一圈店铺,看到角落里悄无声息站着的掌柜时暗暗心惊,主要是那个兔子面具乍一看有些吓人。 “终于来了。”顾萌趁机摆脱恩瑾,转向刚进门的三人。 “刚刚在附近兜了一圈,所以耽搁了时间。”薄晔走到柜台旁,挑起一段布看了看,继续说,“这个镇子里似乎没什么人,反正附近是没看到半个人影。” 经薄晔提醒,顾萌才回忆起来到布店时一路上看到的情景。街道两旁店铺的门都是敞开的,却没听到一丝人声,整个古镇似乎就这么孤零零地笼罩在白雾里。 胖掌柜还站在角落,静默得似乎要跟阴影融为一体,除了一张惨白的兔子脸悬浮在黑暗中提醒着他的存在。顾萌朝那处瞟了一眼,暗示道:“目前也只有那一个NPC。” 潘彼得手上举着一串糖葫芦,受好奇心的趋势不断朝角落递去视线。过程中,他不忘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山楂外裹着的糖玻璃,“咔嚓”一声细响在安静的室内无端被放大了。 “哥。”潘彼得压着纤细的嗓子,小声地问顾萌,“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萌指指室内,提醒道:“先进去换衣服。” 随后瞥了眼他手上的糖葫芦,问:“哪来的?” 潘彼得说:“晔哥在人家店门口给我拿的。” “……”顾萌看向薄晔,道,“什么都敢拿,不怕吃了出问题?” 薄晔指尖挑着的布匹滑落,一笑,勾着唐止的肩往室内走:“又不是我吃,怕什么?” 潘彼得:“……” 顾萌叹气,对潘彼得道:“愣着干嘛?扔了。” 傻逼孩子可长点心吧。 随后他跟着走向室内。 * 通过黑洞洞的门,走到店铺里的样板间,发现这里又是一番天地。 左边是男士区域,无论是墙上挂着的还是木制模特身上套着的,有马褂长衫、中山装以及各式西服三件套。右边是女士区域,清一色的是旗袍,花色繁杂、款式各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满满的民国风扑面而来。 其他玩家都差不多选好衣服进了更衣间,还有人速度没那么快,留在样板间里,看到薄晔和唐止进来,不禁在气质出众的二人身上多瞄了两眼。 薄晔进入室内后最先注意的不是那些做工精良的男士西装,而是看向了各式各样华美的旗袍。 靠门边的木偶身上套着一件短袖高开叉藕荷色旗袍,薄晔围着人偶转,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之后看向唐止:“宝贝,这件很衬你的肤色,喜欢吗?” 唐止忍耐着没打上去,看都没看就从一旁拎起两个衣架,上面挂着成套的西装,接着拽着薄晔的衣领拖向空着的更衣间,“嘭”的一声甩上门。 恩瑾进来时,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女士区域里的那些精美旗袍,不过他想的却不是找一件往顾萌身上套…… 顾萌正在挑选衣服,注意到恩瑾自发地向右边的女士区域走去,于是跟上前拉住他的手,淡声提醒:“喂,兄弟,方向反了。” 恩瑾看向男士区域的那些衣服,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 这时,对面三三两两的更衣室门都打开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惊呼:“慧慧,你穿这身好合适呀!真是美翻了!” 闻言,顾萌和恩瑾同时偏头看去。 就见被几个女孩围在中间的姑娘已经换上了旗袍,因为那姑娘长得就有种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因此换上衣服后愈发凸显了古典端庄美,倒是意外地合适。 叫慧慧的姑娘羞涩一笑,嘴上说着“没有啦没有啦”,手上不太自在地摆弄裙摆。又有几个男人换好衣服出来了,看到她也纷纷夸赞了一句。 恩瑾微微挑高一边眉梢,眼神挑剔地在小姑娘身上打量,淡淡地问顾萌道:“你觉得她美吗?” 顾萌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客观的点点头:“挺美的。”随后拱拱恩瑾,道,“我们也快点,大家都换好了。” 说完随便拿了一套洋装进入更衣间。 * 大家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在样板间的中央集合。 “都到齐了吗?”小麦左右看看,不确定道,“是不是还少一个?” 薄晔正在整理衬衣领,立即发现少了的人是谁,问顾萌:“怼怼呢?” 顾萌也是刚出来,将外套披好,环顾周围的更衣间,说:“我去找找。” 只是不待他动身,某扇更衣间的门被打开了,接着从里面走出一道高瘦曼妙的身影。 随着那人走到光线敞亮处,众人集体呆滞,反应过来后,不少人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顾萌却扶住了一旁的架子,有些站不稳。 出来的人是恩瑾没错,不过穿得却是一袭女士长袍。方领,单襟,缠丝盘扣。中袖,收腰,长度刚及脚踝。雪青的底子,上面滚着花团锦簇。肩上披着单色的西装外套,弱化了属于男人的宽骨架。 可能是恩瑾天生脸骨漂亮,五官也有种淡漠的美,穿女装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衬得他长身玉立,气质不凡。此刻他的额发完全往后撩,狭长的眼睛冷冰冰地睨着人时,浑身充满了女王气质,看谁都像臣服于他脚下的奴隶。 “这……”有姑娘小声问,“这位A爆了的御姐是谁啊?” 另一个女生回过神,压着声提醒:“不就是刚刚门口见过的那个帅哥吗!” “啊……原来是女装大佬。” “以前怎么没发现怼怼有女装癖?不过怪好看的。”薄晔忍住笑,以一副看热闹的心态道,“我要是个异性恋,可能会喜欢这款的。” 唐止斜睨他一眼,小眼神散发着醋意,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顾萌已经没眼看了,有些崩溃地顺着架子蹲下身。 小麦磨磨手掌,定了定神道:“既然都到齐了,我们走吧?” 往外走的时候,恩瑾恰好走在那名叫慧慧的姑娘旁边。 “看到了吗?”低柔的声音突然问道。 慧慧愣了一愣,确定大佬是在跟她说话后,抬头看向他:“什么?” 因为两人有三十米的身高差,恩瑾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小姑娘,显得有些不屑。 他轻轻勾了下唇角,高傲又霸气地宣布:“在这里,老娘才是最美的。” 小姑娘:“…………” 蹲在地上的顾萌抱着脑袋滚到地上,内心咆哮—— 男朋友刚到手没几天就变娘了,现在退货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冰糖木糕的地雷~ 反馈有收到,后面会做相应调整。 第89章 金曜日 玩家们换下白色衣衫, 穿上副本里提供的复古服饰,出了样板间后忍不住互相打量,觉得有些新奇。衬托着店铺里古朴的民国环境, 大家对于游戏的代入感更强烈了。 男人们大多穿三件套的西服,女人们选了花色各异的旗袍, 但不都是这样,其中也有例外。比如那个体态较臃肿的中年男子,些微谢顶,挑的是件红赭色长衫马褂,如果再给一块惊堂木,大概能就地讲段相声。再说站在角落的那个姑娘,长得平凡无奇,一头长发却柔亮顺直, 偏偏选了一身英气十足的骑马装,黑色高筒皮靴没过了膝盖, 看着就像旧时留洋回来的大户家小姐。 其中最最例外,也最最引得大家回头瞩目的,还是那个身高一米九却将旗袍穿得比女人还有味道的大佬。 此刻, 大佬颀长的身姿斜靠在门框边,抱着臂, 宽大的西服外套罩在肩上。他的脸微微扬着,室内昏暗的光线恰好勾勒出漂亮的脸骨轮廓,那双眼睛尾稍上挑,低垂着视线看人时薄凉透了。好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最后一个从样板间里走出来的是顾萌,就见他聋拉着眼皮, 无精打采地将雪青色方巾往胸前口袋里塞了塞,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 经过通道口时, 顾萌被人拦下。接着,其他人惊讶地看到那朵红玫瑰绽开一个堪称动人的笑,伸出双臂拉住顾萌的外套前襟,将人拉向了自己。 顾萌打了个趔趄后站稳,呆滞地抬头看向恩瑾。因为女装恩瑾的气质过于陌生,当顾萌近距离地面对他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先生。”恩瑾修长的手扶住顾萌的领带,正了正位置,随后看向他慢条斯理地道,“领带歪了。” 一颦一笑都不似刚才所表现出的冷漠和高傲,隐约透着轻佻和戏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佬对顾萌十二分感兴趣。 在大家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中,顾萌闹了个红脸,下意识就要对恩瑾点头道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明明是面前这人男朋友,现在怎么倒像个被大姐大调戏得找不着北的弟弟? 顾萌心中警铃大作,决定不能被牵着走。他故作冷漠地拂开恩瑾的手,继续向前走,淡淡道:“别闹了。注意场合。” 恩瑾的目光追随顾萌的背影,眯眼笑了笑。 薄晔瞥了眼仿佛转了性的恩瑾,继续低头整理袖扣,漫不经心地问唐止:“这次,我们恩瑾又是什么属性?” 唐止这时恰好跟恩瑾的对上视线,就见恩瑾渐渐收起笑,仰起脸投来视线时像是在睥睨着人,目光很轻,随后淡漠又高傲地抬手撩了下鬓角发丝。兰花指翘得非常有韵味。 “女王様。”唐止道。 薄晔抖抖手腕放下来,轻笑:“有点带感。” * 悬浮在店铺角落的惨白兔子脸动了动,那个甩手掌柜慢吞吞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双手拢在长袖里,侧着身对众人微微一鞠躬:“客人们,本店要打烊了,大家好走不送,还请路上多加小心。” 掌柜的声音笑意融融,挡在惨白的兔子面具后有些闷,在充满布料气味的昏暗店铺里听起来却很瘆人。玩家们对他佯装出的那种不合时宜的亲切都感到不舒服。 薄晔看了眼外面遮天蔽日的白雾,整个镇子就像死寂了一般,听不到半点声音。他淡声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兔子脸掌柜伸出揣在袖口里的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去了外面自然有引路人。” “啊!”队伍里的那个小家碧玉惊呼一声,瑟瑟发抖地挤向身旁的姑娘。其他人也看到了,昏沉的光线中,掌柜伸出的那只手上溅满了暗沉的红,颜色已经干涸,乍一伸出来血淋淋的恐怖。 掌柜的脸被面具遮着,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幽幽地揣回手,面具下的声音淡了下来:“染布时沾上的颜料,对不住,令客人们受惊了。” 玩家们脊背爬上阴凉,感到周身的氛围十分不舒服,便没再多问,纷纷走了出去。最后一人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街上,身后狭长的门板“嘭”的一声阖上,声音干脆利落。 布店里黑洞洞的,胖掌柜慢吞吞地挪到柜台前,取了根香火点燃埋在煤油里的灯芯,不一会儿,绿豆般的火焰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映亮周围环境。 苍白的火焰旁,一张兔子的面具浮现。底色僵白,瞪着眼,腮上两团艳丽的红,停在半明半暗的灯火旁静止不动。 “欢迎光临……”幽闭黑暗的空间里,声音含着绒绒笑意。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窜起,灯火倏然熄灭。 * 走出布庄,不少人左右张望,不知何去何从。 玩家间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小伙最先嚷嚷开:“这雾下得没个尽头了,糊得眼都睁不开,见了就讨厌。那胖子把我们赶出来也不指条明路,怎么?要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吗?好歹给大家安排个住处吧,要不然到了晚上怎么办?”说着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小家碧玉身上,忽然收了嚣张的气焰,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嬉笑道,“几个大男人睡大街上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苦了娇滴滴的小美女。” 小家碧玉被他盯得脸红,无所适从地朝一边侧过身挡住视线。 潘彼得在旁边见了,差点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即便年纪小,他也看出了那个一脸轻浮之色的男人在强行撩妹,太油腻了。 “哥。”潘彼得赶紧看向自家清爽温润的哥哥,只为养养眼,道,“掌柜不是说过出来会有引路人吗?我们要在这儿候着吗?” 顾萌抬手指向某个方位,说:“跟着灯笼走。”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顾萌指着的位置。隔着沉重的雾霭,就见前方某座楼外挂起了一盏纸灯笼,飘散出柔和的黄色光晕,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亮着尾巴在前方引路。 大家朝着轻飘飘的纸灯笼走去,到了光源下方时,果然前方又亮起了一盏。可见楼角挂着的由白色宣纸糊成的灯笼就是掌柜口中的“引路人”。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纷杂错乱,十多位玩家在狭窄的街道里兜兜转转,要不是一次亮一盏的灯笼悬在头顶指引着方向,玩家们可能早就迷失在了大雾中。 “这些灯笼是怎么亮起来的?”薄晔牵着唐止走在最前面,突发奇想道,“有人在前面点灯?” 众人望向前方,除了雾还是雾,街道两旁的景物隐隐绰绰。一座完全空着的古镇,连个鬼影都没有。如果真如薄晔所言前方一直有个人在默默点灯,他们又看不见,那可就…… 不少人打了个冷颤,牙缝里倒抽气。 潘彼得连忙上前几步跟紧薄晔的步伐,咕哝道:“晔哥,现在别讲鬼故事,本来心里就瘆得慌……” 薄晔一手握拳靠在嘴边,忍住笑。顾萌凉凉地瞥他一眼,知道大神又在皮,对唐止道:“Candi,为什么不拴好?放出来只会祸祸人。” 正在这时,唐止眯了眯眼,似乎极力想透过浓雾看到什么。他道:“你们有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 后方,魁梧的小麦和豆芽菜一样的潘彼得同时出声。不过前者心平气和,后者差点叫破音。 唐止静静地辨析了一会儿,说:“有人声。” 人声? 这里哪来的人? 队伍中一时间人心惶惶,走着走着队列就出现了断层。几个小姑娘越走越小心,犹犹豫豫地迈起了小碎步。 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叫文磊,连忙落后几步混入了女生堆里,朝着四个小姑娘大献殷勤:“嗨!别怕,甭管前方是人是鬼,哥哥保护你们。” 前面,潘彼得心惊胆战的同时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越往前走,越多的玩家听到了声音。仿佛收音机的调频,声音由微弱变得响亮,由嘈杂混沌的一团变得清晰有序。顾萌甚至从那些声响中剥离出了一条音轨—— “子儿饼饼,五福捧寿唵——饽啊饽饽——” 顶上的纸灯笼又亮了一盏,众人转个弯,抵达了一个较为宽敞的街口。 “这雾……”队伍里有人不确定道,“是不是散开了些?” 众人留心观察,果然,眼前的雾气变得越来越轻薄,最后成了像烟一样的介质,同时,他们看到了前方烟雾里攒动的人影,那团声音也彻底放开来了。叫卖声、二胡声、模糊的人声、河流水声……前方全然是处嗡闹的市井。 他们继续向前,如同踏入了新世界。周身的雾气散得差不多了,天气阴沉,街景和行人都渐渐呈现在眼前。 玩家们走在人堆里,听着喧闹的市井声,却轻松不起来,反而比先前更加紧张和防备。他们的闯入同样引起了镇子里人的注意,所到之处都会安静片刻。 街上的行人、店铺内的客人纷纷转过头,看着一行十几人经过。怪异的是,他们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狐狸、老鼠、豺狼、白鹅等数不尽的家禽走兽,却是清一色的做工粗糙,配色大胆又诡异。 面具是一种细思极恐的配饰,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玩家们看不到那些人的长相和表情,也想象不出,经过身旁的那些人盯着他们看时用的是哪种眼神。好奇?热情?漠然?不怀好意?亦或是并没有将他们当人看……一种观赏动物园里动物的态度。 前方的纸灯笼飘飘忽忽,在阴沉的天色里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初来乍到的玩家默默加紧了步伐,只想赶紧摆脱那些无处不在的窥伺视线。 过了那条街后,左手边出现了一条河,类似护城河的设计,河水深黑,高处的地方有护栏围着。河对岸的景色罩在浓雾间,什么都看不清。 顾萌边走边探头越过护栏朝下看,那河黑得像墨,似乎是死水,察觉不到流动,正要看得更仔细点,被搂住了腰。 “顾先生是在寻死么?” 低柔的声音含笑,下一秒顾萌就被扯进了一人的怀里。 顾萌被恩瑾搂着腰远离护栏,他正要发难,底下的黑水里突然扬起一条黑色的鱼尾,是那种类似金鱼的群尾,足有八尺长,摔得水花四溅。女生们尖叫着躲避开扑上岸的水,贴着右侧的墙边走。 “卧槽!什么东西?”文磊抹了把脸上的水甩甩手,就要靠近护栏查看。 这时,河水底下慢悠悠地漂过两个昏黄的大灯笼…… 文磊一惊,后退一步贴到墙边,脸色有一瞬间的煞白,惊疑不定道:“那么大,不……不会是鱼吧?” 定睛一看,众人都发现那两个大灯笼其实是鱼眼。 “靠边走。”薄晔朝河水里掠了一眼,在前方淡淡提醒道。 顾萌明白恩瑾刚刚是在保护他,不自在地按住他扶在腰侧的手试图挪开,说:“别贴着走。” 恩瑾不但不放手,反而握住顾萌的腰往上一提,搂得更紧了。那一下提得顾萌瞬间挺直了脊背,微微睁大了眼眨了眨。 “为什么不能贴着走呢?”恩瑾脚步不停,带着顾萌向前走,裙摆摇曳间蹭过身旁人的裤管。 他微微低头看向顾萌,勾唇一笑,低柔的声音透着轻松愉悦:“顾先生是我身上拆下的一根肋骨,原本就该紧贴着我才对。” “…………” 顾萌莹白的脸颊上扩散温润的血色,在恩瑾的情话攻势下大脑暂且空白,只能被挟带着向前。 薄晔回头看了眼恩瑾,挑了挑眉,低声道:“后面那个娘炮好骚啊,我得想办法会会他。” 唐止:“……” *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明黄色的灯笼也愈发显眼起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大家听到清晰的敲击声。走近了才发现,有人在一座桥旁打桩。 那座桥架在河的上方,连接古镇与河对岸未知区域,只是前面拦着路障,无法通行。 打桩的人脸上同样戴着面具,朝着一根直插河底的木桩一下一下抡着铁锤,对于他们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兴趣。 薄晔在桥前停下了脚步,看向河对岸,想了想,带着几分把握道:“这座桥是逃生出口。” “逃生出口?”小麦一看就是有经验的玩家,他观察了一会儿河对岸,保守道,“会不会设置得太显眼了?” 唐止接上薄晔的话,道:“虽然不知道古镇的地形,但四面应该是环水的设计,古镇类似于孤岛,想要离开这里就要越过这条河到达对岸。既然这里设置了一座桥,大概率是用来给玩家逃生的。” “哎?哎?我看不对吧。”文磊争着说话,对唐止的说法不屑一顾,“按你这么说,要过河何必通过桥,会游泳不就行了?实在不会游泳就找条船呗。逃离这个副本也太没有难度了吧?” 顾萌目光很轻地掠了男人一眼,似乎是懒得开口,道:“你忘了下面还有条金鱼吧?” “……”油头粉面的男人瞬间没了声。 “不过这座桥暂时不能过。”薄晔靠近路障,抬起双手比出一个相框的手势,闭着一只眼透过空隙看去,淡淡道,“桥身歪斜,重点可能在于那根木桩。” 小麦立即意会了他的意思,架着粗壮的手臂走到河边,问桥上打桩的男人,浑厚的声音道:“师傅,这桥什么时候能修好?” 那人戴着一个鹤的面具,嘴部尖了出来,在暗淡天色下浮现的轮廓不成人形。 “这根桩扎下去就差不多了。”师傅转了转手臂,接着继续抡起铁锤。 众人站在河边围观了一会儿,顾萌最先提出:“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根桩似乎没下沉过?” 大家同时点头。虽然打桩的师傅一下一下抡着铁锤没有停歇,但那根木桩竖在河里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下沉的迹象。 薄晔“啧”了一声:“就跟我用迅雷下载小电影一样,光有速度,进度条死活不动。”他扯了扯领带,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看得真是让人火大。” “……………………” 一时间,大家的关注点全放在了小电影上。 第90章 金曜日 “当——”, “当——”,“当——”。 男人们三三两两蹲在河岸边,又观察了近五分钟, 古镇上方的天都黑下来了,那根木桩该多长还是多长。打桩的鹤脸师傅无论多么卖力地挥舞铁锤, 决定桥梁能否通行的那根木桩就是陷不下去。没有实质性进展,如同一场作秀。 潘彼得累了,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朝着鹤脸师傅一指:“他就是个演员!” 其他人:“……” 孩子是真的耿直。 “……”鹤脸师傅继续抡锤,节奏不停。 恩瑾拢拢宽大外套的前襟,低柔的男音在夜里听起来仿佛携带阴风:“这个师傅可能指望不上,要想逃出这场游戏,我们需要一台打桩机。” 众人点头, 觉得这方法可行,但是…… 顾萌原本是蹲着的, 他拍拍裤腿起身,叹气道:“去哪儿找打桩机?” “打桩机是不可能找到的。”薄晔望着底下黑沉的河水,心不在焉地喃喃道, “人形打桩机倒有一个……”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薄晔。 潘彼得天真懵懂,环顾四周:“人形打桩机?在哪儿呢?” 恩瑾抱着臂站在河岸边, 长身玉立,晚风吹得旗袍开叉处抖动飘摇。闻言,他跟薄晔对视一眼,几乎是秒懂。很快,两个男人又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 第二个意会过来的是唐止, 就见那张清丽漂亮的小脸在刹那间涌上红潮,拉过薄晔的手就走, 拖不动时还用两只手去拽。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风中传来模模糊糊的对话声—— 又羞又恼的小奶音:“薄晔!什么话都敢说出来!讨厌你!” “我说错了吗?”带笑的男音一听就不正经,“宝贝你又不是没使用过,每次赞叹又快又深又用力的是不是你?……” “…………” 现在,大家全明白了。 * 顺着幽幽亮起的纸灯笼一直走,众人最后到达了一座宅邸前。粗糙古朴的大门上方横着一块匾额,金色的油漆大字斑斑落落,在两旁白纸灯笼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丁家院”三个大字。 灯笼高悬在屋檐下再也没有熄灭过,可见这就是玩家们最终的落脚点。大家站在外面观望,打量四周环境。可能是夜晚到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地理位置偏僻,门前南北走向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风卷着烟似的雾气贴着青石板路面蹭过。 文磊用力抹了把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动作间不乏耍帅的嫌疑:“谁家大院门口挂白灯笼?死人了要奔丧还是怎么的?依我看来,这宅子邪气得很,人在里面住不下来。” “那你睡外面好了。”恩瑾最先步上台阶朝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淡淡建议道。 “哎?你这人……”文磊“嘶”了一声,双手叉腰,恼恩瑾不给自己留面子。可他一看到大佬一米九的颀长背影,穿旗袍也是一副气势爆棚的样子,就不敢真的跟对方起冲突。 “吱呀”一声响,恩瑾推开大院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开阔的四方庭院。庭院里竖着一个一个的架子,由竹竿搭成,高四米左右。架子上垂挂着染好的布料,在深秋的晚风中晃晃荡荡。茶褐、天青、官绿、蓝染碎花,布料颜色纷呈。 晾布架之间摆着几口染缸,缸口上方都压着块木板。那些板已经看不出原色,跟底下的染料是一个色。 “原来是个染坊啊。”小家碧玉暗叹道,一边跟着前面的人在染布间穿行,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走到一半的位置时,她余光一闪,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扭头朝左手边看去。一块大红色染布从上方四米多处垂挂下来,被风吹得鼓胀作响,染布下方飘飘晃晃,与地面的间隙间,露出一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小家碧玉浑身一抖,盯着那双突兀出现的绣花鞋,目露惊恐之色。这时又是一阵风吹过,掀飞染布一角,于是她就在那一角的空荡处看到一段月牙白旗袍裙摆,裙摆下方裸露一截脚踝,白得像蜡,如同泡白的腐肉,踩着红色绣花鞋。 “啊啊啊啊——” 小家碧玉双手捂脸尖叫,仓惶地四处乱撞,撞到一具温暖的身体就不管不顾地紧搂住不放。“有鬼!有鬼啊!” 宅子里寂静一片,阴气重,突然间划过的高分贝尖叫把其他人都惊掉了魂。 文磊心脏一颤,蹦得老高,被吓狠了直接破口大骂:“谁啊?!大晚上瞎几把叫!尿都快漏出来了!”结果转头一看是小家碧玉,脸色变了变,瞬间就不吱声了。 顾萌此时有些尴尬,正被小姑娘勒得紧紧的,想推开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抬着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妹子。”他窘迫地出声提醒,“你可能过于紧张了,要不然……先松手?” 小家碧玉瑟瑟发抖着从顾萌胸口处抬起头,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抱着的人是顾萌时,她明显怔了一下。接着眼珠子转了半圈,想了想,嘴一瘪再次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哥哥,好可怕……” 顾萌:“……” 恩瑾抱着臂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西装外套罩在肩上,袖口空荡荡地随风微摆。 潘彼得狗腿地凑到恩瑾身旁,悄声道:“哥,这能忍?” 恩瑾冷冷一笑,上挑的眼尾显得有些刻薄,“忍不了呢。” 顾萌被缠得没办法,问哭个不停的娇弱妹子道:“刚刚看到什么了?” 另外两个女生抱团取暖,又怕又急,纷纷附和道:“是啊,慧慧,你刚刚到底看到什么了?” 小家碧玉依然不敢抬头,伸出颤个不停的手朝后指:“红布后面。” 顾萌身上挂个人,举步艰难,只是不待他走到那块染布前,一道高大身影先他一步靠近,一把掀开垂挂着的红色布料。 众人看去,染布后方除了一双绣花鞋,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嘛……”潘彼得挠挠脸颊,嘀咕道,“不过光是一双绣花鞋也够惊悚的,怎么不收好,放在了庭院里?” 小家碧玉察觉到周围众人的反应,将信将疑地扭头往回看,结果这一看却是比见鬼还惊恐:“不对!刚刚明明有人穿着鞋站在后面的,一个女人,穿白衣服……不对,不对,我肯定没看错。” 恩瑾放下布料,目光垂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捻了捻手指,发现上面染了些湿漉漉的红色。 “所以呢。”恩瑾眼都每抬,从袖口里抽出一条雪青色手帕,仔细地擦拭自己染了红的手指,“小妹妹,既然你也看到没事了,可以放手了吗?不是自己家的男人,抱着算怎么回事?” “……” 小家碧玉现在不仅怕鬼,还怕面前的女装大佬。在恩瑾强大的如同正宫娘娘的气场压迫下,她惨白着脸松了手,回到了其他女生身旁。 文磊抓住时机,赶忙脱了外套靠过去,周到地披在妹子身上,好言安慰:“慧慧,你别怕,刚刚肯定是看走眼了,再说大家都聚在一处呢,不会出事的。” 小家碧玉没拒绝他的外套,垂头丧气,依然没缓过神。 众人见不过是虚惊一场,松口气,继续朝前走。 他们身后,红色染布的末端垂了下来,透过与地面的间隙,就见一只脚探进了绣花鞋中,接着是另一只。脚踝白得如同一堆腐肉。 还没走两步,唐止瞥见身旁的染布后滑过一道黑色影子,他后颈一凉,不自觉握紧薄晔的手,想都没想就侧头看去。 阴风掀开挂帘一样的长布,一个戴猫脸面具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体型是个老太太,佝偻着背,一身深蓝袄子,手里提着个白纸灯笼。 “薄晔……”唐止猝不及防跟对方打了个照面,受惊不浅,往薄晔身旁靠了靠。 其他玩家也看到了悄然出现的陌生人,集体远离一步,神色里都透着紧张和惊吓。 薄晔揽着唐止压进怀里,上下打量怪异的老太太,道:“你是……” 猫脸面具不透光,嘴的位置油漆剥落了,因此整张面具看上去异常沉默,像一只永远开不了口的猫。 “我常年待在这儿守宅子,是丁家的佣人。”面具后的声音苍老沉缓,身形一动未动,令人感受不到一丝人类的气息,“既然路过此地,就此住下吧,宅子空了好多年了,没有其他人,房间正好够你们住。” “……”众人其实是拒绝的。 本来就觉得这里阴气重,现在又来了个鬼森森的老太太,让人浑身不舒服。但他们同时也明白,既然NPC都开口留他们了,今夜除了这个阴宅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 跟着老太太踏上走廊,顾萌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响,间或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烧柴声。 他循声望去,原来在院子的西北角处架着一口巨大的缸,原先被晾在院子里的布遮着没看见。那口大缸里盛满了水,被下方的柴火烧滚了,蒸汽袅袅,水面不断翻腾着水泡。 这在夜晚的宅子里看来十分怪异,好像此地所有的鲜活气息都聚在了这口烧着水的缸里了。 “请问……”顾萌望了眼前方老太太佝偻的背影,奇怪道,“你们都是在户外烧水的吗?” 这样大宅里总归有厨房吧。 老太太提溜着一杆白纸灯笼,在回廊里慢吞吞地向前挪步,给身后的客人们引路。她头也不回地道:“那个不是烧水用的,那缸是用来煮布的。” 顾萌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在染布方面是个门外汉,但他也依稀听说过在浸染布料前有一道工序是将布匹放在水里煮。 薄晔说:“你们现在还要烧水煮布?”他抬头望了眼庭院上方雾蒙蒙的夜空,估摸着很晚了,“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 “哎,是的。”老太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薄晔的问题,自顾自低喃道,“不能熄。” 唐止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紧接着问她,“为什么不能熄?” “熄了就煮不了布,耽搁进度了就交不了货,小姐的生意可容不得差错。”老太太幽幽解释道,三寸小脚走路时摇摇晃晃,还有些拖沓地面。 她说:“生意就是小姐的命。要是熄了,小姐会发怒的。” “小姐?” 身后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老太太再也没开口,缓缓地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她走到南边长廊上时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然后继续向前,推开隔壁的房门。就这样一连打开了四个房间,话也没说一句就转身离开。 众人望着她穿过摆满晾布架的庭院。一阵风扬起,染布翻飞,老太太也不知所踪了。 潘彼得缩着脖子搓搓手臂,“嘶嘶”地倒抽凉气:“妈呀,瘆得慌。” * 玩家们借着回廊上白纸灯笼散发出的光线,站在门口打量敞开的四个房间。 两间大房。进门就能看见一张带帐子的床,右侧靠墙的位置也有一张,不过像临时加的,比较简陋。另外两间房的面积稍小,只够摆放一张床铺。 众人聚在一起简单合计了下,大房间里睡四人,小房间里睡两人。玩家间正好有四名女性玩家,她们自然睡一起。另一个大房间则分给了队里的两对情侣,因为他们比较熟。 一开始分房时,潘彼得抱着顾萌,死活不愿意跟看起来像混黑道的小麦住一处,不过在小麦表示自己原先是乐队主唱后,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撒了手,跟着进了隔壁的房间。 * 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 顾萌用镊子夹住莲花盏里的灯芯,往上挑了挑,房间里跟着亮堂了几分。 薄晔褪去外套扔在衣架上,问:“你们选哪张床?” 顾萌念及唐止小少爷身娇体贵,又见靠窗的那张床比较硬,道:“我和恩瑾睡那边吧。”之后问恩瑾,“行吗?” 恩瑾正在环顾房间,眼角眉梢都带着挑剔。闻言,他优雅地转身,冲着顾萌一笑,脸色转变得极快:“只要是跟顾先生一起睡,在哪里都可以。” 顾萌打了个冷颤:“……哦。”肉麻得厉害。 唐止站在贡台前,上面摆了几盘干果和糕点。他仰着头往嘴里抛了粒花生,小声咕哝:“恩怼怼怎么突然变这么甜?” 薄晔正抬着手腕解袖扣,瞥了眼恩瑾,道:“情话boy又上线了。” 上一次听恩瑾说情话,好像还是在雪山的时候。 * 上床睡觉前,薄晔一手掐着唐止的脸颊轻轻挤压,淡声道:“让我看看,今天小宝贝有没有认真刷牙。” 唐止仰高脸,“啊”的一声张大嘴,任薄晔检查。 “过关。”薄晔俯下身在唐止嘴角亲了亲,轻笑一声,“真乖……” 顾萌从那对情侣身上收回视线,拍拍手中的枕头,一脸无感:“薄晔是把Candi当小孩子养吧?” 话音刚落,身后压上来一个人,差点把他压趴在床上。 低柔的声音贴着耳边,笑道:“你要是乐意,我也能把你宠成小孩子,要吗?” “……”顾萌艰难转身,把枕头塞进恩瑾怀里,红着脸想了会儿,坦白道,“求求你,怼我吧。”跟着补充一句,“像在监狱时那样。” 不然他可能招架不住。 恩瑾说:“……男朋友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怼的。” “……”顾萌一手捂脸,觉得自己血糖都要升高了。 * 夜色渐浓,一屋子人终于消停下来,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另一张床的帐子放了下来,薄晔和唐止在里面悄声说着话,其间不时传出唐止刻意压着的笑声。顾萌侧着身面对墙壁,墙壁上开了扇窗,就在他上方十来寸的地方,透过窗能看到中间庭院里的景色。 因为要通风,所以窗户稍稍打开了一些。 顾萌闭着眼,耳尖动了动,轻声道:“院子里的水要烧一夜吗?” 寂静的环境中,“哔啵哔啵”的柴火轻响以及沸水的咕噜冒泡声十分清晰,虽然不响,但时刻萦绕耳边。 “既然不能熄,那一缸水可能会一直烧下去。”恩瑾翻个身,从身后将顾萌揽进怀里,问他,“嫌吵吗?要不要换偏一点的房间?” 顾萌蜷了蜷身体,不自觉往后靠,在秋凉如水的夜里觉得暖和了很多。 他道:“不碍事,睡得着。” 另一边已经没声了,夫夫两应该是睡着了。在静下来的房间里,顾萌慢慢睁开眼,犹豫地唤道:“恩瑾……” “嗯?” “你……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吗?” 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嗯。” 顾萌道:“为什么?” “不知道。”恩瑾将顾萌搂紧了些,埋进他的后颈汲取松软的甜香,低柔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茫然,“很奇怪,无法控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每进入一个副本,身体里就会多出些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恩瑾想了想,尽力去描绘:“我不知道那些具体是什么,但随着经历的副本数增加,我逐渐有了欲|望,有了强烈的喜恶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偶尔也会产生悲伤的想法……如果硬要说的话,好像……自己被拼凑了出来。” 顾萌拧着眉,若有所思:“可为什么每次产生变化都卡在进入新副本的节点上?” “可能我是VIP的缘故吧,副本对我存有触发机制之类的。”恩瑾轻笑,温热的气息洒在顾萌的后颈上,顾萌觉得有些痒。 “行吧,你开心就好。” 只当他是说笑。 “顾先生。”恩瑾这时说,“想听实话吗?” “嗯?” 恩瑾微微撑起上半身,看着顾萌道:“我真的认为游戏跟我有某种联系。” “什么联系?” 恩瑾停顿半刻,垂下眼眸,上挑的眼尾弧度拉长。 “如果把游戏看作一个新世界……” “这里是我的主场。” * 迪拜。哈利法塔。第148层。 一道颀长高瘦的身影立于观景台上。男人的脚下是一片漆黑,在满天繁星的映衬下,林立的高楼只剩一个起起伏伏连成线的轮廓。从前挥霍无度的城市不再辉煌,此时就如同拉了灯的橱柜,陷入一片死寂和黑暗。 男人长相标致,一身黑衣,肩上披着一件制服外套。及肩的发丝乌黑顺直,修剪齐整的刘海下是一双狭长眼眸,眼皮显薄。除此之外,男人的神情里充满了恹气,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女皇。见过他的都这么称呼他。 突然,女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掀眸望向了上方的星空。 有股神秘能量在跃动,一次次要冲破渗透进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堵截。 他抬手按在面前的玻璃墙上,神秘能量转换成了这个世界里可被感知的介质,化作一串字符显现在玻璃上。 【找到了?】 女皇环抱着手臂,淡漠地点了下头。 【无论他有没有觉醒,筛选都已受到干扰。】 “然后呢?”女皇挑了下眉梢,“摧毁试验场?” 【不用。这样的偏差在允许范围内。】 女皇道:“什么时候协助大师撤离?” 另一边没有立即答复。过了良久,一行字浮现—— 【准备一具身体,我要进入试验场。】 * “扑通”一声巨大声响,将顾萌从睡眠中炸醒。他立即睁开眼,因为惊醒的缘故,心跳得特别急。 顾萌盯着眼前的墙壁看了半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声音是来自现实还是他的梦里。正当他发呆时,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类似一种刮蹭的声音。 来自身后。 顾萌僵着脖子,慢慢转过头,转到一半时发现床沿似乎坐着一个人,微微弯着脊椎,背对他。因为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漆黑的一团,仿佛炭笔画被手胡乱抹了一把。 顾萌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咽咽口水,小声道:“恩瑾?” 背影顿了一下,接着侧转过身。熟悉的低柔男音道:“你醒了?” 顾萌松了好大一口气。睡在阴宅里,不怪他疑神疑鬼。 顾萌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顺手推开一旁的窗户,让更多的光线漏进来。他问:“不睡觉在做什么?” 恩瑾一条长腿微屈着搁在床沿边,旗袍的开叉就顺着大腿滑了下去。顾萌扫了两眼,发现他腿还挺白的。 “突然想起腿毛长了。”恩瑾扬了扬手上拿着的物件,道,“穿稍微短点的裙子会不好看。” “……” 顾萌仔细一看,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把旧式的刮胡刀。 内心世界摇摇欲坠,有些崩塌。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是在刮腿毛?”顾萌道。 恩瑾回过身,继续刮,点点头道:“不刮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细节不能忽略,稍微不注意,可能就被别的小姑娘比下去了。” 顾萌心态突然就崩了,连忙仰起脸,抬起一手朝眼睛扇风,心里不断自我安慰。 萌萌不哭,站起来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地雷~ 水曜日2.0开始,恩瑾被副人格发现。 又不能告诉恩瑾实情,又想让他恢复,所以副人格准备把自己复制一份给恩瑾,希望恩瑾找回以前的状态。 蓝鲸植入人格分三步。一,暂停游戏时间。二,对恩瑾动手脚。三,恢复游戏时间。水曜日2.0已经描写过。 橘猫也是如此。但因为是描写过的过程,没有再写一遍,只说唐止走路时感觉有个残影经过。那是时间暂停和恢复的间隙,橘猫留下的身影。至此,本文作者以为自己讲得非常明白了,关于副人格们如何影响恩瑾的性格。 所以女皇的部分连提都没提。 恩瑾一进入副本就被女皇截住了,然后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娘炮。 第91章 金曜日 恩瑾换了另一条腿架在床沿上, 往上掀开裙摆。这次他面对床头的方向,顾萌能借着窗口昏蒙的光线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恩瑾将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熟稔地握着老式折叠剃刀, 贴着小腿曲线慢条斯理往下刮,发出“沙沙”的轻响。无论是他握刀时翘兰花指的手势, 还是歪过头拉伸颈侧的动作,都让人感到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比女人还女人。但在气势上也不输任何男人。妩媚和强势并存,这样奇妙的结合竟在恩瑾身上冲撞出一种模糊了性别的帅气。 顾萌心情复杂地观望了一会儿,随后抖抖被子躺下,准备继续睡觉。他自我安慰说罢了罢了,男朋友过几天就整出个新人格,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让他体会了不同类型的帅哥。就当纳了个后宫吧。 顾萌拉高被子, 无奈叹气—— 他这是捡了什么宝? 一节更比六节强。 顾萌侧翻个身,躺好了正要入睡, 只是还没过两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腾得一下撑起身半坐了起来。 “恩瑾。”他不确定地打听道, “刚才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恩瑾把剃刀举到眼面前,抬高下巴, 轻飘飘地朝刀刃吹了一口气,道:“扑通。” “……”顾萌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床铺边缘,以防上面落了腿毛,接着望向恩瑾道,“什么?” “有东西落水了。”恩瑾低着头抚了抚变得光滑不少的小腿, 说,“落在院中那口煮布缸里。” 旁边就是敞开的窗户, 幽幽送着冷风。听了恩瑾的话,顾萌跪起身趴到窗户口,朝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望去。结果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起雾了。 夜里灰茫茫的雾将一切景物都模糊处理。晾布架成了高大瘦长的影子,满院里都是晃悠悠飘动的长条布块。西北角的煮布缸正对窗口,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隔着雾成了一个敦实矮胖的轮廓。但底下烧着的柴火看得分明,散发出的橙色光亮一窜一窜地向上舔着火舌,孜孜不倦。缸的旁边还有一座用石块堆砌而成的假山。 房间的窗户开得视角不错,院里有稍大点的动静从这里都能看明白。顾萌跪在床上,手肘撑着窗沿,微微探出上半身环顾四周,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一下声音闹得不小,掉进去的肯定不会是小体积的东西……”顾萌自言自语道,接着回过身看向恩瑾,“你有看清是什么东西落缸里了吗?” 恩瑾抱着自己的腿忙碌,心不在焉道:“当时没看。” 落水声在背后的院子里响起时,恩瑾正沉溺于刮腿毛无法自拔,所以头也没回一下,只是听声音辨别出了大体方位。至于什么东西掉到水缸里了,大半夜宅子里怎么会闹出这种诡异的动静,他根本不在意。 顾萌望了眼窗外那口小火慢炖的煮布缸,作死的想法一闪而过,突然就想出门看看缸里到底有什么。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现在是半夜时分,雾气又这么重,到处都挂着白纸灯笼,气氛着实恐怖。再加上是第一夜,对于副本的套路还没摸清,现在走出房门说不定就是一血。 顾萌还是决定明天起早点去看。这么想着,他重新将窗户关上,只开了一小条缝隙。其实睡在纸窗户下面让人心里有些发怵,缺乏隐秘感,好像无论谁从外面长廊经过都能朝里望一眼似的。 顾萌道:“我先睡了。” “等等!”恩瑾突然抬头,神情一秒间转换,变得认真严肃。 “怎么了?”顾萌被他搞得跟着紧张,抱着被子向前靠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恩瑾微微仰着脸看向前上方的虚空处,左手捏着耳垂慢慢揉着,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深思。 “恩瑾?”顾萌久久等不到回答,替他着急,悄声道,“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顺着恩瑾的视线朝上方望去。除了黑还是黑,只有房梁沉沉的轮廓,什么都看不到。 “你说……”恩瑾揉了一会儿耳垂,终于开口了,道,“我明天要不要去打个耳洞?” 顾萌说:“……啊?” 恩瑾看向顾萌,征求意见道:“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对翡翠耳坠,绿色的,很通透,觉得好看。所以在想要不要去打个耳洞,你觉得怎么样?” 顾萌:“……” 我觉得要打人了。 顾萌克制着抹了把脸,没再看恩瑾,直接拉好被子躺下。心想,罢了罢了,就算面前这人是个傻子他也得爱。习惯就好。 顾萌翻个身背对窗口,以看破红尘的平静语气道:“你开心就好。真的。” 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没忍住叮嘱一句:“刮完了早点睡。” “好的。”恩瑾俯下身,低柔嗓音带着淡淡笑意,“爱您,顾先生。” 接着,顾萌感到颊边落了个温热的吻。 * 五分钟后,恩瑾阖上折叠式剃刀,看着自己变得光滑的两条小腿,不自觉浅浅勾了一下唇角,显出很满意的样子。 同一个房间里的人都睡着了,只余轻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恩瑾下地后拍了拍旗袍裙摆,用指尖挑起床角的西装外套,潇洒地在空中甩了半圈披到肩上。接着,他鞋都没脱,直接一脚蹬上床铺,越过熟睡的顾萌,一弯腰推开墙上的纸窗钻了出去。 轻巧地落地后,恩瑾反手阖上窗。他牵了牵外套前襟,朝着院子西北角的水缸走去。 几乎是走下回廊步入露天庭院的瞬间,恩瑾就感受到了一道窥伺的视线。那视线在暗处,透过晾布架上飘荡着的层层布料落在他身上,忽近忽远,好像在玩着一种名为“狩猎”的游戏。 恩瑾鸟都不鸟,穿过厚重的大雾,脚步不停地走到煮布缸前。低下头朝里一看,一缸水沸腾地冒着泡。 冉冉升腾的水蒸气迷住了视线,恩瑾抬手扇了扇,白茫茫的水气散开了一些。这是一口大得有些离谱的水缸,里面蹲一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水也很干净,隐约能透过沸腾的水泡望见缸底红褐色的纹路。现在可以看清,水缸里没有落入任何东西。 恩瑾退开一些,发现火堆周围的水泥地上有一块块潮湿的深色水渍,从泼溅的范围和面积来看,当时掉进缸里的东西确实体积不小。他又望了眼水缸后方的假山,目测了一下,可能上面的石块滚下来掉缸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可缸里没有石块。 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阴宅自带的特色,这里夜晚的气温很低。恩瑾拢了拢外套裹住自己,心下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没了毛的小腿光溜溜的,被冷风吹过时凉飕飕的,他不自觉并着两条修长的小腿互相摩擦了一下。 周围除了水的沸腾声,还有染布挂在空中接受风吹的猎猎声响。恩瑾见没什么值得查看的,转身朝回走。 经过某个位置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左手边的高架上垂着一块白布,随风来来回回飘荡时,落在上面的黑色人影也在扭曲飘动。那是一道女人的影子。身材娇小,有曼妙的身体曲线。 恩瑾淡淡地朝左下方瞥了眼,只见地面与布的空隙间,一双艳丽的红色绣花鞋杵在那里。再上面就是一截惨白无血色的脚踝。 庭院里的时间刹那间仿佛静止了。一侧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另一侧是身份不明的女人。谁都没再移动,隔着一块抖动的白布静静地对峙着。 过了会儿,恩瑾淡淡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淡淡道:“鞋不错。有机会甩链接。”说完,抬头挺胸地离开了。 女人:“…………” 庭院内恢复死寂后,突然,一只惨白尖细的手从布后探出,抓住了布料边缘。那只手攥着布捏紧,看起来十分用力。明明是一块白色的布料,却被拧出了红色染料,顺着惨白的手往下流,像极了鲜艳的血液。 *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雾停了。古镇上方的天空透出一种不阴不沉的灰蓝色,仰望久了让人觉得压抑。 玩家们在庭院里见面时,第一反应都是默默数了遍人头,发现全员在线后,才纷纷问起昨天夜里的情况。 “睡眠质量还可以。”文磊握着一块雕花镜,站在走廊的台阶上迎着光抹头油,得意道,“昨晚一夜没醒,别看这宅子装饰得可怕,其实都是虚张声势,睡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小爷根本不怕。” 穿红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经过,朝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泼了一盆洗脸水,很不明显地哼笑了一声。似乎对文磊的话表示怀疑和不屑。 中年男子姓汪,昨晚跟文磊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因为是个包工头,大家都叫他汪老板。 听到笑声,文磊立即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我倒是觉得这里鬼得很。”小家碧玉一起床就脸色不好,此刻正倚在廊柱上抚着胸口顺气,忧愁道,“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被院子里的怪声闹醒了,扑通一声的……”她犹犹豫豫地瞄向庭院里的几口染缸,不确定地继续道,“是不是有什么摔缸里了?” 薄晔坐在回廊上的石凳上,靠着护栏揉揉眼睛,问唐止:“昨晚有怪声?” 唐止同样睡眼惺忪,摇头:“没听见。” 顾萌蹲在走廊下刷牙,漱了漱口后吐掉泡沫,甩甩手站起来道:“你们两个睡得像猪一样,当然没听见。” 薄晔冲他微笑:“谢谢赞美。” 顾萌道:“早上的时候所有缸都检查过了,里面没东西。” 他步上回廊准备回房间,经过小家碧玉时却被轻扯了一下。 “哎,等等。”小家碧玉上前一步,在顾萌还没反应过来时,抽出手绢在他嘴角沾了沾,语气温婉地提醒,“有牙膏沫。” 顾萌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自己抹了抹嘴角,道:“……谢谢。” 江南女孩大多对长相清秀、温柔居家的男子有好感,顾萌这样的显然很符合条件。并且符合得都有点超标了。 薄晔伸开双臂架在后方护栏上,仰面感叹道:“我们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顾老师啊……” 潘彼得再次发挥狗腿特性,窜到恩瑾身边,悄声密语:“哥,这能忍?” 恩瑾望着顾萌眯了眯眼,抱起双臂,走到一口染布缸面前,撩起一条长腿踩在了缸的边缘。 其他人都不解地朝恩瑾投去视线,还不待发问,他们眼睁睁看见穿着旗袍的大佬轻松踹翻了一口大缸。 众人:“…………” 发生了什么? 染缸倾倒后,浓稠的染料流了一地,不断扩散,场面十分壮观。 顾萌道:“……恩瑾?” 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疯。 恩瑾扯扯外套走上台阶,目不斜视地经过顾萌身边,华丽的声线轻飘飘道:“看到了吗?” “那就是我心中醋坛现在的状态。” 翻了。 顾萌:“……” 其他人:“…………” 过于形象,以至于想不明白都难。 薄晔回头看了眼巨大的染缸,道:“……朋友,你家醋坛未免太大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两个地雷,感谢蓝灯君的地雷~ 明天会更新。加油鹿小葵! 第92章 金曜日 早饭是围着厅堂里的八仙桌吃的。那张桌子足够大, 十几个人坐了一圈仍然不嫌挤。 昨晚见过的那个戴猫脸面具的老太太似乎是负责他们生活的NPC。送完最后一盆炸米糕后,老人挪动着三寸小脚跨过门槛,慢悠悠地出了大厅。 在副本里经历过一晚, 大家对游戏多少都有些体会。染了一头扎眼绿毛的小麦微抬起身,伸长手捞了根油条, 语气平静地说:“这里的条件倒是不苛刻玩家,吃好住好,但总觉得不舒服。无论是天空、白雾还是河流,都让我感到一种压力,即使走在户外也觉得有层膜封着自己。” 潘彼得连忙从海碗里抬头,嘴唇上方还印着一圈豆浆印,口齿不清道:“对对对!小麦哥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有这种感觉, 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儿,而且这个副本的气氛贼拉吓人, 脖子后面老窜阴风,有时我都快吓得不行了。” 跟小麦共处一夜后,潘彼得发现这哥们看似彪悍不好惹, 实则性格沉稳,接人待物总是一副随和淡定的样子, 就像一位让人放心的老大哥。因此他很快扭转了以貌取人带来的偏见,一晚上就跟小麦混熟了。 “瞧把你出息的。”文磊坐在潘彼得对面,听了他的话后嘲笑似的撇撇嘴角,道,“什么恐怖啊喘不上气儿啊, 都是自己吓自己,我可一点没这种感觉啊。这个副本里既没邪祟又没变种生物, 还好吃好喝招待,难度不大,我们只要想着怎么把外面的河过了再上岸就成,别整天神神叨叨的。” 潘彼得抿抿唇角,虽然心中被讽得不快,但还是默默捧起剩了一半豆浆的瓷碗,没说什么。不想无端惹事。 这时,薄晔夹了个豆沙包放潘彼得碗里,转而看向文磊,轻笑道:“你一定很厉害吧?一看就知道是经验丰富的神级玩家,既然这样我们就放心了,接下来的游戏靠你Carry没问题吧?” 潘彼得看了眼碗里的豆沙包,隐约感觉薄晔在护着自己,心情突然就治愈了。 文磊不过才经历两个副本而已,并且都是侥幸逃生,离所谓的神级玩家还差得远,但薄晔的话显然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文磊连忙顺着台阶下,拍胸脯保证:“没问题!接下来靠我吧,肯定保证全员安全上岸。” 潘彼得悄悄做了个鬼脸,压根不信文磊的话,心中不屑。他放下豆浆碗,摸起豆沙包咬了口。心道,我晔哥才是神级玩家好嘛,我晔嫂是智慧担当,我萌总全队灵魂,我恩大佬吊打全场NPC。 想Carry,轮不到你。 * 玩家们半上午的时候出的门,直奔昨天途径的那座木桥。就目前看来,那座桥是最有可能成为逃生出口的地方,因此大家心中都惦记着。 一条不宽的青石板街道。靠河那边用石栏杆围着,栏杆顶端有含苞荷花的石雕。街道的另一边是住房,大多是二层高的木制楼房,但因为恰好是后门的位置,往来行人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老婆子打扮、戴面具的人从门里面出来,手上挽着竹篮,看到他们一行十几个就跟没看见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铿锵有力的打桩声响声声不歇,一直没停过,但是木桩…… 顾萌扶着护栏微微倾身,试图看得更仔细点,又不确定地问一旁恩瑾道:“跟昨天比起来有变化吗?” 昨日到这里时天色基本已经暗下来了,所以没有白天里看得清晰。 恩瑾不动声色地牵住顾萌的外套后摆,以防人掉到河里去。他说:“没动过。标记还在水平面上。” 经恩瑾提醒,其他人都纷纷围拢过来,这才看清木桩上果真有一道道的刻痕。间隔均匀,像是直尺上的量度。潘彼得戳着手指,隔空对木桩上的痕迹从下至上数了一遍,嘴中念念有词,最后道:“有十二条标记。” “是十一条。”唐止纠正他。 潘彼得腼腆地挠挠后脑勺,说:“那就是十一条,太多了,数得眼花。” “昨晚也是十一条?”顾萌看向恩瑾道。 恩瑾点了点头,目光移向戴鹤脸面具的师傅。深秋的天气里,老师傅只穿一件淡薄的短衫,胳膊身板都很瘦,但高举铁锤对准木桩砸下去时,在视觉中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感。 老师傅砸完一轮后,双手高高举起铁锤越过头顶,过程中缓缓蓄力,像是要将那骨瘦身体上的全部力量聚集起来。然后抡着铁锤猛然砸下,又狠又快,充满冷漠的机械感。好像无论下方是什么,锤子都会精准无误地落下。 “我怎么总觉得……”潘彼得说不清为什么,越看那鹤脸师傅打桩的动作心里越害怕,不自觉咬着手指道,“师傅打的不是桩……” 薄晔点点头,表示理解:“是寂寞。” “…………”潘彼得望了眼薄晔,突然心里又不怕了。本来还想说师傅那架势看起来不像在打桩,倒像是挥着斧子肢解人来着。 薄晔受不了鹤脸师傅磨叽的进度,干脆隔着石栏杆朝桥上提高音量道:“师傅,你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没想到老师傅停了下来。他放下铁锤,手肘支在顶上靠着,牵起衣角擦擦鹤脸面具,仿佛面具上真沾了汗似的。 “远方来的客人,不是我不行。”师傅沉沉叹气一声。因为面具挡着脸,众人只能靠听声音分辨他此时的情绪。 师傅愁苦道:“我只是没力气而已。” 薄晔低头踩了踩街道边缘,憋了一会儿,没忍住道:“……还不是你不行?” 没力气就不是自己的锅了? “…………” 鹤脸师傅迟迟没出声。隔着木制面具大家都能感到他的尴尬。 顾萌看了眼对岸掩在雾气里的模糊景致,明明只是隔着一条不宽的河,却无法到达,难免干着急。然而按现在的情况,老师傅无疑是全村的希望,因为只有他能接触到面前这座桥。 顾萌开门见山地对师傅道:“师傅,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桩打下去,然后修好这座桥?” 师傅将脸转向他,意味不明地道了句:“因为现在没力气,所以延误了工程。我需要能帮忙生出力气的东西。” “帮忙生出力气的东西?”文磊搓着下巴状似思考,接着朝桥上的人喊道,“哎,师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时间紧张,别在这儿打哑谜了。” 鹤脸师傅却没再理会他们,重新拎起铁锤,对着那根木桩不停击打。 文磊朝下望了眼黑沉沉的河水,有些焦躁道:“我看我们也别烦了,这河窄得很,随便扑棱两下都能游过去,靠这老头不如靠自己。” 薄晔一笑,淡淡道:“说得好,要不然您给探个路?” 文磊却犹豫了:“这……” 正在他犹豫的间歇,水底慢慢浮现两只橙黄的大灯笼,黑沉的河水里隐约可见更深的黑色。文磊脸色大变,还来不及喊些什么,一条巨大的鱼尾破水而出朝石栏杆摔打过来。围在岸边的人群慌忙避让,混杂着尖叫声乱成一片。 顾萌只觉得后方衣摆一紧,第一时间就被扯向了身后人的怀里。腰间横过一条手臂,被带着向后踉跄了两步。耳边落下浅浅的气息:“顾先生,小心。” 顾萌耳根一酥,脸也跟着红。每次听那低柔华丽的嗓音轻笑着叫他“顾先生”,都不争气地有些腿软。 小麦拍掉衣服上溅到的水,抹了把脸颊甩甩手道:“看来投机取巧的心思动不得,这河有那条鱼把关。” 文磊刚刚靠得近,动作稍慢一点就要被鱼尾拍脸上了,因此吓得不轻,整个人还处于懵逼中。 薄晔清楚文磊实际上顶不上什么用,也不再逗他了,敛敛神色提议道:“这里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了,先去向镇上的人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 玩家们为了提高效率,分了两路行走。 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潘彼得和小麦,六个人结伴而行。他们沿着曲曲绕绕的青石板道走了一上午,居然还没逛完整个镇子,并且也摸不清镇子具体有多大。 这里的巷子特别多,简直就像这座古镇的毛细血管,每走两步就能遇上一条。不过大家不敢贸然进去乱窜,怕迷路,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行走在主干道上。 顾萌尝试跟镇民交流,大多数人都表现得很冷漠,并且对他们这些外来者展现出很重的防备心。 “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 “赶路,没空。” “客人,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哎?你逮着我孙子干什么?来人啊!抢孩子啦!” 在试图找一个小孩打听情况却被他奶奶抄着扫帚追了五条街后,大家放弃了跟镇民交流的想法。 某条暗巷里,薄晔单手撑着墙休息,微微有些气喘:“老太太真能跑,服了。” 唐止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背靠着墙往巷子外快速探了一眼,道:“这里的人都不太友好的样子。” 恩瑾则是掏出一面小镜子和一支口红,气都没喘匀就开始赶紧补妆。 时间恰好到中午了,潘彼得逛得又累又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纱布包着的东西。掀开来能看出是个豆沙包。他早上从餐桌上顺来的。 张口咬下去前,潘彼得顿了一下,然后很懂事地先递给顾萌:“哥,你要吗?” 顾萌解开领口的扣子散散热,看了眼包子,对他摆摆手道:“不饿,你吃吧。” 小少年又问了一圈,见其他人都不要,才捧着包子咬下一大口。 小麦其实也有些饿了,抹了抹额上的汗,道:“镇上大致情况也了解过了,要不然先回去吧,也该到饭点了。” 其他人也都没异议。 恩瑾第一个走出巷子。刚迈出去一步就停了下来,环顾四周,道:“起雾了。” 大家跟着一看,果然,天地之间就像罩着一层薄纱,周身都飘着淡而缥缈的白雾。 “大中午下什么雾?”潘彼得三两口往嘴里塞完包子,谨慎地东张西望。 薄晔提醒道:“雾越来越大了,大家不要掉队。” 小麦望着前方大同小异的街道和店铺,突然想起来说:“刚刚跑太快忘了认路,要不要找人问问怎么回去?免得等会走错方向。” 薄晔望了眼恩瑾的背影,完全不担心道:“我们有GPS导航,跟着走就对了。” 小麦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放心地没再多问。 越往回走,雾气越重,人声越少。街边小贩都收摊了,原本人声鼎沸的茶楼酒楼里也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店伙计和老板。古镇里渐渐安静下来,人心里反而产生了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撞鬼……”潘彼得“阿弥陀佛”了一句,向前快走几步挤进正手牵手的薄晔和唐止之间,一边一个挽起两人的手臂,厚着脸皮道,“晔哥,晔嫂,走累了吧?我搀着你们。” 薄晔和唐止个子高,中间站着一个瘦小的潘彼得,从背影看过去就像欢乐的一家三口。 唐止拧了下眉,微微侧头看向潘彼得,清冽的嗓音不悦道:“叫谁晔嫂?” 潘彼得一缩脖子,连忙改口:“Candi……” 薄晔小声对潘彼得道:“你晔嫂脸皮薄,以后私底下叫。” 唐止反手就是一巴掌糊薄晔脸上。 顾萌走在后面,看到前方吵吵闹闹的三个人,无奈一笑。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背后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下意识回头一看。 街道上卷着白雾,行人三三两两,步履间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倦怠,白雾勾勒着他们的影子,隔远了看不免让人想起“行尸走肉”这几个字。顾萌一回头,铃铛音就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顾萌又转头看向前方,大家脚步不停,没受声音的影响,此时正要拐到另一条街上。他连忙加紧步伐,免得掉队。 * 走了还没一分钟,铃铛声再次响起。很悠远,听着声音不是太清楚,但顾萌就是捕捉到了。他这次回头时,恰好见到后方有个女人走进某条巷子里。她手中举着的纸伞倾斜地压着,因此看不到脸,但那曼妙的身姿和婀娜的步伐只可能属于年轻女子。墙壁与视线的切角里留下飘动的旗袍一角,隔着雾隐约可见是月牙白的颜色。 看到那道女人的倩影时,顾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脚步越来越慢。忽然,他灵光一闪,回过头对前方几人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镇子里少了……” 话音骤然打住,顾萌完全停下了脚步,站在街道中间有些呆滞地眨了下眼—— 原先走在他前面的五个男人,消失得影都没有了。 “走这么快?”顾萌回过神,连忙向前追去。不一会儿就到一个分岔口。左右看看,白雾中视野很浅,只能看清方圆一米内的景象。 顾萌不禁有些急了,停在原地打转,一手撩起外套下摆插着腰,一手微微握着放在嘴边,焦躁地咬着食指关节,犹豫该往哪边走。 “恩瑾——Candi——薄晔——” 朝着不同的岔口呼喊另外几人的名字,却迟迟听不到答复。 正在顾萌打算撞运气随便拣条道走时,“叮铃铃”的密集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他转过身。 此时,古镇里的雾气已经达到了峰值,原先为数不多的行人似乎是回了屋里。那铃声经久不散,飘忽不定,完全让人摸不清方位。 顾萌眯了眯眼,想看得更清楚点,以防自己漏了什么。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上唤道:“有人在吗?” 铃声响个不停,整座古镇似乎都回荡着那种空灵的声音,却没有人从浓雾里走入视野,也没有人答应。 不知为何,在原地站得越久,顾萌越能感受到一种砭人肌骨的惊悚感。头皮开始抽紧发麻。停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拐进了左边那条街道。 那条街有点窄,寂寥幽深。走了没两步,前方白雾间出现一道娉婷的身影。身材娇小,莲步生姿,撑着一把纸伞。顾萌想到刚才走进巷子里的那个女人。因为浓雾的原因,只能看清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一时有些分不清,那女人是在往前走还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小姐?”顾萌思考片刻,还是主动打招呼,谨慎地向前靠近,“可以问个路吗?” 女人脚步不停。顾萌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突然顿在了原地。随着距离拉近,他才看清女人一直是向着他的方位行走的。这样一来,反而不敢上前了。 紫色的印花纸伞压得很低,看不清女人的脸,一身月牙白的旗袍穿得十分得体,脚上是一双鲜艳的红色绣花鞋。 目光挪到那双鞋上时,顾萌觉得眼熟,稍稍一回忆,才想起是昨晚在庭院里吓得小家碧玉尖叫的那双绣花鞋。如果不是那双,那也是同款。 “先生迷路了吗?”女人还在接近,双手拄着伞,走路时仪态万千极有韵味。她微微抬高一些伞沿,露出一段清秀的下颌,唇红齿白,嘴角一点黑痣。即便看不清全貌,也能想象是个美人。 顾萌却不自觉地后退,背后渗了冷汗。这个镇子上的人,没有人不戴面具的。 女人这时松开了一只手,一串铃铛挂了下来,吊在伞柄上。她道:“想去哪里?我看我是否认得。” 顾萌缓慢摇头,艰难地从铃铛上拔回视线,转身就走:“突然想起朋友们在另一条街上等我,打扰了。” 铃铛声“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听上去似乎就贴在身后追赶。顾萌面色难看极了,脊背僵硬,几乎想先跑为敬。 “先生,相逢就是缘分。”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跟雾一样缥缈,“既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不如你帮我个忙吧?” 顾萌不自觉加紧步伐,打死不回头,紧张得有些气喘:“不了,我不是什么热心市民,你找别人吧。” “……” 身后人才不管他是不是热心市民,伸出一只腐白的手按在了他肩上。 顾萌睁大眼睛,定在原地,耳后喷上阴森的冷气。身后人用低到不能再低的气音道:“先生,看到我的红嫁衣了吗?” 顾萌一口气没提上来,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回过神后拔腿就跑。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后领就被一只手捉住了。那人力道大得出奇,竟是生生把他扯了回去。 顾萌心道不妙,正要挣扎,身后人将他转过了身。 “先生是要哪里跑?” 听到低柔的男音,顾萌一怔,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一身月牙白的女人。眼前雪青色的面料上滚着花团锦簇,不是恩瑾是谁。 顾萌神情一松,整个人几乎瘫软。他向前抱住恩瑾,脸埋进他怀里滚了一圈,平复情绪。虚弱道:“我他妈快吓死了……” “哦?是吗?”恩瑾轻笑出声,伸手搂住他的腰,“那先生看到我的红嫁衣了吗?” 顾萌心跳骤停,同时感到腰上的手臂猛然收紧,如藤蔓一样将他紧紧束缚住。 顾萌使出浑身力气推开身前人,“恩瑾”高大的身形向纸片似的往后飘去,牛奶一样的雾气瞬间挤过来,将那道身影吞没。 顾萌抓紧机会拔足狂奔,身后催命般的铃铛声又响起来了,跟着响起的还有女人婉转咿呀的歌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顾萌心跳如雷,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玩命地向前跑。无论跑到哪儿,那歌声和铃铛声就追到哪儿。一会儿在身后,一会儿又在左侧,一会儿又像是在前面,四面八方哪儿都有女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似哭似笑。 “卧槽……”顾萌气喘吁吁,边跑还不忘边吐槽,“你当自己3D环绕音响吗?” “…………”曲声停顿一秒,又跟连上线般唱了起来。 * 跑到刚才经过的岔口时,顾萌被白雾挡着视线,不设防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眼疾手快揽住他,被撞得后退两步,但好歹都没跌倒。 “顾先生?”低柔的嗓音道,“刚才跑哪里去了?” 顾萌抬头看见是“恩瑾”,先前还感到害怕,这次却变得气愤。同样的伎俩施两次,把他当猴耍呢。每次这女人还装作他男朋友的样子,看着就膈应。 他二话不说就一拳挥了上去,喘着气道:“我从不打女人,今天就为你破次例!” 恩瑾被顾萌打得偏过头,好半天都维持着姿势不变。 顾萌甩甩手正要朝另一个方向跑,一旁传来惊呼声:“哥!你干嘛呢!” 顾萌呆滞半秒,扭头一看。潘彼得由远及近地从大雾间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薄晔和唐止。 “…………”顾萌瞬间冷静下来,再次看向面前的恩瑾。就见他低着头,抬手蹭了蹭有些红肿的脸颊。 “那个……”顾萌舔舔下唇,有些手足无措,“恩瑾啊……” 顾萌上前,恩瑾却后退一步,撩起薄薄的眼皮很轻地掠他一眼,声线变得阴柔:“说谁是女人?” “……不是,有点误会……”顾萌百口莫辩,过程有点曲折,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雾气渐渐消散了,恩瑾站在屋檐下朝顾萌勾勾手指,抬高下巴冷笑:“你过来。” 顾萌自知理亏,低着头乖乖走过去,只是刚走近,就被拉住手腕扯了过去,转眼就被抵在了墙上。 “这……”潘彼得不确定地问一旁薄晔,“我萌总不会被打吧?” 薄晔看得明白,懒洋洋道:“恩瑾艹他都来不及了,怎么舍得打他?” “…………” 话糙理不糙,潘彼得一下子就不担心了。 恩瑾单手将顾萌壁咚在墙上,压低了脊背直视他,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沉得厉害:“是嫌我不够男人?嗯?” 顾萌咽咽口水,紧贴着墙壁摇头,满脸防备。比见鬼时好不了多少。 恩瑾一撩旗袍开叉甩向一旁,露出两条光洁修长的小腿,同时抬起右膝抵进顾萌双腿间。 薄晔眯了下眼,凭直觉道:“恩瑾是不是刮过腿毛了?” 唐止看他一眼:“……这不是重点。” 另一边,顾萌心都快跳出来了,微微岔着腿的姿势让他有些窘迫。红着脸哼唧一声:“我没有……” 某人的女王气质全开。只见恩瑾微微颔首撩了下鬓角发丝,唇角轻轻一勾,一字一句贴着顾萌耳边道:“记住了,你男朋友就算穿旗袍,也能把你……得嗷。嗷。叫。” 顾萌:“…………” 这谁能扛得住? 不远处,潘彼得侧着耳朵,疑惑:“他们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默默围观的三人就见穿着旗袍的高大男人一把将顾萌扛到了肩上,朝着旁边的店走去。 三人定睛一看,店铺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客栈”二字。 “他们要做什么?”唐止眨眨眼。 “开房。”薄晔说。 “你们三个还楞在那里干嘛!”顾萌抓着门框死不松手,表情看起来快哭了,朝着不远处三人喊道,“救我啊!!!” 薄晔却捂住了潘彼得的眼睛,低声道:“接下来的环节少儿不宜,我们走吧。” 然后顾萌眼睁睁看着薄晔带着唐止和潘彼得转身离开了。 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世态炎凉,天都快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两个地雷~ 很对不起,昨天在睡觉,所以没更。 第93章 金曜日 顾萌和恩瑾晚了三十分钟回到丁家大院, 那时薄晔刚好吃完中饭,正捏着一块方格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厅,薄晔明显错愕了一瞬, 下意识瞄向柜子上的石英钟,问顾萌道:“恩瑾这么快?” 顾萌:“???” 薄晔粗略估计了一下, 除去路上回来的时间,这两人在客栈里统共也就相处了十分钟不到。试问,十分钟能让一个男人对他的恋人做些什么?放薄晔这儿,他连裤子都没脱。因此,他想,恩瑾在床上真正发挥的时间可能只有几秒。并且薄晔在脑海中意|淫出了以下对话—— 顾萌问:“开始了吗?” 恩瑾说:“结束了。” 思至此,薄晔想笑又不敢笑,掩饰般地端起桌上的茶盏, 低垂下视线朝着杯口吹了吹,道:“男人第一次通常比较快, 可以理解。” 总算转过弯来的顾萌:“…………” 他不禁第一千零一次扪心自问,怎么会跟薄晔这种人做朋友? 薄晔浅啜一口碧螺春,抬头看向前方全程冰山脸的恩瑾, 微笑中带着一种前辈对晚辈的善意鼓励:“怼怼,不要因此感到压力, 不要质疑自己的能力,相信下次会更好。” 顾萌听了:“…………” 这种朋友打死算了。 比起挽起袖子正四处寻找凶器的顾萌,恩瑾则显得相当淡定。就见他扯了扯肩上披着的外套,嘴角挑起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双唇优雅地轻掀, 对薄晔道:“去你妈的。” “…………” * 三十分钟前,在客栈时, 顾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把恩瑾踹下了床,拼死保住自己的贞操。 恩瑾坐在床边背对顾萌,抬高下巴沉默地系襟上盘扣。从顾萌的角度看去,男人削尖的下颌线条绷出了清冷高傲的弧度,一看便知是不高兴了。 顾萌知道自己扫兴,一直以来在这件事上都不松口,恩瑾难免会失去耐心。可他们此时还在副本里,他实在没那个心情和精力。不是人人都像薄晔和唐止那么心大。 顾萌松开被子坐起身,抓抓些许凌乱的头发,没什么底气道:“生气了?” 恩瑾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同时语气也是冷硬的。 顾萌说:“……怎么了嘛?” 恩瑾说:“没事。不用管我。” 顾萌:“……喂。” 真不管你才会出大事吧。 恩瑾整理好盘扣后放下手,偏过头留给身后人一个冷漠的侧颜,淡淡道:“真没事。” 顾萌无奈叹息一声,爬向前攀上恩瑾的后背,低声哄道:“给你买包,别不开心了,嗯?” 听说对于女人而言,包治百病。顾萌不过是带着戏谑的心态随便试试,没期待能在恩瑾一个大男人身上应验。 可谁想话音刚落,恩瑾表情瞬间出现裂痕,仿佛受到了什么无法拒绝的诱惑。 “…………”顾萌感到一丝淡淡的绝望。 过了会儿,他见恩瑾极其不明显地点了下头:“好。” “…………” 虽然绝望,但好歹化解了一场情感危机。 * 上午在古镇里都逛累了,众人各自回房间休息,到了下午三四点的光景才陆陆续续起床。 顾萌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推开旁边墙上的窗户,发现外面的天气放晴,铅灰的沉重云层间裂开缝隙,暖绒的阳光从其间倾泻滚落下来,在天地之间形成一座座金色的长梯。 “哥!” 这时,从窗户下窜出的脑袋吓了顾萌一跳,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你在这里干嘛?”顾萌惊魂甫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潘彼得。 “等哥醒来呗。”潘彼得从口袋掏出一把香瓜子,热情地塞进顾萌手里,接着趴在窗台上汇报道,“小麦哥跟另外几人出去了,他们要去检查那座桥的修理进度,顺便打探一下什么叫能生出力气的东西。” 顾萌看着手中的一把瓜子,正不知道如何解决,从身后伸过来一条手臂,掌心向上地朝他缓慢颠了颠。顾萌顺势将瓜子放在那只递来的大手上。 “那些人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河边不会有进展。”低柔的男音在后方响起,带着刚睡醒时分的暗哑,听上去异常慵懒,“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师傅不会认真干活。” 顾萌回头看去,就见恩瑾侧着身倚在床上,一副美人卧榻的姿态。恩瑾从旁边柜子上取下一个小茶碟摆在身前,嗑下的瓜子壳就吐在上面。 基本已经习惯了他风情万种的样子,顾萌现在变得相当平静了,问:“你觉得师傅想要什么?” 恩瑾说:“他需要的东西可能跟我们有关。” “我们?”顾萌下意识重复一遍,语气困惑。 “十二位玩家,十一条刻痕……”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恩瑾优雅地在齿间咬开瓜子壳,眼睛却直直望向窗外院子里飘飞的绸缎布匹,沉入思考似的眯了眯,道,“直觉。” 潘彼得不知想到了什么,逐渐惊慌地张大眼,自己把自己吓到了,说:“鹤脸师傅不会是食人怪吧?吃人会增长力气,所以我们这些玩家就是能帮忙生出力气的东西!” 恩瑾微侧过头朝碟子里吐掉瓜子壳,懒懒道:“或许吧。” 潘彼得“呜”了一声,趴在窗台上抱紧双臂,又怕又愁,脸都皱成了包子。 另一张床的帷幔动了动,不一会儿,唐止从里面钻出一张没睡醒的清丽小脸,看起来又软又萌。他舔舔有些干燥的下唇,道:“现在怎么办?除了那座桥,好像再也没有其他信息了。” 说完,床幔再次晃了晃,紧接着,唐止被一股力量拖进了床里。 唐止的话无疑提醒了顾萌。顾萌抠着被子上的花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出上午经历过的怪事:“我在白雾里看到一个女人,现在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干净东西了。她身上有三个特征。一,穿红色绣花鞋。二,一直在问我关于红嫁衣的事,三……长得很漂亮,应该是个大美人。” “红嫁衣?”除了恩瑾,另外三人一同出声问道。薄晔和唐止从床幔里出来,坐在床边穿鞋。 恩瑾的视线轻且缓地瞥向顾萌,问道:“大美人?多美?吾孰与江南女鬼美?” “……你最美,你美死了。”顾萌没好气地敷衍。 “她一直在问,有没有看到她的红嫁衣。”顾萌继续解释,一旦忆起那时的画面,脑袋里就自动回响铃铛声以及咿咿呀呀唱个不休的昆曲,骨头缝里都钻着阴森的凉意,“除此之外就没再说其他的了。” 薄晔自床边站起身,拎起一旁衣架上的西装马甲,一边伸手穿上一边道:“看来红嫁衣的背后有段故事。” 唐止的脑袋轻轻抵在一旁床柱上,沉吟道:“如果能弄清女鬼的身份,我想,关于红嫁衣的线索就可以展开了。”接着,抬眼望向顾萌,问他,“你刚刚说到红色绣花鞋?” “嗯。”顾萌应道,“跟昨晚院子里的那双一样,所以慧慧当时说布后面站着其他人,其实不是幻觉,她看到的正是女鬼。” 唐止点头,咬了咬下唇思考道:“女鬼跟丁家有关系……” “既然如此,”薄晔道,“看来要找丁家的佣人了解些事情了。” * 晚饭的时候玩家们再次见到了那个戴着猫脸面具的老太太。猫嘴的位置一片空白,眼睛用油漆圈出深黑的两团,仿佛正在沉默地瞪着什么东西。厅内昏黄的煤油灯在那张面具上投下半边摇曳的暗影,显得万分诡谲。 这位身上带着浓浓葬礼气息的老婆子似乎只在饭点出现,其他时候,玩家们找遍整座宅子都不见她的身影。 当老太太撤回托盘要离开时,顾萌叫住了她:“请问,丁宅的主人们都在哪里?” 闻言,老太太扶着门框停下脚步,将托盘夹在腋下,转过身面向一桌子的人。也不说话。她就一动未动地站在那儿。 众人看不清面具后的表情,因此感到一阵不自在。漆黑的猫眼像是什么都看不见,又像是什么都看得见,在暗中窥伺着所有人。 顾萌正要提醒一声,就听苍老的声音阴森森地道:“丁家的主人们……不就在这间屋子里吗?” “…………” 此话一出,全员呆滞。好半晌,不知谁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似乎还嫌不够惊悚,老人不相信似的问了句:“怎么?你们看不见?” 不少人开始紧张地咽唾沫。 看见个鬼! 这间宅子挂满了白纸灯笼,处处散发阴气。从住进来开始,除了面前这位NPC,他们还没看到过一个活人。 室内温度蓦然降了不少,有些人神经质地四处乱瞄。屁股悬在座位上方,似乎准备一有动静就逃窜。 唯独恩瑾淡定地执起筷子,稳稳地夹起一块嫩豆腐:“昨晚留我们住下来时,还说宅子空了好多年,没有其他人。”掀眸看了眼门口,道,“怎么?玩文字游戏呢?” 老太太不说话了,静止不动时看起来就像座雕像。若是细细观察她裹着厚袄子的上半身,会发现连胸口都是毫无起伏的。 半晌过后,突然,神经紧张的众人听到面具后传出藏不住的“噗嗤”一声笑。猫脸老太太脖子往前一抻,抬起一只树皮般的手捂住面具上并不存在的嘴。 众人:“…………” 笑毛? 老太太发出阴森的“嚯嚯”窃笑,道:“瞧把你们吓的。” 众人:“…………” 奶奶,您是不是以为皮一下能延年益寿? * “老爷夫人早几年就死了,小姐嫁出去后就算泼出去的水,跟丁家没什么关系。”猫脸老太太一五一十说道,“不过她偶尔会偷跑回来验货,老爷死后,丁家还剩几桩买卖,都是小姐在暗中维护。” “偷跑回来?”顾萌听出异样,连忙问道,“丈夫管着她不让回娘家吗?而且自家的生意又为什么要暗中维护?” 面具后,老太太似乎在暗暗发笑:“一个妇人涉及生意场上的事,多少人要说闲话?生意场可是男人成堆的地方,小姐混迹其中,不说给丁家丢脸,夫家也是万万不允许的。这不合规矩,摆不上台面。” “哎?我说。”玩家间那个穿骑马装的女生叫莫春英,最先按捺不住,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她拧着细眉道,“怎么就摆不上台面了?谁说生意场就得男人的地盘了?” 门口,老太太转过头,面具朝着莫春英的方向。不发声时,大家都猜不透她的情绪。 薄晔正挽着袖管给唐止剥虾,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注意下副本的背景。” 大家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服装,才想起这是个早了新世纪一百多年的时代。 老太太这时语气严厉了些:“妇人就该有妇人的样子,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才是正道。” 莫春英正要站起来,被一旁的小家碧玉按住了:“算了吧,别较真……” 小家碧玉轻声劝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跟他们话不投机,腋下夹着托盘,小脚晃悠悠地载着臃肿的身躯调转方向。 顾萌刚刚在思考老太太说过的话,见她说没两句就要走,赶紧回神问道:“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的语气恢复了平时半死不活的状态:“姓丁,名香。” 顾萌又问:“镇上有个穿月牙白旗袍、穿红色绣花鞋的姑娘是哪户人家的?”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老太太回答。 顾萌想了想,换了种方式试探:“丁家小姐……还活着吗?” 老婆子的声音瞬间就沉了,听上去充满不悦:“说什么胡话?” 顾萌说:“抱歉。” 再想问详细点,猫脸老太太一声不吭地走出厅堂了。 “气炸了……”深秋的冷空气里,莫春英好像觉得热似的给自己扇风,在NPC走后藏不住抱怨之声,“这老奶奶什么落后封建思想,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简直放狗屁!” 文磊摇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在桌上戳戳筷子准备吃饭,小声道:“男人都在外面打拼赚钱了,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怎么了?不也挺好?社会分工明确才不容易出乱嘛……” 莫春英听到了,瞪他。文磊赶紧话锋一转安抚她:“好了好了,姑奶奶,开玩笑的,闹了半天菜都凉了,赶紧吃饭吧。” 八仙桌的另一半边,顾萌几人小声讨论。 顾萌说:“原本以为女鬼就是丁家小姐,但是按照佣人的说辞,丁家小姐应该还在世,只是嫁人了住在夫家。” “那……那个女鬼是谁啊?”潘彼得显然糊涂了。 薄晔将一片剥好的虾肉塞进唐止嘴里,道:“目前出现的关键人物就两个,如果佣人不知道,说不定丁家小姐知道。镇子里的居民互相熟识,先打听到丁家小姐的下落。” 唐止吃虾时细嚼慢咽,眼睛向上望着房顶悬梁处挂着的纸灯笼,道:“NPC不会说谎吧?” 恩瑾道:“她没说谎。” 唐止偏过脸看向恩瑾,问:“你怎么知道?” 恩瑾舀了勺银鱼羹,微微低头吹了吹,同时抬手撩了下鬓角发丝塞到耳后,道:“女人的直觉。” 其他人:“…………” 你再敢说一遍??? 薄晔看向顾萌,道:“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分吗?” 顾萌强撑颜面:“……我可以。” 薄晔道:“不分是要留着给你老顾家生孩子吗?” 顾萌:“…………” 恩瑾喝完一小碗银鱼羹,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沾着的汤汁。那样满足而又享受的表情让人移不开目光,看在其他人眼里,不禁令他们生出了一种“既然看上去这么好吃那不妨也尝一尝”的想法。是绝对适合上电视做美食广告的表情。 接着,就见恩瑾放下调羹,抬头对薄晔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道:“管这么宽,是不是盐吃多了咸(闲)得慌?” 薄晔反应了两秒,低头避开视线,一手撑着额,偏过脸跟唐止小声逼逼:“这娘们真是伶牙俐齿。” 唐止:“…………” * 夜半时分,也不知具体是几点。一片死寂的丁家宅院内突然响起重物落水声。 “扑通!” 文磊双腿一蹬,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愣愣地望着帐顶,好半天才让眼睛适应了黑暗。 又过了会儿,文磊慢慢从床上坐起面向门口,昏头搭脑地抬手探进衣领里挠着肩颈。大概是晚上咸腊肠吃多了,此刻口干舌燥得厉害。 文磊一边闭着眼挠痒,一边回想梦里的场景—— 他在沙漠里顶着烈日行走,又渴又累,几乎快昏死过去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清澈的小水潭。他狂喜地奔过去,双手伸平了直直倒向水潭,发出震耳的“扑通”声。 然后就醒了。 文磊放下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觉得萦绕于耳边的落水声太真实了,几乎要以为是屋外某处传来的声音,而不是做梦。 文磊下地踩上拖鞋,趿拉着脚步走到桌边,提起凉茶壶就往嘴里倒。不想仰着头颠了半天,也不见一滴水掉到嘴里。放下茶壶,觉得麻烦地“啧”了一声。想了想,他提着茶壶走向门口,推开房门准备去厨房倒点水来。 门一开,忽而一阵冷风从面前吹过。文磊浑身打了个冷颤,原本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就见回廊外的四方院子里布满了大雾,在黑夜里显出一种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灰暗色调。长条布匹依然挂在晾布架上飘着,隔着雾看久了会忍不住将那些染布拟态化,在眼中成了一个个怪异地抖动身躯的高瘦人影。 文磊怯怯地收回脚。一旦清醒,各种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整个人就怂了。想着要不然忍过一晚,天亮了再出门。但渴得快冒烟的嗓子又催促着他不得不去打水来喝。两相为难之下,他将视线瞄向了床上打着鼾的中年男人。 * 深夜的宅子里。汪老板走在回廊上,罩着一件鲜红马褂,领口处都散开着,整件衣服穿得歪歪斜斜。 他困得不想睁眼,垮着脸没好气地嘀咕:“你这人,大半夜不让人好好睡觉,缺不缺德……” 文磊抱着茶壶,跟在后面讨好地笑:“哥们真对不住,我这不是担心出什么事吗?大家一个房间的不得互相照应照应?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奉陪到底!” 汪老板打着呵欠拍拍嘴,木着脸朝前走。 走到西北角时,文磊听到一阵“咕噜咕噜”冒泡声,他侧头看去,就见长廊下边煮着一缸的水,冉冉冒着热气。 他依稀记得这口缸的用处,好像是用于烧布的还是什么。经过时探头看了眼,就见缸里的水看起来很干净,就像正常的烧开水。 文磊眼睛一转,急急叫住中年男人:“汪老板,汪老板,我看不用去厨房了,乌漆嘛黑的还要走一段路,怪不安定的,到了厨房还得烧,也麻烦。这里就有现成的。” 汪老板回头望了眼水缸,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显得憨厚而木讷:“随便吧。” 文磊下了走廊,在煮水的缸旁寻了寻,找到一个类似竹酒舀的木勺子,正好可以用来取水。也不管干不干净了,他一手握勺,掀开茶壶盖开始往里面装水。 “地上怎么泼了这么多水?”长廊上,汪老板木然地挠挠脸颊,问道。 文磊朝地上垂了眼视线,果真见有深深浅浅的水渍。他没放心上,道:“那老婆子换水的时候洒的吧。” 文磊装了半壶水,实在渴得厉害,便嘬着嘴,就着木勺喝水。喝的时候烫得直抽凉气,但好歹缓解了一些口渴。 他觉得差不多了,放上茶壶盖,随手将勺子扔进滚着水的缸里,道:“走,我们回房吧。” 勺子在咕噜冒泡的水面上有节奏地沉浮。 这时,汪老板盯着水面,不知看到了什么,睁大了那双总是有气无力半阖着的眼,最后还不敢相信似的用力揉了揉。 文磊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笑道:“怎么了?是看到金子还是银子了?” 不在意地瞄向水缸,却在刹那间僵住了脸部肌肉。 沸腾翻滚的水面上,逐渐涌出了丝丝缕缕的黑色长发,随着“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响越涌越多,缸底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头发要翻腾上来。直到整个缸口都被密密麻麻的头发遮蔽了,那些头发似活物那般挨挤扭动,在缸里窸窣缠绕。 底下的火不疾不徐地烧着,煮着满满一缸的乌黑头发,水流的“咕噜”声越来越小,逐渐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取代。 文磊脸上的某根神经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牵连着周围的肌肉一起抽,定在原地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啊……”汪老板望着一缸越翻滚越激烈的头发,木讷地低叫了一声,表情茫然如土狗。 * 夜半时分,也不知具体是几点。一片死寂的丁家宅院内突然响起男人凄厉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三颗地雷~ 祝周末快乐啊各位。 第94章 金曜日 8640 死神是在第三日清晨来敲门的。汪老板倒在了饭桌上。 众人起床后跟昨天一样, 聚在厅堂里用早餐。猫脸老太太端着木托盘进出两趟,将一张八仙桌摆得满满的。进了柴火味的白米粥,堆放在篮子里的油条。圆烧饼是甜的, 长烧饼是咸的。酱瓜旁滚着半个半个的咸鸭蛋,中心部分黄得流油。 文磊拄着筷子面对一桌子早餐, 神情看上去病蔫蔫。他看什么都觉得油腻,没胃口。小麦问他要不要吃豆腐脑,文磊见豆腐脑还算清爽,便勉为其难点点头。 正在文磊捏着勺子搅动碗里的嫩豆花时,餐桌上突兀地响起一声巨大而怪异的闷响,所有人都惊了一下。与此同时,文磊感到脸、脖颈和手上喷溅到了某种温热的东西。不纯粹是液体,还有什么湿滑如泥的东西贴着脸颊往下掉落。手中端着的俨然成了一碗血豆花, 浓稠的血浆中还混合了碎豆腐脑一样的块状物。 及时反应过来的人看向文磊旁边。一身鲜红马褂的汪老板直直地坐在桌旁,保持端着碗的姿势不变, 只是整个脑袋不知为何像个西瓜那样裂开了,破碎的头骨像食人花的花瓣一样四散,靠皮肤黏连着垂挂在脖子上。鲜血淋漓。红红白白的脑浆脑仁软软地塌陷下来, 沿着破损的骨骼边缘“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除此之外,脖子奇怪地歪折, 微微凹陷进肩膀里。画面既血腥又惊悚。 白米粥、油条、烧饼……以悬梁为视点朝下观望,半个桌子溅上了暗红血液和碎白脑仁,原先喷香的食物变得令人反胃作呕。 小家碧玉短促的惊叫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默。她捂住嘴扭过脸,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接着,汪老板臃肿的躯体重重地向前倒在桌上, 发出“嘭”的一声。剩余的碎脑浆滑出来,浸透了鲜黄流油的咸鸭蛋。 以悬梁为视点朝下观望, 围在桌边的十几人接连起身退散、镜头放慢,各种颜色的服饰仿佛彩色的花瓣,一片片自中心位置旋转凋落。 早餐吃了一半,众人因这场变故倒尽胃口。安静的清晨嘈杂起来,呜咽声和呕吐声此起彼伏,大多数人被一种未名的恐惧攫取。 文磊急切地抹着脸颊上和身上的血渍,碰到粘滑的脑浆时边骂边嘶嘶抽凉气:“怎么回事?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剩下的十多位玩家没人能说得明白。在他们看来,那个臃肿的中年男人就像突然自爆了一般,脑袋开花,没有丝毫征兆以及提示。 顾萌蹲在角落,猛灌了几口凉水,忍住胃里的翻腾回头望了眼血淋淋的餐桌和倒在上面的无头尸体。 “跟昨晚撞鬼有关?”他随后抬头望向恩瑾,问道。 昨晚众人因院子里的惨叫声惊醒,出来后发现文磊抱着脑袋缩在院子角落,汪老板杵在回廊上,眼神直愣愣地望着那口烧水的缸。文磊如同得了失心疯,一个劲地念叨着“头发”、“头发”。众人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头发。后来听了汪老板的描述,明白肯定是撞鬼了。 恩瑾执着一块方格手帕微微掩住唇,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炸裂开的脑袋,过了半晌才道:“从头顶受到冲击力,头骨被击碎,作祟的东西不用现身……死法邪气得很。”继而垂下眼眸看着顾萌,回答他的问题,“文磊跟他一同撞的鬼,现在还活蹦乱跳,应该另有蹊跷。” “喂!你什么意思!”文磊惨白着脸叫道,“如果真是因为昨晚那事,是不是说明下一个爆头的就是我?!” 薄晔靠在红木柱子上,低着头,正在擦拭裤管上沾到的血渍,淡淡道:“真被爆头了再说,现在操心也没用。” “真被爆头了还得了?!!!”文磊愈发崩溃了,“兄弟,不是你的命就不用珍惜了?!” 接过薄晔手中的手帕,唐止帮他擦那一点血渍,低垂着眼睑平静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文磊:“…………” 这对夫夫有毒吧。 撑着柱子把胆汁都吐出来后,潘彼得一张稚气的小脸青白。室内血腥味愈发浓重起来,他回头望了眼屋顶上方的悬梁,又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快速瞄了眼正下方的尸体,虚弱道:“肯定是女鬼做的怪,也没见什么东西往下坠,脑袋就从顶上裂开了,活像是……活像是……” 小少年的联想能力一向丰富,思考了半刻后,他继续道:“活像是一颗核桃,被人捏着脑袋砸开了。” 不知听到了什么关键词,顾萌、恩瑾、薄晔和唐止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潘彼得。潘彼得被看得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蹲到顾萌身旁,轻轻拱了拱他:“哥,给点水呗。” 顾萌将手中的茶壶递给他。 恩瑾沉吟一会儿,放下掩唇的手帕塞进旗袍的窄袖口里,道:“走,去河边看看。” 几人正要离开,顾萌问了句:“汪老板……怎么办?就这么放在前厅里了?” 似乎是对他的话做出回应,戴着猫脸面具的老婆子悄无声息地再次登场。 众人不自觉停下一切活动注视着沉默诡异的老人,就见她踩着三寸小脚,晃悠悠地走到桌旁,随后一把抓住了鲜红马褂的后衣领。枯树皮一样手爪青筋暴露,显出惊人的力量感。老人单手攥着衣领,将汪老板的尸体从桌旁拽了下来,继续踩着三寸小脚朝外走,轻松的样子仿佛身后只是拖了一个空掉的麻袋。 以悬梁为视点朝下观望,地面上拖拽出一条边缘粗糙的血红色痕迹,将厅堂正正好好划分成左右对称的两半。如同有人执着粗大的毛笔,蘸饱了朱色的颜料,在纸上富有技巧地拖拽出墨迹。 顾萌避开地上的血痕,跟着跨出门槛,随老太太的挪动转移目光。 老太太没有走很远,而是直接将尸体扔进了回廊下的煮布缸里。沸腾的水泡立即泛起大片血色,不一会儿,一缸水就染红了,红色马褂的后襟鼓胀胀地漂浮在缸口。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雾粉色的水蒸气飘散开来,隐约还能闻到一缕肉香。 文磊望见这一幕,想到昨晚喝了缸里的水,不禁捂住嘴干呕起来。 恩瑾扯了扯外套,淡声道:“走吧。” 途径四方的院子时,一行人在布匹和染布缸之间穿行而过,缸里染料色彩纷呈,红色、艾绿、明黄、藏蓝……色料浓稠得化不开。 * 上午的天空很阴沉,像一张生闷气的脸。 大多数女性玩家早上受到不小的惊吓,都在丁家大宅里休息。小麦怕女生们遇上危险没自保能力,便主动留下来照顾她们。唯独那个叫莫春英的女生跟了出来。文磊接连摊上怪事,整个人软得连走路都困难,自然也留在了宅子里。 到了河边,一切宛如昨天。鹤脸师傅继续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打桩,充满机械的冷漠感。 顾萌第一时间查看木桩上的刻度,从下至上数完一遍后不自觉流露出惊诧之色,为了确保无误,他又从上至下数了一遍,这才道:“十条刻痕。” 唐止扬了扬一边眉梢,道:“昨天是十一条,今天是十条,所以……木桩下沉了一格。” 顾萌看向其他人,说:“难道跟汪老板的死有关?” 薄晔站在岸边,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若有所思道:“能生出力气的东西……玩家就是能生出力气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方式是什么,但可能每除掉一个玩家,木桩就会下沉一格,直到最后……” 潘彼得掰着手指算人数,跟木桩上的刻度线作对比,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薄晔,愣愣地开口道:“哥,那岂不是……十二名玩家,最后只能活一人?” 薄晔没说话,但望着河水时沉下来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河岸边一时间陷入沉寂,除了砰砰不停的敲击声响,偶尔也有深秋的风卷着呼啸声刮过。水底出现两盏明黄色的大灯笼,罩在黑水中蒙蒙地发亮,悠闲地游来游去。’’ 如果玩家就是打桩的动力,刻度线表明,让木桩陷入河里需要牺牲十一名玩家,这场副本共有十二名玩家参与,那么最后唯一的幸存者就能通过修好的木桥离开副本。 众人心里清楚,这次的逃生需要搭上全员性命。生存条件在这一刻看起来严酷又残忍。 就在大家陷入思绪时,恩瑾朝着木桩顶端一扬下巴,低柔的声音道:“上面贴了东西。” “什么东西?”潘彼得扶着栏杆探出脑袋,使劲垫着脚尖往木桩顶上看。 薄晔直接打了个响指引起鹤脸师傅的注意,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道:“师傅,麻烦把上面的东西揭下来看看。” 鹤脸师傅当真就停了下来,把木桩顶上贴着的纸片一样的东西撕下来,隔着拦路的栅栏递给薄晔,声音缓慢道:“反正用得差不多了,你们拿去也无妨。” 众人拿到那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白色纸片人。 “这是……汪老板?”莫春英眼尖,立即就看出纸片人的形状有些特殊。 纸片人剪裁得很精巧,似乎是一剪刀下去一气呵成的。体态微胖,看轮廓似乎是罩着长衫,圆圆的脑袋上用笔墨画了个桃尖,再下面就是抽象的眼鼻口。代表的肯定就是汪老板。 “上面还粘着头发。”顾萌指了下纸片背面糊着的一根粗硬短发,提醒道。 恩瑾了然,从纸片人上抽回视线,再次投向木桩,道:“邪术。” 其他人看向他,等着听解释。 “希伯来圣经里有位力士参孙,力大无穷,他曾经对他的情妇透露,如果将他的头发剃光,他的力气就会跑光,软弱得如同普通人。后来,参孙的敌人利用这个弱点捕获了他。”恩瑾看着木桩出神,一边朝其他人娓娓道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很多文化里,头发往往被赋予了抽象的意义,成了一个人力气和灵魂的象征。师傅所谓的能帮忙生出力气的东西,实际上就是指玩家的头发。” “恩老师。”薄晔说,“你怎么什么都懂?” 恩瑾环抱着双臂站立,道:“多读书,少聊骚,你也可以。” 薄晔瞥他一眼,淡淡道:“……要不要叉会儿腰?” 可把你自己给牛逼坏了。 顾萌想了想,问鹤脸师傅,道:“师傅,纸片人是谁给你的?” “清早一过来就看到这纸片片贴在这儿了。”鹤脸师傅抡起胳膊转了转肩膀,声音听起来比前两天要轻松,“我感觉今天状态特别好,就连干活都比平常有力气了。” 师傅的话验证了大家的猜想,看来,修桥的进度取决于玩家死亡的速度。 潘彼得小声咕哝:“汪老板其实是被铁锤给锤爆的吧……像一根木桩似的。” * 虽然知道了重要线索,但众人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最怕遇上这种全员只能存活一人的生死局。 走在青石板街道上,薄晔牵着唐止的手落在人群后方,闲聊道:“Candi,怕吗?” 唐止垂着脑袋看脚下的路,摇了摇头,而后又诚实地点点头,轻轻甩了甩两人相牵在一起的手:“虽然订下了不会抛下彼此的约定,但死亡也是分别的一种形式吧,还是最无能为力去改变的那一种。永久地沉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喜欢的薄晔,光是想象都会觉得很悲伤……” 说着,唐止抬起头,偏过脸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清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如同窝着一汪春日里的水池,他道:“我可是做好了跟你共同生活到一百岁的准备,万一现在就遭遇了什么不幸,总觉得生命太短暂了,跟你相处的时间更是短暂,怀有这样的心情所以才会感到害怕。薄晔,我想要更多更多,不奢求永恒,但也不想就这样结束。” 薄晔看着坦白得近乎可爱的恋人,心中涨满柔软情绪。“真是要疯了……” 他没忍住揉了揉唐止的脸蛋,安慰说:“到目前为止,很多线索没展开,肯定还有其他过桥方式,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像是要让唐止安心,又像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薄晔对着前方唤道:“顾老师。” “嗯?”顾萌一边走路一边回头看去。 “这次也会有最优解吧?”薄晔轻笑着问他。 顾萌的视线朝下垂落,又很快抬了起来,看向后方的薄晔和唐止,如同承诺那般道:“有。”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我说有就有,所以不必担心。” * 早餐吃了一半被打断,到了半上午的时候,众人虽然都没胃口,但肚子却是真实的饿了。回去怕见血,到时候更吃不下,于是他们在距离丁宅两条街的地方随便找了处地方吃东西。 身上都没钱,只能刷脸,这种事自然就交给大帅比薄晔了。 顾萌等人坐在街边的一张简陋桌子旁,看着薄晔跟那个戴蛇脸面具的大娘套近乎。 “有件事我昨天就想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顾萌环顾一圈热闹的市井,街边路上行走着的,店里坐着的,无一例外地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他道,“这个古镇里,没有年轻的女孩。” 经他提醒,其他人都怔了片刻,随后纷纷看向周围行人。 潘彼得一边打量一边挠着后脑勺,奇怪地“嘶”了一声:“哥,你还别说,真是这样,一眼望去好像全是男人。” 虽然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面,但通过服装很好辨认性别。 莫春英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蛋,道:“从昨天到今天,我这种年纪的好像真的没遇上过。” “除了男人就是大娘大婶。”恩瑾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街上走过的行人,道,“还有就是像丁宅里的那个老太太,新鲜的黄瓜大闺女确实少有。”他转而看向前方,低柔的嗓音含着些微不耐,“薄晔还没好吗?跟大娘谈什么谈那么欢?我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顾萌看向他,说:“……你给我忍着。” 这话刚说完,薄晔就端了两只碗走来了。他将一只瓷白的大碗放到唐止面前,一只放到自己面前,落座。从竹筒里抽出两只调羹,拿热茶水冲了冲,淡淡道:“大婶只给了这个。” 众人一看,碗里装的是白生生的豆花。 “啊……”潘彼得神色复杂,失望叹气,他摸摸肚子,道,“晔哥,没其他的了吗?这也太那个什么了……” 即便馋嘴如潘彼得,此刻看到豆花也反胃。主要是早上汪老板爆头的场景过于有冲击力,现在看到白白的、滑滑的都豆花就能联想起脑浆。 “不给钱还要求那么多。”薄晔甩了甩调羹上的水渍,给了唐止一个,顺便对潘彼得道,“忍不了的话等中饭。” 潘彼得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两声,他咽咽口水,没再说什么。 老板娘陆续将剩余的几碗豆花端了上了,末了,将一大盆红豆放到桌子中央,慷慨道:“请你们的,到时候别说大婶我小气。” “谢谢。”薄晔刚要开动,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看向老板娘打听道,“老板娘,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丁家大小姐,名叫丁香。” 老板娘戴了副蛇脸面具,涂成金色的眼珠子看着很淡漠,嘴唇上探出一根鲜红的信子。她将破破烂烂的抹布折叠了两下,阴阳怪气道:“当然知道,镇子上谁不知道她呀。” 恩瑾凭借直觉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他停止倒腾碗里的豆花,看向蛇脸老板娘,轻笑道:“怎么?丁香大小姐这么有名?” “可不是。”老板娘微侧过身,腿上换了边重心站立,压低些声道,“整日里抛头露面,跟老板们去酒楼吃饭,上剧院听戏,美其名曰叫做生意应酬,不过谁都知道私下里干的是什么勾当。丁家的布料生意在她手上倒是做得风生水起,不过她也把丁家二老的颜面丢尽了。” 莫春英敏感地拧了拧眉,看表情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她现在还经常应酬?”顾萌回想起丁家佣人的话,道,“听人说,嫁人后的丁家小姐已经不怎么过问生意上的事了。” “对,对,对。”老板娘朝顾萌扇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前些年嫁人后就安分多了,很少出来走动了。” “嫁给谁了?”顾萌问。 老板娘回答道:“镇子东边屠记布庄的屠老板。” 顾萌继续问:“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丁大小姐?” 老板娘搔搔脑门,“唔”了半天,应道:“这个真不知,若真想找她,劝你去屠记布庄碰碰运气,屠老板的宅子就在布庄后面。” 唐止舀了一大勺红豆拌进豆花里,默默地小声嘀咕:“NPC发布新的任务地点了……” 老板娘在印花围裙上擦擦手,见没什么问题了,准备去忙:“你们慢吃,下次可别忘了带钱。” 潘彼得想说下次也没钱,游戏没给他们准备钱。 * 一行人准备根据豆花摊老板娘的指示朝东走,去寻找传说中的屠记布庄,不过近中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雾,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考虑到行至半途中找不到人问路,又或者是在大雾中掉队从而撞上昨日里撑伞的白衣女子,顾萌提议中午先回去。既然有了目标地点,也不急于这一时。 其他人都同意,主要是怕走散了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回到丁家大院,厅堂里已经打扫干净,桌上、地上都不见了红色的血以及白色的脑浆,就连西北角那口煮布缸里的水也恢复了清澈。 小家碧玉刚吃完中饭,看到顾萌走入厅堂,很宽心似的露出一个温婉的笑,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还担心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呢。给你留了饭,过来坐吧。” 说着,小家碧玉站起来掀开桌上倒扣的竹篾筐,里面是一碗蛋炒饭,还散发着带有葱花味的热气。 薄晔“啧啧”两声,不嫌事大,道:“妹子,为什么只有顾老师能享受这待遇?” 小家碧玉羞涩一笑,没过多解释什么,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她殷切地招呼顾萌过去,道:“趁着还没凉,赶紧吃吧。” 顾萌不自在,下意识看向恩瑾。恩瑾注意到他的眼神,轻轻挑起唇角,低柔的声线道:“去吧,顾先生,敢吃你就凉了。” 顾萌:“…………” 不敢不敢。 这辈子都不敢吃蛋炒饭了。 这时文磊恰好从偏门进来,从微微肿胀的眼睛可见他一个上午都在睡觉。可能是休息好了,精神缓过来了,比起早上时状态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看到桌上有碗蛋炒饭,摸着肚子不客气地坐过去,抽了双筷子,道:“谢谢啊,慧慧,正好饿了,还麻烦你给我留一碗饭,你这样的姑娘真是太贤惠了。” 小家碧玉保持笑脸不变,细看之下有些僵硬。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朝顾萌耸了耸肩。 顾萌只觉得文磊出现得太及时。 众人正要回房间时,文磊暗自困惑似的“嗯”了一声,皱了皱眉,随后从嘴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头发丝。他嫌弃地将发丝甩到地上,道:“下次得提醒下老太太注意下卫生情况了。” 文磊继续往嘴里塞蛋炒饭,塞着塞着,表情愈发地不对,他慢慢地停下咀嚼的动作,似在辨别口中的是什么。不一会儿,他的脸色骤然涨红,立即扔了筷子,又从嘴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头发…… 一根。两根。三根。一缕…… 厅堂里的其他人渐渐发现了问题,看向不断从嘴里抽出长头发的文磊,又看向那碗蛋炒饭。饭很干净,再说藏了大把头发不可能看不出来。 “文磊他……”潘彼得害怕道,“吃了什么吗?” 文磊从口中拽出的头发已经不能用“根”来计量了,逐渐变成了一小束,无论怎么拔都拔不干净,最后只能放弃。因为被长发堵住喉管,他的脸憋得发紫,整个人痛苦地弓着背,双手掐着脖子,似乎是要窒息了。 “啊!!!”小家碧玉惊叫着捂住嘴,赶忙从椅子上起身退避到墙边。 顾萌上前,一掌劈在文磊后背上,震得后背发出一声闷响。文磊呕了两下,最后从喉咙里吐出一大团墨黑的头发,堆在地上的量多得惊人,活像剪了十几位大姑娘的长辫子。很难想象这堆头发是从纤细的喉咙里涌出来的。 “他这是中了什么邪?”莫春英怯怯地缩在门边,不愿靠近厅堂中央的那团头发。 顾萌想起昨晚文磊所说的撞鬼的细节,问他:“怎么回事?” 文磊的脸色慢慢由红紫变为了惨白,他虚弱地背靠在椅背上,抹了抹嘴,道:“昨晚太渴了,又懒得去厨房,就喝了庭院煮布缸里的水,喝完之后缸里的水就全部变成了长头发,谁能想到会这样……” 顾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文磊的肩,道:“以后少作点死。” * 下午时分,其他人还在房间里休息,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这两对找到了丁家大宅内丁香大小姐的房间。因为没来得及去大小姐的夫家,也就是屠记布庄,他们打算先从小姐的闺房开始找起。不一定要找到些什么,只是想了解下镇民口中的丁大小姐的基本情况。 丁香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跟宅子里的其他房间布局差不多,只是角落里有一台古旧的手摇缝纫机,已经落了灰。旁边是完成了一半的刺绣,崩在木架之间,刺绣上方还随意地放着针线,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顾萌看着只有一半的刺绣,完成了应该是一副惟妙惟肖的山水画,猜测道:“这应该是丁小姐绣的,看来她不仅会做生意,刺绣也很擅长。” 梳妆台前,薄晔翻了翻抽屉,道:“这里化妆品不多,账本倒是有几本。”他随手拾起一本翻了翻,看不懂密密麻麻的数字,“丁大小姐出嫁前应该不太爱打扮自己……我以为交际花每天出门都是花枝招展的。” 唐止拨弄窗台上一盆枯萎的花。那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枝干,看不出原先的品种。 恩瑾最后打开了衣柜,看到里面挂着的满满当当的衣服时,眼睛不自觉亮了一下。他随便拿出一件旗袍仔细打量,发现无论是衣服版型的设计还是衣服上的刺绣都十分精妙,看起来就像高级定制。 目测了一下衣服尺码,是属于身材娇小的女性。恩瑾暗自可惜,要不是尺寸差得太多,他都想穿上身试一试。 他检查了一遍衣服,发现在袖口内侧有个花形的刺绣,花瓣狭长密集,看起来像是菊花。绣在这种位置就像是某种品牌的标志一样,低调而特殊。 恩瑾又陆续翻了其他的几件衣服,也在不同的位置上发现了花形标志。 “找到什么了吗?”顾萌见恩瑾在衣柜前驻足了半天,跟着走了过去,好奇地问道。 恩瑾抬起头看着柜子里的衣物,若有所思道:“只是在想,这些衣服是谁做的……” 瞄到他手中旗袍上的刺绣,顾萌拧了下眉,道:“这个刺绣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乍现,掀开自己西装外套的一角,指着上面道:“你看,是不是跟这个一模一样?” 恩瑾看了一眼,便知道二者是一样的,补充说:“还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时,唐止走了过来,看看旗袍上的刺绣,又看看顾萌外套角落的刺绣,道:“所以丁小姐的衣服也是从刚进入副本时的那间布庄里买的?” “不一定是买的。”薄晔倚坐在梳妆台旁,正在翻看一本册子,漫不经心道,“也有可能是丁大小姐自己做的。” “你怎么知道?”顾萌侧头看向他。 薄晔将手中的册子翻转给他们看,上面画着不同款式的服饰,就像设计师的草图。他指了指右下角署名的位置,道:“是丁香留下来的。” “那我这件衣服……”顾萌不确定道,“也是丁香做的?” 薄晔点点头。 顾萌立即想到一开始那个戴兔子面具、双夹上有两团艳红色的甩手掌柜,忍不住奇怪道:“为什么丁香的衣服会出现在那间布庄的样板间里?” “那间布庄是丁家的客户也说不定。”薄晔道,“可能要再回那家店里一趟……跟丁家小姐有关的事都要了解清楚。” 顾萌看向另外三个男人,道:“你们衣服上也有这种菊花的刺绣标志吗?” 唐止低下头在衣服上四处翻找,咕哝道:“从来没注意过,先让我找找……” 顾萌走向他,说:“把外套脱了,我帮你一起找。” 薄晔也开始在衣服上寻找特殊的刺绣。 * 所以当潘彼得找来时,推开房门,入目的就是四个美男衣衫不整地搅在一起的画面。 “…………” 潘彼得僵立在门口,进退两难,内心里觉得十分刺激。 只见顾萌撩起唐止的衬衫下摆,日光下能看到一截白瘦的腰。恩瑾站在薄晔身后,拉开他的裤腰露出浅浅的空隙,低头朝里面看,也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四人看过去,见是潘彼得,便没有多留意,继续检查彼此衣服上的细节。 顾萌终于在唐止衬衫一角上发现了白色的菊花刺绣,因为跟布料颜色一样,很容易就被忽视。 薄晔问身后的恩瑾:“找到了吗?” 恩瑾将他后面的裤腰又扯大了些,发现裤腰内侧有个湖蓝色的刺绣。跟顾萌衣服上的一样,刺绣是菊花的形状。 “嗯。”他道。 薄晔微微侧过头,问:“看到什么了?” 恩瑾勾着脑袋朝他裤子里看,摩挲了一下裤腰边缘的刺绣,说:“菊花。” 潘彼得:“!!!” 小少年惊了,觉得这样的对话真是万分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两个地雷~ 最近真的有事,所以一直没更,万分抱歉。 第95章 金曜日 经过一番检查, 在每个人的衣服上都发现了菊花刺绣。菊花是精致小巧的一朵,劈丝匀细光亮,绣得栩栩如生。 将衣物上的菊花放在一起对比观察, 顾萌等人发现这些刺绣除了颜色不同外,形状和大小竟然都一模一样, 就连细线的纹路和走向都分毫不差,如同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一般。但熟悉古镇的环境后,大家明白这里没有工厂之类的场所,自然就不存在机器,刺绣只可能出自手工艺。 中途闯入的潘彼得也被四个男人拖进房间里检查。 起初,不明所以、以为这里是搅基现场的傻逼孩子惊恐万分。四双大手不断拉扯他的外套,剥着他的裤子,潘彼得捂着领口越蹲越矮, 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不不不,哥, 哥!你们冷静点,听我说句话!虽然你们帅到爆,很优秀, 我也很喜欢你们,但我未成年, 最……最重要的是我更喜欢温柔漂亮的姐姐!你们放过我吧!!!” “别乱动。”恩瑾微微蹙眉,在他乱扭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低柔的声线含着一丝不耐,“让我看看你的小菊花。” “…………” 潘彼得闭了闭眼,高昂一张清秀的小白脸, 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知道逃不过的他眼泪掉下来。 最后,四个男人齐心协力, 在小少年的裤脚上发现青草色的菊花。 顾萌将衬衣和外套扔还给潘彼得,对其他人道:“看来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这个菊花标志,绣线的颜色与布料颜色相同,所以一般很难看出来。” 潘彼得抱着衣服连滚带爬到一旁,总算明白过来此“菊花”非彼“菊花”。他抹了把吓出来的泪花,奇怪地问:“这个标志……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唐止牵着自己的衬衫衣摆抚了抚上面凸出的刺绣,沉吟半刻,平静道:“类似于设计师的个人Logo,如果这些衣服真的出自丁家大小姐之手,那么我们起初换装的地方……” 唐止没说下去。薄晔倚在梳妆台上,接上他的话道:“就是屠记布庄。” “那么那个戴兔子脸面具,脸上有两团高原红的……”顾萌猜测道,“就是屠老板,丁香的丈夫?” 恩瑾披上宽大的外套,看了眼柜子上方的石英钟,道:“距离天黑下来还有几小时,不如出去走走。” 五个人走出丁家小姐的房间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中午那会儿的雾气消散开来,天空有转晴的迹象,不过上方的云层仍然又厚又低,间或能从缝隙中窥见阳光。 古镇里的街道弯弯绕绕,巷子又大同小异,谁都记不清楚最开始进入副本时的那个布庄的位置,只模糊有点印象是在镇子东边。当然,除了恩瑾。 恩瑾在前面领路。途径河边时,潘彼得又忍不住数了遍木桩上的刻度,仍然是十条线。小少年叹气道:“希望这根桩能快点沉下去,却又害怕它沉下去,如果不用以玩家的性命作为代价就好了。” “逃生不会有限额的,除非破解方法不对。”顾萌安慰潘彼得道,“你想,如果游戏开始就明确只有一人能活下来,那么玩家所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除掉其他人,游戏又何必给那么多信息?岂不都是无用线索了吗?” 潘彼得一想,用力点头:“哥说得对!不用拼得你死我活就放心了。” 薄晔瞥了眼河对岸笼罩在白雾间的景物轮廓,淡淡道:“虽然可以明确这座桥不是唯一逃生路径,但是桥的存在可能会鼓励玩家间出狼人。” “狼人?”潘彼得懵懂地望向薄晔。 唐止帮忙解答,道:“如果有人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想办法协助鬼怪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确保自己活到最后就行。” 潘彼得一怔,脱口而出:“没人会这么坏吧?” 其他人同时将视线递向小少年,摇摇头。 薄晔“啧啧”两声:“Too young。”(太年轻。) 唐止跟着道:“Too simple。”(太简单。) 恩瑾抿抿唇上丹琪口红,冷艳一笑:“Sometimes naive。”(天真。) 顾萌张嘴,忽而想到自己英文并不行,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大家做朋友的就该整整齐齐,不能拖后腿。于是他硬是憋出了一句,对潘彼得道:“Many people deep hide blue。” 这次,恩瑾、薄晔和唐止将注意力放到了顾萌身上,茫然道:“顾老师,什么意思?” “…………”顾萌低头搔搔眉尾,为自己的文化水平感到羞愧,支支吾吾道,“我想说……很多人都深藏不露。” 恩瑾、薄晔和唐止:“…………” deep hide blue……“深藏不露”是这么说的? 我们读书少,老师你别骗我们。 最后,薄晔官方认证:“……顾萌,一个英语鬼才。” * 一行人跟着恩瑾穿行过大大小小的青石板街道,越往东走人烟越稀少。青天白日里,店铺像是都不用做生意似的关着门。走过一个拐角处,前方已经全然看不见人影。古镇热闹的一面被抛在了身后。 随着不断前行,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潘彼得指向某家店铺门口,乐道:“这里我们来过,晔哥你看,就是你给我摘糖葫芦的那家店!” 闻言,薄晔点点头。他环顾四周,说:“布庄就在附近。不过这一片一直都是无人区?上次经过时虽说看不见人,但店铺门是开的,现在连店门都关了。” “有种预感……”恩瑾低柔的嗓音淡淡的,“现在的布庄可能是休息时间。” 顾萌看向恩瑾,说:“你指布庄同样没开门?” 恩瑾发出单音节作为应答。 又走了差不多五分钟,拐了两个弯,恩瑾蓦然停下了脚步。 顾萌刹住脚步,差点撞到恩瑾背上。跟着停下后,他抬头望向青石板街道的两旁。左侧是寻常的店铺,右侧是一条幽深的小巷,视野越往里面钻越是暗,因此给人一种黑暗无底的错觉。 “怎么了?”顾萌问恩瑾道。 恩瑾说:“到地方了。” 其他人四下里张望,却没有看到一开始那位兔子脸掌柜的布店。 “在哪儿呢?”潘彼得摸不着头脑,“怎么找不到?不是第一天来的那条街吧?” 恩瑾微微偏过头,朝幽深的小巷望去,低柔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就是这里。” 唐止皱了皱眉,立即反应过来恩瑾的意思,自言自语道:“神隐了……” * 五个人天黑前赶回了丁家大宅,天完全暗下来后,古镇安静惨淡得如同鬼镇。 其他玩家正好都聚在厅堂里。小家碧玉双手捧着一盏红枣茉莉花茶,仰靠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看到顾萌进来就笑吟吟的,颊边一个甜酒窝。她坐起身问道:“哥哥,去哪里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顾萌还来不及回答,身前就罩下来一道颀长暗影。恩瑾仗着身高优势将顾萌完全挡在身后,接着低头撩了下鬓角发丝,低垂的眉眼有种羞涩的风情,只听他对小家碧玉道:“你哥哥带我开房去了,有什么事吗?” 瞬间扭头看向某人的顾萌:“…………” 要不要脸! 众人:“…………”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斜倚在门边,薄晔注意到小家碧玉僵住的笑脸,忍不住轻笑道:“恩瑾这个心机……啧,一招制敌。” 作为掩饰,小家碧玉用手绢轻轻擦拭嘴角,复又重振精神看向刚进门的几个男人,道:“一下午都没什么新发现吗?” 恩瑾刚要开口,顾萌上前一步急急道:“有,有的!” 这么紧张,主要是怕恩瑾再说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话。 随后,顾萌将刺绣以及镇子东边消失的布店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文磊泄气,扶着脑门上的冷毛巾靠倒在椅背上:“意思就是什么都没发现嘛,又白白浪费一下午。” 小家碧玉温婉一笑,低头抚着温热的茶盏说:“萌哥哥他们在外面忙了一下午寻找线索,我们这些在宅子里什么都没干的有什么资格评价呢?” 文磊连忙坐正身体,戴上笑脸讨好道:“慧慧说得对,慧慧这样的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太贴心了。” 小麦抹了把头顶的青草坪,声音沉沉道:“关于布庄的事,明天再问问镇上的人吧,他们所说的屠记布庄未必就是我们刚进入游戏时提供服装的那家。我比较担心的是今晚……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遭遇汪老板的不幸。” 提到死去的汪老板,文磊脸色一白,冷毛巾抵脑门上按得更紧了。他不自觉清了清嗓子,嗓子眼里仿佛还残留有丝丝缕缕被头发缠绕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夜色渐深,众人聚在大厅里,对于汪老板的死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便准备回房休息。 离开前,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文磊将潘彼得挤到大厅旁的耳房,门一阖,压低声道:“小兄弟,今晚来我房间。” 汪老板刚死,文磊害怕得要命,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于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但作为极其好面子的人,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这点。估摸了一圈,男性玩家中似乎就这个小孩最傻、最软、最好说话。 潘彼得本就讨厌文磊这种油腔滑调的,听他提这样莫名的要求,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文磊以为小孩不愿意,眼珠子一转,向前靠近了一些,声音更低了:“这样,你今晚来我房间,别声张,别吵到别人,出去后我给你钱。” 潘彼得瞬间意会了,圆眼一瞪,胳膊一挥甩开文磊的爪子,大喝一声:“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文磊不懂这孩子怎么突然就激动了,茫然道:“我……我能把你当什么人啊……” 不就一傻孩子…… 潘彼得双手叉腰,白嫩的脸上俱是愤懑的红,提高细嗓子的音量道:“有钱来不起?我才不会把屁股卖给你,死心吧!” 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的文磊:“不,你听我解释……” 看来这孩子不仅傻,还黄。 潘彼得推开他,气冲冲地出门,走出去前扭头瞪了文磊一眼,冷哼一声:“拒绝py交易,从我做起。” 文磊:“…………” 妈的,这孩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放弃解释了。 * 四位女性玩家住一间房。女人们洗漱完毕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是收拾衣服又是整理床铺。 一个叫小秋的女孩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自己及腰的长发,梳着梳着忽然想到,说:“哎?我们的头发要是被别人捡到了,粘在纸人上再往木桩顶上一贴,是不是就算被施法了?” 另一个跟她关系较好的女生叫晓晨,两个女孩子凑一起最爱叽叽喳喳。晓晨抱着一筒被子从她身后经过,看了铜镜的方向一眼,说:“咦,你别吓人了,按你的说法,谁都能跳个大神把我们给弄死。” 莫春英跪在床上铺床单,道:“我看大家都剃光头得了。” 小秋甩甩头发,一头长发浓稠如墨,像液体一样流动。她笑:“说得对,都光头了,看谁还能取我们的头发。” 这时,从铜镜右侧慢慢探过来一只手。手臂被凹凸不平的镜面照得有些扭曲变形,但看得出肤色很白。小秋面对镜子,瞥到那只手摸了摸她的长发。 “怎么样?”小秋缩了下脖子嘻笑道,“很多人都说我发质好,手感不错吧?” 那只手抚了抚她的长发。随后,身后人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嗯……”如同空气般飘忽没有质感。 小秋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头发明明是没有神经触感的,被人抚摸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小秋感觉到了发丝上的阴冷。 她歪了歪头避开那只手,转身道:“好了,慧慧,别摸了,我们睡觉去吧。” 转身的同时,她感到头皮刺了一下,但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嗯?”小秋的身后,小家碧玉穿着白色的睡衣,双手正捧着一件旗袍,低头检查上面的刺绣。 她闻言抬头看向小秋,眨了眨眼道:“睡觉?”想了想,将旗袍挂回衣架上,说,“好吧,睡了。” * 夜晚零点整,四方庭院里,西北角落的位置。浓雾里隐约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如爬行动物般慢慢攀上假山,站在顶部渐渐直立起身体。下方,一口缸煮着滚滚沸水。 “扑通——” 声音直冲西北对角的某间客房,撞得白色窗纸如呼吸一般鼓胀了一下。顾萌就在这窗纸的声息中惊醒了。 “怎么了?” 几乎是顾萌睁开眼的瞬间,枕边低柔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了,同时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顾萌看着上方的黑暗和虚空,好半晌,才眨了下眼,终于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他道:“恩瑾,陪我去外面看看。”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落水声,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晚上。 恩瑾在他肩上蹭了蹭,虽然困,但还是坐起了身,问:“做噩梦了?” 顾萌跟着坐起来,推开手边墙壁上的窗户,灰色的雾没有滞涩感地流淌进了房里。 “嗯。”他望向外面的院子,道,“梦见你躺在一个透明的舱里,到处都是水。” 恩瑾脑子里突然响起模糊的警戒声,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层,同时残存的画面在记忆里浮现,红色警报灯的光在水面上不停打转掠过,似乎正发出什么很严重的警告。 “恩瑾?”顾萌见恩瑾低着头撑着脑袋,担心地凑上前,“头痛吗?” 恩瑾舔舔干燥的下唇,放下手,摇头说:“没事。出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某条胖鱼2颗地雷~ 第96章 金曜日 恩瑾和顾萌摸索着下床, 经过另一张床铺时,床上柔软下垂的帷幔轻轻晃动了两下,紧接着,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唐止揉了揉眼睛,看向床前两道鬼鬼祟祟的暗影, 清冽的少年音有些哑:“这么晚,你们去干什么?” “吵醒你了?抱歉。”顾萌压着声说,忍不住在唐止柔软凌乱的发顶上撸了一把,“庭院里有动静,我和恩瑾去看看,你继续睡。” 唐止垂下头,攥着两片床幔,挂在上面清醒了一会儿, 之后晃了晃脑袋,抬头看向床前二人, 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唐止刚准备掀帐子出来,木床又动了动,不一会儿从里面钻出另一颗脑袋, 叠在唐止头顶上方。 薄晔眯了眯眼,低沉磁性的声音难掩困倦, 不爽道:“这么晚凑在一起嘀咕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 行吧,全醒了。 也不怕再吵到人,顾萌干脆点亮桌上的莲花盏。豆一样的火苗渐渐充盈,燃起青色火焰,冷气幽幽。映亮上方围成一圈的男人的脸。 四人凑得极近, 顾萌扫视了一圈其他人,低声道:“没听到院子里的声音?” 唐止的杏眼还有些水雾朦胧, 难得显出娇憨,问:“什么声音?” 顾萌说:“落水声。” 唐止和薄晔对视一眼,摇头。绿焰照得每个人眼底晦暗不明。 “院子里可能有东西。”顾萌不放心地提醒,“等会出去后跟紧了,小心点。” “好。”薄晔点头,十分配合道,“如果出去后发现院子里没东西,顾老师,你等着被打爆狗头。” 顾萌:“…………” 唐止低下头揉眼,小声咕哝道:“半夜把人吵醒简直讨厌。” 顾萌说:“……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滚去睡觉。” 客房的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萌一手端着莲花盏走在前面。深秋的夜晚起雾,空气里坠满水分,还没走到一半,众人的发丝上就凝结了一层冷露。莲花盏里豆大的绿焰忽高忽矮,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打趴下。 顾萌朝着庭院西北角的煮布缸走去,途径一个又一个的晾布架,道:“文磊说昨天也听到了落水声,但他以为是在做梦,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也许……每天晚上院子里都会有什么掉进水里,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唐止回头看向走廊上一排客房,窗户纸内都是黑漆漆的,其他玩家似乎都在熟睡。他不禁好奇道:“顾萌,只有你能听见吗?大家都没反应,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不是,昨晚我也没听见……”顾萌一边朝前走,一边若有所思道,“可是今晚做了个梦,跟水有关……” 正说着,顾萌来到了煮布缸前,“咕噜咕噜”的水声沸腾着,又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水声更加沉闷,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那感觉,就像正好好地煮着面,中途突然在里面打了个鸡蛋,水声就压了下去。 顾萌细致地眯了下眼,隔着白茫茫的雾气和蒸腾的水气,总觉得缸口罩着什么东西,便将灯盏凑近了查看。可豆大的火焰在一阵莫名窜起的阴风里瞬间扑灭了。 即便是这样,顾萌也在短暂的光亮中看清了水缸里的东西。倒抽一口凉气,心脏停跳了数拍,不禁后退两步。 “怎么了?”薄晔发现顾萌的异样,知道是出事了。他瞬间清醒不少,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上前查看状况。 宅子上方卷过一阵风,白雾和烟气自发向一侧飘去,露出煮布缸里多出来的东西。或者说,多出来的人。 就见沸水里飘散着墨黑的长发,长发的缝隙间露出底下鼓胀的绿意。那是质地丝滑的绿色布料,被水泡得涨开,表面如同一只充气的皮球,鼓鼓囊囊地随同水流起伏。恰在这时,一只属于女人的纤细手腕浮上了水面。煮成了肉粉色,有种一戳就破的烂熟感,没有分量似的在水面晃荡。 即便没有看到正脸,光是看漂浮上来的衣服布料,恩瑾也知道缸里的人是谁。他将宽大的西装外套扯下来,随意地扔到了顾萌的头顶,罩住了顾萌的视线。 恩瑾垂眸盯着缸里的尸体,面上没显出其他多余的情绪,道:“去把其他人都叫醒吧。第二位出现了。” * 小麦膀大腰圆,一身敦实的肉,举着一只耙草垛的铁叉将女人的尸体从缸里挑了出来。 死透的女人滚落在地上,带出来的水湿淋淋地泼洒了一地。尸体表面蒸腾着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热气。脸和绿色旗袍里露出的四肢煮得通红,如墨般的长发散乱得到处都是,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胸前、手臂上、地上,看起来异常惊悚恐怖。脚上浅绿色的绣花鞋丢了一只,可能还在缸里煮着。 几乎是尸体正面翻过来的瞬间,人群里一个女孩爆发出凄厉的哭声,声音划破了四方庭院里灰蒙蒙的雾气,听上去哀伤而悚然。 女孩叫晓晨,平时和跟死者关系最好,看到同伴遇难,伤心和恐惧一同袭上心头,难免恸哭。 因为半夜里起来得过于仓促,小家碧玉仍穿着白色的睡衣,仅在外面罩了一件过膝针织长衫。望着地上的尸体,她以手绢掩住口鼻,轻蹙着眉,眼里闪烁着因惊吓而起的点点泪花。 小家碧玉的声音忍不住发颤,恐惧道:“她什么时候出房间的……大家住在一间房里,怎么都没人发现?” 莫春英搀扶住小家碧玉,虽然在女生中性格算坚强的,但看到面前惨然的一幕,仍旧掩不住心惊的事实。她想到了什么,缓不过神来地断断续续道:“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感觉好像有人在床外边走动,我就隔着帐子问了一句,对方回答了什么也没听清楚,然后就知道有人走出去了……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做梦,却没想到是小秋……” “她自己出来的?”顾萌拧了下眉,问道,“她出来能做什么?” 文磊蹲在假山边,拢着衣襟垂头丧气,眼下有着明显的青晕。因为怕有鬼怪来闹事,他担心受怕直到很晚才睡着,谁想睡着还没一会儿,就被院子里的动静闹醒了。 看到第二位惨死的玩家,文磊整个人已经被恐惧侵蚀得有些麻木了,叹气道:“很有可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耙梳了一把头发,手立即就被上面沾着的水珠弄湿了,虽然觉得丢脸,但还是实话实话,“昨天晚上我就是自己走出来的,因为太渴了出来找水,谁知道小秋是不是也准备出来干些什么,然后就撞鬼了。” 恩瑾一直站在人群的一侧,抱着臂,观察四周的环境。突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撩开脚步朝文磊的方向走去。 “麻烦让一下。”走到近旁,恩瑾不客气地将文磊朝旁边踢了踢。 “干嘛……”蹲在地上的文磊奇怪地看了恩瑾一眼,显然被大佬两米八的气场震慑住,虽然不满,但还是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被踢到了一旁。 恩瑾弯腰从假山旁的阴影里捡起了什么。众人一看,他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只小巧的绣花鞋。浅绿色,跟小秋另一只脚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明显没被水泡过。 “怎么会掉在了这里?”小家碧玉讶然道。 恩瑾用脚尖踢了踢阴影里散落着的几颗碎石子,说:“爬山时掉落的。”碎石子是从假山上滑下来的,应该是脚踩在上面时踏落的。 “…………” 听了恩瑾的话,其他人看向煮布缸后方八尺多高的假山,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文磊仰高了脑袋望着假山顶部,凸显的喉结上下急速滚动了一下,咽咽口水,道,“小秋自己爬上去……然后又从顶上蹦到了水缸里?” 恩瑾点头。 潘彼得一直缩在顾萌身后紧搂着对方的腰,闻言,他从顾萌的肩后抬起脑袋,怯怯道:“可是,她为什么想不开……要跳下去把自己给煮了?” 顾萌思考了一会,猜测道:“中邪了,行为不受自己控制。” 恩瑾将绣花鞋搁在假山突出的石块上,望向悬在丁宅飞檐上方朦胧的月亮,淡淡道:“明天河岸边的木桩会下沉一格。” * 诚如恩瑾所言,隔天一早来到河岸边时,众人发现木桩上方还有九条刻度线。比昨天少了一条线。 木桩顶上,是薄薄的一片纸人,剪成了小秋的轮廓。纸片的背面,一根墨黑的长发盘绕着粘在上方。 晓晨看到那根头发又忍不住掉眼泪,哽咽道:“真该像你说的那样,把头发剃光就没事了……”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心里清楚其实跟头发没多少关系。游戏若是让你死,方法千奇百怪。 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睡眠不足,再加上每个人都意识到死神的步伐越来越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另外的逃生方法,难免心情抑郁。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默默无言地朝丁宅走。 “我知道现在说这话不对……”文磊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踢踏着脚底的青石板街道,支支吾吾道,“说真的,按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不会真的只能活一人吧?”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或多或少都拧了下眉。 小家碧玉脸色僵了僵,硬是扯出个笑容,强作轻松道:“应该不会吧,游戏岂不是要将我们都赶尽杀绝?别灰心,肯定会出现转机的。” 大家出来前都没来得及吃早饭,潘彼得从饭桌上顺了一只豆沙包,他塞下最后一口后,想了想,坚定信心地点头道:“大家稳住,我哥说有最优解,就一定会没事的。” 顾萌看了一眼乐观的潘彼得,没忍住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脑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优解肯定是有最优解,但多久才能找到?他们能不能找到?这一刻,这些问题悬上了心头。 回到丁宅,用完不知滋味的一顿早餐,大家准备分头去找屠记布庄。毕竟这是现在唯一明朗的地点。 出门前,小家碧玉忽然说身体不适,她满脸愧色地道:“实在不争气,可能是昨晚受凉了,哎……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给大家拖后腿,真的觉得很抱歉呢。” 文磊眼珠子一转,积极地凑上前,说:“我留下来照顾慧慧姑娘!你们放心地出门吧,我们两个在宅子里肯定会没事的。” 既可以在房间休息,又可以跟漂亮妹子共处,对于文磊而言,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差事。 大家都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各自从餐桌旁起身准备离开。潘彼得暗自撇撇嘴,嘀咕道:“我潘彼得都比你有用……” 然而小家碧玉并不领情。只见她很浅淡地笑了笑,态度温婉,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坚定,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再说,现在线索不明,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逃生的机会。等我休息一会儿后,如果觉得身体有所好转,也会出门找大家汇合的。” 文磊听出了小家碧玉的意思,又赶忙顺着台阶下,忙不迭道:“好好好,还是慧慧能为大局着想,你好好在宅子里休息,身体不适就不用勉强自己。” 等大家都陆续出门后,小家碧玉才迤迤然地从厅堂里起身,跨过门槛后右拐,顺着长廊往自己的客房里走。廊下摆着一口又一口的染缸,在院子里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地散落着,缸里染料色彩纷呈,红色、艾绿、明黄、藏蓝……色料浓稠得化不开。 * 豆花摊老板娘成了众矢之的。一大群人堵在木板小推车前,活像砸摊子。 大娘戴着蛇脸面具,遮住了表情,但从挽袖管的动作可见也是泼辣性格。她像挥苍蝇一样朝着众人摆摆手,语气不耐烦道:“一个个干嘛呢?别堵在这里,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挡着做生意了。” 顾萌好言好语道:“大婶,就带我们认一回路呗,或者明确地画一张地图,指出屠记布庄的位置就好。” “去城东来回一趟就耽搁我一上午,敢情生意不用做了?啊?”金色的蛇眼一片漠然,虽然是油漆涂出来的,画在死板的木制面具上,此刻却像是含着几分情绪似的看人。 “都别扯淡了。” “嘭”的一声,薄晔一掌拍在老板娘面前的桌板上,仿佛一锤定音。望着对面时,漆黑的眼眸沉沉。整个人气场强大,英俊逼人。 众人总算见识了薄总霸道的一面,只听他磁性的声音稳重,对卖豆花的大娘道:“女人,这爿豆花摊我承包了,要多少钱我给你,以后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摆摊的身影,现在就带我们去屠记布庄。” 众人:“…………” 有钱真好,薄总威武。 “…………”蛇脸老板娘仅是失神了两秒,接着抛下抹布朝薄晔摊开一只手,指尖相互搓了搓,无比现实道,“客人,钱呢?” “……………………” 豆花摊周围沉默数秒,淡淡的尴尬蔓延开来。 潘彼得摸向瘪瘪的口袋,小声道:“晔哥,没钱,昨天来吃豆花还赊账来着。” 薄晔拧眉,“啧”了一声,侧过头低声道:“还用你提醒?” 随后,薄晔敛了敛酷炫狂霸拽的神色,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端了一碗豆花转身朝座位上走,大言不惭地淡淡道:“老板娘,赊账。” 众人:“…………” 收买计划就这么破产了。 玩家们一人捧着一碗清香扑鼻的豆花,钱没有付半毛,却厚着脸皮占了老板娘两个桌子。 唐止吃了一半,搅搅碗里的豆花,举了下手道:“请再来一盆上次的红豆,谢谢,味道有些淡。” “…………”蛇脸大婶刚要发难,这群客人吃豆花不给钱就算了,还尽提一些得寸进尺的要求,可当她一看到唐止长相清丽,精致漂亮得像个瓷娃娃,脑袋晃了晃又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盆散发着甜香味的红豆就放到了木桌中间。 另一张桌子上的文磊看得眼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碗,复又抬头道:“老板娘,这桌也要一盆红豆,谢谢。” “没有盆。”蛇脸大婶十分淡漠道。 众人:“…………” 一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 所以说,果然只有可爱的男孩才能享受优待。 顾萌趁着豆花摊老板娘清闲的工夫,尽可能多地想了解屠老板和丁家大小姐的信息,于是追着老板娘问个不停。但对于大多数问题,老板娘都冷漠以对,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顾萌明白,那些都是NPC无法向玩家透露的。 可是当问及屠老板和丁香的婚后状况时,老板娘却有了反应。只听她似真似假地叹息一声,道:“可怜屠老板一个忠厚老实人。” 顾萌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怎么说?” 不仅是豆花摊老板娘,隔壁坐在石阶上提着小篮子卖花的老婆子似乎也被激活了。面具后的苍老声音嗡声嗡气道:“丁小姐……骚情得很哩。” 另一桌的人也围过来了,端着瓷碗吃瓜,催促这两个妇人快讲。 “听说啊,这丁小姐婚后半年还安安分分,留在夫家打理大大小小的家庭事务。”老板娘语气含着嘲讽,“可这日子一长,本性就耐不住了,真面目也暴露了,可能是又跟先前的相好们联系上了吧,经常白日里偷偷出去……”说着,蛇脸转了半圈,像是在扫视面前众人,扬高了脸哼道,“大白天趁着丈夫不在家,偷着出去能干嘛?你们知道吧。” “哦~~”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都是成年人,很容易就懂了。就连潘彼得也煞有其事地点头,期间不忘“滋溜”一声吞了口豆花。 文磊悄声估摸:“难道这场游戏还涉及其他人物?要把丁小姐的相好们一个个找出来?” 话音刚落,卖花的老婆子又嗡嗡嗡地说话:“一把大火……烧得干净哩,全焦了。” “什么大火?”顾萌紧接着问。 “还不是被发现了。”蛇脸老板娘压低声,似乎自己都觉得这事登不上台面,透露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屠老板自然不可能放任丁小姐在外面给屠家丢脸,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天不就带着一群人去客店捉人了?一气之下还把人家客房给烧了。” “这么刚?”文磊讶然,“不仅捉|奸还烧客栈?” 老太婆“嚯嚯”阴笑两声,看好戏似的道:“脸都丢光咯……” “之后呢?”顾萌道。 老板娘摇摇头,捏着抹布转身去忙了:“之后丁小姐基本连大门都不迈了,可算是老实了。” 众人兀自思考,对于这位活在别人口中的丁小姐愈发好奇,各自在心里都拼凑了一个版本。 小麦这时放下碗,表情显得有些不好看,又似乎很怅然。 潘彼得细心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呼噜噜喝完剩下的豆花,放下碗后一抹嘴,关心道:“小麦哥,你这是怎么了?” 长相彪悍的男人抿着唇静默片刻,才道:“想起了我前妻。” “…………”众人下意识瞄向他染成绿色的平头,再一联系丁香和屠老板的事…… “咕噜”一声,咽豆花的咽豆花,咽口水的咽口水。 小麦坐在桌前,失意地塌着肩,也不避讳,直接道:“跟乐队经理跑了。” 顾萌小心翼翼道:“所以你……染绿了?” 小麦不自觉摸了摸头顶的草坪,“嗯”了一声:“觉得比较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众人:“…………” 哥,你这表达心情的方就比较独特了。 薄晔低下头,若有所思,含着几分敬佩道:“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绿的人生。” “…………” * 离开豆花摊前,在众人的软磨硬泡下,豆腐摊老板娘总算透露了屠记布庄的位置。 “就这么走……”老板娘用指尖点了卤水,放在木桌上划来划去,“反正就这么走,直走直走再左转,差不多就在这个位置。” 大家点头,表示明白,实际上毛都没看懂。老板娘说完后他们都看向恩瑾,期待着大佬能给点反应。 恩瑾看着桌上用水渍潦草比划出的线条,那已经不能被称为地图了,抽象得可以。恩瑾看了会儿,点点桌面,道:“昨天去过这里了,是一条巷子。” 薄晔问:“就是那家消失的布店?” 恩瑾点头。 唐止思考着嘀咕道:“兔子……屠老板……” “就是这里。”蛇脸老板娘不耐烦地挥挥抹布,利落地赶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该说的也都说了,别来烦我了,有空把豆花钱还上。” 就在他们带着困惑离开时,坐在台阶上的老太婆又“嚯嚯”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找仔细了,千万……” 不少人都听到了。 顾萌回头看了眼,总觉得是某种提示。 * 避开了中午的那场浓雾,玩家们再次前往镇子东边寻找布庄,然而很可惜,巷子还是那条幽深的巷子,没有找到布店的踪影。薄晔甚至进入了巷子里寻找,然而除了在衣袖上蹭了不少墙上的石灰,一无所获。 第四天很快就过去了,但情况似乎毫无进展。 在外面逛了一天的人在天擦黑时回到丁宅。宅子里,挂在门前、走廊上的白纸灯笼全都亮着,散发出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幽冷光芒。 厅堂的饭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小家碧玉从里面迎出来,两只手揣在类似暖手宝的东西里,站在门口微微歪着头看着进来的人,脸上挂着浅淡温婉的笑意。 “真像一个等待丈夫回来的贤惠妻子啊,让人看得神清气爽,再累也不觉得什么。”文磊感叹一声,随后激动得朝门口挥手,提高音量道,“慧慧!我回来了。” 小家碧玉扩大笑容,愈发温婉了:“你们回来啦。”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莫春英递给小家碧玉一条热毛巾,提醒道:“擦擦手吧,手腕侧面那里……对,就那里。哪儿蹭到的染料?” 小家碧玉根据指示擦掉白净纤细手腕上的蓝色颜料,无所谓地笑了笑,抽出圆凳子招呼莫春英坐下,道:“一整天辛苦了,快吃饭吧。” 唐止瞄了眼小家碧玉随手搁在桌上的热毛巾,一小团藏蓝色被热气氤氲湿了,化成了浅蓝。他的目光从毛巾上一掠而过,关注起今晚的菜色。看到了什么,也不拿筷子,朝某个盘子扬了扬下巴,道:“吃虾。” “好,知道了。”薄晔将修长白皙的手擦拭干净,将转盘转了个角度,开始给唐止剥虾。 * 入夜,透过惨白的窗户纸,可见四间客房里都燃着飘忽不定的油灯。 最前方的一间房内,水汽蒸腾,将灯光都浸湿了。同时传出“哗啦哗啦”不紧不慢的拨水声。 视角毫无阻碍地穿透墙体,潜入房内,只见客房中央,白茫茫的水雾间,一个男人靠坐在宽大的木桶里。展开的双臂悠然地靠放在木桶边缘,两边肩胛骨之间微微挤出紧致漂亮的肌肉,水珠滚在光滑的肌肤纹理上,透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欲感。 薄晔将脑袋后仰,额上滑落的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闭着眼,姿态懒散,很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气。看得出泡澡令他身心放松。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之后又是关上的声音,一道曼妙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但放轻的脚步没有躲过薄晔的耳朵,只见他轻轻勾了下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仿佛毫无知觉。 不一会儿,一只泛凉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薄晔很警惕似的睁开眼,肩部有一瞬间的紧绷,惊讶道:“谁?” 裸|露的白嫩双臂从薄晔脖颈处伸过来,在他胸前交叉,余光里能瞥见一截藕粉色的短袖。 身后人似乎是弯下了腰,含着深秋的微凉气息凑近了他的耳后。 作者有话要说: 随后,薄晔听到清冽的少年音轻曼道:“你大爷……” 第97章 金曜日 “查房。” 薄晔听到耳后清冽的少年音如是道。 他立即意会了什么, 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意慵懒,拉着那截手臂, 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到木桶侧方。首先入目的是一段纤细腰身,包裹在藕粉色的得体旗袍里。视线再往下扫去, 立即被某处吸引,难以挪开——旗袍设计大胆,侧边的开叉很高,两片布料在交叉点侧分开来。 灯光下露出遮不住的景色。 “请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薄晔的指尖滑动,语调不正经,俊朗的眉眼带着鲜少坦露的张扬和肆意,风流气息全开, “还有,我不认为这间房里存在什么危险品。” 那人从薄晔手中抽回手, 微凉的指尖抵住他的额,平静道:“你。” 薄晔欣赏了会儿,从开叉处移开目光, 懒懒地掀眸,问:“什么?” 灯光幽暗间, 隔着水雾只能看出那人姣好的面部轮廓。 “你。”那人重复一遍,指尖稍微加了点力道点了一下,“是危险品。” 薄晔眸光倏然深邃,捉住那只手将人拽进水桶里。 “扑通——”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唐止从梦中醒来。睁着眼, 在黑暗中有些迷糊地望着帐顶。 脑海里还残存着梦中的画面。薄晔在水雾间光滑透亮的肌理、手掌的温暖、撩拨的水声、还有那件似曾相识的藕粉色旗袍……最终,一切都结束在突然侵袭而入的落水声中。 唐止的小脸蓦然红了, 在被子里绞了绞两条长腿,崩溃地捂着脸翻转到一侧,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居然做起了那种春|梦…… 翻身的瞬间,整个人明显一怔。他不相信似的摸了摸身侧的床铺,微撑起身,低声道:“薄晔?” 本该睡在外侧的恋人不见了,床铺空出了一半。摸上去时没有余温,可见离开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唐止立即掀开帐子下床,下地后,鞋都没穿就朝房间外边走。此刻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脏强烈地鼓噪着,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那个中年男子,还是那个名叫小秋的女孩,都在深夜出过门。薄晔现在消失了,肯定是在外面,唐止想不透他无缘无故怎么会…… 唐止不自觉咬紧下唇,想起梦里的水声,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于院子里的那口煮布缸。肯定又有什么掉进去了,发出的动静才会映射进梦中。 这么想着,加紧了步伐,他大力推开客房的门,直接一跃跳过回廊边的护栏,朝着雾气深重的院子西北角跑去。 “Candi?”闹出这么大动静,同屋的人不醒就怪了。顾萌不明所以地翘着脑袋,视线追随黑暗中唐止的身影,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 直到见到唐止冲出了房间,顾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猛地坐起了身唤道:“Candi!” 他同时推开了身侧的纸窗户,看到唐止头也不回地向那口煮着水的大缸而去。 “妈的……”顾萌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也中邪了,正要去寻死。他一咕噜爬起来,来不及走正门,直接从敞开的窗户里跳到了客房外边。 * “Candi,你去哪里?赶紧回来!”顾萌又惊又怕,唯恐同伴出什么事,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待他追出去后,隔着朦胧的雾,却看到唐止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衫,站在发出“咕噜”声响的大水缸前静止不动。深秋的风吹起时,衣衫贴着清瘦的背飘动,显得唐止孤伶伶的可怜。 顾萌追上去后,顺着唐止的视线看向煮布缸。蒸腾的热气被急卷的气流裹挟着飘散到一边,露出缸里的沸水。翻腾的一簇一簇水泡间,可见缸底暗沉的灰褐色。 唐止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顾萌视而不见,仿佛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顾萌将他转过身,心里微急,沉声道:“唐止,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唐止木然地从水缸里移开视线,看向顾萌,清冽的声音异常冰冷:“不见了。” “不见了?”顾萌拧眉,不解道,“什么不见了?” 唐止没说一句话,挥开他的手就朝另一个方向疾跑而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顾萌脑子突然转过弯来,能引起唐止这么大反应的只能是薄晔。 正要抬步追上,被人从身后拉住。 顾萌因此回头,看到恩瑾冷艳的一张脸,带着明显的起床气。来不及解释了,只是将恩瑾的手撤开,语速加快道:“薄晔不见了,赶紧去宅子其他地方找找。” * 宅子里很暗,唯有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白纸灯笼散发一点光亮,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唐止穿过中央的厅堂后,在后院一侧的某间房里看到了一点如星的灯光,将木制窗格上的纸照得薄红透光。灯光虽然微弱,在四周漆黑的夜里却紧紧抓住了唐止的视线。 唐止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推开房门。 光线来自房间里的一扇绣着山水画的屏风后面,同时映射出了一道人影。黑色的影子爬上了房梁,将半个房间都撑满了。 看到影子,唐止松了口气,忽然就缓过精神来。他朝前走,不自觉地有些生气道:“薄晔,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出来,是不知道夜里有多危险吗?” 向着屏风走去的工夫间,唐止环视打量四周。房间里的大多数空间都吞没在黑暗中,但他还是看出了这里是丁家小姐的闺房。 “薄晔?”没听到屏风另一边的答复,唐止继续朝前走。 待他绕过屏风,就见高大的男人坐在靠墙椅子上,面前的架子上绷着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刺绣。 薄晔低着头,脸色苍白,表情却很平静恬淡,似乎没注意到唐止进入了房间,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有人进入房间。他右手执着一根银亮的绣花针。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唐止也能看到纤细的针身上挂着某种粘稠的液体,针眼末端牵连着一根暗红色的细线。 薄晔的右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一下一下地似乎在绣着什么。唐止只觉得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某种原因站在屏风旁无法向前。 “薄晔……”他蹙起秀致的眉,心口窒闷,鲜少会流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 薄晔仿佛终于听到了清冽的声音,淡淡地掀眸看了唐止一眼,很快的,又低垂下了视线。 那只执着绣花针的手随之落下。薄晔的左手搁在绷紧拉直的山水刺绣上,针尖就扎进食指侧面的皮肉,带着细线穿透下方的刺绣,接着在下方又穿上来。应该是遇到了阻塞,右手用了点里,针尖刺破皮肉又穿回了上面。雪白的丝线在滑行间一寸寸染成了血的暗红。 一双比寻常人都要修长漂亮的手,此刻淋着鲜血,手指和手背上布满了交错的线。那一段一段的丝线缝在了肉里,将整只手跟下方的刺绣牢牢钉在了一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完成刺绣,所以输了。”薄晔语气十分地平静道,拿着绣花针的右手持续地缝着自己的左手,节奏灵巧,针脚却杂乱无章,一看就是不常拿针线的人。 听到薄晔的声音,唐止立即回神,眨去眼底的泪意,连忙上前按住他的右手。同时,他提起一旁的剪刀。可面对密密麻麻缝着线的左手时却无从下手,一时不知道要剪哪些线才能把薄晔的手解救出来。 “薄晔,别乱动!”唐止面对那只血淋淋的手,拧着眉,下唇咬得要滴血。 “没用的。”仿佛是看穿了唐止的意图,薄晔淡淡一笑,语气里含着云淡风轻的怡然,“轮到我了。” “没有的事。”唐止松开手,蹲下身,用剪刀小心地剪断左手边缘跟刺绣连着的细线,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要乱动,马上就好……等会就带你回房间睡觉,不要再乱跑了,哪里也不要去……” 薄晔低垂视线,浅笑着看着唐止,当真就停了手,任唐止对着自己的左手忙碌。 于是当顾萌和恩瑾闯入时,就看到了如此惊悚的一幕。刺绣上的血浸透了半面布匹。 “靠!”顾萌有些暴躁,走上前道,“薄晔你大半夜抽什么疯?!哪个变态会缝手玩!” 薄晔看向顾萌,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明天她就会带我走……” 唐止目光一闪,“噗嗤”一声裂帛音响起。顾萌和恩瑾看去,就见剪刀竖着插进了木架之间绷紧的绸缎里。 “把他还给我。”唐止眸色一片冰冷,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薄晔,冷声道,“我说,把薄晔还给我,他哪里也不会去。” 薄晔惊讶似的挑挑眉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语气一转,道:“没用的,他没有完成刺绣,他现在属于我。” 唐止目光中透着森然的恐怖,道:“薄晔不属于你。” “薄晔是我的。” 第98章 金曜日 唐止犯病了。浑身散发出抵挡不住的杀气, 眼神黑化,表情冷得吓人,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只听清冽的声线毫无起伏道:“从薄晔身体里滚开, 把他还给我。” “Candi。”眼见着唐止要伸手探向薄晔,顾萌及时拽住了他, 沉下声制止道,“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受伤的还是薄晔。” 另一边,薄晔的左手还牢牢地缝在山水刺绣上。他不紧不慢地用右手抹了把盈积的血,挑衅般地放在指尖捻了捻,接着掀眸看向唐止,平和而冷静道:“没用的,轮到他了。不过在明早之前, 他还能活一段时间。” 顾萌正从后方锁着唐止,脸上挂着不悦, 连忙问对面道:“你到底是谁?” 薄晔浅笑不语。 “你跟丁香是什么关系?”顾萌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薄晔没再理会他,而是低下头,慢慢阖上眼。显然, 那东西准备离开了。 总觉得不争取点什么,明早薄晔就真完了, 顾萌急得背后发热汗,声音干涩:“你等等……” 他感到身前抱着的唐止紧绷到战栗。 恰在这时,恩瑾撩开长腿,一个箭步冲上前。顾萌和唐止被这一动静吸引,就见恩瑾捉住薄晔的下颌, 接着抬起另一只手,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在房间内异常响亮。 “…………” 不仅是薄晔, 另外两人也都被这一巴掌给整懵了。 恩瑾的唇角挑起一个冷笑,声音低低柔柔的,听上去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睡你妈批,怎么不嗨了?” 薄晔:“…………” 顾萌察觉到薄晔的眼神变了,正逐渐由震惊变为充满戾气的哀怨。他感到这样的气质似曾相识,突然灵光乍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红嫁衣!” 薄晔瞬间将哀怨的眼神投向顾萌。失了血色的苍白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红印子,可见恩瑾那一巴掌丝毫没保留力道。 顾萌见薄晔有反应,立即明白过来,面前的原来就是那天在雾里看到的女鬼。他心里有了底,便松开唐止,上前一步道:“你不是要红嫁衣吗?放了薄晔,我们会尽快找到给你。” 薄晔微微歪过头,眼睛望向上方的悬梁,似乎在思考。 刺绣旁亮着唯一一盏油灯,灯芯上的火光摇摇欲坠,将满屋子的人影拨散开来。等了良久,薄晔幽幽道:“如果我说不呢?” 顾萌刚要开口谈条件,唐止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话了:“我会把嫁衣烧了。你要是敢动薄晔,不仅是嫁衣,我保证,这个镇子的所有都会湮灭于火中。” 唐止平静的外表下压着一种的狠厉,一副要毁天灭地,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架势。不过只要跟他对视一眼,没人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闻言,薄晔轻挑眉,露出一个淡笑。下一秒,他像是断了电的机器,整个人绵软无力地下坠。 几乎是同时,唐止上前接住了薄晔。 房梁上方响起女人银铃般的欢笑,在死寂的鬼宅里回音缭绕,空灵没有质感,听得人后背发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女人尖着嗓唱曲,调子绵长,随着曲声渐渐远去,余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夜里十二点……嫁衣摆在房里……” 这时,从顶上黑暗处落下一个小巧的锦袋。恩瑾伸手精准地一把抓住。他将锦袋口拉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是什么?”顾萌凑上前跟着一同查看。 就见锦袋里倒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人,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短发。 想来是薄晔的。 看到这些,顾萌松了一口气。他挥了把额上的冷汗,道:“暂时安全。” 绷在架子上的山水刺绣前,唐止支撑住薄晔,慢慢半蹲下身。薄晔枕在他肩上,因为完全陷入昏迷,全身的重量都倚向了对方。 薄晔脱离控制后,唐止像是再也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恋人。只见他温柔地抚了抚薄晔的发丝,偏过脸亲了下男人的耳朵,轻声哄道:“没事了,薄晔,不要怕。” * 闹了一夜,天光大亮。 趁着薄晔还处在昏迷中,顾萌将他左手上的所有线都拆除了。拆线时,顾萌全程皱着眉。一根根细线从肉里抽出时带着阻塞感,无一不被血液染成黑红色,有的细线上还黏连着细小的血块,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薄晔醒来后,冷汗直流,疼得骂娘。 “艹!缝什么不好偏偏缝手。”因为那种刺入筋骨的疼痛,整个人都暴躁了。 唐止表面冷静,心脏却一下一下地疼。他捧着薄晔的左手细心检查,低声道:“你别乱动了。” 恩瑾坐在另一张床上嗑瓜子。床中央摆了张梨花木小几,他就斜倚在上面,即便坐没坐相也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恩瑾朝茶碟里吐了两瓣瓜子壳,凉凉道:“按你的意思,缝鸡|鸡就好了?” “……………………” 另外三人看向他。 顾萌又给恩瑾抓了把葵瓜子放在几上,道:“吃你的瓜子,话那么多。” 恩瑾顺势按住顾萌的手,微微上扫的眼尾带着笑意,声线低柔道:“有劳顾先生了。” 顾萌抿抿唇,没忍住,反过来在他手上悄悄捏了一把。恩瑾笑得眼都弯起来了。 没注意到那对恋人眉来眼去,薄晔靠坐在床柱上,揉揉眉心,叹气道:“我这是什么见鬼的体质……” “哥!哥!哥!” 四人还在房中,外面传来一声紧过一声的高呼。不一会儿,单薄的房门就被撞了开来,潘彼得跟着打了个趔趄滚进来。他慌慌张张地环视房间,看到正对面的薄晔时,立马扑上前去,小细嗓子高喊道:“晔哥!听说你出事了,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小少年也算是真情实感,看得出是真急坏了,就见他紧勒着薄晔,眼睛里泪花直打转。 薄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忍耐地闭了闭眼,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道:“彼得,你确定不是来奔丧的?” 孩子偶尔欠打。 唐止轻拧了下眉,拉开潘彼得,道:“你别碰到薄晔的手。” 潘彼得立即“哦哦”两声,松开薄晔后才看到那只缠上了纱布却依然血迹斑斑的左手。不看还好,一看又开始掉眼泪,气道:“这他娘谁干的!” 恩瑾嗑瓜子,悠闲道:“女鬼。” “……哦。”潘彼得的气势立即萎了一截,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他冷静不少,又问,“晔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恩瑾说:“中邪了,自己缝自己。” “这……这缝的是手吗?”潘彼得想碰薄晔的手又不敢碰,叹气一声,面露惋惜之色,“这缝的分明就是五千万啊……” 潘彼得也知道薄晔从前是干什么的,东家给他的手投保过五千万。 其他人:“…………” 一时分不清傻逼孩子是在为薄晔的手可惜,还是在为五千万可惜。 * 潘彼得闻讯赶来后不久,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来到了房间里。其中,小家碧玉端着托盘送来了早餐,备显温柔体贴。 顾萌道了谢,接过托盘后先给唐止送去一碗粥。然后才端着盘子放到了床上的小几上。 小家碧玉望了眼薄晔的手,看表情似乎若有所思,接着忧心道:“薄晔昨晚逃过一劫……现在算是安全了对吗?” 顾萌有所顾虑地看了眼唐止,怕他多想,于是斟酌着用词,回答说:“目前是这样,起码现在不用担心。” 文磊从桌子底下抽了把圆凳出来坐下,接着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茶,对薄晔道:“兄弟,还记得细节不?死里逃生传授下经验呗。” 薄晔喝了口唐止喂过来的粥,没在意文磊话中的无礼,舔舔下唇,回忆了一番,道:“昨晚睡到一半,内急,去上厕所……” “不知道晚上出门危险吗?”薄晔刚说了个头,恩瑾就插话打断,他在梨花木小几边缘磕破煮熟的鸡蛋,淡淡道,“薄神,没长脑子还是智商掉线?内急不能忍着?” 薄晔看向他,轻笑:“男人肾要好,内急不能忍。哦,对了,反正你也不想做男人了,说这些也不懂。” 云淡风轻地回击完,不去看恩瑾骤然转冷的神色,薄晔继续道:“回来的时候路过后院里丁小姐的厢房,窗纸后突然亮起一盏灯,里面有道声音让我进去……” “然后你真就被叫进去了?”顾萌吞了块年糕,难以置信。 “我内心当然是拒绝的,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里。”薄晔顿了一下,看向坐在另一张床上的二人,道,“你们能不能有点素质?等人把话说完,不要总插话。” 顾萌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有意识后,看到面前有一副未完成的刺绣,那个声音说绣完了就能离开,但针法不能错。”薄晔对着唐止送来的粥摇摇头,接下去缓缓道,“我在铜镜里看到一个女人,半侧着身坐着,穿月牙白的旗袍,镜子边缘露出一截下巴,嘴角有颗痣,除此之外看不见其他。但当我看向镜子外的相应位置时,那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知道自己撞鬼了。” 潘彼得蹲在床边,双手撑着脸颊,跟听故事似的,紧张道:“然后呢?晔哥。” “然后……当然是插科打诨拖延时间。”薄晔叹气,道,“但女鬼不为所动,问什么都不答,只提醒我说天快亮了。刺绣?我会绣个毛线,第一针下去就出错了,之后就没了意识。” 众人听了不禁陷入沉默。顾萌慢慢咀嚼嘴里的年糕,晨光透过窗格,在他水墨画一样清晰分明的脸上投下一层暗影。他思考着道:“这里没人会针线活,遇到这种情况必死无疑,根本没必要设置完成刺绣的任务,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是薄晔?先是汪老板,再是小秋,现在又是薄晔……有规律可循吗?” 文磊目光一亮,道:“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又是一个男的,女鬼是按照性别来抓人的?” 众人静了半晌,潘彼得“嘿嘿”尬笑两声,委婉道:“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头脑简单如小少年,连他都想说这样的规律太弱智了。 * 无论如何,现在一切疑问都得靠边放,当务之急是找到女鬼要的红嫁衣,而且必须得在今夜十二点前找到带回来,不然难保薄晔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在前两天里,众人去城东寻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找到。小麦先带着潘彼得和文磊二人出了门,去寻找镇子里的其他布店,想看看别的店里是否有红嫁衣。剩下的人暂且留在宅子里搜寻线索,顺便重新做打算。 半上午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宅子里忙活,唯独薄晔在房间里休息,等他小憩片刻,精神缓了过来,手上的疼痛却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他独自缓慢地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门,准备去宅子另一边的厨房里找点热水敷敷手腕。 今日放晴,难得给人一种秋高气爽的感觉,风有些微凉,吹得院子里十几条长布匹悬在半空中飘飘扬扬、猎猎作响。 薄晔顺着东边狭长的走廊朝南走,目光偶尔掠过栏杆下排放的大染缸,发现里面的染料颜色都很艳丽。一溜看过来,红色、艾绿、藏蓝、明黄……到了后排甚至还有艳橙,色彩非常之简单粗暴,就像电脑里最基础的色块。虽说丁宅开的是染坊,也不见有人打理院子里的布料和染缸,但院子里的景象似乎跟第一天来时没什么区别。 到了厨房,薄晔单手捡起灶台上一个铜盆,拎到冒着热气的水壶旁。 “薄晔……” “哐当——” 身后突然窜出的幽幽声音吓了薄晔一跳,手里的铜盆落了地。他转身,唐止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上抱着一团衣服,正站在厨房歪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薄晔心下微松,假装无事地轻笑一下,道,“走路都不出声的吗?” 唐止扫了眼地上的盆,又看向薄晔,似是没听到对方的话。他直直地盯着薄晔,向前走,手中的衣物一路走一路掉落。不带情绪道:“为什么乱跑?我回房都没看到你。” 薄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直觉此刻的唐止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有些瘆人。在恋人的盯视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便解释道:“抱歉,想过来倒点热水敷手。” 唐止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捡起地上的铜盆倒了热水,又从一团衣料间胡乱撕扯下布条浸到了水里。薄晔注意看那团衣服,发现了上面精致的刺绣,猜测应该是丁香衣柜里的那些衣服。唐止刚才在丁香的房间里翻找线索。 唐止将拧干的布条折了几叠,敷在薄晔的手腕上,问:“还疼吗?” 薄晔想否认,但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下头。 “都是我不好。”唐止低着头,声音听上去很懊恼,道,“如果昨夜我能醒来早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Candi,这跟你没关系……” 薄晔刚想说些什么劝慰他,唐止突然抬头,清亮的眼睛里尽是茫然,道:“薄晔的事怎么会跟我无关呢?” “薄晔的全部都是我的,手变成了这样怎么会跟我无关呢?” “都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肯定是这样的,如果时刻都关注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肯定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唐止的眼眶就红了,咬了咬下唇,整个人透出显而易见的焦躁情绪,像是不知道该怎么修补犯下的过错,也不知道该拿自己的恋人怎么办。 “你为什么总是自己跑不见呢?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我好生气……”唐止烦躁地喃喃自语,握着薄晔手腕的手无意识地攥紧,纱布上渗透出点点新鲜血斑,但他却看见,只顾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要想个办法,不能再这样……” 语无伦次。隐约有什么要爆发了。 忽然,一条柔软丝滑的方巾搭在了唐止的手腕上。沉静的湖蓝色。泛着凉。 唐止呆怔了片刻,那些围绕周身吵得头脑要裂开的嗡嗡声响都消失了,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 “那这样……”他听到头顶上方低沉的男音轻笑道,同时,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灵巧地用方巾在他左手腕上打了个结。 薄晔将方巾另一头搭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递上前,道:“拴住就不会乱跑了。” 唐止依然低着头,角度问题,充满少年感的细碎短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过了会儿,他松开薄晔的左手,执起方巾的另一头,有些困难地打了个结。这样,一条湖蓝色的方巾就牢牢地将两人拴在一起了。 唐止抹了把湿润的眼睛,抬起头,扯出一个笑,道:“谢谢你,薄晔。” “真是太难看了。”薄晔抬起右手,用手指亲昵地扫了扫唐止的泛红的鼻尖,连带着牵动了唐止的左手,他道,“再让我受伤,就说不过去了啊。” 唐止用力点了下头,“はい!” (明白!) * 厨房外的墙边,靠着三个女人,看样子是恰好路过此地。因为看到里面有人就都等在了外面。 其中那个叫晓晨的姑娘从门框边收回脑袋,指了指太阳穴,惊讶地对另外两人悄声道:“那个Candi,是不是……有点病啊?” 莫春英想了想,说:“关键是薄晔还陪着他病,这一对有点那什么……” 小家碧玉双手背在身后倚在墙边,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这可能就是爱情的样子吧。” 闻言,另外两个姑娘看向她。 小家碧玉低垂着眉眼,笑道:“将自由双手奉上,心甘情愿被束缚,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莫春英道:“我反正不愿意。” 小家碧玉笑了笑,站正身体,道:“走吧。” 离开前,她最后望了眼那块湖蓝色的方巾。宁静而隽永的色彩。 * 经过商议,顾萌等人还是选择相信豆花摊老板娘的话,准备最后去那个消失的布店前寻找一次。 出门前,小家碧玉捂着胸口,说有些心慌气短,担心走不了太远的路。 恩瑾拍拍手上的瓜子屑,冷冷地嘲笑一声:“还真是个病美人,惹人怜爱。” 顾萌拧了一把恩瑾的手臂,眼神示意他不要搞事情。 出门后,顾萌道:“你对人家小姑娘是有什么看不惯的?” 恩瑾不咸不淡道:“觉得她婊里婊气的。” 顾萌说:“……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女人的竞争意识在作祟?” 恩瑾点点头,说:“都有吧。” 顾萌:“…………” 你倒是坦白。 快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了最初降生副本的地方。空荡荡的无人街道,一侧是店铺,一侧延伸开一条黑洞洞的深邃小巷。 进入附近的店铺内,未能找到人寻问,众人又只能在巷子口聚集。 晓晨和莫春英两个姑娘受不了这里鬼森森的空荡气氛,催促道:“回去吧,怪可怕的,可能真不在这里。” 顾萌沉吟着道:“可是昨天老板娘很笃定地指出是这个位置,还说要仔细找找……” 莫春英看看天色,明显有些紧张:“快下雾了。” 众人没办法,只好准备先打道回府,同时祈祷小麦和潘彼得那边能找到一些关于红嫁衣的线索。 唐止心事重重。距离午夜还有十二个小时。 他转身准备时,捆着方巾的左手手腕却被牵扯了一下。回头看去,发现薄晔仍然站在巷子口前,打量着深邃的入口一动未动。 “薄晔?”他道了声提醒,以为他在出神。 顾萌也察觉了动静,望了眼巷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他又看向薄晔,不解道:“你在干嘛?” 起初薄晔没回应,过了会儿,众人才听他淡淡道:“等雾来。” 第99章 金曜日 起初, 白雾是丝状的。无形中像是有只硕大的蜘蛛朝着空中吐丝,薄白色飘散得到处都是,不讲规则和形状。周身的雾气堆积到某个临界值时, 兜着雾的什么东西陡然崩塌了、漏底了,浓雾瞬间从上方坠下, 从四面涌来,遮蔽住了视野。 一片白茫茫中,即便是站在身边一米处的人都化作了缥缈的浅灰色轮廓,影影绰绰得看不清楚。顾萌听到身后两个女生凑在一处时的窃窃私语。 “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雾,伸手不见五指的。” “你说雾里不会有怪东西吧?到时候走着走着说不定就被捂住嘴拽走了,也没个人知道。” “……别说了,我瘆得慌,看看那几个男人打算怎么做吧, 跟着他们应该不会出事。” 这时,顾萌感到一只手被握住, 侧头看去,恩瑾不知何时站到了身旁,正微微垂着眸子看他。隔着雾, 恩瑾漂亮的脸部轮廓被削弱了几分强势和凌厉感,添了几分柔软。这种印象也可能跟弥漫周身的雾无关, 只是因为他面对的人恰好是顾萌而已。 “顾先生。” “嗯?” “别这么严肃。” 恩瑾朝他温柔一笑。 顾萌没好气地看恩瑾一眼,但无法否认,因为有了恩瑾打岔,本来还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握了握恩瑾的手,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 继续观察前方的巷子口。 巷子口在浓雾中成为一个黑洞洞的长方形,等了没一会儿, 右上角凭空亮起了一团昏黄的光。正如第一天看到的那样。 唐止突然道:“出现了。” 白色的雾微微被风吹散了些,众人再次定睛一看,前方黑洞洞的巷子口俨然是一扇敞开的门,下方有道门槛,上方挂着字迹难辨的匾额,旁边就是一盏点亮的白纸灯笼。 “屠记布庄……”薄晔站在台阶下,仰面看着上方的招牌,轻声道,“原来藏得这么深。” 顾萌想到前几次来这里寻找,结果一无所获,都是因为每次他们都避开了中午的浓雾,于是一次次失之交臂,想来有一些可惜。 众人站在街道中央,没有贸然行动,与第一次相比,这次迟迟没有看到穿长褂的兔子脸掌柜出来迎接。又等了一会儿,薄晔和唐止对视一眼,同时抬步走上台阶,迈入布庄内。 顾萌和恩瑾紧随其后。两个姑娘站在最后方犹犹豫豫,她们互相鼓励片刻,坚定决心后也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进入布庄后,发现屋里的情况跟印象中毫无二致。没开灯的店铺阴暗不透光,四处散发着布料的气味。高顶,深色悬梁。无论是墙上还是柜台上都铺满了花色各异的布匹,颜色阴郁厚重。比起店铺,这里更适合被称为仓库,因为塞满了物品,在视觉上杂乱拥挤。 柜台之间隔出的过道不算宽,还要提防着不踩到堆叠在柜子边缘的布匹,众人在其间行走都显得很谨慎。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听不到任何动静。顾萌上下左右地打量,提高音量问道:“有人吗?” “屠老板在吗?” 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我倒希望他不在店里。”唐止微微撑住薄晔的手,小心地跨过一卷布后说道。 晓晨看起来很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她一路挨着莫春英,紧张兮兮地咽口水,道:“为什么呀?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比闹鬼的宅子好不了多少,宅子里好歹还有一个老太婆招待我们呢。” 唐止回过头望了眼敞开的门口,只能看见浓白的雾将门框阻挡得严实。他道:“掌管着这种时隐时现的店,你想想看好了,主人会是什么身份?” 晓晨这才听明白。小姑娘悄悄捂了下嘴,压低声道:“如果掌柜不是人的话,那还是别出现了,我们自己招待自己就好。” 顾萌走到楼梯口前,朝上方望去,近旁的木制阶梯在昏暗光线下还能看得清,但随着视线向上爬,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难以看清上方的具体情况。 “上面没有去过……”顾萌收回视线,又瞄了眼前方。距离楼梯口不远处就是样板间。 他看了圈其他人,商量道:“安排一下,女孩们在一楼找红嫁衣,我们几个到上面去,如果上面找不到什么就下来汇合,可以吗?这样更节省时间。” 晓晨似乎还有些顾虑,瞻前顾后的。莫春英跟着看了眼楼上。那么黑,也不知道上面会有什么,确实没胆子上去。她道:“我们在下面会仔细找的,你们上去后注意安全。” 见四个男人要踏上楼梯离开,晓晨赶紧发出一连串问题:“万一我们在一楼遇到危险了呢?到时候要怎么办?你们要是来不及赶下来呢?” “妹妹,跑会不会?”恩瑾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微微转过身弯腰看着下方,收腰的旗袍拗出一道曲线。他朝店铺门口歪了下头,低柔的声音道:“你们离门口最近,真遇到奇怪的东西跑快点。” 被女王高贵冷艳的眼风扫过,晓晨瞬间没话说了,不自觉往莫春英身后躲了一下。 楼梯很窄,光线又暗,上去不得不扶着墙。承受了几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腐朽的木板响起低沉的咿咿呀呀声,如同不堪重负而发出沉重喘息的老者。 到了二楼,入目是一条走廊,光线从同一个方向扫来,像雨天那样昏昏沉沉。两边都有房间,有的房门敞开着,门边就蜷缩着一团灰色的光影。 转个方向,还有一条楼梯,连接着上面一层。 恩瑾看了眼薄晔和唐止,道:“你们上去?” 薄晔摇摇头,说:“你们上去。” 顾萌奇怪:“有什么区别?” 薄晔理所当然道:“这里离一楼近,遇到危险能逃快点。” 顾萌和恩瑾同时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 布庄共有三层楼,从玩家们进来后就没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顾萌和恩瑾两人到达最顶楼时,发现上面共有三个房间,一个杂物间,一眼望去摆放着各种落了灰的物品,看来没有搜索的必要。还有一个房间像仓库,里面堆放了很多布料。至于最里面那间房,顾萌一推开门就有了惊喜的发现—— “红嫁衣!” 最后一个房间比前两个大很多,里面挨挨挤挤地放了很多木箱和木头人偶,服装挂得到处都是。然而就在房间中央的位置支着一件鲜艳的红嫁衣,十分显眼。 顾萌第一眼看到的是红嫁衣,难掩激动,再看第二眼时,才发现似乎是有个人顶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不出声。 刚要迈步上前的脚步顿住,顾萌心里默默紧了一下,他握着门把手回头看向恩瑾。很明显是在求助。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出示弱的意思,恩瑾轻笑一声,道:“怂了?” 在恩瑾面前,顾萌是怂惯了的。他也没有不好意思,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恩瑾将顾萌拉到身后,道:“知道有个男人的好处了?” “…………”顾萌心道老子自己就是男人,但转念一想,他男人确实好用,几乎一路带着他上分,而且在恩瑾身边好像就没怕过什么。 想到这,没出声反驳,小声敷衍道:“太好用了,好用极了,给恩瑾牌男友五分好评。” “一开始还死活不答应,说不会考虑我。”恩瑾瞥向顾萌,微眯了下眼,翻起旧账,“顾先生,香不香?” 顾萌想起曾经面对感情时万分矫情的自己,脸红着低下头,扑到恩瑾背上将脸埋在其中,受不了地低叫:“崽,可以了!” 恩瑾抿唇一笑,宠溺之色自狭长上挑的眼角漫了出来。 靠门边的架子上放了一根长烟杆,黑色,十六寸长短。恩瑾将烟杆取下来,颠了颠,很称手。接着,他踩着满地的布匹和衣物朝中央走去。 恩瑾隔了一段距离,用烟杆慢慢挑起盖在顶上的那块大红绸缎,露出底下的原木色。 看到是一个人偶模特,跟在身后的顾萌放下心来。他走上前,拎起大红嫁衣的袖口摩挲了一下感受质感,随后看向恩瑾,道:“女鬼要的会不会就是这件?” 黑色长杆烟枪在恩瑾的手指间慢悠悠地转着,他围绕红嫁衣转了一圈,边绕边打量,不发一词。接着,就见他走到角落一排排木箱前,随便掀开其中一个盖子,霎时,一股陈旧的樟脑味弥漫开来。 恩瑾轻轻拧了下眉,用手扇了扇风,探头朝箱子里看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可能没这么简单。”说着,恩瑾用黑色烟杆从箱子里挑起衣料一角。暗沉的降红,上面挂着金色的流苏。 顾萌走上前,跟着朝箱子里一看,并且随手翻了翻。全是红色,各式各样的红,明度不一,表明里面堆叠的全是嫁衣。他看向身旁的恩瑾,眼露无奈,道:“这可怎么办?” 恩瑾站正身体扫了眼满屋子的木箱,说:“一共十二箱,里面全是红嫁衣,信不信?” 顾萌站累了,双手叉腰歇一会儿,他看着箱子里各式各样的嫁衣点点头。想了会儿,认命道:“我去把其他人叫上来。” * 三楼的过道里持续响着“咿咿呀呀”的木板踩踏声,视角顺着声音拐进一个敞开的大房间里,可见几个人在里面走来走去,红色掀得到处都是。 “我的天。”晓晨坐在红色绸缎间,心累地放下手中的嫁衣,苦恼道,“我眼都快看花了,一开始还能看出区别,现在所有嫁衣都是一个样子了,怎么找啊这么多衣服?翻到天荒地老也翻不完吧?” 莫春英又拾起地上的一件嫁衣,放在眼前检查,道:“有那时间抱怨,不如多看几件吧。” 顾萌在另一边也不闲着,一件件地将嫁衣抖开查看,说:“辛苦了大家,就按Candi所说的,找带有菊花刺绣的嫁衣。既然女鬼跟丁香有关系,要的嫁衣可能出自丁香之手,这也是目前我们仅有的线索了,无论如何都只能按照这个线索找下去。” 晓晨叹气,继续在一堆红色波浪间挑挑拣拣,道:“行吧,希望是正确的方向。” “一定是正确的……”唐止自言自语,快速地在散落满地的衣堆里翻找,一刻不停歇,表情专注得可怕。 找到红嫁衣是解救薄晔的唯一途径。 “Candi。”薄晔因为跟唐止绑着手,整个过程都被拖着走来走去,他眸中滑过一丝无奈和心疼,在一旁道,“不用这么强迫自己,慢慢来,会找到的。” 唐止直起腰,环顾满地的红色布料,烦躁地咬咬下唇,兀自低喃道:“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都找不到?” “Candi。”再次被忽略,薄晔不得不拉住唐止的手将人转向自己,温声说,“你休息一会儿。”随后又道,“放着让顾萌和恩瑾来吧。” “???”顾萌和恩瑾同时将目光投向薄晔。 心道:卧槽,这个不要脸的。 唐止看着薄晔,面色中流露出迷茫,随后就见他眼眶越来越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止低下头,哽咽道:“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薄晔小心翼翼地揽住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别难过,会没事的。” 顾萌叹气,真是对苦命鸳鸯。 继续翻找带有菊花刺绣的嫁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快接近两个小时了,还有六只箱子没打开,大家都有些眼花缭乱。 莫春英倚靠在桌边,停了下来,轻轻按着睛明穴。晓晨已经呈大字型瘫在了地上,泄气道:“说不定根本不在这里呢……” 恩瑾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抱着手臂站在箱子前,用烟枪顶端抵着下颌,状似思考。 过了会儿,他道:“别找了,把箱子里的衣服都倒出来排开吧。” 顾萌看向恩瑾,猜测他可能有了主意,问:“你打算怎么做?” 恩瑾缓缓道:“丁大小姐做出来的嫁衣成色肯定是最上乘的,对比出最正的红、最精细的做工,应该就是那件了。” 莫春英觉得这计划不可行,扫了眼满地的红绸缎,道:“这里红色的种类少说几十种,有些区分度还不明显,又不是机器,人眼怎么可能区分出来最正的红?” “我觉得可以。”唐止看了眼恩瑾,眸光闪了闪,对莫春英道,“别人做不到,但恩瑾可以。” 莫春英不解:“为什么?” 唐止冷静道:“因为他可能不是人。” 众人:“…………” 恩瑾目光掠向唐止,冷道:“小少爷,会不会说话?” 一箱子的衣服排开后,恩瑾在跟前走了两圈,用烟杆点了点其中成色最好的几件。顾萌协助挑选出来,接着开启下一个箱子。看得两位姑娘目瞪口呆。 这样的做法又效率又减少了工作量。在开启倒数第三只箱子时,另一边正在恩瑾选出的衣物间翻找的唐止突然出声,道:“找到了。” 众人看去,就见唐止手中拿着件嫁衣,在腰间的位置有一块正红色的刺绣,细看才看得出是菊花,几乎和底色融为一体。不用手抚过可能察觉不出来。 顾萌松了口气,第一反应道:“薄晔算是保住了。” 晓晨伸个懒腰,难掩愉悦,道:“收工!回府!” * 一行六人又从三楼往下走,快接近一楼的楼梯口时,走在前面的唐止眨了眨眼,道:“为什么这么暗?” 顾萌也发觉了。比起刚进来那会儿,光线似乎都消失了,楼下黑漆漆的,几乎要以为入夜了。 “我们也没待多久吧。”莫春英道,“已经到晚上了吗?” 众人摸黑往大门的方向走。过程中,晓晨脚下绊到一卷布料,要不是有同伴搀扶住,差点摔倒。 唐止到了门口的位置,探手一摸,整个人明显呆怔住。 顾萌察觉到他的反应,在身后问:“Candi?” “消失了。”就听唐止清冽的嗓音在漆黑的环境中幽幽响起。 “什么消失了?”最后面的小姑娘问了声。 唐止说:“门。” * 众人被困在了布庄内,难保能在十二点前赶回丁家大院。 顾萌抱着手中厚重的红嫁衣,在黑暗中瞄向薄晔的方向,轻声问:“怎么办……” 拿到了红嫁衣,但是回不去交差,也是白搭,那么薄晔就会…… 薄晔可能也有了危机意识,迟迟没开口,半晌才淡淡道了句:“崽,你不是VIP?有没有复活技能?” 恩瑾拿着长烟杆在原先是门、现在变成了一堵墙的地方敲了敲,摇摇头道:“虽然不能复活,但我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点什么。” 顾萌精神一振,充满希冀道:“你指什么?” 薄晔道:“能把这面墙打通吗?” 恩瑾平静道:“我能现场为你写段墓志铭。” 众人:“…………” 薄晔优雅地“靠”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能把我气死?” 第100章 金曜日 “我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晓晨的下唇抖个不停, 活像被说出口的话给烫到了,小姑娘心里素质差,说完就把自己吓哭了, “呜呜呜……大门都消失了,难道要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早知道就躲宅子里不出来了。” “妹子。”薄晔背靠向墙, 仰面叹息一声,淡淡道,“命悬一线的人还没哭,你坚强点。” “反正现在是出不去的。”顾萌一手抱着嫁衣,在漆黑中摸着柜台边缘朝楼梯口走,对其他人道,“别在楼下待着了,先上楼再说, 好歹亮堂点。” 顾萌刚摸黑踏上楼梯,身后突然传来带着哭腔的“哎呀”一声—— 小姑娘因看不清脚下的状况, 再次被摆放在过道边的成堆布匹绊倒,重重扑在水泥地上。 “晓晨,你注意点。”莫春英回过身, 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障碍,前去扶她。 “这里怎么连盏灯都没有?”晓晨擦擦眼泪鼻涕, 揉着摔痛的膝盖站起来,抽抽噎噎地抱怨,转而对前面的人提议道,“要不要先在这里找找蜡烛和火柴之类的?天一旦黑下来了,楼上肯定也是乌漆嘛黑的。” 薄晔见她没大碍, 回过身继续向前走,道:“楼下这么黑, 即便有蜡烛也不一定能找到,先去楼上找找再说。” 晓晨一想,是这个道理。她被莫春英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正要跟上前方的四个男人,忽而感到耳后拂过一丝微风,伴随而来的,还有飘过鼻端的一缕淡淡烟气。 她的身旁,莫春英似乎也察觉到了寂静黑暗中的这点异常,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后背僵直。 “客人。”一道幽幽的浑厚男音在身后响起,有些闷,听上去像被什么罩住了,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闻言,顾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楼梯口附近的四人纷纷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去。 就见小姑娘的身后飘着一朵微弱的绿色火焰,火光在她耳朵近旁的皮肤上投下昏沉的光亮,晃晃悠悠。 不多时,一张戴着面具的脸映着火光,浮现在晓晨的肩后。粗制滥造,微笑的兔子脸惨白,颊上两团艳红。 想来这位就是众人一直寻找的屠老板,不过出现的时机过于诡异,以至于让人拒绝接近。 “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掌柜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上了绒绒的笑意。 晓晨感觉声音近在耳旁,她定在原地浑身发冷,惊恐地将眼睛睁大到了极限,呼吸也愈发急促。 下一秒,“喀嚓”一声在寂静的室内干脆利落地响起,其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姑娘就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莫春英被晓晨下坠的势头拽得侧了下身,她错愕地看向地上,晓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黑暗中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 幽绿的灯火后方,惨白的兔子脸上溅了一条斑驳的血迹。恩瑾夜视能力强,看清掌柜一手端着灯盏,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把斧头。 “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面具上,深黑的两只圆眼瞪着前方的人。 “啊啊啊啊————” 莫春英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恍惚间觉得脚踝被一只手握住了,她想都没想,踹着脚摆脱了。 霎时,腐朽的楼梯“吱呀”乱响,多踏一步似乎就能断。“砰砰砰”、“咚咚咚”的嘈杂脚步声乱作一团,声音朝着楼上狂奔而去。 * “等等等等,我说兄弟们,跑什么?”到了二楼,顾萌扶着护栏刹住车,突然脑子转过弯来,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四个大男人,还胖他一个大怕子不成?” “兄弟快别说话了。”薄晔看看左右,预估哪里有藏身的位置,喘了口气道,“你怕得舌头都打结了。” “不是……”顾萌捂了下嘴,捋顺了想表达的意思,冲着唐止一扬下巴,说,“这里不是有一位十六岁就拿下过全日本剑道大赛冠军的人?给Candi一根棍子,秒一个胖子不是分分钟的事?” 唐止思考半刻,点了下头,道:“如果掌柜不是鬼怪,能靠物理攻击解决,我想可以试一试。” “你想都别想。”薄晔拽着唐止就朝二楼过道里大步走去,道,“一个能当着大家面砍人的胖子,不是嚣张就是膨胀,肯定不吃物理攻击,别想着硬碰硬。” 顾萌觉得有道理,这时恰好莫春英披头散发地扑上了二楼,小姑娘抖着手指向身后,惊恐大喊:“他来了!他来了!” 楼下响起沉缓的“咿呀”声,一听就知道上楼的人体重超标。 顾萌心急,咒了一声,准备跟上薄晔和唐止的方向,后领却被拽住,整个人被拎着往后拖。 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全藏二楼,是想被一锅端吗?” 恩瑾拎着人继续朝三楼走。转弯时,顾萌顺手拉了一把站不稳的莫春英,道:“跟上了,别落下。” 薄晔拉着唐止,沿着二楼的房间搜索藏身处。房间内不能设施太少一目了然,空间不能太小,容易被找到。他每看过一个就把房门关上,直到见了走廊最里面一个稍大点的卧室。薄晔带唐止进去,关上门。 卧室里有一张六柱架子床,四周摆放衣柜、箱子和矮柜和梳妆台,看起来有些凌乱。唐止正要打开衣柜,却被薄晔拉住。 “笨蛋,那么明显的地方,信不信他一进来就开衣柜?”薄晔推着唐止向前。 经过六柱架子床时,薄晔瞥了一眼,随后俯向唐止耳后轻声道:“如果今晚注定要凉,死前真想再来一发。” 薄晔不过是说笑,心里清楚,按唐止的性格,大概要数落他两句。可是这次,迟迟没有听到唐止羞愤交加的骂声。 唐止背对着薄晔,好半天才出声回应,清冽的音色平静无波:“薄晔,如果能不受伤害地度过今晚,无论来多少发都可以。” 薄晔呆滞了一下,之后眼中漫上温柔之色,心脏感到些微的酸疼,他敛了敛神色,调笑道:“糖纸小宝贝成功激发了我的求生欲。” 大床与安装窗户的那面墙之间有夹角,夹角前竖着一根衣架,上面挂着层层布料,是很合适的遮挡物。薄晔手不方便,就让唐止帮忙挪开衣架。这时,外面走廊传来了“咯吱咯吱”在木板上踩踏的声响,还有一扇扇门被怦然推开的动静。 薄晔朝门口看去,屏息凝听片刻。 “客人——”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客人?” “客人!” “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屠老板招魂似的浑厚声音透过四方的通道直逼房门,一声比一声接近,一声比一声多了种愤懑的意思,音量越来越高扬。 薄晔悄然催促了唐止一声,等衣架挪开后,他长腿一迈跨入死角中,接着将唐止拉进来搂在身前。 “麻烦把衣架拉回来。”薄晔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指示道。 走廊里已经传来砍伐木头的声音,铿锵有力,透着狂暴。想来是寻不着猎物的屠老板已经失了耐心,开始疯狂拿斧子劈门。 薄晔靠声音估计着距离,期间透过窗帘与衣架之间的缝隙,分心瞄了眼窗外。雾茫茫一片,完全阻挡了视野,只能看出是白天,如同一个真空的世界。 即便是从窗口出去,也回不到丁家大宅里。因为这家店在雾天和晴天属于两个不同的空间…… 思考至此,薄晔皱了下眉,像是想起了什么。 正在他兀自想着心事时,身前的唐止压低声道:“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锋利的斧刃穿透了房间的木门板。木屑飞溅。 墙与床的夹角内,薄晔往后退了半步,搂着唐止腰身的手臂收紧。唐止的后背愈发贴紧了身后人的胸膛。两人以死角里的黑暗为庇护,放轻呼吸,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进来时顺手反锁了门,外面的屠掌柜大概要砍一会儿门板。 趁着间隙,薄晔微微偏过头,贴着唐止的耳朵轻语:“宝贝,帮个忙好吗?” “嗯。”唐止应了一声,耳根被湿热的气息轻抚而过。 薄晔抬了抬两人绑在一起的左手和右手,道:“帮忙把手帕解开。” 唐止没出声,也没动作。 薄晔继续说着自己的打算:“等会万一被外面的疯子发现,你反应快点从旁边踩着床越过去,绑在一起会行动不——” “薄晔,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薄晔的话音被打断,就听唐止冷静开口,因为某种复杂难解的情绪,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 薄晔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唐止的左手由手帕相连,松松地挂在他的右手腕上。 “祖宗……”薄晔认命地叹气,“服了你。” 木门板从外面破开一个层次不齐的大洞,戴兔子面具的屠掌柜先侧着脸将头挤进来,接着挪着微胖的身躯往破洞里塞,浑厚的声音染上了兴奋的喘息:“客人!客人!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死角的位置看不见门口,薄晔和唐止只能听声音辨析。 “咕咚”一声,应该是那个胖掌柜挤过了破洞,脚步踉跄了一下。接着,脚步声放轻,胖掌柜像是游戏般地愉悦试探:“客人……客人?” 室内安静了五秒左右,猝不及防间,衣柜门猛地被拉开。 “客人!” 掌柜突然大喊一声,就像在生日宴上灯亮的瞬间惊喜地喊了一声“Surprise”。 震耳的声音将唐止吓得轻颤一下。 薄晔依然从身后紧紧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愈发将人往怀里带。嘴唇贴着唐止的发顶蹭了蹭,给予无声的安慰。 胖掌柜胡乱将衣柜里的衣服抽出来,扔得满地都是,待他未在衣柜里发现人,毫不掩饰失望地叹息一声。 之后,那种小心翼翼四处试探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客人?” 挡在面前的衣架上堆满衣服,线一般的缝隙间,屠掌柜双手握着斧头、猫着腰、垫着脚的微胖身影进入视野。 唐止微微睁大了清亮的杏眸,若不是被薄晔用大手捂住了,骤然转急的呼吸声很可能会将屠掌柜引过来。 这是一场猫与老鼠的游戏。原本看上去温吞和善的屠掌柜摇身一变,成为提着斧子砍人的屠夫,兔子面具上挂着长长的血痕,将那张带着两团高原红的惨白面具衬得万分诡异。刚刚在楼下看不清,现在楼上有些微灰色的光线,就见那斧柄和斧刃上血迹斑斑,想来上面沾着的不止晓晨的血。 唐止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悚然,还有被发现的担忧,挂着的左手忍不住抓住了薄晔的手腕。恰在这时,兔子面具瞬间在掌柜厚实的肩膀上九十度转弯,像是有感应一般直直面对床与墙的夹角处。 下一秒,他握着斧子,蹑手蹑脚地横着朝衣架走去,“客人?客——人?” 逗弄猎物般地不断发出呼唤,泼溅了血的兔子面具诡谲得吓人。 越来越近了,藏在暗处的两人和恐怖掌柜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了,那个掌柜却没有偏转方向的意思,坚定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迈步,浑厚的声音压低了道:“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兔子面具上的眼睛就是漆黑的两团,让人无法猜透对方到底注视着哪里,但唐止就是觉得掌柜正在透过缝隙跟他对视。 唐止紧紧贴着背后温暖的胸膛,不禁心跳加急。虽然害怕,但想到还要保护身后的人,他不得不坚强起来,在脑海里快速模拟着面前衣架掀翻后要做的第一反应。 恰在这时,薄晔修长的手上移。 唐止的眼前落入黑暗,不断接近的恐怖兔子脸也一并消失不见。 “客人……哈……” 仿佛是瞬间切断了某种联系,屠老板握着斧子走到衣架前后很自然地转了个弯,朝着房间里其他方向挪去。 显然是没发现衣架后两人的存在。 突然,天花板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屠老板骤然停了一下,仰着看不见的脖颈朝向上方。 他似是觉得兴奋地笑了一声,调转身形朝门口走,“客人……” * 听着脚步声在外面走廊里渐渐远去,薄晔松了口气,同时在心底祝楼上的恩瑾和顾萌好运—— 别死在他前面了。 这时,薄晔感到掌心沾上了点点潮意,不禁怔了一怔。他感到身前人在细细地颤抖,紧绷的呼吸中刻意压着某种情绪。 即便看不到唐止此刻的表情,薄晔也能想象他死死咬住下唇憋眼泪的样子。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掌心不一会儿就被濡湿了,还有小扇子般的触感在上面不时扫动一下。 薄晔心疼地要命。他没有放下捂在唐止眼睛上的手,轻声哄道:“宝贝,没事了,听我说。楼下的门会再次出现,但是要等起雾的时候。中午只下一小时的雾,我们错过了,所以困在这里,但是还有机会,每天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也会下雾,再等一段时间就能回去。” 说着,薄晔瞄了眼对面柜子上的石英钟,显示是下午三点半。他又道:“再等六个小时,我们就离开,所以不会有事的。” “乖啊,不伤心了啊。” “老公爱你。” 至于会不会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薄晔心里却没把握。说不定,店铺的门只在一天的正午时分敞开,那是唯一跟外界联通的机会,那他们午夜根本没办法逃出这里。说不定,他们撑不到六小时就会被屠老板发现,到时候…… 薄晔舔了舔唇,压下繁杂的心绪,对唐止道:“宝贝,信我。” 唐止小心地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呐……”薄晔奖励般地亲亲他白嫩的耳朵,轻笑一声道,“七次。先预定了,出去后不准耍赖。” 唐止却摇了摇头。 薄晔以为他嫌次数多,意思是不愿意,紧接着又听唐止抽噎一声,不小心发出了小奶音:“薄晔,我要七十次。”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一次都不能少。” “…………”薄晔沉默。 小老虎偶尔凶猛。 不过,七十次…… 肾答应不下来。 * 三楼共有三个房间,屠老板提着斧子蹬上楼时显得气势汹汹,他十分有自信地推开最里面那个房间,站在门口。就见兔子面具从左向右转动,似乎是在环视整个房间。 房间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红色布料散落一地,中间坐着的人偶上支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 面具罩着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沉缓地响着。屠老板先是走向靠墙的木箱。有的已经掀开,有的还阖着,七零八落地堆在墙边。他朝一个敞开的木箱里探头张望,粗暴地将里面剩余的衣服都抽出来扔到地上,箱底什么都没藏。 屠老板又转向旁边阖着盖子的木箱,正要伸手打开,停顿两秒,接着,他猛然举起血迹斑斑的斧子,狠狠往下一砍。 斧刃深深地嵌入木盖里,劈开一条破碎的裂纹,屠老板又使力拔出来,脖子朝一旁斜了一下,找角度朝裂开的纹路里瞧。 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就算藏了人,那一斧子下去也应该能把人逼出来了。 屠老板继续找下一个箱子,斧子垂在身侧时,刃口落下几滴红色的新鲜血液,但很快被满地的红色嫁衣吸收,隐没不见。这一细节就这么被忽略了。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翻到一个人,屠老板沉重地喘息一声,听上去十分泄气。他提着斧子往房间外走,经过中间支着的红嫁衣时,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再说屠老板的身旁。顾萌满身冷汗,整个人快吓瘫了。他垂着眼睑往旁边瞥,透过压住大半视线的红色绸缎边缘,能看到屠老板的黑布鞋和他手中提着的斧子。两人之间也就仅隔几公分。 何为生死一线? 顾萌呜呼哀哉。 正在他考虑继续装人偶还是掀开红盖头正面刚时,兔脸掌柜站在他旁边突然打了个喷嚏。 “…………” 顾萌瞬间冷静下来。 随后,他目送着那双鞋消失在绸缎的边缘。 等“咿呀咿呀”的踩踏木板声走远了,顾萌猛地松下脊背支撑的力道,塌下肩,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响起木盖被掀开的声音,一人轻巧地落地,朝他走来,直至走到他跟前立定。 顾萌掀起眼皮透过蒙在脑袋上的绸缎看了眼,就见雪青色的旗袍下摆,一双素雅的绣花鞋。除了绣花鞋的尺码大得过分,其他没毛病。 知道面前的人是恩瑾,顾萌自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后,抬手要拽下绸缎,谁料双手抬到一半却被按住了。 “???” 正要发问,顾萌又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执起红盖头的边缘,速度缓慢地朝上撩了起来。 红绸缎掀开,顾萌乍一接触到室内的光线,双目有些刺。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接着抬起头,就看到恩瑾提着盖头边缘站在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恩瑾的目光一瞬不瞬,很专注,又像是在欣赏着什么。 “怎么了?”顾萌道,对于恩瑾奇怪的举动感到一头雾水。 恩瑾掀盖头的时候就有了期待,现在完全掀了开了,见着底下的人,心道果然如此,内心满足。 顾萌因为出汗的缘故,额发微微湿润,皮肤是少有的白,接近玉的质感,脸部轮廓被逆光打散,边界变得透明。仰面望着自己时,还是那样温润清隽的眉眼,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明艳不可方物。 能遇见,真是太好了。 恩瑾迟迟不说话,顾萌被看得不自在,在那样热切的眼神下耳根有些发烫。他攥了攥袖口,小心道:“喂,崽,我可以……起来了吗?” 恩瑾却摇头,只见他保持提着红盖头的姿势,弯下腰。 顾萌眼见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不自觉屏息一秒。像恩瑾这样的帅哥,突然靠近时给视觉带来的冲击力是成吨的。 “崽……崽?”顾萌彻底不好意思了,后知后觉气氛已由恐怖惊悚转变成了旖旎暧昧,现在无论怎么看,恩瑾都像是在进行某种传统婚礼仪式。 恩瑾微微一笑,毫无预兆地低头,在顾萌丰润的下唇上啄吻了一下,低柔的嗓音道:“一拜天地。” 顾萌愣愣地看着他,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可身体反应更快,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 恩瑾又亲了第二下,“二拜高堂。” “啵唧”第三下,恩瑾盯着顾萌的眼睛,说:“等你准备好了,可以入洞房。” 顾萌头脑发热,莹白的脸上透出一层温润的血色,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崽……” 心里那头二十八岁的老鹿已经撞成脑震荡了。 第101章 金曜日 恩瑾掀了红盖头往上一扬, 直起身,朝顾萌伸出手。 “崽?”含笑的声音低沉柔和,“拜完堂, 要改口叫老公了。” 红色的绸缎扬在空中,飘飘忽忽地往下落, 成为一截流动的背景。 顾萌看了恩瑾数秒,又看向朝自己递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心情飘飘然地像被羽毛搔过,耐不住心痒,他咬咬唇笑了,接着握住对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恩瑾见了顾萌的笑颜,心中难免一动,拉住对方的手腕就要把人扯过来, 对他做点什么,结果却被房间天花板上传来的动静打断。 靠近窗边的天花板上, 毫无预兆地垂挂下来一块正方形木板,不一会儿,莫春英撑在洞口朝下探出脑袋。 小姑娘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心思通透,她面无表情道:“你们可以再腻一点,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 上面阁楼里还藏了个人。 光顾着谈恋爱把这事忽略了。 恩瑾表情讪讪,松开手。 * 三楼那个房间连着一个阁楼,但是屠老板进来时没有试图上去寻找。要么就是不重视,要么就是不知道,所以暂且可以算作一个安全的蔽身处。 顾萌踩着木箱进入阁楼, 上面没有窗户,因此不透光。 他上去后, 转身给恩瑾搭把手,当他拉住恩瑾时,不经意瞥见恩瑾左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血口子,将袖子上的布料都濡湿了一团。 顾萌目光一闪,抿着唇沉默。 恩瑾上来后,顾萌让莫春英找一下蜡烛或油灯,自己则拉着恩瑾坐在入口处,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处理对方受伤的手臂。 “刚刚被砍到的?”顾萌就近撕了身上嫁衣的衣摆,给恩瑾擦手臂。 若不是太致命的伤,比如被劈了半个脑袋之类的,恩瑾一般不会有所反应,他对疼痛的忍耐界限很高。 他淡淡瞥了眼手臂上深刻的伤口,道:“在箱子里的时候,抬手挡了一下。” 当时挥着斧子的屠老板要是再劈深一点,恩瑾可能就直接掀盖子暴躁了。 顾萌懊恼地皱眉,又从嫁衣上撕了一条布,道:“早知道大家全部躲上来……” “别撕了。”恩瑾无奈地笑说,“嫁衣坏了,怎么还给女鬼?不怕她见了抽疯?” 顾萌不管这些,继续撕,撕得心狠手辣,破破烂烂,往恩瑾手臂上缠绕的时候却轻柔细致。 “我们能不能回去都成问题。”莫春英找到一盏灯,点燃了,回身放到两人身边的地板上,叹气道,“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丁家宅子里那些人要是发现我们不见了,以他们的智……情况,未必能找到这里来。” 小姑娘也是个毒舌的主,她本来想说以宅子里那些人的智商很难解救他们,话到嘴边却又打了个转,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顾萌假装没听清这一细节,看向恩瑾,道:“有主意吗?” “六小时。”恩瑾突兀地道。 莫春英不解,问:“你说什么?” 恩瑾抹了把旗袍裙摆上滴到的血,淡淡道:“夜里十点有雾,门可能会再次开启,现在门消失,是因为布庄掉入了跟原先不同的世界。” “那你刚刚在楼下怎么不说?”顾萌轻拧了下眉,心不在焉道,“为了薄晔,Candi应该担心坏了,如果夜里十点能从这里出去,十二点前抵达丁宅应该不成问题……” “我只说可能。”恩瑾重申一遍。 顾萌顿了一下,愣怔道:“你的意思是……” 恩瑾看向他,解释说:“店铺开启的时间或许只有中午那会儿,如果更过分一点……” 他略停了一秒,“这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探访,我们错过了唯一出去的机会。” 闻言,坐在地板上的莫春英向后挪了挪,缩在角落里环抱住双膝,表情郁郁寡欢。 顾萌用布条在恩瑾的伤口处打了个蝴蝶结,沉默半晌,淡声道:“不确定的事,说了反而会引起期待,如果到时候……” 话止住了,白玉一般的脸上,表情黯然下来。 恩瑾这时却笑了一下,他伸手挑起顾萌的下巴,凑上前低声道:“顾先生不要担心,还记得我是VIP吗?” “…………”顾萌不知怎么回答,就当恩瑾的中二病又犯了。 “如果门消失了,就让挡在面前的墙也一并消失。”恩瑾回想起在监狱里发生的那次诡异事件,眸中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即便夜里十点布庄的门不开启,我也会带你们出去。” 顾萌虽然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可是但凡恩瑾承诺过的,顾萌知道对方都会做到。 莫名地,心就安定了。 看到顾萌满脸信赖的样子,恩瑾内心满足,因为面对面贴得近,他顺势就要低下头亲上眼前润泽的嘴唇。 恰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墙角横插过来—— “你们亲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莫春英卧倒,在地板上颓丧地蜷起身。 “…………” 恩瑾脸色转冷,掠了眼角落的莫春英后,跟顾萌拉开距离。 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撑着地板起身,对顾萌道:“顾先生,麻烦把木板阖上,屠老板可能随时回来。” 顾萌应了一声,探身下去牵住绳结,将木板拉了上来。 完全阖上时,他有些担忧地朝下方望了一眼,似是想透过木地板看到二楼的情况。 顾萌默念道:“都撑住了,千万别出事……” * 顾萌端着灯盏映照周围的环境,这才看清阁楼面积不大,但是布置得很像一个裁缝的工作间。 一张巨大的长桌上面平铺着布料。针线、软尺、裁衣刀等工具一应俱全,还有衣服的设计图纸摆在上面。 图纸上压着一只钛金尖钢笔,笔帽拔开了摆在一旁,笔端滴了一滴蓝色墨汁,看着十分新鲜,仿佛工作台的主人刚刚还在这里。 顾萌将灯盏放在桌上,正歪着头查看划满了线条的图纸,楼下突然传来女人奄奄一息的惨叫声。 阁楼内三人第一时间朝地板投去视线。灯盏里的灯苗晃了晃。 那叫声不尖锐,带着哭音回荡在楼道里,撞进房间内,能让他们感受到女人清晰的痛苦。 似乎是那痛苦逼着女人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得以发出那样凄厉的喊叫。 叫声持续了十秒不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闷了下去。 是晓晨。 晓晨的声音消失,三人神色各异,静默在原地。 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又从楼下传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剁骨声。 “当时她还活着……”莫春英缩在角落披头散发,逃避似的捂住了耳朵,神情痛苦,嘴中喃喃道,“我知道……她握住我的脚,却被我踢开了……” 说到这,莫春英将身体蜷得更紧了,话音轻得几乎消失:“我没有救她……对不起……我没能救她……” “都是自身难保的处境。”恩瑾语气平淡道,“没必要自责。” 剁骨声还在响着,听着像从二楼传来的,每一声之间的间隔都很长,力道却十足,一下一下狠狠剁着,声音持续干扰着幸存者的神经。 恩瑾心理素质一向强大,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对顾萌勾勾手指,道:“要不要过来睡一会儿?反正还有六小时。” 顾萌想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便从桌角抱下一沓册子,放到地板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挨在恩瑾身旁。 “这里应该是丁大小姐的工作间,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些线索?”顾萌说,“不过话说回来,布庄里的房间这么多,她为什么要选择待在阁楼里?” 恩瑾跟顾萌一起翻那堆东西,他从中抽出来一本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积灰,发现是一本同学录。 恩瑾翻开册子,若有所思道:“总觉得她在躲着什么。” 顾萌被他手中的同学录吸引,凑过去一起看。 同学录很薄,一页收录两位同学的信息。前面翻到的都是男性,直到翻到某一页,出现了唯一一名女同学。 “这个是……”顾萌指向那张照片,看上去很是惊讶。 恩瑾看了眼旁边的姓名栏,上面赫然写着“丁香”二字。 老式的黑白照片非常模糊,面部被蹭得模糊不清,却能看出一截清晰的下颌,嘴角有一颗黑痣—— 跟前两次遇上的女鬼一样。 顾萌看向恩瑾,反应不过来道:“女鬼就是丁香?” 恩瑾思考片刻,点头,觉得合情合理,他瞄了眼顾萌身上穿着的嫁衣,道:“女鬼能自由出入丁香的房间,想要的嫁衣也在屠记布庄内,她若不是和丁香非常亲密的人,就是丁香本人。” “原本还以为女鬼是丁香的客户呢。”顾萌脊背发寒,手忙脚乱地把嫁衣脱了,说,“那丁家小姐岂不是已经死了?” 恩瑾淡淡地“嗯”了一声。 “靠!”顾萌不爽道,“绕了半天女鬼跟丁小姐是同一人。” 他转念一想,继而不解,“不对,那为什么全镇的人都在骗我们?就连丁家佣人也说丁家小姐还活着?NPC这么不坦诚还怎么玩?” “别气,顾先生。”恩瑾被顾萌炸毛的小模样逗乐,揉了揉他的脑袋,说:“NPC们会集体撒谎还存在一种可能……” 顾萌说:“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撒谎。”恩瑾补充道,“大家不知道丁香已经死了。” 顾萌怔了一下,匪夷所思道:“关于丁香的传言满大街都是,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镇民们谈论丁香,你觉得他们真的关注丁香这个人?他们只是在意丁香的丑闻而已。”恩瑾敛了笑意,语气转为薄凉道,“人与人聚在一起时喜欢谈论坏的事物,这也是谣言往往比真相更易传播的原因。” 顾萌兀自思考,他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道:“感觉这个女人……在镇子里活得很不容易。” 镇民口中的丁香,显然是个水性杨花不安分的女子,有自己的事业,与传统女性的观点大相径庭,在妇女们的眼中是个异类,好不容易嫁人了又给夫家戴绿帽子,总而言之劣迹斑斑。先不论丁香是否真的如大家所说的那样,但一个人长久地活在众人的非议声中,一定会很艰难。 “顾先生的移情能力……”恩瑾的视线在他清透的眉眼间扫了一圈,充满欣赏之意,道,“还真是难得。” 恩瑾又捡起了另外一个本子,翻开了,以一秒一页的速度扫了几页,招了招手让顾萌也过来看。 顾萌再次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发现恩瑾拿到的是本手札,对照字迹,是丁香的—— “三月四。用一星期,大抵把上面布置好,看得通体舒泰,日后忙里偷闲可算有去处。长久不拿针线,绣了朵白菊练手,效果不十分称心。” “三月十七。拖朋友从不列颠捎来一捆洋纱,布料幼细而匀,色彩鲜丽,确实好看讨喜,不过相较而言,更是喜欢本土丝绸。” “…………” 顾萌慢慢从恩瑾手中接过本子,一页一页翻下去,不禁看得入迷。 手札上一段一段的文字记录了丁香的日常和心情,简短,却又真实,展现了一个女性丰富的内心世界。 看着看着,不免让人对大家口中“水性杨花”的丁家小姐产生改观。 顾萌看着手札,道:“光看这些就知道丁香有多热爱自己的事业。” “你看这段。”翻到某一页时,顾萌停了一下,指着上面娟秀干净的字迹念道,“针线用完,不敢从楼下店里拿,拿的次数太频繁,势必引得胖子怀疑。那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精明市井。寻了借口去城西的布庄采购针线,不意外,遇上不少嚼舌根的街坊。世人都是日子太清闲,才往往把眼睛钉在别人身上。” “胖子。”完整地念完,顾萌一乐,道:“这么称呼自己的丈夫,还挺贴切。” 恩瑾侧头看向顾萌,问他,“你怎么看?” 顾萌环顾一圈狭小昏暗的阁楼,猜测说:“这里应该是丁小姐的秘密空间,瞒着所有人,尤其是屠老板,看来丈夫不希望婚后的她接触以前的事业,就算是做几件衣服,她都要避着丈夫来阁楼里偷偷进行。” 恩瑾垂下视线欣赏自己修长的手指,不咸不淡道:“男人最想要的还是田螺姑娘,既听话又会打理家务,况且,镇民们对于丁小姐这种事业型女性的态度是一目了然的,觉得她放荡不检点,这么一综合,屠老板防着丁香是可以理解的。” 顾萌斜睨他,“你也想要一个田螺姑娘?” 恩瑾怔了一下,心思快速转动,随即就见他抱住顾萌一条手臂依偎上去,甜笑道:“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替我挡风遮雨的男人,比如顾先生这样的。” 顾萌抖了个激灵,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继续翻手札,摇摇头道:“怕了你了。” 这时,一直躺在地板上装尸体的莫春英缓缓翻了个身,叹息一声,“你们继续撒粮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恩瑾:“…………” 三番两次被这没眼力见的姑娘打断,恩瑾有些暴躁了。 * 楼下沉闷的剁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顾萌背靠在墙上,屈着腿,慢慢翻看着手札。又是翻过一页,他却明显怔了一下。 顾萌缓缓坐直身体,对恩瑾道:“你看。” 恩瑾瞄了一眼。 就见手札突兀地结束在一句话上—— “差点被发现。” 顾萌又快速往后翻了几页,剩下的本子上全是空白。 他沉吟片刻,看向恩瑾道:“丁小姐指的是……这个阁楼差点被发现?” 恩瑾看了眼日期,时间停留在三个月前,道:“既然后面没记录下去,说明丁小姐没再上来过,应该是屠老板有所怀疑了。” 谁知话音刚落,阁楼下方传来脚步踩踏老化地板的“咿呀”声响,伴随而来的还有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 恩瑾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将一旁的灯盏吹灭。 听到楼下房间里异样的动静,就连半死不活躺在角落里的莫春英也撑起了身,一脸警惕地竖起耳朵。 阁楼的地板结实不到哪儿去,随便挪一下都会发出细小的木头挤压声响。 顾萌目测了一下自己跟阁楼出入口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趴伏到地上,他闭着一只眼贴近木板的缝隙,朝下方的房间望去—— 屠老板恰好拖着一个血淋淋的土黄布袋经过正下方。 贴着地面拖行的布袋鼓囊囊的,在散落一地的衣料上拽出一条血痕。顾萌的视线在袋子上停留片刻,又感到不舒服地挪开。 视觉效果太血腥了。 屠老板走到一张桌子前,将身后拖着的布袋“嘭”的一声甩了上去。如同一个屠夫在案板上甩了一快猪腿肉。 袋口的绳子解了开来,霎时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漂浮上来,钻入阁楼地板的缝隙间。 顾萌抿住唇,忍住反胃的感觉。与此同时,他看到袋子口附近冒出一堆层层叠得的鲜红肉块。 这时,屠老板将一手伸进布袋里,搅来搅去间发出泥泞声响,顾萌眼睁睁看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堆布。 屠老板将那堆血淋淋积满褶子的布平铺在工作台上,又用手在上面一抹展平了,顾萌才发现那布匹的质感看起来有些奇怪。 扫过的血迹似乎在布上挂不住,露出下方白中带着淡黄的底色,顾萌更加贴近木板缝隙,眯了眯眼细看,终于看出来是一块巨大的皮。 人皮! 阁楼下方,屠老板“滴滴答答”地哼起了小曲儿,看得出心情不错。他从桌上摸到一把剪刀,对着整块人皮横竖比划两下,开始剪裁。 顾萌被这惊悚血腥的操作吓出一脑门冷汗。 他屏住呼吸,以异常缓慢的速度撑起身,过程中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之后跪起来,往后靠回墙边,缩起长腿。 莫春英见顾萌面色不对,心中好奇,也想凑到缝隙前查看,却被顾萌一个手势制止了。 “怎么了?”莫春英用口型问道。 顾萌一言难尽,示意她先别说话。 莫春英也老实,瞄了眼地板缝隙透光的地方,又慢慢平躺回去,大气不敢出。 黑暗中,恩瑾将顾萌捞进怀里,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泛凉的掌心里慢慢划着字。 顾萌明白恩瑾的意思,将脸往他肩上埋了埋,忍着不适的感觉闭上眼。 下方,屠老板还在哼着歌,伴随着清脆的裁剪声。 顾萌潜在黑暗中听得清楚,剪人皮的声音跟剪布的声音一点都不一样。 * 自进入布庄后,又是躲又是藏,还要目睹血腥变态的画面,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顾萌闻着恩瑾身上绒雪一般柔软冷冽的气息,渐渐放松心神。 时间在黑暗中被拉得格外漫长,顾萌一直在等下面房间里的屠老板离开,等着等着,却在恩瑾气息的包裹下,将自己等睡着了。 * “顾萌。” “顾萌?” “醒醒。” 顾萌被推着坐起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发了两秒的呆后,他扭头看向身旁人,“嗯?” 阁楼内的灯盏不知何时又亮起来了,身旁,恩瑾抽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道:“走了,外面起雾了。” 顾萌虽然刚醒有些犯迷糊,但一直没忘此刻身在何处,听闻恩瑾的话,他瞬间精神了过来,撑着地板起身,压着嗓道:“十点了?!” “楼下的钟敲了十声。”说话的是小姑娘莫春英。 只见她已经挽起了散发,潦草地在脑后绑了个揪,毫无形象可言地趴跪在地板上,眯着一只眼透过缝隙朝下窥探。 “数过了,是十声,蹲得我腿都麻了。”她似乎是想将脸都塞进木头缝隙间,头也不抬地告诉顾萌道,“千真万确。” 又过两秒,小姑娘突然“艹”了一声,撑起身,小声咒道:“乌漆嘛黑,毛都看不清!” 顾萌:“…………” 女孩说脏话是真的不太好…… 但不妨碍她们依然可爱。 恩瑾夜视能力强,率先下了阁楼。 一米九二的身形,落在地上时却像猫一样悄然无声。 接着是莫春英下去。小姑娘毕竟矮,短腿踩箱子费劲,恩瑾给她搭了把手。 顾萌坐在阁楼地板边缘,悬着两只脚,正要往下蹦时,却见恩瑾仰着面,朝他伸出双手。 漂亮的脸蛋笑意吟吟,一副等着自己往他怀里撞的架势。 顾萌作势要朝他的方向跳,恩瑾欲接住他,结果顾萌不过是虚晃一招,还稳稳地坐在通道边缘。 “去去去。”顾萌晃了晃腿示意他闪开,道,“手臂受伤了不知道?你敢接我还不敢跳,要是真跳你就直接成杨过了。” 恩瑾瞄了眼右手臂上绑着的红布条,接着抬起脸望向顾萌,眼尾上扫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认真道:“那你愿意成为我的雕吗?” “…………” 顾萌不认为自己听到了一句动人情话,虽然恩瑾的表情告诉他这就是一句情话。 “你们两个沙雕能不能快点!”莫春英胡乱扒了扒贴在脸上的发丝,大概是在狭小的阁楼里憋久了,一放出来就彻底解放了天性,用气声朝男人们费力喊道,“我他妈还想活命!再磨叽胖子就杀上来了!” 顾萌:“…………” 丧了一晚上的小姑娘,总算有求生欲了。 *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顾萌落地,执着木箱上的灯盏起身,他刚转过身,豆大的虚弱火苗映亮他后方的东西,惊得他差点失声叫出来。 顾萌死死捂住嘴,后退两步。随着距离拉远,倒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三人面前立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偶模特,定睛一看,才发现木制人偶从上到下罩着一层人皮。 尤其是头顶的位置,完整的头皮上还挂着浓密的长发。脸皮绷紧了裹在人偶的头部,像是一张淋血的面膜。身体四肢的衔接处用粗糙宽大的针脚密密麻麻缝上了,使木头人偶看起来有了破布娃娃的质感。 莫春英脸色死白,颤抖着嘴唇转过身,磕磕巴巴道:“走……走吧……” 人偶上,绷着女孩晓晨的皮。 屠老板可能是休息了,也可能在暗中伺机潜伏,等着猎物出现。但众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必须趁着下雾的时候离开布庄。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出去的希望就越渺茫。 瓮中捉鳖,屠夫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也不管将楼梯踩得砰砰乱响,火速从三楼下去,抵达二楼时,恰好见到薄晔和唐止站在那里。 “我们刚从主卧室里出来。”唐止提着一盏煤油灯,拎高了照向他们。 顾萌望了眼走廊尽头的房间,道:“胖子不在卧室睡觉?” 唐止和薄晔摇头,表示他们一直在主卧里,但是没见屠老板回过房间。 “他也没再去过楼上。”恩瑾淡淡道。 周身的气氛瞬间凝固—— 他们完全不知屠老板的去向,绝对的身在明处,敌在暗处。 “不管了。”莫春英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率先扶着护栏慌忙下楼,“趁他还没出现,抓紧时间走吧。” 一楼黑洞洞的,顾萌正要提醒她当心。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幽幽响起了。 “客人。” 顾萌余光里有什么一闪,快速朝那个方向看去,昏暗中,唐止身后浮现一道隐隐绰绰的黑影,泛着银光的斧刃高高悬在他的头顶上方。 “!!!” 其他人因为视角问题还没发现屠老板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顾萌几乎是寻着本能,直接将近旁的薄晔推向又陡又峭的楼梯。 薄晔的手跟唐止的手绑在一起,他一向下摔,连带着牵动了唐止,唐止头顶的斧子落下时扑了空。 煤油灯落地,玻璃破碎,黑洞洞的楼梯间内响起“咕隆咚”的沉闷声响。 莫春英以为身后有人在追,吓得失声尖叫,三步并两步地直接跃下了楼梯,才得以跟后方滚作一团的薄晔和唐止避开来。 薄晔和唐止毕竟人高腿长,滚了一半就卡在了狭窄的楼梯间,薄晔恰好被压在下面,脖子差点扭断,疼得想骂娘。 这时,楼梯上方传来顾萌压抑不住的低吟,唐止正在手忙脚乱地跟薄晔解锁,闻声抬头望去,就见顾萌扶着一边手臂背靠在护栏上。 微弱的灯火映照下,能看到顾萌用右手按在左边小臂上,指缝间有血渗出来。 原来,顾萌推开薄晔后,那把斧子直直落了下来,刃口恰好贴着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一砍而过。 现在的情况一团糟,大家都堵在楼梯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屠老板还守住了关键位置。 眼见着屠老板再次挥起斧子,这次的目标是顾萌。唐止心急,干脆先低头用牙齿咬开手腕上的结,抽出手后撑着薄晔爬起来,连忙要上楼解救顾萌。 有人却比他速度更快。 谁都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或许还有轻微的骨折声,就见屠老板半个脑袋撞进了木墙里。 墙体开裂,凹陷进去一块。 唐止呆滞在原地,他看到恩瑾一手还按在屠老板的脑侧,然后又看他缓缓松开了手。 戴兔子面具的屠老板双手软软垂下,斧子搭在地上。 虽然难以置信,但眼前的一幕证明,是恩瑾硬生生将屠老板的脑袋摁进了墙体里。 单凭一只手。 唐止望向侧颜阴沉的男人,心想,令人心生恐怖的力量。 非人。 恩瑾轻轻拉了一下披在肩上的外套,走到顾萌身边,一手搀扶住他往楼下走,对下方仍然坐在楼梯上的薄晔说:“别挡道。” 薄晔“啧”了一声,站起身后拍拍裤子上的灰,道:“早知道你这么强悍,一开始就应该放出来,也不用东躲西藏这么久。” “放出来?”恩瑾走到薄晔身后,挑了下眉,冷艳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恶犬。 薄晔眯眼笑了一下,没说出心里话,道:“最强技能,俗称放大招。” 恩瑾轻提膝盖,抵了下薄晔的后腰,懒得跟他废话。 “门开了!”一楼前方传来莫春英兴奋的喊叫。 四个男人互相搀扶着下楼,果然见前方敞开的店铺门,浓雾混着月光漫了进来。 莫春英站在门槛边急切地向他们招手,“快来快来!” 她死都不会再踏进这座布庄半步。 恰在这时,楼梯上方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动,不一会儿,混蒙无意识的声音传来,“客人……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屠老板清醒了。 男人们对视一眼,加紧了步伐,恩瑾将顾萌交给唐止,自己走在最后确保众人安全。 屠老板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跌落到一楼,撑着扶手艰难地站起来,脖子怪异地扭曲着,朝着门口执着地念道:“客人,客人……” 莫春英远远地看到他的鬼样子,吓得尖叫着远离,跑到街上。 屠老板眼见着追不上了,提起斧子朝前方奋力一掷,斧子直直朝着恩瑾的脑后飞去。 众人一个接一个出了店铺狭窄的木板门,恩瑾最后一个,正好走到门边,眼见着斧子就要砍中他了,他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屠老板:“…………” 虽然表情都被兔脸面具遮住了,但能看出他整个人明显呈现了两秒愣怔的状态。 屠老板看到,斧子在空中骤然悬停了,如同谁按了暂停键,就连整座屋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住了不再流动。 “客……客人?”屠老板望着前方,扭断的脖子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这时,恩瑾缓缓地回过头,门口涌进来的月光仅仅映出了他漂亮的脸骨轮廓,以及一只狭长的眼眸。 屠老板被那样森然的目光盯视着,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分毫,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喉间咕噜咕噜的血水冒泡声。 银色的月光里,恩瑾上扬的眼尾弯了一下,声音低柔得像华丽的绸缎。 “差点把你忘了。” 隔着悬停在半空中的斧子,恩瑾不急不缓地朝着屠老板的方向伸出左手,道:“伤害他,你就是该死的。” 恩瑾轻松地弹了个响指,屠老板臃肿古怪的身形定了一下,接着,浑身在顷刻间化为齑粉,身影溃散落地。如同被河流冲刷的沙丘。 恩瑾撩了下鬓角发丝塞进耳后,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抬步迈出门槛。 桌上的石英钟再次嘀嗒走动,时间向前流淌。 门外,顾萌回头看了眼刚出门的恩瑾,问:“掌柜没追来吧?” 恩瑾摇头,低柔的声音淡淡一笑,“游戏时间结束了。” * 类似于控制台的房间内,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将腿架到桌面上交叠,及肩的半长发利落潇洒。 “真是棘手呐……”他拨了拨额前的齐刘海,低柔的嗓音感叹一声,“大师开始破坏游戏秩序了,能力觉醒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的身后,一个穿棉布裙、八岁左右的小萝莉坐没坐相地瘫在沙发上,高高翘着两条腿搭在沙发背上。她在沙发边缘倒挂着脑袋,嘴中叼着一根棒棒糖。 “他做什么了?”萝莉开口寻问,声音冷漠得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 俊美的男子转动椅子面朝后方,单手托腮,媚态天成:“他强制召回了NPC。” 萝莉淡漠地眨眨眼,嘬了口棒棒糖,道:“再放一个进入游戏。” “做不到呢。”男子耸肩,“总设计师召回的东西,意思就是Clear,我们无权再创造一个。” “他倒是放飞自我放飞得很愉快。”萝莉冷哼,“还要我们给他擦屁股。” “谁让他是大师呢?”男子笑得有些宠溺。 他瞄了眼倒挂在沙发上,穿裙子还豪放地岔着腿的萝莉,淡声提醒:“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坐坐好。” 闻言,萝莉总算有了冷漠之外的反应。 只见她眉毛一拧,翻身坐起,一甩肩上的两条麻花辫,怒视着男子:“老子是男的!女皇,你给我找的是什么破身体?!” 男子捂嘴惊讶,无辜道:“哦,抱歉,你也知道,我有性别识别障碍嘛,女孩子多好,又软又萌的。” 萝莉瘫回沙发背上,黑沉着一张脸,恶狠狠道:“大师要是知道还有你这种副人格的存在,肯定会拍死自己,同归于尽。” “未必呢。”女皇看着萝莉,温柔一笑,上扫的眼尾略长于一般人,“孤独了亿万年的神,需要一个改变的契机。” “改变?”萝莉哼笑,“变娘?” 女皇不恼,站起身,一米九二的身形让房间骤然变得狭小,他道:“不觉得现在的大师变了很多吗?” 萝莉静默片刻,掀起大眼睛看他,“我觉得他没以前强大,为什么?” 女皇虽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也没争执什么,只道:“可能是因为爱情。” “爱情是什么?” “会让生命体变得柔软的东西。”女皇掠了眼她手中的棒棒糖,道,“有糖的味道。” 萝莉看向自己手中的糖,半晌,嫌弃似的扔进垃圾桶:“呸,难吃。” 女皇:“…………” 作者有话要说: 萝莉:爱情这种东西,莫挨老子。 第102章 金曜日 深更半夜, 众人行色匆匆地在浓雾里前行,穿过半个鬼气森森的古镇,终于赶在十二点前回到了丁家大院。 潘彼得没睡, 一直坐在长廊下的石阶上等着四个男人。 当他听到身后大门轰隆推开时,回过头, 眼睛都是肿胀的,一张哭过的湿漉漉脸庞。 小少年担惊受怕了一天,也去布庄找过人,结果连布庄的门都没寻见,只好回来等。眼见着子夜将近,出去了一整天的哥哥们还没回来,他心中都绝望了,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出现了转机。 这一见面, 心绪复杂,潘彼得坐在廊柱边没有挪动, 一时间只晓得拿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走进来的男人们。 乖出水了。 顾萌在路上给自己的手臂做了简单的包扎,因为赶着去后院送嫁衣,经过时匆忙跟小少年打了声招呼:“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无意间一瞥, 被潘彼得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得受不了,他迟疑了一下, 停下脚步,跟拍皮球似的拍拍小少年的脑袋,道:“去睡吧,少熬夜,有话明天说。” 唐止跟在顾萌身后, 掠了眼潘彼得,边向前走, 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淡声道:“想哭就哭,才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潘彼得低下头,横过手臂抹了把眼睛。 这时,他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要抬头,顶上传来含笑的低沉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魅力:“不会丢下你不管,小朋友,怕什么?” 潘彼得死咬住下唇,点点头,等待的时间里,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委屈—— 是不是就要被这么剩下了,哥哥们为什么没有带上他? 潘彼得抬起头时,薄晔已经步下了长廊。因此,他恰好跟经过身边的恩瑾对上视线。 潘彼得脖子一缩,眼神露怯,即便恩瑾已经没有像在上个副本里一样针对他,但他还是本能地忌惮这位精分大佬。 恩瑾却朝他单眨眼,递了个眼色,男音低柔:“再不睡觉,顾老师要扣小红花的。” 潘彼得瞬间脸红,被恩大佬那个撩人的wink圈粉。 目送着四个男人穿过院子进入正中间的厅堂,潘彼得抹抹眼睛,很舒心似的长长地叹气一声。被轮番安慰一遍,心情豁然开朗了。 “喂,骚年。” 突然窜近他耳边的声音吓了潘彼得一跳。 他连忙扭头看向身旁,就见莫春英披头散发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形象潦草得像个鬼。 “干……干嘛?”潘彼得拘谨地朝柱子上贴了贴,跟她拉开些距离。 莫春英对着小少年从上扫视到下,又从下扫视到上,问了个很直白的问题,“你是怎么傍上那四位大神的?” 潘彼得怔了一下,接着红着脸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显得十分忸怩,结巴道:“就……就,靠脸……” 莫春英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 难怪,难怪。 就见眼前的少年嫩得像青葱,一掐一把水,白皮肤,圆眼睛,唇红齿白的,不说俊俏,也是清清秀秀的令人赏心悦目,既然四位大神的性取向是男,对潘彼得尤其照顾也就说得过去了。 可爱的男孩子运气总不会太差。 莫春英如是感慨道。 正在想着,她又听潘彼得磕磕巴巴地说道,“靠脸……脸皮厚来着……本来哥哥们也不带我玩,我就硬贴呗。” 莫春英:“……哦。” * 丁香的房间在后院,顾萌率先推门进去,摸黑点了一盏灯,将红嫁衣平铺在屏风后方的圆桌上。 “这样就可以了吧?”他不放心地将嫁衣的边边角角整理好,头也不抬地问道,“还有几分钟才到十二点,等女鬼来收了嫁衣,薄晔的狗命就能保住了吧?” 狗命? 薄晔匪夷所思,一脸问号:“你再给我说一遍???” 唐止抬手撸了撸自家男人的脑袋顺毛,走到桌前看着嫁衣,依然觉得心神不宁。 顾萌见唐止严肃地轻蹙眉,迟疑了一下,安慰道:“我们准时带来了嫁衣,丁香也没理由再刁难薄晔,别担心,薄晔命硬,不会有事……” 话没说完,他觉得手心下按到了一件突起物。 顾萌察觉到了什么,重新看向摊平在桌上的嫁衣,在腰身的位置来回摸了摸检查。 “你在找什么?”唐止看他一眼,跟着望向嫁衣。 顾萌掀开嫁衣前襟,意外地在腰侧摸到一个暗袋。他捞起一旁的剪刀,利索地将袋子拆开,从其间翻出一把古朴的三寸多长的黄铜钥匙。 见状,薄晔和恩瑾也聚到了圆桌旁。 四个男人看向钥匙,又看看彼此,突然明白女鬼问他们索要红嫁衣,不仅是在做交易,还是提供线索。 恰在这时,隐隐约约的清脆铃铛音由远及近。 顾萌反应快,火速将黄铜钥匙揣进兜里。四个男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围着圆桌散开。 丁家大小姐来了。 一阵风冲破紧闭的房门,直冲屏风而去,势头之猛将屏风上的山水刺绣吹得波动了一下,劲风抵达桌旁时又急急刹车掀了个方向。 顾萌和唐止的衬衫衣摆被风蹭得掀动。 同时,桌上的嫁衣轻飘飘地扬了起来,隐没在悬梁上方的漆黑处。 没过两秒,顾萌余光里看到一道红色身影直直地坠落下来,又在最后一秒稳稳地端坐住了。 未发出丝毫声响。 顾萌心中难免一惊,连忙朝那个方向望去,才发现是一个梳妆台。正对他的镜面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静静地坐在那儿,镜子顶部只卡住了她的一截细白下颌,嘴角有颗黑色的痣。 顾萌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身后没有人,女人只存在于面前的镜子里。 “确实是我的红嫁衣。” 四人看到镜子里的女人轻抬起手肘,仿佛检验般地摸着宽大衣袖上的刺绣,随后嘴角轻掀了一下,道:“你们做的很好。” 唐止充满敌意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不放心地向她确认:“按照约定,薄晔自由了。” “自由?”女人半张着红唇,似是愣怔了一秒,接着反应过来似的轻笑,“是的,自由了,我也想要自由呢……” “做鬼了还不自由?”恩瑾垂着眼皮摆弄右手臂上包扎的蝴蝶结,凉凉道,“你这鬼当的……啧啧……” 意思是很失败。 丁香沉默两秒,忽而笑道:“嘘……被发现了。” 镜子里的女人站起来,穿着一袭华美的红色嫁衣,施施然地转身,众人始终没见到她的长相。 此刻,看着女人脚上那双红色绣花鞋,再配上庄重的嫁衣,总算觉得和谐了。 顾萌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急忙出声唤道:“等等!丁香,你指什么被发现了?” 丁香没有回头,诡异地发出笑声,“咿咿呀呀”唱起了曲。 过了良久,室内才最终归于平静。 薄晔想了片刻,看向顾萌,问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顾萌若有所思,摇摇头,回答道:“可能是我多虑了。” 他想起了那本手札上的最后一行字—— 差点被发现。 所以,丁香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是在回应恩瑾?还是提供线索?一时让人分辨不清。 * 今夜似乎是个平安夜,送走了丁家小姐后,庭院内再也没响起定时定点的落水声。 四个男人回了房间,各个精疲力尽,但还要做简单的洗漱和收拾。 唐止最后打了一趟热水,留给顾萌和恩瑾清洗伤口。 “一个。两个。”唐止穿着睡衣,指了下顾萌手臂上的伤口,又指向恩瑾的伤口,像是小朋友在学数数,最后道,“你们就是两口子。” 两口子:“…………” 消化了一会,顾萌抬头看向唐止,尴尬中带着一丝不忍心,实话实说:“Candi,笑话有点冷。” 小少爷难得开一回玩笑,他内心里其实是很想捧场的。 唐止顿了一下,“哦。” 随后走回另一张床前,滚进床幔里就不动了。 薄晔憋住笑,跟着掀开床幔,对身后两人道了声:“晚安,记得熄灯。” 恩瑾和顾萌又窸窸窣窣了一阵,灯盏里的火光熄灭。 床幔格挡开外面的空间,黑暗中,薄晔伸手抚了抚唐止软嫩的脸蛋,指尖在他左眼角下方泪痣的位置轻轻滑动。 虽然看不清唐止此刻的样子,但薄晔知道他一定是累坏了。凡是遇上他的事,恋人比谁都焦灼。薄晔能感受到,唐止一整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心口微微泛疼,怪他太大意没有保护好自己,不仅牵连了朋友们,还让唐止又一次地濒临崩溃。 手下移,薄晔抚过恋人的肩颈,顺着手臂捞起了他的左手,想了想,一笑,指尖在唐止掌心里轻轻勾了一笔—— “7”。 两人在布庄里的约定,不言而喻。 唐止却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清亮的眼眸,在暗夜里都有光泽。 薄晔和唐止面对面地对视片刻,接着,唐止反握住薄晔的手,同样在他掌心里划了个“7”。 如同给出的回复。 表示他答应。 薄晔莞尔,内心里既满足又感动,唐止难得会表现出对他的纵容。 谁料,正当这时,唐止在他掌心里又圈了一笔—— “0”。 “…………” 薄晔的笑意僵在脸上,呆滞了两秒。 70? 薄晔掀眸,唐止依然目光灼亮地盯着他看。 薄晔用了些劲地从唐止手中抽回手,闭上眼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70次,臣妾做不到。 唐止在黑暗中又静静看了会儿薄晔,他倾身靠近,双手捧住男人的脸,微微偏过了头。 气息交融。 * 顾萌听到帐子里传来轻微响动,拧了下眉,睁开眼。 他又听了一会儿,心下紧张,拍拍恩瑾的手,小声道:“那两位是不是要搞黄色?” 恩瑾凝神听了片刻,薄晔刻意压着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 “Candi!嘶……别闹了!” “太晚了,乖,睡觉好不好?” “Candi……宝贝,祖宗,哥哥,我错了……不行……” 顾萌和恩瑾齐齐地半撑起身,望着床幔的方向:“…………” 如果没听错,到了最后,薄晔声音里都染上了吭吭唧唧的哭腔。 说是百年难遇都不为过。 又过了一分钟,床幔里总算消停下来。 顾萌心下放松,看来薄晔成功将唐止制服了。 顾萌和恩瑾再次躺平。被这么一闹,睡意都消散了些。 顾萌闲来无事,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检查恩瑾的右臂伤口,血止住了。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恩瑾在布庄里说的那句情话—— “那你愿意成为我的雕吗?” 顾萌轻弹了下恩瑾的额角,道:“杨过的官方配对是小龙女,不是雕,记住了吗?” 恩瑾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看了会儿顾萌,淡淡道:“别想太多,我就是想骑你而已。” “…………”顾萌表示自己真的还没对方想得多。 翻个身面对窗户方向,不理人。 身后紧接着贴上了一具温暖的身体,恩瑾清浅的气息拂过耳后。 “你不做什么小龙女。” “你只做恩瑾的小萌仔。” 月色下,顾萌迟缓地眨了下眼。 老鹿一头撞昏在树干上。 第103章 金曜日 眼见着时间推进到了第六天, 一屋子的人看似毫无头绪,但也不是全然没所获。 “钥匙。” 顾萌将长柄的钥匙扔到餐桌中央,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 因昨晚睡得晚, 现在还有些困倦,他没什么精神道:“目前获得的最新线索, 要是摸清楚钥匙的用途,离逃生大概也不远了。” 文磊感兴趣地将钥匙捞过来查看,不忘虚伪地奉承一通:“辛苦了辛苦了,要不是几位大佬挺身涉险,我们也得不到这么关键的道具。” 他翻来覆去地摸索钥匙,接着停了下来,奇怪地“嘶”了一声,道:“不过话说回来, 这钥匙是打开哪里的?女鬼就没有给出什么提示吗?” 顾萌摇摇头,表示没头绪, 他偏过脸枕在手臂上,闭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薄晔斜着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颐, 懒洋洋道:“女人……呵,她只在意自己的红嫁衣是不是足够好看, 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在这个霸气的、仿佛从总裁文里走出来的男人面前,文磊硬生生压制住自己点头哈腰的冲动,道:“……薄总说得好。” “……”薄晔淡淡掠了对面一眼,没理他,继续道, “不过既然整场游戏的关键在于丁家小姐,钥匙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梳理一下古镇里跟丁小姐有关的地点,无非两个地方能用到钥匙。” 薄晔换了个坐姿,指指脚下,道:“一是这里,丁宅。” 又竖起两根手指放在头顶上方勾了勾,作出兔子的形态,声音淡淡地说:“二是昨天刚去过的地方,屠记布庄。” “晔哥,你们刚从里面死里逃生,还得回去?”潘彼得差点惊掉嘴里的肉包子,随即苦恼地低下头思索,嘀咕道,“回去说不定就是喷他Q,不过这次你们可得带上我了……” 薄晔掏掏耳朵,一时没听明白:“等等,什么Q?” “喷他Q。”潘彼得眨了眨眼,说:“五杀啊,我发音难道不标准吗?” “……” 倒霉孩子。 薄晔朝他摆摆手,表示没事了。 莫春英一身英气的马装,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我死都不回去,那个胖子都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了,我情愿在这里坐等脑瓜子被锤爆也不愿意踏进布庄里一步。” 小家碧玉在一旁拍拍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不用回布庄了。” 这时,大厅一侧传来低柔的男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恩瑾坐在梨花木椅上,两手捧着一盅茉莉花茶,吹了吹,喝一口,体态端庄又优雅。 他补充一声:“不用回去,那里已经没有探索价值了。” 薄晔挑挑眉梢,道:“你怎么知道?” 恩瑾浅浅地掀眸瞄他一眼,心中默道,因为NPC已经被他搞死了。 不过这话没有公然说出口,他潜意识里认为不合适。 上一场游戏里还急于让别人承认自己的特殊能力,现在的恩大佬只想静观其变,在不确定这种能力是好事还是坏事的前提下,先不要告知身边人。 “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去试试。”恩瑾放下茶盅,道:“屠老板昨天挨了那么一下,不伤也残,店铺未必营业。” 闻言,薄晔稍作思考,昨天恩瑾单手将屠老板摁墙里的画面历历在目,那一下确实狠。 “今晚之前要是找不到出口……”薄晔起身,瞄了眼缠着纱布的左手,淡淡道,“丁家小姐会再次回来,邀请下一位去坟头蹦野迪,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顾萌撑着脑袋坐起身:“我点一首DJ版《离人泪》。” 唐止看向顾萌,说:“你不要皮。” 文磊被这么一刺激,火速拍桌起身,招呼道:“走走走!大家都行动起来!今天就算把丁宅翻得底朝天也要找出对应的那把锁。” 末了,鼓舞士气般地大喊一声:“冲鸭!” 小家碧玉看着文磊,笑得有几分尴尬,温声道:“大家都尽力吧,都走到这一步了,希望能安全出去。” * 所剩的几位玩家挨个走出前厅。 潘彼得走在后方,跟莫春英聊天道:“姐,你说今晚会不会轮到我?” “就算轮到你又能怎样?”莫春英朝走廊前面四道颀长俊逸的身影撅噘嘴,道,“你不还有四个护身符嘛?” 潘彼得呆滞半秒,反应过来,不免笑得幸福又傻气,“对哦。” 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莫春英对他这种傻白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摇头。 “哎,姐。”潘彼得又道,“这女鬼抓人,到底按什么顺序?我怎么看不透?连晔哥都中招了,看来跟能力没多少关系,凭的都是运气吧?” 莫春英刚想跟他细细讨论这事,前方的几人突然一个接一个地紧急刹车,挡住过道不动了。 他们正走在南边的长廊上,右手边是玩家每晚住的四间客房,左手边则是四方庭院。 一条条染布挂在空中随风飘扬,遮蔽视野。 前方的小麦和文磊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同时道:“怎么了?” 小麦问:“怎么不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突然停在中间的高大男人身上。 小家碧玉看着恩瑾,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接着,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庭院里,绞紧了手中鹅黄色的丝巾。 恩瑾淡漠地掀动了一下眼皮,拎了拎外套前襟,扭头看向长廊下方。 沿着回廊排开的是一口口的大染缸,染缸里盛放纯色的浓稠染料,看似无序排放,其实自东向西仔细观察,能看出染缸摆放的顺序—— 红色、艾绿、藏蓝、粉橙、果灰…… 恩瑾转个身面朝廊下,抬起一脚蹬在过道边的石椅上,微微俯下身,又快速扫视一遍下方的染缸。 待他确认后,低柔的声线嘲讽一笑,道:“染缸的顺序被调换过。” 众人愣怔片刻,接着,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立即明白恩瑾意有所指,有的人则迟迟不明所以。 “怎么了?”文磊不懂为何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挠头,“几口缸而已,有问题吗?……哎,我说,你们别都不说话呀。” 潘彼得什么都不懂,跟莫春英姐妹淘似的手臂挽着手臂,靠墙站。他紧张地睁大圆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顾萌注意到前三个缸里的颜色,心中了然大半—— 死亡顺序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来来往往却不易被察觉。 他看向恩瑾,问:“还记得最初染缸的位置吗?” 众人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恩瑾身上。 就见女装大佬一脚仍然踩在石椅上,双肘放松地搭在膝上,垂着视线时,眼尾上挑得尤其明显,冷艳,优雅,表情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也不知在嘲讽谁。 恩瑾过目不忘,即便有些场景从未刻意留心过,但只要视线曾经扫过那些地方,就会永久地刻在记忆里,想要调取时,连最细枝末微的部分都能轻易浮现。 “院子里这么多染缸,就说最前面的四口。”恩瑾简明扼要道,“第一、第二和第三日,顺序都是红色、绿色、黄色和蓝色。” “第四日,红色、绿色、蓝色、黄色。” “昨天是第五日,我们半夜从布庄回到丁宅,顺序已经变成了眼前这样。” 末了,恩瑾直白地指出道:“有一口缸,一直在队列中往后挪。” 恩瑾侧头看向不远处,小家碧玉此刻脸色已经全然煞白。 “一个女孩,独自做这种体力活应该很辛苦吧?”他轻挑嘴角,眼角弯了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道,“体弱多病的慧慧小姐。” 或快或慢的,所有人都逐渐明白过来。文磊看向最末端的那口染缸,里面盛放着明晃晃的亮黄色颜料,浓稠得像是要凝固住了。 文磊继而望向小家碧玉,见对方一身鹅黄底子的旗袍,衬得整个人温婉又娇俏,她全身都在发抖,脸上一阵燥红一阵煞白,冷汗涔涔。 “黄色的染缸从第三位挪到了第四位,现在……”文磊讷讷道,整个人还有些懵,“放在了最后一位……” 众人联想起前两天动不动就喊累不能出门的小家碧玉,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大家脸上神色复杂,一时半刻谁都没说话。一阵秋风钻过回廊,带动众人衣裾掀飞。 正当这时,薄晔的低呼拉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Candi!” 就见一道清瘦矫捷的身影踩着石椅跨上栏杆,一步跃下回廊,顺手抄起一根斜靠在近旁染缸上的木棍,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迈步走向院子最后方的染缸。 唐止双手紧握木棍,快到染缸近旁时,脚步不停,提肘高于头顶,大喝一声,挥起木棍往下劈砍。 狠厉,干脆,动作行云流水,漂亮得如同在十六岁的剑道大赛上挥出的最后致命一击。 半人高的染缸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破碎,黄色染料爆浆一般炸开,泼了一地。 唐止的脸颊上溅上了一抹明黄的染料。 长廊上的人看着这一幕,立在原地,显然是被震慑住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无力阻止。 只有小家碧玉沿着墙壁慢慢滑下|身,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难以置信地左顾右盼,渐渐发出尖叫,一开始断断续续,后来带上了凄厉的哭音。 丁宅上空盘踞着一片不详乌云,一时只听得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在这哭喊声中,唐止单手提着木棍侧转过身,偏头望向长廊上崩溃的女人,矜贵漂亮的一张小脸冷得没有丝毫人类的气息。 唐止抬手,用木棍直直指向小家碧玉,清冽的少年音没有起伏:“下一个,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还有一更,下一章金曜日就终结了。 谢一波一直以来默默投营养液的各位,四个儿子被浇灌得很滋润。 第104章 金曜日·終 当众被揭穿计谋, 无异于公然处刑。 小家碧玉尖声叫了一阵后,瘫坐在地上开始哀哀地哭,完全没了平日里端庄自持的模样。 文磊看着她, 目光里不自觉流露出怜悯,不过不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情, 而是真心觉得她可怜。他正要上前扶她,想了想,作罢,背过身望向别处。 这妹子的人设崩了。彻底崩了。 谁能想到,人前文弱安静的女孩,背地里却有这股狠劲。 摸索到规律后不动声色,为了活命,不惜将其他玩家往死里坑。 若不是被恩瑾发现了, 或许,所有人都将成为她的垫脚石。 众人心里清楚, 这场副本里最后一名幸存者能通过木桥离开——看来,这也正是小家碧玉目前所打的主意。 莫春英叹气,低头盯着脚尖看。 知人知面不知心。 唐止走回长廊上, 朝着小家碧玉的方向而去,经过薄晔时, 手被拉住。 唐止顿了一下,侧头看去。 薄晔握着他的手,掀眸看他,轻轻地摇头。 唐止冷冷地抽回手,继续向前, 在距离坐在地上的小家碧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手中的木棍落地,咕噜噜滚到小家碧玉脚边, 上面还沾着明黄色的染料。 小家碧玉瞥了眼脚边,抹抹哭红的眼睛,抬头看向面前漂亮得近乎摄人的男孩,哑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唐止面无表情,垂落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家碧玉,却又好像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你为什么这么对薄晔?”他问,然而声音平平得更像是客观陈述。 周围其他人都默契地移开目光,没有人上前帮助小家碧玉,也没有人上前制止唐止。 顾萌背倚在柱子上,心底为小家碧玉默哀三秒,叹气道:“记住了,惹谁都别惹薄晔。” 莫春英不解地瞅了眼薄晔,男人此时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通过平时的相处不难察觉到,薄晔性格很好,无论同|性缘还是异性缘都极佳,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为什么?”莫春英压着声问道,“薄晔不像惹不起的人。” “可他男朋友是惹不起的人。”说着,顾萌朝前方唐止清瘦挺拔的背影轻扬下巴,道,“Candi是个小疯子,唯薄晔是天,偏执得近乎病态,谁敢咬薄晔一口,他能把对方嚼得渣都不剩。” “难怪……”莫春英想起上次在厨房门口看到的一幕,打了个冷颤,念道,“真是好暗黑的一男孩,惹不起,惹不起……” 长廊前方,小家碧玉猛地拍了下地面,又气又无助,不禁再次哭了出来:“我能怎么办?我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明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难道要坐以待毙吗?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权利,不是吗?我除了挪顺序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啊!” 声声如泣,原先温柔可人的嗓音变得粗哑刺耳,发丝散乱如同泼妇。 唐止冷漠地眨了下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看着她。 文磊皱了皱眉,瞥了眼已经毫无形象可言的小家碧玉,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插嘴的时候。 他转过身,懊恼地握拳捶了捶墙,嘀嘀咕咕:“亏我还想着找一个这样的娶回家……别到时候被去头掐尾地吃了都不知道。” 小家碧玉胡乱抹了抹脸,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思盯着面前的唐止,扶着一旁的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你没必要这样,真的,反正薄晔本来就是第四个目标,我要是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你以为就我们现在的进度能躲得掉?别天真了,我要是没动手脚,薄晔说不定活不到今天,我不过是让他提前了一天而已,况且,现在大家不是都好好的?有什么好怨的?” “所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她扯了扯嘴角,双目赤红,“你男朋友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别怨我,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唐止!你别这么看我!” 被唐止那种疏离的、如同看着死物的恐怖眼神盯得心惊,小家碧玉突然发狂,抬手就要在男生脸上甩一巴掌。 直视还未碰到唐止,手腕就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唐止牢牢卡住她的手腕,缓慢却又强制性地按下去,开口时,清冽的声音平静地像淌过鹅卵石的泉水。 “你有求生的本能,在游戏里本来就该各自为营,活下去才是多数人的终极目标,当然要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不择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唐止说,“这是非正常世界的游戏,大家都没资格用正常世界的道德标准强行绑架他者,所以,我没有因为这个怪你。” 小家碧玉怔住,对于唐止会理解她、并且原谅她这件事始料未及,迟迟反应不过来:“你……你……为什么……” 不仅是小家碧玉,走廊里其他人也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 莫春英喃喃道:“谁说Candi不好惹来着?” 恩瑾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看着唐止的背影,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唐止松开小家碧玉的手腕,话音一转,道:“但是挪动薄晔的位置是不被允许的。” 小家碧玉脸色白了一下,预感到事情没这么容易翻篇。 唐止声音淡淡地说:“所以,你有权利求生,我也有权利报复,如果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也不要怪我,我们都是在做着自认为正确并且绝对要完成的事而已。” 说到这,唐止歪了一下头,如一尊精致艳丽的人偶,表情木然得可怕。 他道:“既然是非正常世界的游戏,常规的道德标准不适用,在没有神的世界里,人类无权对同级指手画脚,所以,在这里相互残杀也是可以的。我是这么理解的。” 听了唐止的言论,文磊莫名紧张得冒汗,他悄悄用手袖抹了把额上的汗,小声道:“卧槽,这三观……把我震碎了……” 莫春英无意识地缓缓摇头,整个人都呆了:“这个确实厉害……珍爱生命,离Candi远点。” 潘彼得的表情一言难尽,说:“我以为恩瑾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Candi才是骨灰级的。” 小家碧玉抿唇不语,眼神又是哀怨又是惊惧地望着面前的男孩。 唐止歪着头,懒洋洋地抬手,跟做游戏似的比出手|枪状,晃晃悠悠地瞄准小家碧玉的眉心,道:“如果今晚女鬼没有找你麻烦,我会找上你。” 子弹上膛、发射。 “啪。” 唐止发出一个轻且短的气音,清亮的眸子直视小家碧玉,最纯洁无辜的脸蛋,藏着最深的恶意,“おまえは、死んでる。” (你死了。) * 去往后院的路上,薄晔不时地瞄一眼走在身旁的唐止。 男生侧颜轮廓精致,赏心悦目,左眼角下一颗血红的泪痣点缀出了冷珏感,让人感到淡淡的疏离气息。 “喂。” 薄晔轻咳一声企图引起对方注意,见唐止投来视线,才道:“刚刚说的,是在吓小姑娘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唐止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困惑不解,“我没有吓她,我是认真的。” “……”薄晔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不得不正经颜色,直言道:“Candi,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哪种程度?”唐止问。 “自己没发现吗?一旦遇上我的事……”薄晔迟疑片刻,舔舔下唇,虽然艰难,但还是不得不说,“你就会变得像恶魔……真的没必要那样……” 唐止低下头,轻抿着唇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唐止突然说:“可是薄晔,我愿意为你着魔。” 他继续喃喃自语道:“我一定会为你着魔的……” 霎时间,薄晔的心脏就像被钩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满溢出来,却横冲直撞地找不着出口—— 可能也有些病了,对唐止的喜爱,已经到了想吞掉对方的地步。 唐止还在低着头往前走,毫无预兆地,后颈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捏住,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带着向前疾走了几步。 那人松手,一甩,唐止就后背撞到了墙壁上。 唐止茫然地抬头,恰好一道高大的黑影压了下来。 薄晔将唐止堵在后院的墙角,没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墙上——唐止的脸侧。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面对面只剩几公分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拂过彼此的气息。 半晌之后,被薄晔幽暗深邃的眼神看得受不了。 唐止目光闪了闪,清亮的眼眸不免显出羞涩和窘迫,他支吾着问:“干嘛……不要总看我。” 薄晔却什么都没说,视线在唐止泛着淡红的小脸上转了一圈。 这男孩,对待其他人时那么冷漠和残忍,独独面对自己时永远地纯粹热烈。 若是没有卷入这一系列特殊的游戏空间,他们两人或许会结婚,然后余生平淡相守,心里明白彼此相爱,却无法确切知道爱的极限在哪里。 然而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薄晔觉得自己比从前更懂自己的恋人,那些以往从未意识到的方面,关于唐止的憎恶分明、病态爱|欲。 这么想着,薄晔目光变得复杂,一手轻抚唐止的脸颊,没忍住,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结束。 薄晔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心情有些挫败。 本是准备好好教育一番,却轻易就被唐止两句话攻陷。 表面上,一直以来都像是他在管束着唐止,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薄晔管不了唐止,反而是把自己主动奉上了。 “把我治得死死的。”薄晔略微不爽地抬了抬眼,看向唐止,道,“开心吗?嗯?” 唐止忍住笑意,乖巧地摇摇头。 薄晔没办法,叹气道:“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今日的古镇阴天,秋风微凉。两人在后院的角落偷得浮生半日闲。薄晔和唐止相拥着,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说小话。 “等一切都结束后想做什么?” “所有的一切?”唐止向他确认。 薄晔点点头。 “想回家。”唐止说,“然后和你一起找一部电影看。” 这么说着,洁净明亮的客厅里,落地窗前柔软的纯白纱帘轻轻飘荡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唐止闭上眼,愈发地揽紧薄晔的肩背,低喃道:“薄晔,我想回家……” 薄晔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低声道:“那看完电影呢?” “看完电影……”唐止思索着开口,说,“抱着你在沙发上睡觉,谁都不许打扰。” 薄晔问:“就这样?” 近距离下,唐止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明显带着暗示:“或许还能做点别的。” 薄晔怔了一下,旋即轻笑,宠溺道:“又开始皮了……” * 丁家小姐的闺房里,潘彼得猫着腰趴在纸窗后,朝着对角线的位置观望了半天,见薄晔和唐止相拥着,开始在原地缓慢转圈了,才慢慢蹲下身,挪个位置转向后方。 低头兀自思考了一会儿,小少年忽然叹气道:“这该死的恋爱气息,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体验一次?” 莫春英半蹲在梳妆台前捣鼓抽屉上的锁孔,闻言,扭头上下打量潘彼得,道:“等着吧,属于你的Alpha总有一天会出现。” “???” 小少年还很单纯,睁着懵懂的圆眼望向对面的莫春英,发挥不懂就问的精神,道:“姐,阿尔法是啥?能吃吗?” 莫春英恰好拔下来一个抽屉,由于用力过猛,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Alpha,就是天生配你这种Omega的生物。”她不在意地爬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灰,简单粗暴地对潘彼得解释道,“不能吃,别吃,不好吃。” 潘彼得求知若渴,继续问:“姐,欧米伽又是个啥?我怎么又成欧米伽了?” “别演了,你就是个Omega。”莫春英扔了抽屉,走到房间另一边,一本正经地胡扯,“你身上甜美的香味已经出卖了你。” “???” 潘彼得目光随着莫春英移动,彻底茫然了。 小少年正揪着领口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小木棍一样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头顶上。 “哎哟。”潘彼得缩了下脑袋,蹲在地上仰起头。 就见恩瑾手上轻颠着一把合拢的纸扇,扇骨乌黑,大佬正低垂着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潘彼得贴着墙站起,怂得一批:“瑾哥……” 恩瑾透过半开的纸窗朝后院里望了一眼,又将视线挪回潘彼得身上,男音低柔道:“别人不干活是因为要谈恋爱,你一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偷懒?” 潘彼得摸摸鼻子,态度良好道:“……是,我不配,我现在就去找锁。” 潘彼得脚底抹油遁了。 顾萌的袖管挽到肘关节处,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脑门,站在房间中央四处看看,唯恐漏掉了哪处。 “柜子、箱子、抽屉、首饰盒,所有的锁孔都不匹配……”念叨着,他看向恩瑾,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困惑道,“为什么?” 恩瑾旋身坐到桌边的圆凳上,掀了两个茶杯放到桌上,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往对面推,对顾萌道:“别急,坐。” 顾萌在房间里翻找得有些焦头烂额,他有预感,明明离最终答案只有一步,却始终找不到突破点。 “钥匙对应的锁……”他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若有所思道,“可能不在这里,没这么简单……” “难道真在屠记布庄里?”此时,就连恩瑾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屠老板可能掌握着什么重要线索,但他已经把屠老板给弄死了,这样一来,游戏岂不是要陷入无解…… 想到这,恩瑾面上闪过心虚,喝了一口茶作为掩饰。 “应该也不在那里。”顾萌凭直觉道,“我们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恩瑾想了片刻,道:“唯一还能被称之为线索的,可能是那本手札。” “差点被发现……”顾萌一下子就想到了写在手札最后的这句话,默念了出来,随后看向恩瑾,道,“还记得昨天晚上吗?丁家小姐也说了类似的话,她说,被发现了。” 潘彼得恰好抱着一堆衣服路过,偷听了一耳朵,扑到桌子上,他看看恩瑾,又看看顾萌,问:“哥,什么被发现了?” 顾萌思路被打断,没好气地侧目掠他一眼,道:“我也正想问。” “丁香想隐瞒的,无非就是婚后继续自己的事业。”恩瑾分析道,“所谓被发现,指隐藏在阁楼上的工作室,不是吗?” “不啊!” 出乎恩瑾和顾萌的意料,小少年这时举手,一副要发表高见的样子。 恩瑾挑挑眉梢,示意他说下去。 潘彼得理所当然道:“难道不是指偷情被发现了吗?不是说丁香有很多情人吗?” 恩瑾和顾萌对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乎是同时,两人放下茶杯,一左一右地按着潘彼得的脑袋摁到桌上。 恩瑾拍拍小少年的脑袋,低柔的声音含笑道:“没白养你。” 顾萌强行撸了撸小少年的呆毛,道:“真是哥的大宝贝。” “……”潘彼得被按在桌上不能动,小白脸都被挤歪了,惊恐万分。 恩瑾站起身,拉了拉肩上的外套,道:“走吧,可以离开了。” * 夕阳的余晖坠在天边,将落未落,一行人走在古镇的青石板道上。 “你们确定出口在那里?”文磊难掩兴奋,一路上问个不停。 “出口是不是在那里不敢保证。”顾萌说,“但钥匙肯定是那里的。” “为什么啊这是?”潘彼得着实不解,“丁家小姐为什么要留一把客栈里房间的钥匙?” “方便偷情呗。”文磊说得轻松,“丁小姐也是厉害,干脆在客栈里租一间房去见相好,难怪屠老板会放火烧了客房,被扣了这么一顶大绿帽,谁不气?” 绿头发的小麦似乎被触及了伤心事,神情黯然。 顾萌听了,却摇摇头,看似不赞同,却也没立即出口反驳。 正说着,他们经过了施工修桥的河岸边。 打桩的戴鹤脸面具的师傅看到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站在桥上,慢慢放下了高举着的铁锤。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鹤脸面具随着他们的移动转着方向,似乎是在静静地监视着他们。 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文磊赶紧收回视线,加进了步伐,道:“走走走,快走,怎么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几人身后,小家碧玉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脚步有些仓皇和踉跄,唯恐被拉下,却又倔强地不愿跟前面的人靠近。 唐止边走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她,矜贵的小脸上情绪不显,直到被身旁薄晔扶住脸庞转了回来—— “宝贝,好好走路。” 唐止这才没再关注身后女人的情况。 “顾老师。”薄晔唤道,声音漫不经心,“解题思路是什么?” 顾萌看着前方一排屋檐下接连亮起的盏盏白纸灯笼,沉默片刻,道:“这是一个被流言充斥的小镇,我们也不能免俗,习惯性用固有思维去看待人事物。” “哥。”潘彼得挠头,“啥意思?” 顾萌看了一眼恩瑾,得到对方的眼神确认后,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在屠记布庄的阁楼里,我们发现了一本手札,通过上面的记录能够看出,丁香婚后对自己的事业仍然抱有热忱,之所以躲在阁楼里,是因为要逃离丈夫和世人异样的目光,可惜,手札停留在三个月前就停止了记录,丁香隐约预感到阁楼上的私人空间会被发现,就不再上去。” “差点被发现……”莫春英嘀咕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薄晔道,“这跟昨晚丁家小姐说的被发现了是指同一件事?” 顾萌看了薄晔一眼,略微顿了半秒,说:“本质上是同一件事。” 薄晔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可以想象,丁香不是那种会被传统社会条规框缚住的女性……” 顾萌话没说完,文磊恍然大悟一般插嘴道:“所以她光明正大地出轨!” 顾萌说:“兄弟,你真是没救了。” “啊?”文磊不解。 “作为丁香,如果独立的个人空间被发现,”恩瑾接上顾萌的话,问道,“你们觉得,她会老老实实地听丈夫的话,围绕家庭事务忙碌?” 莫春英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内心里有些感触,第一时间摇头,说:“不可能,她肯定会故技重施。” “这就是答案。”恩瑾浅淡一笑,道,“她这次将地点选在了客栈里。” 一行人霎时间沉默。 半晌之后,文磊愕然,说:“所以丁家小姐不是去偷情的?是去工作的。可……可,豆花摊老板娘说她经常大白天偷偷出门,还是趁着丈夫不在家的时候……” 唐止这时出声,清冽的少年音冷然:“她所说的只是在描述客观事实,而不是事实背后的真相。” 文磊拧了下眉,依稀记得:“可是老板娘说了,丁香不安分,跟相好们联系上了。” “她说的是可能。”唐止提醒他,“一切不过是她个人的猜测。” 文磊歇声。 讨论至此,整个副本的主线已经明朗了。 莫春英扭扭嘴唇,愤愤不平道:“做女人真他妈难。” 潘彼得侧头看向一身英气马装的年轻女孩。 迎面拂来一阵秋风,扬起莫春英垂落在脑后的顺长马尾,小姑娘心思一打开,满腹的牢骚就收不住了—— “说什么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过了二十七就老了,我呸!二十七岁的人生才将将开始,怎么就老了?说这种话的人看重的只有女人的容貌和身材吧,把我们当商品物件呢。” “到了二十八岁就开始催婚,催催催,催个毛线!怎么?我们还就非得嫁个男人,生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了?这两件事还成了一辈子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了?” “社会上各种各样的资源也由大多数男性掌握着,我就打个比方,在职场上,若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妹子升职较快,大家第一时间是称赞她的能力吗?屁!大多数人想的还是会说这女人床上功夫了得吧。” “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讨论,永远离不开色和貌。” 在场的都是男性,听了小姑娘的控诉,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没法出声反驳。尤其是文磊,摸摸鼻子,挠挠头发,终于意识到先前自己的想法有多狭隘。 只有恩瑾时常不把自己当男人看,饶有兴趣地看着莫春英,“继续。” 莫春英呼出一口恶气,平复心情,却还是不够冷静:“你们这些大猪蹄子,都对女人放尊重点。” 潘彼得小心翼翼地点头:“好……好的。” 小猪蹄子十分识相。 莫春英看他顺眼,气也消了大半。 * 说着说着,众人抵达了那个被烧毁了一间房的客栈。 客栈掌柜是个戴老鼠脸面具的瘦小男子,顾萌上前,开门见山地问:“丁小姐租的客房在哪里?” 面具后发出促狭的一声轻笑,掌柜指指楼上。 顾萌走在最前面,到了二楼,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焦炭味道。 顺着狭窄的过道走到底,右手边有扇烧焦的木门,四周墙壁被浓烟熏黑,门上挂着一把漆黑的铜锁。 潘彼得就跟在顾萌身后,小声道:“哥,是这个吗?” 顾萌抬头看了眼门框上方,斑驳的牌子上依稀可辩“天字十九号客房”几个字。 顾萌点点头,摸出口袋里的长柄钥匙,执起门上挂着的锁摆弄两下。 “喀嚓”脆响。 黑色铜锁化成齑粉落地。 身后众人明显松了口气,明白算是通关了。 顾萌推开门,门内却不同于门外烧焦的样子,是另一幅崭新鲜亮的场景,空间也远比想象中要大。 客房显然被改成了工作室的样子,各色鲜丽的绫罗绸缎铺在地上,挂在墙上。 墙上的那些花色繁杂的绸缎正在缓缓上下流动,如同悬挂的瀑布,将整个空间营造出了奇幻绚丽的色彩,令走入其间的人有些目眩。 除了铺满了图纸和工具的宽大工作台,一路走过去,还能看到缝纫机、许许多多缠着五彩丝线的纺锤、一箩筐一箩筐地堆放在地上的线团和布料……许许多多色彩鲜丽的东西塞满了宽大的空间,显得拥挤又踏实。 “这里就是丁香后来的工作室。”顾萌一边向里走,一边环顾四周的环境。 然而这个房间似乎有无限那么长,进了一个套间之后还有另一个,迟迟看不到尽头。 莫春英看着周围令人头晕目眩的色彩,轻叹:“忽然明白了,这个古镇里为什么没有年轻的姑娘。” 恩瑾淡淡道:“她们的结局或许都是丁香的样子。” 在世俗的压力下逐渐挤占掉了自我的部分,被没收了最后的独立空间,穿上曾经令她们有过美好幻想的红嫁衣,跳入了沸腾的煮布缸里。 这时,走在前方的顾萌眼中光亮乍现,他依稀看到不远处有一团暖融融的白光,藏在扭曲流动的绫罗绸缎间。 “今晚想吃什么?”他放松地笑了一下,问。 “顾氏小炒肉!”潘彼得第一个回应,兴冲冲的,简直迫不及待。 来到光源处,顾萌和恩瑾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莫春英先行。 莫春英一甩马尾,英气地笑道:“谢谢,大家有缘再见。” 莫春英走入白光中消失后,顾萌拍拍潘彼得的后脑勺,道:“走吧。” 潘彼得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说:“晔哥和Candi怎么还没跟上?” 恩瑾说:“他们还需要担心?” 潘彼得想想也对,扭头跟顾萌一起离开。 * 小家碧玉最后一个抵达客栈,脚步仓皇。 她没理会柜台后的掌柜,提着旗袍下摆径直朝二楼跑。 她总觉得身后有一串铃铛响忽隐忽现,追随着她的脚步,阴魂不散。吓得她心跳如雷,气息急促。 待她跑到二楼敞开的客房门前时,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其他人大概都离开了。因为怕被大家报复和排斥,她始终在路上跟众人隔了一段距离,这才晚了几分钟。 小家碧玉松开提着的裙袍下摆,理理散乱的云鬓,迈步走入奇幻的空间内。 她目视前方,经过第一个套间的房门,端庄得意地一笑,低语道:“我还是赢了……” 正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少年音在身侧响起:“没有哦。” 小家碧玉心中一跳,正要扭头看去,手腕被捉住,一把被扯过去摁在了靠放在门边的桌板上。 她抬头,待看清等待在门侧的人,惊惶地睁大双眼:“是你……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她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面容惨白,痛苦地扭曲。 女人的手背被尖锐的纺锤柄戳出一个血窟窿,牢牢钉在了桌面上。 唐止跟她隔着桌子而站,他神色平静地低垂眼眸,将小家碧玉钉住后,又捉起她另一只手腕,按在桌上,从旁边捞起另一只纺锤,朝下扎去。 又是一阵拔高的尖厉叫声。 唐止的动作间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情绪的起伏,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稀疏平常又十分简单的事。 他退后一步,淡漠地捡起架子上一块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 小家碧玉疼得失了神志,早就抛却一切形象,双目猩红,破口大骂:“唐止你个贱货!不得好死!你放开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害我?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你个万人压的贱人!快点放开我啊!快点!” 这时,唐止手上擦拭的动作一顿,他骤然掀眸看向小家碧玉,接着,视线转向房门的方向,小声道:“嘘。” 小家碧玉喘着粗气看他,双手被戳穿的疼痛折磨得她几乎昏厥。 正要开口再骂,她忽然听到一阵轻而飘忽的铃铛声在楼下响起。 丁香来了。 小家碧玉茫然无助地眨眨眼,眼底渐渐浮现焦急,她尝试着抬手,可纺锤扎得很牢,换来的只是一阵钻心的疼。 “你把我放了……”小家碧玉吭吭唧唧哭了出来,离不开,只好在原地跺脚。 原本还很凶悍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美眸含泪地望着唐止,软弱地哀求,语无伦次道:“放了我吧,我错了,我不应该把薄晔推到前面,求你了唐止……这真的,真的是我最后一场游戏了,以后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求你善良一点,让我走吧……呜呜呜……” 唐止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侧耳凝神听了会外面的情况。 直到铃铛声飘到客房外的走廊上了,他才转头看向满脸泪水的小家碧玉。 唐止弯了下眼角,笑得露出一边的虎牙,十分可爱。 “再见。” 小家碧玉眼前一黑,只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拍打而来。 唐止转身正要离开,却不设防撞上了后方一具温暖的胸膛。 “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原来是回来干坏事。” 唐止抬头,薄晔掐住他绵软的脸蛋捏了捏,淡声道:“你怎么这么坏?” 唐止蹙了下眉,不满地鼓起一边脸颊。 暗黑的气场瞬间收住了,在薄晔面前转眼就变成了爱撒娇的幼稚鬼,任谁都无法想象他残酷的手段。 看到薄晔出现,小家碧玉被泪水和汗水打湿的一张脸上重新燃起希望,连忙唤道:“薄晔!救救我!救救我吧……” 铃铛声越来越响,就在客房外徘徊,还有“咿咿呀呀”女人的哼唱声。 薄晔掠了眼小家碧玉,又垂下视线,对唐止道:“等会不许跟我闹。” 叮嘱完,他走向前,握住一只纺锤柄拔了出来。 小家碧玉隐忍地咬紧牙关,但还是疼得闷叫出声。 还有一只手被钉在桌上。 她正要催促薄晔将她另一只手解救出来,薄晔却将纺锤扔到一旁,转身牵起唐止的手,道:“走吧。” 小家碧玉一怔,随机朝着两人背影尖叫:“你们回来!!!” 进入下一个套间前,薄晔回头看向疯狂挣扎的女人,俊朗的眉眼淡淡一笑,当着她的面抬起跟唐止十指相扣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低沉的声音里含着警告意味,道:“记住了,Candi只被我压。” 男人们走后,小家碧玉颤巍巍地用受伤的手握住另一只纺锤柄,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房间里响起无助的哀泣声。 铃铛声近在耳旁。 十分钟后,房间尽头的光源消失。 周围的布匹上残留着明显的血手印。 一个穿着隆重红嫁衣的女人背对门口,站在墙壁前,盯着那些血手印看了会。 “逃得真快呢。” 一声叹息。 * 回到智屋后,潘彼得就去冰箱里抱了个巨大冰激凌桶出来的功夫,薄晔恰好出现在客厅里。 茶几上的电子钟翻页,显示今天是星期六。 潘彼得看着只身一人出现的薄晔,咬着调羹,下意识道:“晔哥,Candi呢?” 恩瑾和顾萌也看向了薄晔。 就见男人此时表情有些茫然。 “Candi呢?”顾萌拧了下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薄晔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右手。 明明上一秒,彼此的手还紧紧相牵。 他呆滞地眨了一下眼,缓慢地摊开右手—— 一枚铂金戒指孤单地留在掌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致敬多丽丝·莱辛,可惜我就是个弟弟,写糊了。 主题是女性在男权社会下没有逃生出口,看得云里雾里也不要紧张,专注于感情线会轻松一点。 还剩星期六最后一个故事了,星期日收尾,追文的各位辛苦了! 感谢一只飞行的船的地雷。 第105章 土曜日 认识以来, 顾萌从未见薄晔如此沉默过。 从前的薄晔明明很爱说笑,又骚又贱,笑起来时富有感染力, 是那种男女通吃的、很有人气的男人。 但是自从唐止毫无征兆地失联后,男人化身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渊—— 即便拼尽全力朝下方喊话, 也不会得到任何回音。 消沉得可怕。 “哥……”潘彼得拱拱顾萌,暗示性地瞟一眼对面正在发怔的的男人,犹犹豫豫道,“三天都过去了,还这样,想想办法呗。” 薄晔背靠在沙发上,神色淡淡,目不转睛地看着客厅中央的地板。 每个回到智屋的人都会先从那里现身。 三天过去了, 除了吃饭睡觉,薄晔在客厅通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维持一个姿势不变,谁说话都不搭理。 他在等唐止出现。 顾萌犯难,尝试了三五次, 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开口,干脆闭上嘴, 拱拱身旁的恩瑾。 恩瑾没立即回应,过了片刻,才听他叹息一声。 接着在沙发上坐正身体,顺便将脸上的面膜揭下来,把剩余的精华液一点不浪费地抹在手上。 “薄神。”恩瑾扔了面膜纸, 修长的双手互相揉蹭,道, “万一Candi死了,你是打算在这坐等一辈子?” 说完,不顾薄晔霎时间投射来的凌厉眼神,以及身旁二人的抽气声,他惋惜似的摇摇头,低声道:“遇到问题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可真是个没用的垃圾……” 顾萌头晕目眩,靠倒在沙发上,扶着额头虚弱道:“我求求你闭嘴。” “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恩瑾端起茶几上的阿胶红枣茶捧在手心里。 就见他换个姿势,侧身半跪坐在沙发上。 姿态优雅中透露出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态。 “我和顾萌的脑袋是摆设吗?嗯?”恩瑾看向薄晔,挑着狭长眼尾,道,“你不说出问题,我们怎么帮你想办法?” “……”潘彼得摸摸自己的脑袋,自觉地没出声。 显然他的脑袋被恩瑾看成了摆设。 薄晔面无表情地盯着恩瑾看,过了半晌,冷峻道:“娘炮,听好了,Candi还活着。” 恩瑾微眯了一下眼,暗自磨了磨牙。 来呀,互相伤害。 恩瑾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身旁的顾萌适时打断。 “好了好了,拜托大家都理智点。” 恩瑾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好歹激得薄晔有所回应了。 “薄晔。”顾萌趁热打铁,打算好好地寻根问底,“能详细说一下当时Candi……消失的过程吗?” 薄晔闭上眼,仰面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揉按眉心。 另外三人静静等着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薄晔放下手,再睁眼时,眼底透出明显的焦躁之色,眼尾也有些发红。 “进入智屋那一刻不见的。”低沉的声音有些暗哑。 薄晔到现在都记得手中倏然一空的那种心悸感。 他单手支起下颌,因为内心不安,开始无意识轻咬着食指关节,道:“起初,我以为Candi在游戏里触发了未知的陷阱,无法走出副本。” “又或者是某种惩罚机制,因为……”薄晔眨了眨泛红的眼,视线终于从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挪向别处,艰涩道,“他在最后时刻攻击了其他玩家,可能属于违规行为。” 潘彼得跟个猴似的蹲在沙发上,听了薄晔的推测,立即想见了唐止可能遭遇的种种后果,脸色就有些发白,讷讷道:“不会的……晔哥……” 不问也知道,唐止的攻击对象是小家碧玉。 顾萌难免跟着担忧。 “说实话,薄晔。”他想了想,凭直觉道,“经历这么多场副本,我觉得游戏对于玩家是不存在太多规则和约束的,你还记得第一个校园副本里的秦静静吗?” 提到那个文静的女孩,顾萌神色黯然了一瞬,接着道:“游戏残忍的地方,在于允许玩家撕开文明的外衣,回归最初的恶。所以,你放心,Candi不会因此遭受惩罚。” 薄晔面上浮现疲惫不堪的神色,他偏转过脸轻轻捂住眼睛,脖颈到下颌延展出一条绷直的弧线。 “还有一种可能……”薄晔缓缓道,“Candi通关了。” “通关?”潘彼得呆滞地半张着唇,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词的意义。 恩瑾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人在客栈时说,这是她最后一场游戏。”薄晔低声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这么笃定……所以,上一场极有可能也是Candi的最后一场游戏。” 闻言,另外三人同时怔了一下。 顾萌也想过游戏最后一关的问题。 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副本,却迟迟没有结束的迹象,偶尔会产生一种望不到尽头的无力感。 现在听说唐止有可能通关,说明这个游戏有终点,也就是说,大家有希望彻底摆脱这个异度空间,不免令人心底躁动。 “Candi比我们多经历过一个副本。”顾萌盘算了一下,道,“如果刨去我们擅自回档的星期三那天,Candi一共经历了六个副本……难道说,通关的要求是经历六个副本?” 恩瑾浅啜了一口红枣茶,摇摇头,道:“我们进入副本的日期是不断往后推进的,进入校园的那天是星期一,进入医院的那天是星期二,进入雪山的时候是星期三,依次类推……” 恩瑾瞄了眼茶几上埋在一堆物件中的电子钟,道:“下一场游戏在星期六开始,按规律,一定会有第七日,但是第七日的形式比较特殊,可能不再是以组队的方式进行。” 顾萌皱了下眉,说:“所以,第七日算是一个不同于以往游戏模式的截点?” 恩瑾道:“可以这么说。” 原本鼓噪的心情缓缓沉了下去,顾萌靠回沙发背上,低着头思考。 “是不是……”这时,蹲在一旁的潘彼得失落地小声道,“我们都有分开的一天?” 他想起他才经历两场游戏,跟哥哥们闯过的关卡数量相比还差得远,如果哥哥们在第六场游戏后都会像Candi那样消失不见,他就是一个人了。 潘彼得将脸往双膝间埋了埋,抿唇不再言语。 客厅内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默,仿佛吸满了水的海面,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时,潘彼得抬头看了一圈男人们,问顾萌:“哥,你们是怎么聚在一起的?道具的作用吗?” 顾萌想了想,从沙发上滑坐到地板上,一手推开茶几上堆得满满当当的杂物,从最底下摸出一个红色的骰子,递给潘彼得。 “一个副本结束后若是掉落道具奖励,大概是需要幸存玩家们共享,所以他们会形成绑定关系。”顾萌凭借过去的经验推断道,“如果没有奖励,玩家们会各自回到原来所属的智屋。我们比较幸运,第一场游戏中就获得了道具,因此,后来的每一场游戏都一起经历。” 潘彼得接过通透得像是玛瑙一样漂亮的红骰子,拿到眼前研究,一边似懂非懂地点头,说:“难怪,难怪……古镇一共逃出来九人,但我们和春英小姐姐他们并没有回到同一间屋子里,原来是因为没有掉落道具。” 潘彼得转念一想,有些后怕道:“哥,如果当时在监狱你没有把万|能门卡塞给我,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门卡是属于顾萌他们的任务奖励,持着门卡,潘彼得才得以混入大佬们的智屋里。 顾萌曲起双腿,望着天花板,玉白的脸上表情放空一阵,道:“下一场游戏,把骰子带上吧,说不定能起到一些作用。” 潘彼得将红骰子放掌心里抛了抛,好奇:“哥,你说,这骰子有什么用?” 顾萌也没摸清楚,摇摇头,漫不经心道:“第一场游戏结束后,我们四个打麻将时用过它,后来就扔在一边再也没碰过。” “……”潘彼得看看手中做工精美得像工艺品的骰子,直觉麻将桌不是它最终的归宿。 恩瑾望了眼稍不注意又陷入颓丧情绪的薄晔,随即半低下头往耳后塞了塞鬓角发丝,正色道:“薄晔,振作起来,我们不过是落了唐止一个副本而已,比我们的速度很快就能追上。” 薄晔因为捂着眼,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半天没出声回应。 恩瑾没再逼迫薄晔,明白他在不安和焦虑些什么,即便是朋友,或许也无法体会他此刻所承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我说……”薄晔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出一种磨砂的质感,“你们有没有想过?” “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最后又会去往哪里?”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听了薄晔一连串的发问,没人能给出确切回答,如同遇上人生终极三问。 “七日逃生游戏……”半晌之后,顾萌发怔着喃喃道,“现在看来,就像一种降临在人类身上的诅咒,被神明遗弃到了另外的空间……但是第七日,会是什么?” 是终点,抑或是另一个起点? 无人知晓。 * 星期六的零点很快就到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家早早地进入了各自的房间。 前几次,一到零点附近,玩家就会架不住困意地沉沉睡去。 但是这次,出了个例外。 恩瑾仰面躺在床上,意识依然保持清醒。他有种直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摆脱规则的束缚,越来越跳脱于游戏之外。 耳边是秒针“滴答”路过的细微声响,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腹部,指尖随着秒针的节奏敲击。 “三……” “二……” “一。” 在默念三个数字后,耳畔席卷过一片无端的水声,眼前陷入短暂的黑暗。 过了三秒,又或者是一分钟,恩瑾发现,时间在黑暗中没了形状和意义,直到一道熟悉得近乎诡异、低低柔柔的男音将他再次拉回光明—— “大师。” * 恩瑾被倏然乍现的暖阳刺得眯了眯眼,再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窄长的南北走向公路上。 柏油马路的长度只够一辆车通行,周围是低矮的山地,一溜的常绿乔木沿着马路两旁排开。 通过树梢上坠着的冰白色融雪可以判断,现在是冬天的某个时节。 恩瑾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扮,短款羽绒服配牛仔裤,一身日常出行的休闲打扮。 就在恩瑾的左手边,停着一辆车,朝他这侧的副驾驶位车门大开。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里面坐着顾萌、薄晔和潘彼得,但都是耷拉着脑袋沉睡的状态。 恩瑾的目光随即被底下的车胎吸引—— 车身虽然是静止的,但车胎是一种动态的静止。 就像车子在高速运行中时被抓拍定格成照片,轮胎成了几个转成虚影的圈轮,看不出原有形状。 面对这样诡异的一幕,恩瑾仅是淡淡地挑了下眉,见怪不怪了。 显然,时空因某种神秘力量暂时凝固了。 “大师。” 站在他面前的人久久得不到关注,不得不又唤了一声。 恩瑾这才施施然地抬眸,看到对面人的瞬间,神情有些恍惚。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一身严谨得近乎刻板的黑色正装。 即便该男子的脸被红蓝白的三色颜料抹成了小丑的样子,但恩瑾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男子跟他有着别无二致的外貌。 那是一种深刻得近乎恐怖的熟悉感—— 面前的人,就是他自己。 “你是……” 恩瑾刚开口,对面男子就朝他淡淡摇了摇头,同时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伸向恩瑾。 恩瑾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沉默了两秒,同样伸出手。 指尖碰上指尖的刹那,恩瑾瞳孔扩张,大量的信息涌入,碰撞之迅速和激烈如同宇宙开始之初的那场爆炸。 同时,恩瑾的面部神态也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眼角眉梢透露着的丝丝媚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慢慢占据高地的是一种深沉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冷峻和压迫感。 一片青黄色的树叶自树梢上掉落的工夫里,恩瑾放下手。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相信您已经了解了目前的状况,虽然不慎让您进入了试验区,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小丑先生知道对方需要适应时间,便先向他解释道,“大师,由于试验场早在游戏开始之初就被封闭,无法联通外界,所以还请您忍耐一段时间,等过了这个副本,就可以离开。” 恩瑾仍旧没有回应,定在原地,只有周身翻涌的黑沉沉的气息提醒着他还在。 若非如此,小丑先生以为他的“灵”已经脱离身体了。 “大师?” 如果将恩瑾当做正常人看,小丑先生就是他的主人格,因此,就算是面对身份远在他之上的男人,他除了使用敬称外,也没表现出任何敬意或是屈从。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这个空间维度里的恩瑾。 又酷又拽,只手遮天。 “监管者一号。”恩瑾总算有所反应,淡淡地撩起眼皮时,眼眸深邃而亘远。 “是。”小丑先生应道。 “能不能……”恩瑾低柔的嗓音变得缓而沉,半是命令道,“把监管者二号彻底消除。” 监管者二号就是女皇,那个女装癖,同时也是他的隐形性格中最活跃的。 小丑先生:“……” 刚刚沉默了那么久,原来是在思考这件事,看来在上一场游戏中的表现令大师自己很介意。 * 小丑先生消失后,恩瑾又在原地站了会儿。 今日天气晴朗,暖阳高照,山间有雪消融后的清新气息。 恩瑾当然知道自己不叫“恩瑾”,也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更加记得误入试验场后发生的种种,算是彻底找回了自我—— 一段长达五十亿年的记忆。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活得太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引发情绪波动,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莫得感情。 恩瑾拉高羽绒服拉链,坐回车子的后座。 正要拉上门时,转脸看到了顾萌的侧颜。 心脏毫无预兆地收缩了一下。 车门也仅阖了一半。 顾萌还在沉睡,车外的阳光照拂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暗影与光线交错,突显出盖在下眼睑处鸦羽一样的眼睫、挺直的鼻梁、娇憨的有些丰润的下唇、还有那截线条流畅的下颌。 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男人。 恩瑾在恢复的那一刻,甚至都没考虑过这个人的存在,跟过往经历相比,在试验场的这段时间短暂微小如一粒沙尘,更别说曾经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迷恋。 如同一场荒唐的玩笑。 但…… 身体的反应远远超出了恩瑾的预期—— 就将向日葵和太阳。如果顾萌是光,这具身体早就产生了趋光性。 沉寂了亿年的心绪在此刻产生了波动,恩瑾有些难以自处。 车门“碰”的一声关上,暂停键松开,车窗外的风景在刹那间呈流线型倒退。 连风都活了过来。 恩瑾注视着顾萌,无法挪开视线。 他眼睁睁看着那对长睫毛颤了颤,接着顾萌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顾萌降生后,先是打量四周环境,了解到他们正在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内。 前方是窄长的柏油马路,不知通往何处。 随后,或许是注意到了身旁无法漠视的目光,他偏过脸,直接跟恩瑾撞上视线。 顾萌微微朝他点了下头,用眼神无声地寻问有什么事。 那双黑润如水底雨花石的眼眸,隐匿着夜的温柔。 恩瑾清晰地感受到,心底的鼓噪越来越强烈,已经不能用“身体的本能”这种理由去强行解释了。 奇特而新鲜的体验—— 对于眼前的人,身体明明很熟悉,但心理上却有些陌生,或许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初遇的悸动。 迟疑了一下,压住心底微微的燥热,恩瑾的神色依然冷峻,他朝顾萌伸出了手。 “你好。”他想了想,道,低柔的男音没有多余的情绪,听着很正式,“我叫恩瑾。” 顾萌垂眸瞄了眼递来的手,眨了下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他见怪不怪地握上恩瑾的手,抬眸看向他,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 车子载着一行四人进入一个住宅区,街道宽阔,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小洋房。 在一坐三层楼的住宅前,司机将车停下,因为礼帽的边缘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司机下车,待把后备箱里的四个大行李箱取下来后,什么都没解释,坐上车,发动,开走了。 四个人站在街道上,环顾自周。路牙子边堆积着白雪,树上、房顶上也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家家户户的门面和院子都有装饰过,红绿相间,很有圣诞的氛围。 就说他们面前的这幢房子,白栅栏上挂着一个圣诞花环,白胡子老爷爷的头像挂在中间笑得其乐融融。 顾萌注意到花环旁还有块小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四个字——“活人勿进”。 顾萌又把板子掀过来,后面则什么都没有,他不咸不淡道:“这提示比’内有恶犬’还镇宅。” “哥。”潘彼得拉着行李箱过来,看看牌子,又看向顾萌,天真道,“既然不给活人进,那我们还进去吗?” 顾萌望向面前的三层洋房,建得很北欧风,通体红色,附带一个可爱的院子,院子里是修剪得工整的草坪,只是现在大部分被白雪盖在下方。 “不进去是要露宿街头,在圣诞夜做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吗?”顾萌拉过自己的行李箱,推开低矮的栅栏,率先走了进去。 潘彼得“哦”了一声,看着面前的豪宅,心里有些抵触,但游戏就是游戏,不容他拒绝。 “我才不要当卖男孩的小火柴……”小少年摸摸鼻子,默默跟上。 * 房子的门一推就开,直通宽敞的客厅。 顾萌进去时,发现已经有一男一女在里面了。 两人打扮相当个性,说得国际范点叫哥特风,说得乡土化点叫杀马特。 一男一女看到进来的四人,神情中透着深深的戒备,从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前站起身。 年轻的男孩不客气地问:“喂!哥几个,这到底是哪儿啊?你们是什么人?” 男孩最多二十出头,穿着死亡小脚裤,勒得腿型毕露,半长的头发像刺猬一样支棱着,顺滑的斜刘海盖住了半只眼睛。 神情桀骜不驯,一看就是社会小伙儿。 身旁的女孩一身暗黑系,鼻环、唇钉一个不落,耳朵上一排耳洞打得半只耳朵几乎通透,眼影和唇膏都是夸张的黑紫色。 她吐着泡泡糖,晃悠悠地站到男孩身后,挨个地打量进来的四个男人,看着看着,戒备的神情收敛了一些,露出些许透着兴味的笑意。 “我们跟你们的身份一样。”顾萌看看男孩,又看看女孩,道,“你们第一次进游戏?” 男孩怔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什么游戏?莫名其妙就被抓进了一口棺材里,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顾萌点点头,显出十分有经验的样子,进屋后将行李箱靠放到一边,打量起屋内的陈设,道:“别紧张,跟着剧情走,习惯就好。” 男孩皱皱眉,还想问他点什么,顾萌却先开口。 他一扬下巴指指他们摊开的行李箱内,说:“怎么?你们来自风水世家?装了这么多辟邪的东西。” 闻言,众人将目光集中到地上的两口大行李箱内,果然见其间除了日常衣物,上面码着烛台、黄符、红豆、红线、十字架、水晶球和人偶等中西合璧、与洋房内环境极度不协调的辟邪物。 小伙暂且撇下新手问题,抓抓刺猬头,道:“我也正奇怪,一打开箱子就发现这些东西,这就是传说中的装备?” 顾萌顿了一下,转而打开自己的箱子检查。 潘彼得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行李箱放倒。 结果显示,里面同样装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法器。 潘彼得脸有些发白,瘫坐在地上,道:“哥,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暗示?这局一定闹鬼……说不定还指望我们捉鬼呢!” 顾萌头大,习惯性地看向恩瑾。 恩瑾面无表情,冷酷得不近人情,旁人看一眼都嫌冻得慌。 顾萌又匆匆挪开视线,暂且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恩瑾。 “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糟。” 这时,斜靠在角落的薄晔云淡风轻地开口了。 “晔哥!”潘彼得眼睛一亮,望着他道,“怎么说?” 薄晔用眼神示意箱子,说:“这些法器,可能不是用来捉鬼的。” 顾萌道:“你怎么知道?” 薄晔淡淡道:“可能是用来超度我们自己的。” “……………………” 所有人呆滞半晌。 薄晔用脚尖磕了磕地板。 在他的提示下,其他人望向脚下。 阳光透过落地窗铺了一地…… 却没有影子—— 属于他们各自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Candi会被恩瑾捞回来的,毕竟还有一场制服诱惑嘛,不能缺席的。 感谢叽崽吖的地雷~ 第106章 土曜日 影子—— 光线无法穿过一个人的身体而形成的暗影。 然而客厅内众人的身体都被光线穿透了, 什么都挡不住。 犹如一块透明的玻璃、一团有形的空气。 顾萌总算察觉出了自进门起就感到的淡淡违和感。 他从行李箱旁站起身,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环视一圈,又看向其他人。 脚下少了一团暗影的人们, 在视觉上少了质感和重量感,仿佛没踏实在地板上, 而是呈现出漂浮在空中的状态。 “我日!!!”杀马特小伙低头一看,吓得大叫,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脚裤包裹的两条腿像圆规一样岔开,左右来回蹦跶,看上去好像地板烫脚。 “这什么鬼地方!”小伙双手揪住刺猬头,看向刚进门的四个男人,满脸震惊地吼道,“我影子呢?影子呢!” 听听这话, 说得跟顾萌四人偷了他影子似的。 薄晔站正身体,神色淡淡地道:“不如先问问自己是什么鬼。” 他没理会几乎叫破喉咙的新人, 拉过自己的行李箱,目不斜视地朝房子深处走。 “不可能……不可能……这地方太邪门了……”杀马特想不透,开始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他抬头环顾一圈偌大的房子, 道:“只有鬼才没影子,我还活着呢, 这一定是开玩笑……对对对,恶作剧!” 自认为想通后,他连忙看向落地窗外的院子里—— 车库门敞开着,里面停放着两辆车。 杀马特心思转动,打定主意。 他恶狠狠地踢了脚敞开的行李箱, 龇牙咧嘴地做出凶狠状,对顾萌等人道:“耍猴呢你们?这里安装了什么高科技是吧, 把影子都挡住了,666,牛批,不过话撂这儿了,无论你们什么目的,老子不玩了,现在要走,你们敢栏一下试试看?” 说着,矮身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把桃木剑,朝其他人示威般地戳了两下。 刚进门的男人们太过淡定,看上去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气氛和环境,因此新手轻易将他们误认为是这一切的操纵者,或者是把他们放在敌对的位置。 “璐璐,我们走。”杀马特一边举着剑,一边拉过身旁的女孩挡在身后,牵着她,充满防备地朝门口挪动。 过程中,他还不忘朝着顾萌等人恐吓道:“警告你们啊,别过来啊,这剑可不长眼。” 顾萌垂下视线,瞄了眼那把边缘钝得可以拿来挠痒痒的桃木剑,抿了下唇角。 他转过头,问恩瑾:“饿吗?我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感受到来自“敌方”的漠视的杀马特:“……” 恩瑾还没回答,坐在地上的潘彼得倒是先揉揉肚子,仰脸看向顾萌,奇道:“哥,被你这么一说居然也有点饿,要是有吃的,带我一个呗。” “知道了。”顾萌拿脚轻轻踢了踢他,说,“把箱子收拾收拾,别这么摊着,挡道。” 顾萌又看向恩瑾,声音不自觉放软了,问:“你呢?” 恩瑾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种观赏的意思打量,之后道:“随便。” 顾萌有些不习惯他的说话方式—— 还是较之正常男性更为低柔的嗓音,语气却平淡了很多,冷静得如同世间万物都引不起他情绪的波澜。 该怎么说? 男人的气质骤然变得稳重而成熟,眼眸深处亘远宁静。 明明是二十岁出头的长相,跟他对视时却有种无法参透对方年龄的错觉。 顾萌挪开视线,一边往半开放式的厨房走,一边有些猜不透地微微歪过脑袋,好奇那种没来由的陌生感从何而起。 没人闹着要拦住他们,杀马特反倒不习惯,他扫视一圈各忙各的、彻底无视他们的四个男人,眼神中的防备转为狐疑,最后“啧”了一声。 不管了。 抓紧女孩的手就冲出了大门。 潘彼得蹲在地上,拉上行李箱侧方的拉链,余光里瞄见外面火急火燎往车库冲的两道身影。 他扭头看向通透的落地窗外,冬日的晴天阳光金灿灿的,洒了一院子,积雪折射出刺目的反光。 杀马特一路跑,一路朝身后的地面望。 大概是依然没寻着自己影子的缘故,小伙神色里满是惊恐和慌张。 他张着嘴大喊了几声,高抬着腿向前跑的样子像极了猴。 潘彼得抱着膝盖,煞有其事地叹气一声。 接着抬头看向一旁的恩瑾,说:“哥,真的不用提醒他们吗?” 这可是在游戏里,拒绝参与的玩家多半得吃点苦头。 遥想几周前的自己,初来乍到也是慌得不行,好在懂得听话,因此很快就适应了游戏的节奏。 恩瑾极其淡漠地朝窗外掠了眼,道:“不用。” 又说:“出不去的,自然会回来。” 忽然后背一阵发寒,潘彼得偷觑了两眼恩瑾,又怯怯地收回目光。 他抓抓头发,干笑两声附和道:“说的也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恩瑾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但那语气透露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控制权。 如同狩猎者面对圈中的猎物。 * 薄晔站在一副挂历前,抬头打量。 顾萌就在他右手边开放式的厨房里。 顾萌从柜子里翻出小锅,将冰箱里翻出的三包速食炸酱面拆开,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他一边准备食材一边暗暗嘀咕:“这屋子是为玩家准备的,应该可以随意使用吧……” 瞥到前方站着的薄晔,顾萌问了声:“吃面吗?” 吃的话正好顺便帮他做一份。 薄晔视线不离挂历,点点头。 顾萌又回到冰箱前朝里面翻找,心中纳罕。 以往刚进入副本时都不会感到饥饿,但这次却有些特殊,总有种漏了一餐没吃的感觉。 但他没有多想,望了眼窗外正明媚的阳光,只当是中午,正好到饭点了。 顾萌从冰箱里拿了两根黄瓜出来,说:“冰箱里有很多东西,这次的副本还算比较友好。” 薄晔道:“进来没一刻钟,就感受到来自游戏的善意了?” “只要不在吃的方面为难我……”顾萌一边娴熟地切黄瓜丝,一边分心解释道,“都好办。” 经历过雪山副本的人,记忆里都深深烙印下了那种蚀骨的饥饿感,顾萌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没过几分钟,恩瑾和潘彼得转弯走入饭厅的区域。 他们留意到薄晔站在挂历前,正在盯着什么看得目不转睛。 潘彼得好奇地凑上前。 首先入目的是挂历上的日期,这一页显示的是十二月份,“25”这格数字上画了个红色的圆圈。 潘彼得发现挂历上还写了一些汉字。 只是有些奇怪,那些汉字单个拆开看得懂,连在一起却不理解。 比如“25”这格日期旁就写着—— “土、曜、日……”潘彼得挨个把字念出声,随后抓抓后脑勺,一脸费解,“这啥玩意儿?” 随后他的注意力放在日期下面的装饰画上。 风格很卡通,色彩鲜亮,画的是一头白鹤以及一只绿龟。 值得注意的是,卡通画旁还附了几行小诗一样简短的文字,是幼稚的儿童手写体—— 【かごの中の鸟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晩に 鹤と亀と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潘彼得虽然不懂意思,但总算看出来这是日文版的挂历。 “读不懂。”他下意识就感叹道,“要是Candi在就好了……” 薄晔站在挂历前总算有所反应。 只见他淡淡地眨了下眼,随后低垂视线,绕过潘彼得走向厨房。 潘彼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他睁大眼,“啪”的一下双手拍在嘴上,死死捂住。 这时,顾萌恰好关火,端着锅往碗里盛面,招呼另外三人过去吃。 煮好的面上淋了配套的酱料,配上黄瓜丝,鲜香爽口。 潘彼得坐在料理台旁的高脚凳上,埋着头吃得“呼噜”直响。 顾萌没拿碗,直接就着小锅吃剩下的。 他拌了拌锅里的炸酱,探头朝楼梯口瞅了一眼,转而问围在料理台周围的其他人,道:“这局就我们四个?” 想了想,又补充上:“还有那两个新人?” 他们还从没经历过人数这么少的副本。 并且一开局连个NPC都没看到。 实在稀罕。 恩瑾不是很饿。 他低垂眉眼,抱着随便吃两口就放筷子的想法尝了第一口炸酱面,入口的瞬间,咀嚼速度放缓—— 出乎意料的合胃口。 什么食材到了顾萌手里似乎都能发挥出别样的魔力,即便是工厂批量加工出来的速食面,也有了与众不同的风味。 可能是这具身体习惯了顾萌做菜味道的缘故,恩瑾想,味道还算过得去。 于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往嘴里送,有些停不下来。 “还会有人来。”恩瑾说,同时从台子上抽了张纸巾。 他刚想擦掉嘴角沾上的黏稠炸酱,却有一只手比他动作更快。 “你怎么知道?”顾萌无比自然地用中指指尖揩了下他的嘴角,又无比自然地将指尖上放入口中,吮掉上面的酱汁。 “……”恩瑾拿餐巾纸的手还抬在半空中,侧目看向顾萌,表情有些消化不良。 顾萌毫不自觉,看他:“嗯?” 恰在这时,院子外响起车子引擎熄火声,吸引了屋内四人的注意。 顾萌端着锅走到落地窗前,一边观望外面的状况,一边“滋溜滋溜”地吸炸酱面。 “那两个回来了?”他问。 一辆宝蓝色的小轿车停在白色栅栏外,不一会,从车里陆续走下四个东张西望的新面孔。 “又来四个?”潘彼得托着盘子站在顾萌身旁,同样在“滋遛滋遛”地吸面。 新来的四个玩家显然互相认识,两男两女。 他们下车后环顾周围环境,居然还有说有笑。 为首的一个男人颇为高大,快赶上恩瑾的身高了,他也是第一个透过落地窗发现顾萌等人的玩家。 隔着一段距离,那人的目光挨个扫视过屋内落地窗后站成一排、身高呈Wi-Fi信号状的四个男人,最后眼神明显锁定在了站中间的顾萌身上。 男人挂上笑脸,朝屋内的方向挥手—— 只是独独朝着正端着锅的顾萌。 “哥。”潘彼得嘴里还叼着面,连忙拱拱身旁人提醒道,“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隔着薄晔,恩瑾不动声色地朝顾萌投去视线。 “啊?”顾萌有些呆滞。 他显然不理解陌生男人为何对他这般友好,但出于礼貌,还是抬起执筷子的那只手,敷衍地朝外面挥了挥。 恩瑾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了一个度,他看向窗外,冷冷地望了眼正在挥手的男人,目光瞬间下移,落在他身前的白色栅栏上,微微眯了下眼。 下一秒,众人就见院子里,半高的白色栅栏门跟见鬼似的猛然朝外弹开,狠狠地砸在了陌生男人的…… “靠!”潘彼得的双脚一下子扭成内八,一副尿急的姿势,“嘶”了一声道,“好疼!” 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仿佛弹到了自己的蛋上。 外面,男人狼狈地蹲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紧紧地夹在双|腿|间。 另外的两女一男神色紧张地围住他。 薄晔从落地窗外收回视线,落在右手边恩瑾身上,颇有深意道:“开心吗?” 恩瑾淡淡回视他一眼,回到料理台前继续吃面,“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萌端着锅坐回高脚凳上,认真地叮嘱其他三个男人:“那栅栏门不是很正常的样子,以后经过时都注意点,别被打到了。” “可能不是栅栏的锅。”薄晔这时说,漫不经心地搅拌炸酱面。 潘彼得不解:“什么意思啊?” 薄晔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顾萌,说:“被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潘彼得:“???” 顾萌:“???” 恩瑾看了眼薄晔碗里的面,问:“还吃不吃?”“不吃滚。” * 过了一会儿,屋外四人拖着行李箱进来。 为首的高大男人脸很绿,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可见那一下摔得不轻。 两方人马刚打个照面,还来不及打招呼,就从二楼凭空响起“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接着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听声音不止一人。 厨房侧边就是通向上面的楼梯口,一道嘹亮女音从黑洞洞的二楼往下飘—— “亲爱的——麻烦你加快点速度,我们快赶不上航班了,圣诞夜我可不想在冷冰冰的机场大厅度过。” “秀一?秀一我正抱着他呢。” “我说,你可别操心这些事了。” 脚步声“噔噔噔”地一级一级往下,众人的视线聚集到楼梯口。 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迈出一条包裹在肉色丝袜里的小腿,踩着红色高跟鞋。 接着是另一条腿。 片刻之后,着一身红色商务裙装的女人走下楼梯,进入玩家们的视野。 她右臂上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步伐依然雷厉风行。 女人高高地昂着小巧的头颅,盘发精致,一丝不乱,看上去十分干练和高贵。 小男孩跨坐在女人的胯骨上,嘴里吸吮着一根拇指。 软软的卷毛,巴掌大的小脸,如葡萄般深黑的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一众玩家纷纷遭到了可爱暴击—— 除了恩瑾莫得感情。 满屋子都是人,他们看见女人出现,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有几分尴尬。 既然这里住了人,他们显然就是私闯民宅。 顾萌低头看了眼锅,默默羞耻了一把。 他还擅自吃了别人家的东西。 然而诡异的是,女人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只见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来到料理台前,将小男孩放到了高脚椅上。 女人扯扯小男孩的衣服下摆,期间瞥到狼藉一片的料理台。 锅碗散了一桌,上面还有残余的炸酱面。 她眉间狠狠一蹙,扭头朝楼上尖声喊道:“蕾娜!家里怎么这么乱!你今天有认真打扫吗!”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太太,真是太对不住了,我现在就去收拾。” 光听声音就很娇媚。 楼上又走下来一个女人,手中同样抱着一个小男孩。 她刚一现身,玩家间就有个男人吹了声口哨。 原因无他,走下来的女人长得十分美艳,一头蓬松如云的卷发,关键是还穿着一身带蕾丝边的女仆装。 即便是吹了声口哨,那个女主人也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如同听不见。 但女仆经过时,顾萌注意到她的视线稍稍朝那个吹口哨的男人瞥了一下。 不过那一瞥太快,可能只是错觉。 除此之外,女仆手中抱着的另一个小男孩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大家看看料理台前的男孩,又看看女仆手中抱着的,稍一对比,不难发现是对双胞胎。 两个双胞胎被放到了一起并排坐着。 名为“蕾娜”的女佣慌忙收拾料理台上的杂物。素食代和酱料包扫进了垃圾桶,装着炸酱面的盘子被倒进了洗水池。 潘彼得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餐盘被收走,一脸可惜:“还没吃完呐……” 就连顾萌手中的锅也被端走了。 “他们……”一个男性玩家看着面前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又小心翼翼地指指自己,道,“看不见我们?” “嗯。”顾萌想去抽桌上的纸巾擦嘴,手伸到一半又止住,作罢。 顾萌怕惊动女主人和女仆,毕竟现在他是不可见的状态,抽餐巾纸可能会造成灵异现象。 “他们是人,我们是鬼。”顾萌淡定道,“所以看不见。” 地板上,除了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新来的四位玩家默默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这局副本的身份设定。 众人自发地聚到一旁,像看戏似的看着NPC们走来走去。 三分钟后,男主人下来了,提着两个大箱子,一身成功人士的装扮。 女主人围上貂皮大衣,戴上皮手套,对蕾娜叮嘱他们不在家时需要注意的事宜,并且再三强调:“一定要照顾好秀一和小智。” 蕾娜微笑着一一应答下来,双手撑在料理台上,扭着胯,胸前挤出的事业线十分吸睛。 男主人跟两个小男孩一一拥抱,面目慈祥。 女主人则比较夸张,捧着男孩们娇嫩的小脸蛋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强势的声音因为刻意放软了而让人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宝贝们真是对不起,爸爸妈妈们有重要的事要出远门,不能陪你们过圣诞节,在家一定要听蕾娜的话哦,一周后我们会带多多的礼物回来。” 男主人提着箱子催促:“好了,走吧,再晚一点,封山的路障要拦起来了。” 说着,望向窗外朗朗晴空,道:“预报说,今年会有百年难遇的大雪。” 出门前,女主人又朝屋里喊了一句:“照顾好两个孩子——” 女佣蕾娜微笑地点头,弯起的眼睛十分迷人。 大门“砰”一声阖上的那一刻,蕾娜突然转脸看向墙边的一排人,道:“听懂主人的话了吗?我的朋友们。” “…………” 八位玩家猝不及防,同时愣住。 谁都没想到女佣能看到他们。 没有惊讶太久,顾萌清清嗓,直白道:“我们的任务就是……”瞄了眼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小家伙,不确定问,“照顾孩子?” 蕾娜矮下身,打开料理台的柜子,从里面掏出半瓶红葡萄酒。 她用洁白的牙齿压住瓶塞,拔开,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在其中。 只见她高举酒瓶,娇媚一笑:“我喝酒、烫头、蹦迪,实在不算个称职的好保姆,如果不想哪天早上在雪堆里翻出这两个孩子,你们最好多费点心。” 众人:“……” “……”顾萌说,“你还真是渣得格外清醒。” * 都不是第一次玩游戏,综合了解下来,在场的八位玩家知道面前这对双胞胎是这局副本的关键—— 不管作用是什么,反正在小家伙的父母回来前,要让他们活得顺心。 至少要活着。 那个美艳的小保姆提着酒瓶,上楼泡澡了,一副准备放假的样子,根本不管事。 潘彼得不经意间看到,小保姆经过薄晔时,朝男人眨了眨眼,并且暗示意味十足地朝他撩了撩蓬松的裙子下摆。 潘彼得默默擦汗,如果有评奖活动,晔哥大概能当选“最受女NPC欢迎的男人。” 几个玩家彼此介绍认识。 顾萌了解到,刚刚那个被摔了蛋……朝他招手的男人叫周承颐。 周承硕身旁的那个男人一直被大家唤作“丘仔”。 至于另外两名女性玩家,一个戴着钢牙套,年纪很轻。 另一个发色很浅,皮肤很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小雀斑,二十七八的样子。 大致交流过信息后,他们开始对着椅子上的两个大眼萌犯愁。 “女孩子……”周承硕摸摸下巴,看向在场的两位女性,“比较适合带孩子吧?” 钢牙妹尬笑着摆手。 “这可跟性别没关。”小雀斑转向其他人问,“有谁当过父母的吗?” 不过看也知道。潘彼得青葱一根,自己还是个孩子。 薄晔、顾萌和恩瑾这种年纪轻轻的美男子,多半连婚都没结。 小雀斑想了想,又道:“那有谁有带孩子的经验吗?” 此话一出,恩瑾、薄晔和潘彼得不约而同看向顾萌。 顾萌:“……干嘛啊你们。” 小雀斑叹气道:“如果现在再来个幼师就好了。” 顾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奈的地雷~ 我熬夜、蹦迪、断更,实在不算个称职的好作者。 第107章 土曜日 “害!巧了!我哥就是幼师, 带证的!”潘彼得小嘴快,胸脯一挺,无比骄傲道, “会谈钢琴!会奶孩子!童叟无欺!” 顾萌恨不得掐死这傻逼孩子现在。 他一巴掌糊潘彼得脑袋上,气道:“怎么奶?教教我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新来的四位玩家目光炯炯地盯着顾萌,眼神中寄予深切的厚望。 顾萌:“……” 所谓能者多劳,在众人心照不宣的默认下,照顾双胞胎的任务算是落在了顾萌肩上。 “小家伙也能看到我们?”周承硕弯腰,双手撑住膝盖凑近两个大眼萌,饱含兴趣地上下打量,“他们难道能通灵?” 说着,伸手在两个小男孩面前挥了挥, 笑得像个人贩子。 他和蔼可亲地打招呼道:“嗨,你们叫什么名字?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双胞胎除了穿的衣服颜色不同, 外貌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都穿着萌萌的背带裤,只是左边的是天蓝色,右边的是柠檬黄。 坐在高脚椅上, 两条小短腿轻轻晃动。 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因为年纪小,话还说不拎清:“秀一……哥哥……” 童音又软又糥, 奶翻了一众人。 都说孩子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在这个原因,双胞胎能够跟他们交流。 众人听明白,这孩子名叫“秀一”,在双胞胎中是哥哥。 另一个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他口中含着手指,唇角流下少量口水, 潘彼得悄悄拱了下顾萌,评价道:“这个弟弟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顾萌没理他,走到厨房中间的岛台前抽了张纸巾,给那孩子擦口水。 小孩咧着软嫩的小嘴朝他笑。 看到顾萌给孩子擦嘴时娴熟的手法,周承硕等人很宽心似的松了口气。 丘仔喜道:“匹配到一个幼儿园老师,真是天助我们也。” “如果任务只是在男女主人回来前,照顾好这对双胞胎……” 话说一半,周承硕的视线转向顾萌。 他应该是越看越满意,笑了:“这局多半是稳了。” 小雀斑没考虑那么多关于游戏的事。 她只是就事论事地对旁边的女人道:“你看那个男人,给小孩擦嘴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人|妻?” 钢牙妹:“……” 潘彼得迟迟没听到另一个孩子的名字,于是问秀一:“小孩,你弟弟叫什么?” 顾萌绕到岛台后扔纸巾。 这时,秀一抬手在旁边弟弟的头顶上拍了一下,道:“小智!” 那一下拍得极重,更像是打,拍得小卷毛狠狠地眨了下眼睛。 秀一像是觉得好玩,不停地敲打着弟弟的脑瓜子,小短腿乱晃,兴奋地叫道:“小智!小智!哈哈!小智!” 小卷毛被打得瘪了嘴,红着大眼,却没有反抗。 兄弟两人的关系一目了然,弟弟平日里应该是被欺负惯了的。 薄晔反应快,长腿一迈,上前分开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地把他们拎下地。 他垂下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秀一,淡淡道:“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 即便这个长腿叔叔很帅,但在他严厉的目光盯视下,秀一还是吓得缩起了肩膀。 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他嘴角一颤一颤的,皱成包子的小脸随时能哭出来。 “靓仔,靓仔。”周承硕属于比较有经验的玩家,他朝薄晔摆摆手,谨慎地提醒道,“既然任务是照顾好这两个小家伙,别把他弄哭了。” 想了片刻,犹豫道:“这是在游戏里,如果违反规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嘴开过光。 周承硕的话音刚落,秀一突然仰起小脸嚎啕大哭,童音尖锐嘹亮。 几乎是他爆发出哭声的瞬间,房子开始“轰隆隆”地震颤。 头顶的天花板传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一百只手在抓挠二楼的地板。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丘仔惊慌失措,伸手扶住一旁的岛台。 潘彼得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扯着嗓子大叫:“地震了!地震了!” 厨房里霎时乱做一锅粥。 震动中,恩瑾静静地立在原地,侧头看向通透的落地窗外。 积雪顺着屋檐不停往下掉落。 薄晔看向右手上牵着的小孩,不自觉放了手。 小孩闭着眼哭,哭得满脸通红,哭声一声比一声嘹亮刺耳。 自觉捅了篓子,薄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弄哭小孩他很擅长。 哄小孩几乎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薄晔身前路过。 那人一弯腰,轻松地将正在哭闹的秀一抄起来,抱在怀里,一路走到墙角的位置。 不出三十秒,秀一的哭声越来越小,房子的震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视野不再剧烈晃动,潘彼得放下手,不确定地抬起头四下里打量,道:“地震……停了?” 丘仔抹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气道:“靠,吓死我了,还以为开局就团灭。” “大家都别慌,瞧把你们吓得。”周承硕这时说,“小场面而已,没必要刚开局就乱了阵脚。” 恩瑾视线淡淡地瞄他一眼,男音低柔道:“你是不是应该先从桌子底下出来再说话?” 众人:“……” 周承硕:“……” 周承硕高大的身躯从岛台下钻了出来,低着头,拍拍裤子后面的灰。 地震的时候躲得有多快,现在就多没面子。 * 小雀斑理了理浅色的细软发丝,不解道:“刚刚怎么回事?怎么又突然停了?” 钢牙妹朝对面角落扬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原来,顾萌正抱着小孩在那里一边颠着一边哄着。 顾萌抱着秀一,一手轻拍他的后背,正对他说着什么。 只见秀一揉揉哭红的眼睛,两手使劲地绞着,嘟着嘴点了下头,又点了一下。 看来已经被顾萌哄好了。 “一旦不哭,房子就不颤了。”丘仔纳罕地看看四周,又看向秀一,啧啧称奇,“是真小祖宗。” 潘彼得左右手轮番拍掉衣服上落到的灰,嘀嘀咕咕:“是真小魔头……” 薄晔身体后倚,手肘撑在后方台面上,懒洋洋道:“惹不起。” 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好在有顾老师。” * 这时,屋子外模模糊糊传来引擎声。 众人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窗看向屋外—— 一辆车在屋前猛然刹车,随后,从驾驶位的车窗里探出一个刺猬头。 “咦?”潘彼得认出车子里的人,奇怪道,“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落地窗外,杀马特小伙气恼似的拨了拨眼前过长的斜刘海,不住地四处张望,张口说了些什么。 不过看他又急又气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随后,那颗刺猬头又钻回车窗内,车尾喷出一溜长烟,“呜”的一声又顺着社区街道冲出去了。 屋内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周承硕问:“那男孩和女孩是谁?” 薄晔抓起后方盘子里一把五颜六色的糖豆,扔进嘴里:“两个不信邪的新人。” 看他吃糖,潘彼得嘴馋。 他也凑过去要了一把,直接往嘴里塞。 “晔哥,你说奇不奇怪?” 小少年鼓着脸颊口齿不清道:“刚吃过饭,我怎么还是有些饿?总觉得胃里空空的,没吃饱的感觉。” 薄晔没有反驳,低头看向脚下。 少了影子的身体在视觉上轻了很多。 “或许是不能再被称为完整的人的缘故……”他自言自语道。 * “刚刚楼上是不是有什么?”顾萌抱着秀一走过来,眼睛朝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会是那个小保姆吧?”丘仔双手叉腰,抬着头同样看着上面。 “那么苗条的身材,能把房子搞得轰隆直响?”潘彼得匪夷所思道。 丘仔转念一想,紧张地说:“那小保姆在上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是NPC。”薄晔舔掉指尖沾到的糖豆颜料,淡声道,“操心她不如操心自己的处境。” 丘仔想想也对,问其他人:“要不要上去看看?” 顾萌看向恩瑾。 恩瑾明白他的意思,率先走向楼梯口。 只是还不等他踏上台阶,从上面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听声音不像是风情小保姆那种轻慢的步伐。 而是听着很灵巧,一蹦一跳的很活泼。 恩瑾脚步顿住,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同类的气息。 他抬头。 随着那人往楼下走,从脚开始一截一截地暴露在楼下众玩家眼前。 黑色圆头小皮鞋,白色棉袜遮住脚踝,纯黑的洛丽塔裙子,层层叠叠的装饰边显得很蓬松,白皙的细脖颈上环绕一段黑色蕾丝。 最后暴露在阳光下的,是一张白净天然的小脸。 “怎么又来个小萝莉?”潘彼得讶然。 小萝莉右手上抱着一个长腿长脚的怪异小丑玩偶,小丑表情夸张地哭泣,脸上有些脏。 她迎面遇上台阶下的恩瑾,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萝莉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因为表情过于冷漠,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成熟。 众人只见她小小的腰板挺直,两条双马尾顺滑地搭在肩后,就这么跟恩瑾默然对视。 顾萌看看小萝莉,又看看恩瑾,发现两人脸上是同款冷漠。 气氛变得古怪。 秀一似乎很害怕穿黑裙的小萝莉,他环抱住顾萌的颈项,因为哭泣过而变得湿漉漉的小脸往顾萌脸上贴。 “她也是NPC?”潘彼得不住地打量小萝莉,看向薄晔问。 薄晔瞄了眼楼梯的地板,说:“是玩家。” 因为小萝莉的影子同样不见了。 顾萌觉得有些新鲜。 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过年纪这么小的玩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潘彼得是他遇到过的队友中年纪最小的,十七岁,这个应该比他更小。 因为小萝莉一出场表情就很不友好,热情如周承硕,就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套近乎。 这时,黑裙萝莉总算从恩瑾身上移开视线。 她高昂着白净的小脸,一手甩开左肩上的长马尾,轻快地下楼,目不斜视地从恩瑾身旁经过。 “你们太慢了。”小萝莉面无表情道,“我都在上面睡过一觉了。” 众人:“……” 小女孩应该是第一个进入游戏的,居然直接跑上楼睡觉了? 以为是个需要保护的弱气小妹妹,现在看来,可能是个心理素质超群的暗黑萝莉。 不可小觑。 丘仔望了眼楼上,又看向小萝莉,问:“你刚刚在上面,有遇上奇怪的事吗?” 刚刚的震源来自楼上,所以大家一致怀疑上面发生过什么。 “蠢货。” 萝莉一扭头,两条黑亮的马尾在身后甩出一道弧线,一脸霸气地看着后方的男人。 她道:“我要是遇上了奇怪的事,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看到我?” “……” 看来是不好惹的主。 丘仔摸摸鼻子,决定忍了,嘀嘀咕咕:“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这时,戴钢牙套的那个妹子左右看看,“咦”了一声:“那个小智去哪里了?” 闻言,众人四下里张望,果然没在厨房里看见那个小卷毛。 看来是在地震时,趁着混乱离开的。 “糟了。”周承硕拧眉,一捶手,道,“别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这两个孩子可悬着我们的命。” 周承硕堪称预言家,怕被他说中,潘彼得惊恐道:“大哥!求求你先别说话。” 大家走出厨房,去寻找丢失的小智。 趁着众人走在前方,小萝莉放缓了脚步,落到了最后。 她抱着半人高的小丑玩偶,昂首挺胸。 随着走动的步伐,两条长马尾在脑后一跳一跳。 余光瞥见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到了身旁,小萝莉侧目,朝上看。 恩瑾微微垂下眼尾上挑的眸子,跟她对上视线。 小萝莉轻勾嘴角,看得出心情不错。 她压低声音,以一种戏谑的语气问好道:“好久不见。” “兄长。” 恩瑾一边走,一边静静地看了她数秒。 最后移开视线,目视前方。 他漠然道:“你的癖好让我惊讶。” 小萝莉立即意会到他指的是什么,脸色骤变。 萝莉攥紧抱在胸前的玩偶,心底把女皇骂了八百遍还不解气—— 给他找的是什么身体啊?! * 房子是名副其实的豪宅,光是一楼就有上百坪,各个功能区之间靠走廊连接。 众人找了一圈客厅,一边唤一边寻找,连沙发底下都没放过,结果没发现消失的小智。 去往其他地方时,潘彼得留意到那个高傲的小萝莉走到了身旁。 对于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妹妹,小少年不自觉就产生了一股保护欲。 游戏险恶,他得多照顾她一些。 “嘿!” “嘿!” 潘彼得连着唤了两声,萝莉才闲闲地瞥向他。 白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 “我叫潘彼得,你可以叫我彼得。”潘彼得浑身洋溢着热情,介绍完自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萝莉轻轻拧了下眉。 现在才想起,她还没有给自己起个名字。 对于这些人而言,名字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此时他们正走在一条通道内,两边是灰冷的墙壁,脚下是同样灰冷的地板。 前方,贴在墙上的一副超大装饰画吸引了她的视线。 画中是一个纯洁的天使,硕大的翅膀占据了整幅画面,在阳光下散发出朦胧的柔光。 天使…… Angel…… Angela…… 小萝莉脑子里转了一圈,收回视线。 她昂高脑袋,轻咳两声,冷漠道:“我叫安琪拉。” 潘彼得看看小萝莉,又看看她手中抱着的布偶。 随后小心翼翼道:“如果我不碰你的布娃娃,你平时是不是就会很听话?” “???” 安琪拉瞥他一眼,道:“蠢货。” 甩甩马尾走远了。 * 最后,大家在书房旁的活动室里找到了小智。 周承硕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遇上什么危险。” 活动室里有很多玩具,架子上摆放着一本一本薄薄的儿童书。 顾萌注意到门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是一个鸟笼。 他放下秀一,走过去。 掀开盖在鸟笼上绿色的绒布,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只鸟。 脑袋上顶着一缕黄毛的小鸟蹦到笼子里的横杆上,初见阳光,“啾啾”叫了两声。 圆滚滚的小脑袋转着圈地打量顾萌。 顾萌干脆将绒布挂到两边,让阳光充分照进笼子里。 靠窗的储物柜里安着一格透明的玻璃,里面有一窝在木屑中滚来滚去的白色仓鼠。 小智正跪在柜子前,手中捧着一只小仓鼠,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头顶,玩得不亦乐乎。 小卷毛本就长得可爱,白嫩的小手心里捧着小仓鼠的画面着实美好。 即便是男人,丘仔也不免受到这一幕的感染。 他放松地坐在地板上休息,道:“这真是我经历过的最温馨的一局副本。” 说着,迎着阳光伸个懒腰,边打哈气边继续道:“萌萌哒小朋友,萌萌哒小仓鼠,豪车、阳光、美女,这里也太好了吧……” 秀一跑到小智身旁,跟他一起抚摸仓鼠。 薄晔自一进门就注意到摊在南边储物柜上的一本儿童画册。 画册很薄,硬板封面,做得很精美。 在第一页上,是一副色泽淡雅的水粉画。 画面中,七八个男孩女孩手拉手围成一圈,圆圈中间是一个孩子双手蒙着脸。 下方是几行小诗一样的文字—— 【《かごめかごめ》 かごの中の鸟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晩に 鹤と亀と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一旁,潘彼得指着小诗惊讶道:“这……这不是挂历上的那首小诗吗?” 薄晔陷入思考,漫不经心地点头,道:“是一首古老的日本童谣。” 见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潘彼得指着书名号里的日文字符,道:“哥,那这首日本童谣叫什么名字啊?” 薄晔还没回答,一旁的恩瑾凉凉地开口了,道:“往旁边看。” “啊?”潘彼得还没反应过来。 薄晔指指摊开的画册第二页,就在第一页的旁边,无需翻页。 潘彼得顺着他的指示,视线滑向右边。 看到同样的一副水彩画,只是下面的童谣是以中文的形式呈现。 “……” 潘彼得往后又翻了几页,才发现这本画册里每一首童谣都是双语呈现。 他抓抓头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潘彼得趴在储物柜上,指着童谣念出声: “笼目歌……” “笼子中的鸟啊。”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来呢?” “在天色快亮的夜晚。” “鹤与龟滑倒了。”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念完,一股寒意莫名侵袭后颈。 潘彼得缩了缩脖子,道:“这童谣在说什么?莫名瘆得慌。” 就在这时,两个女生短促地惊呼一声。 潘彼得被吓了一下,看过去,问:“怎么了?” 小雀斑睁着惊恐的眼,指向窗户的方向。 众人寻着方向望去。 原来,不知何时,秀一掀开了紧连着放仓鼠的柜格旁的一块黑布。 黑布下同样是一格透明的储物柜。 只是里面盘踞着几条纠缠在一起、正懒懒滑动的蛇。 蛇的斑纹各异,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头尾。 阴凉、古怪。 “靠!”丘仔一下子清醒了,从地上爬起来,先前的美好幻想一扫而空,叫道,“这家主人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育儿室里养蛇?” 顾萌担心双胞胎会受伤,连忙要上前拉开他们。 结果,还未走近,他眼睁睁看着年幼的小智双手捧着仓鼠,颠起脚尖,把仓鼠放进了旁边的柜格里。 脚步霎时间顿住。 顾萌怔在原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毛茸茸的小仓鼠在蛇堆正中央,昂着脑袋左右嗅着,接着不安地在盘踞的蛇身上爬来爬去。 意识到外来者的入侵,一直懒散滑动的几条蛇活跃了起来。 它们一圈圈盘绕、收紧。 渐渐的,仓鼠“吱吱”叫着陷没进了蛇堆里。 小智和秀一的小脸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转睛。 突然,玻璃上飙溅上一道血痕。 小智很高兴似的拍起小手,尖叫着笑出声。 他回头看向身后呆滞的众人,咧着小嘴,露出缺了一颗乳牙的稚嫩牙床。 顾萌站在原地,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叫安琪拉是一首很魔性的歌,就是动不动就会窜上脑海,一旦窜上来就会循环三小时的那种歌。 第108章 土曜日 当不谙世事的孩子干出一些诡异而血腥的事, 恐怖系数往往会成倍增加。 主要是来自心理上的冲击。 顾萌微微压着唇角,走上前,将两个孩子拉离柜子前。 黑布放了下来, 挡住玻璃柜上的血痕以及其中盘绕的花蛇。 秀一眨着纯真的大眼,长睫毛掀动, 奶声奶气道:“还玩……秀一还玩。” 顾萌朝他摇摇头。 接着,他抱起一个,手上牵着一个,走出了活动室。 安琪拉抓起布偶的一只手,戳戳身旁的恩瑾。 “听说……他跟你是熟人?” 唇边挑着一抹笑,萝莉从刚出去的顾萌背影上收回视线,表情很嘲讽,道:“看起来真温柔。” 歪过脑袋, 脸蛋天真童稚。 “温柔真是一种罕见的品质……”安琪拉一手揪着小丑的红鼻子,做出思考的样子, 轻声说,“可惜应许之地好像不需要温柔的人,如果不是幸运地遇上你, 他大概早就被判为失败品了,兄长, 不如……” 黑亮的眼珠子一转,看向恩瑾,变得冷情而嗜血道:“找个机会直接销毁掉好了,你觉得呢?” 恩瑾垂下眼睫看向她,神色淡淡。 安琪拉仰着头跟他对视, 耐心地等待回复,表情中有些许的期待。 一个身高一米九二, 另一个堪堪一米五。 四十厘米的身高差竟然使画面产生一种和谐的偏差感。 过了半晌,恩瑾转过身面对她,低柔的声音平铺直叙道:“他不是我的什么熟人。” 安琪拉满意地笑了。 她就说,女皇跟她传达的那套恋爱论都是放屁。 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她坚若磐石、无所不能的兄长,不可能因为跟一个人类长期接触,而染上任何软弱的情绪。 这时,恩瑾弯下腰,一手搭在小萝莉的右肩上,靠近她耳边,阴柔的男音此刻放得很轻:“记住了。” “他是我女人。” “……” 安琪拉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既然选择加入游戏,就安分点。”恩瑾说,“弟弟,别做惹我生气的事。” 说完,恩瑾在小萝莉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从外人的视角看去,态度很友好。 恩瑾站正身体,看了小萝莉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徒留小萝莉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安琪拉的咬肌微微鼓胀,煞白的小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右边瘦削的肩胛骨塌陷了,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好在因为角度问题,没人发现这些。 “喂!安琪拉,刚刚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缺心眼的潘彼得不知从何处蹦过来,没刹住车,一下子怼到她脱臼的手臂上。 安琪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额角青筋爆出,抓着布偶娃娃就往潘彼得脸上摔打:“不长眼的,给我滚!” “……” 萝莉突然就暴走,潘彼得被打得十分冤枉。 * 杀马特男孩女孩回来了。 走入屋内,一脸的失魂落魄。 “出不去,根本出不去……”小伙傻了似的喃喃自语,拖着脚步往室内飘,“无论走哪条路都会回到原地。” 杀马特女孩璐璐面色也不好看,在苍白的映衬下,黑色眼影更重了。 “哥。”她的态度渐渐软化了,对男孩道,“可能真的撞邪了,要不然……先看看那几个人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商量着经过客厅,迎面看到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围着岛台“唏哩呼噜”吃面的九个人。 “……” “……” 两方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顾萌放下筷子,试探道:“要不要……吃一点?” 又补充道:“锅里还有。” 璐璐早就饿了,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她感到纳罕,做鬼还会感到饥饿? 看来做鬼也不容易。 初入游戏本就不适应,再加上在外面绕了三个多小时,杀马特小伙的内心世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此刻,顾萌一句善意的邀请轻易压垮了他。 情绪说崩溃就崩溃了。 不过是刚踏进社会的小年轻,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和惊吓。 小伙抱着刺猬头蹲到地上,叫惨道:“太难了……” * 十一位玩家聚在屋子里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 一个下午,他们在三层楼的房子里上上下下地游荡,熟悉环境的同时,尝试寻找跟逃生有关的线索。 小保姆不知所踪。 不过除了丘仔,也没人关心她的去向。 至于两个双胞胎,他们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堆积木。 玩家两两组队看护他们。 傍晚太阳落山前的那段时间,轮到顾萌和恩瑾看孩子。 听说有一首童谣引起了薄晔的注意。 顾萌坐在地板上,从面前的一排积木中抽出一块长方体,放到前方的地板上。 他问道:“那首童谣是什么意思?” 此刻,两大一小在客厅里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排整齐的积木。 顾萌身旁,小智嘴角悬着口水,跪趴在地上。 顾萌抽出积木后,他胖乎乎的小手在面前一排积木上滑过,最后落在一个红色的积木上。 抽出来,扔到中间的圈里。 做完这些,小卷毛偏头看向右手边的恩瑾,并且用小手拍了拍面前的地板。 因为不会说话,嘴里嗯嗯啊啊地发音,似乎在催促他。 “笼目歌。”恩瑾随意拎起一块黄色的积木,放到中间,回答道,“跟丢手绢有些类似。” “丢手绢?”顾萌抬头看向对面,“那首3D环绕音乐?” 恩瑾:“……嗯。” 这时,秀一扔了一个积木出来。 他推推顾萌,奶声奶气道:“秀一好了。” 顾萌赶紧又扔了一块积木,对恩瑾道:“跟这局游戏会有联系吗?” 恩瑾摇摇头,说:“现在还说不准,如果童谣是某种提示,玩家间可能会出一个鬼。” 在童谣的游戏里,站在中间的小孩当做“鬼”,蒙上眼。 其他人绕成圈,在“鬼”的周围不停转动,大声唱着笼目歌。 最后停下来时,他们会问中间的孩子——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顾萌怔了一下,道:“你指内鬼?” “类似的角色。”恩瑾没否认。 顾萌沉思片刻,问出另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算作鬼吗?” “不全然是这样……” 恩瑾话未说完,黑裙萝莉高抬着下巴自客厅走过。 顾萌和恩瑾纷纷侧头看向她。 只见萝莉脖子上缠着一根绷带,将软塌塌的右臂吊在胸前。 她的左手上依然揽着长手长脚的小丑布偶,经过时,同样在打量顾萌和恩瑾二人。 安琪拉的视线在地板上围成四边形的积木上绕了一周,撇撇嘴角,轻声吐出两个字:“幼稚……” 最后留给恩瑾一个鄙夷的眼神,甩着双马尾走远了。 “她的手怎么了?”顾萌回头,目光追着安琪拉纤瘦的背影,奇怪道,“中午还好好的。” 轮到恩瑾出积木了,小智一巴掌拍在他腿上,兴奋地笑,露出牙床。 恩瑾垂落视线看向自己被拍过的位置,又凉凉地掀眸扫了小孩一眼。 小卷毛瞬间收起了笑,变得很恐惧似的缩起了脖子,朝顾萌的方向爬了几公分。 不过刚转回头的顾萌错过了这一幕。 “可能不小心在哪里摔到了吧。”恩瑾淡淡地敷衍道。 想了想,又提醒一句,“以后离她远点。” 顾萌虽然不理解,但也没多问,他知道听恩瑾的不会有错。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萌问。 恩瑾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我们不能算作鬼,鬼不可能接触实物,也不会因为物理伤害而感到疼痛,现在的一切都并非鬼魂的状态,只是丢了影子而已。” 他补充道:“我们更像是游走于中间状态的旁观者,不会被活人发现,但也不属于鬼魂的行列。” 顾萌若有所思地点头。 绕了一圈,又轮到顾萌了。 顾萌拿起面前的一块积木放到中间。 这时,秀一突然开心地笑起来,眼疾手快地抓起顾萌刚扔掉的那块积木,塞到自己面前的一排中。 接着,小孩把整排积木往前一推。 胡了! 正巧薄晔和潘彼得路过他们身旁,看到这一幕。 “……” “……” 认真的吗? 两人又看到顾萌煞有其事地摔了手中的小方块,佯装不服气地捶地板:“秀一,你怎么又赢了?是不是出老千了?” 秀一“咯咯咯”直发笑。 潘彼得问薄晔:“……晔哥,这样确定不会带坏小孩吗?” 薄晔说:“……他们开心就好。” * 按游戏的设定,今晚恰好是圣诞夜。 窗外的天空全然黑下来后,小保姆终于出现了。 性|感|惹|火的女仆装外套了一件围裙,保姆蕾娜推着餐车出现在饭厅里。 各式各样的西式美食摆上了餐桌,让饥肠辘辘的众人看得眼馋。 圣诞的夜晚,外面又飘起了细雪。 透过落地窗,虽然看不见半个行人,但对面的一排屋子里亮着暖黄的灯。 除此之外,隐约能听到细小的圣诞歌以及欢笑声从远处飘来。 看来街坊领居们都待在家里欢庆圣诞。 气氛不赖,众人完全没有身处游戏里的拘谨和紧张感。 尤其是此时外面的街景充满了圣诞氛围,欢声笑语衬得环境很热闹,让他们感到了稀有的温暖。 似乎回到了正常世界,正在经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圣诞夜。 不知什么原因,没了影子后,玩家们很容易感到饿。 倒不是难以忍受,就是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满足。 众人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时,蕾娜牵着双胞胎上楼了,说是要给他们洗澡,然后哄两兄弟睡觉。 顾萌扔了火鸡腿的骨头,双手和嘴角都油腻腻的,嘀咕道:“总算清闲了……” 餐桌上,有人提议了一句:“不如开瓶香槟什么的庆祝一下吧,好歹是圣诞节。” 众人彼此看看,没有反对的声音。 顾萌推开椅子起身,说:“我去厨房拿。” 顾萌在夜晚略显空荡的厨房里翻找,找到了储酒的柜子。 他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槟,又拿出一瓶红酒,准备离开。 只是当他经过中间的岛台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了一种很轻微的电流“刺啦”声响。 一闪而过。 顾萌狐疑地走到岛台前寻找。 随着距离拉近,屋外模模糊糊的欢笑声也微妙地响了起来。 最后,他在一堆盘子后面找到了一个小型的复古录音机。 巴掌大小。 顾萌将录音机拿起来检查,听到万家灯火的喧嚣声就在眼下响着。 心中了然了大半。 顾萌深吸气,按下了暂停键。 骤然,全世界都死寂了。 再看向窗外飘着雪的街道,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受。 黑得毫无光亮的夜空下,因为没有声音的烘托,附近那些亮着暖黄灯光的洋房愈发看着像纸房子。 场景违和而怪异。 就像剧场里的纸板道具…… 骗人的。 此刻顾萌才意识到,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房子里的这十一个玩家,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想到这,一股阴气森森的寒凉从脊背上游走而过。 顾萌松开暂停键,模糊遥远的欢笑声、汽车鸣笛声甚至是犬吠声又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 听着十分热闹。 他拿起两瓶酒,匆匆地离开没有一丝人气的厨房。 * 饱餐一顿后,众人走上二楼,准备洗澡、休息。 杀马特男孩女孩是一对亲兄妹。 他们作为新人,对于其他人还带着些防备,不愿意分开跟别人同住一间房。 周承硕看着走廊里剩下的人,一手抬起往下压了压,主动跳出来主持大局道:“都听我的,一个人说了算,这事不需要讨论,听我的。” 他指了指剩下的三个女孩,说:“你们小姑娘住一间,相互照应。” 接着对男人们道:“我们都是大老爷们,也不怕那些有的没的,两个人住一间就行了。” “小潘,你和丘仔一间房。”周承硕点完一对,不顾潘彼得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转向薄晔道,“恩瑾和薄晔一间房。” 剩下的,自然就是他和顾萌住一间房。 顾萌表情有些懵。 潘彼得也是满脸问号,在薄晔身旁小声道:“哥,我怎么觉得这分配方式……” 薄晔斜靠在墙上,淡淡地点头:“有人要倒霉。” 见一时没人反对,周承硕以为这事妥了。 他摆摆手,道:“那就散了吧,大家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自头顶上方莫名掉下来两根螺丝钉。 “什么东西?”周承硕低头去检查脚下。 恰在这时,恩瑾淡漠地眨了一下眼。 周承硕头顶上方的厚重灯罩砸了下来。 “哐当!” “咕隆咚——” 走廊里寂静数秒后,响起丘仔惊吓过度的声音:“周哥!你怎么了?周哥!” “都听你的?”恩瑾“啧”了一声,轻声念了句。 他推开旁边的房门,拉着顾萌往里走,道:“别看了,晕过去而已。” 薄晔轻笑了笑,摇摇头,转身推开自己选定的房间。 潘彼得屁颠屁颠地要跟他进去。 薄晔挡在门口看他一眼,接着朝对面顾萌和恩瑾的房间偏了下头。 潘彼得意会,比了个“OK”的手势,懂事地去了对面。 小雀斑招呼萝莉,道:“我们住这间吧。” 萝莉甩了下马尾,高傲道:“抱歉,我习惯一个人睡。” 说完,自己选了一间房,关上门。 小雀斑和钢牙妹对视一眼,耸耸肩。 遇上这么傲气的小女孩,也是没辙。 * 指针过了十二点,午夜来临。 漆黑一旁的寂静洋房里,忽然想起一阵刺耳电话铃响。 潘彼得从沙发上直挺挺地坐起身,吓得心脏骤停。 他刚从梦中惊醒,脑子一片浆糊,咬字不清地对着空气道:“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别搞我。” 房间中央的大床吱呀晃动两下,黑暗中,一人撑起身,拉开了床头灯。 电话铃持续响着,尖锐刺耳,跟催命似的。 潘彼得见顾萌也醒了,他揉了揉酸胀的眼,不爽地嘀咕道:“哥……电话离你近,接一下吧……谁啊?这么讨厌,大半夜的。” 顾萌烦躁地抓抓头发,翻身伸长手,从柜子上捞起电话筒。 话筒提起来的瞬间,后方又响起潘彼得一惊一乍的叫声:“哥!别接!” 顾萌回头看他,拧眉:“怎么回事?” 一会儿让他接。 一会儿又让他别接。 小少年坐在沙发上,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样子是彻底清醒了。 他满脸惊恐地咽了下口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午夜凶铃……” “……”顾萌瞄了眼还拿在手里的电话,忽然有种想撒手扔了的冲动。 如果这局副本用了午夜凶铃的套路,那么,接了电话,就算不死,也会惹一身麻烦。 说不定…… 顾萌想象力脱缰。 电话里会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告诉他,七天后这个时间点,就是他的死亡时刻。 “不会的……”顾萌心里打鼓,强行安慰自己,“我又没看什么奇怪的录像带……” 接都接起来了,肯定是要听听电话那边是几个意思。 说不定会获得本局游戏的线索。 顾萌为了壮胆,把旁边睡得正熟的恩瑾拍起来了。 恩瑾犯困地眯着眼,看了眼电话,声音沙哑道:“接吧,没事。” 接着,他挪到顾萌身后,揽住他的肩,脸埋在他颈后继续睡,低声道:“我在。” 顾萌跳个不停的心脏归于平静,所有慌张感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潘彼得从沙发上蹑手蹑脚地下地,跪在床尾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看着电话,等着顾萌接听。 顾萌将话筒贴近耳边,迟疑地道了声:“喂?” 电话那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那人似乎是用嘴在呼吸,一吸一吐间声音都极响,经过话筒的传递,仿佛就贴在耳边。 耳朵都要被那粗重的气息喷湿了。 电话里一直没有答复,顾萌将话筒稍稍拿远了一些,心里有些发怵。 他不自觉摸了摸恩瑾横在他锁骨前的手臂。 “喂?”顾萌又问了一声。 “喂……” 总算有了回应。 只是声音闷闷的,难辨性别,还有电流音的干扰,在午夜时分充满了诡谲的色彩。 “你是谁?”顾萌接着道。 话筒里,伴随着电流杂音,呼吸声响了几下,然后猛然提气,道:“喂?是……是顾萌吗……睡不着……你来……” 奶声奶气的,话都说不清。 顾萌:“……” * 见顾萌沉默地挂了电话,潘彼得伸长脖子,压着声紧张道:“哥!是什么啊?” 顾萌轻轻拉开恩瑾的手臂,起身下地,坐在床边。 “不是午夜凶铃。”顾萌无力地一手扶额,看上去有些心累,“是午夜熊孩。” 潘彼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天更新的作者值得夸奖,都听我的,这个事不需要讨论。 第109章 土曜日 顾萌虽然心里七上八下, 预感也不太妙,但还是应下了双胞胎的要求。 不为别的。 就因为他不过犹豫了几秒没答话,秀一在电话那头“吭叽”一声。 呜呜咽咽的, 听起来快哭了。 这小祖宗一哭还得了? 房子给你哭塌方咯。 “我去一趟婴儿房。” 顾萌颇有些无奈地从床边站起身。 睡前换上的睡衣,蓝底上滚着一只只洁白的小绵羊, 就像一朵朵洁白的云,看上去给人十足的亲切感。 他伸手从衣架上扯了件宽大的外套披上。 夜凉防寒。 顾萌转身,整理外套领口,跟另外两人打声招呼:“等双胞胎睡着了再回来。” 潘彼得还跪在床尾的位置。 目光愣愣地随着顾萌的身影移动,道:“哥,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去?” 潘彼得心想:胆儿贼大! 下午见识了那对双胞胎玩仓鼠时的样子,潘彼得对两个小家伙的好感当场就败光了。 他甚至感到悚然,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不太理解顾萌怎么能这么淡定从容地往前送? 而且是在充满阴谋意味的午夜时分。 顾萌放倒墙边的行李箱,打开, 接着蹲到地上,埋头在里面翻找东西。 游戏给每个玩家分配了一箱子的道具。 虽然大多稀奇古怪、花里胡哨,像是没什么卵用的装饰品,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比如现在,顾萌没找到手电筒, 却从箱子里翻出两根白色的蜡烛。 他把蜡烛抽出来,拿在手里互相敲了敲。 “我有得选吗?”顾萌又翻出一个银质烛台底座,心不在焉地回答潘彼得道,“双胞胎说想听睡前故事,还说不喜欢其他的叔叔阿姨, 不达成他们的心愿,今晚谁都别想睡。” 潘彼得摸摸鼻子, 想到自己被双胞胎归为了“不喜欢的叔叔”之列。 他一个05后就沦为了叔叔,感觉微妙。 “哥……”潘彼得犹豫地唤了一声。 小少年虽然怂,但就是因为太怂才心细。 一旦触及生命安全问题,考虑得比谁都多。 “哥,听我一句劝。”他不得不多一句嘴,道,“你现在是最能管得住双胞胎的人,显然是降低了副本难度,游戏肯定看你不顺眼,肯定有小动作,绝对要最先搞死你。” 一个“显然”,两个“肯定”,外加最后一个“绝对”,无形间加重了语气,强调了前途之堪忧,生命之垂危。 “……”顾萌道,“我不听。” 潘彼得说:“……” * 不听不听,但还是有了危机意识。 顾萌收拾好箱子,把箱子推回墙角归位,接着将两根蜡烛一高一低地插在烛台上。 前方,床头灯朦胧光晕的笼罩下,恩瑾正侧趴在床上睡觉。 半张漂亮的脸蛋压在松软的枕头间,似乎一直对他和潘彼得谈论的话题不感兴趣。 顾萌看着恩瑾,垂眸思索片刻,打定主意后,他一手端着烛台走到床边。 “咳……”装模作样掩唇吭吭两声,顾萌明知故问,道,“恩瑾,醒着吗?” 恩瑾狭长的眼放松地闭着,眼尾上挑的弧度在视觉上又拉长了些许。 男人趴在床上,迟迟不动。 等了半晌。 顾萌:“装什么装……” 就在他想抬脚踹时,恩瑾睁开了眼,亘远宁静的眸子直直望向了他。 顾萌被那一眼看乖了,倏地放下刚提了一半的脚。 不过转念一想,他从来都不怕恩瑾的。 以前他把恩瑾当小孩子养,后来把他当喜欢的人宠,从来都不存在畏惧的心理。 但现在,他有些怕了。 不知恩瑾何来这么强的气场,不过是随意的一个眼神,他就不敢造次。 顾萌有些想明白了一直以来那种陌生感的来源…… 崽子他怕是要造反。 横什么横? 是你恩瑾飘了,还是我顾老师拿不动刀了? 眼神再冷再酷再吓人,还不是我一手养大的崽? 欠教育。 想到这,顾萌挺直了腰板,坚定地一脚踩在恩瑾肩上,居高临下地要求道:“陪我去。” 恩瑾侧目睨向踩在肩上的脚。 泛着冷白的脚背上能看到一条条紫色的静脉。 空荡的睡裤管间晾出一截劲瘦骨干的脚踝。 看着看着,没忍住反手一把握住那截勾人视线的脚踝。 “也就你敢这样……”恩瑾垂下视线,低声道,“作死……” 自脚踝传递来男人掌心的温度,男人甚至还用拇指蹭着内踝骨来回轻抚。 顾萌感到一股热意窜上后背,躁得很。 同时,不争气的脸上也跟着发烫。 跟一屋子四位大佬混久了,潘彼得也不单纯了,他在那截白皙的脚踝上看出了一点意思。 小少年五指大张捂住眼,嘴里念着“我不看我不看”,一路倒退着从床尾滚回沙发上。 恩瑾在床上侧翻过身。 一手支着脑侧,一手仍然固定着顾萌的脚踝按在肩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扫着微凉的踝骨。 “那两个孩子不是说不想看到其他叔叔阿姨吗?”恩瑾好整以暇地望着顾萌,道出熊孩子的要求,“确定要我陪着去?” 顾萌稳住心神,刻意忽略他的小动作,强装淡定道:“你在门口等一会,我很快就能把他们弄睡着,而且婴儿室又不远,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顾老师哄睡着的小朋友没有八百也有上千,经验十分老道。 恩瑾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也影响我睡觉。” 意思就是懒得动。 顾萌惊了,没想到还有被恩瑾拒绝的一天。 他的内心十分不适应,拿脚轻轻搡了他一下,干脆长话短说:“一句话,陪不陪?” 恩瑾看着他,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带着兴味的眼神,跟看戏似的。 顾萌拧起眉,用了些力抽回脚。 他摸索着踩好拖鞋,骂骂咧咧:“哪有你这样当男朋友的?” 恩瑾视线投向别处,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话,撑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顾萌转身就走。 男朋友不顶用,凡事靠自己。 “顾萌。” 低柔的男音在身后唤他。 顾萌心里还窝着火,不情不愿地转身,有些失了耐心,问:“干嘛?” 恩瑾维持侧躺的姿势没变,朝他勾勾手指。 顾萌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将信将疑地往回走,道:“改主意了?” 走到床边,恩瑾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弯腰,接着抬手勾住他的后颈往下压。 顾萌单膝跪倒在床上,表情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 近距离间,恩瑾本是对着他色泽饱满的唇,随后迟疑了半秒,脸上仰了几寸,将吻印在他的眉心中间。 有十分微弱的光在顾萌眉间忽闪了一下,像冬日里发光的萤火虫。 恩瑾想,既然跟这人是男朋友的关系,这种程度的亲近应该不算过分。 面对顾萌时,因为还不习惯,他的分寸感把握得很谨慎。 沙发上,潘彼得“啧啧”两声,翻个身背对大床的方向,拉高毛毯蒙住脑袋。 顾萌因一个简简单单的吻而软化。 长眼睫颤了颤,掀眸看向恩瑾,问:“什么意思?” “不用害怕。”恩瑾道,“没有什么能伤害你。” 顾萌抿抿唇角,脸上压抑不住红潮。 想来想去,拿这人没办法,于是不甘心地抬手,用指尖狠戳他的脸颊。 “要不是我愿意收了你。”顾萌道,“你这种性格的要单身几辈子。” 恩瑾没法反驳。 何止几辈子? 是亿万年的岁月。 顾萌走后,恩瑾趴回床上,暗下的眼眸深处浮现淡淡的疲惫。 他在减少自己的游戏参与度。 同时,也是真的想睡觉。 恩瑾拂开一边的手袖。 灯光下,一道形状如闪电、黑红色的血斑盘踞在手臂上,看着怵目惊心。 不仅是手臂,今晚洗澡时,他发现腰腹以及后背上还有许多这样的血斑。或是零星点点,或是成块成面。 并非外部作用力而产生的伤痕。 恩瑾明白,随着不断觉醒,一种强大的内在能量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这具身体。 就像一个搁置过久的苹果,从内里开始往外渗透出腐烂。 恩瑾抚抚眉心,闭上眼。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 楼道里没开灯。 灯的开关在楼梯口,顾萌懒得再绕过去打开灯,直接举着烛台往婴儿房的方向走。 有烛光,不至于绊倒。 只是刚在过道里拐了个弯,顾萌就有了打道回府的冲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又或是自身想多了。 一路上,总有种似有似无的感觉在骚扰着他,时不时就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经过。 生理上也因此产生了排斥感。 越往前走,心脏的跳动越剧烈,背后的诡异气息也越来越强烈,却始终让人难以捉摸—— 没有脚步声,不是人类的气息,似乎什么都不是,可潜伏在暗中的东西却又分明存在着,在他的身后肆无忌惮地走来走去。 婴儿房就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离顾萌不远了。 他咬住宽大的外套袖口,僵着脊背朝前走,尽量不朝其他地方乱瞟。 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寒,因为恐惧,额上逼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顾萌有些后悔刚才偷懒,为什么没有先去打开整条走廊的灯,现在,他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 因为在无边放大的幻想中,有恐怖的东西在后方等待着他,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还剩一小段距离时,顾萌余光里分明瞥见有道黑影自旁边一闪而过。 这次是千真万确地看到了,他心脏骤停,想都没想就举着烛台转向右侧…… 顾萌停在走廊里,左右看看。 什么都没有。 烛光的映照下,只有自己的身影孤零零地投射在墙壁上。 可能是看花眼了。 顾萌松了口气,继续朝前走。 只是刚迈出一步,整个人顿住—— 玩家没有影子! 一阵令人心悸的寒凉直窜头顶,顾萌扭头看向右边,这次,墙壁上空空如也。 再仔细想想,刚刚墙上的那道影子也不是他的…… 自己的影子还能看不出来? “……” 在原地立了两秒,心里充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顾萌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回走。 不干了。 游戏搞这么吓人简直缺心眼。 刚走两步,经过主卧,自房间里突兀响起沉闷的物体落地声。 “砰!” 顾萌吓得一激灵,精神快崩溃了,被走廊里一惊一乍的动静弄得虚脱。 “艹!”他有些虚弱地扶着墙,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瞄了眼旁边主卧的房门,本着少管闲事的态度,他决定当做没听见。 只是还不待他离开,主卧的门自里面打开了。 “……”顾萌茫然地抬头,举高手中的烛台。 刚出门的薄晔神情淡淡,隔着烛光垂眸看他,顺便阖上身后的门,道:“顾老师,这么暴躁?” “你……” 虚惊一场,心神松懈下来。 顾萌看了眼薄晔身后的房间,又看向他,说,“你在里面干什么?” 薄晔手中拿了个相框,云淡风轻道:“睡不着,出来逛逛。” “……” 相比较下来,顾萌为自己的胆量感到羞愧。 “你呢?”薄晔上下打量他,道,“大半夜不睡觉。” 顾萌站正身体,有些尴尬地抓抓凌乱的发丝,指向身后,道:“本打算去哄双胞胎睡觉,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薄晔主动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顾萌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不过仔细想想,半夜房子里的气氛虽然令人不舒服,但也没发生什么。 多半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薄晔的出现给顾萌壮了胆。 他平心静气了不少,道:“你回房休息吧,秀一看到你可能会哭。” 薄晔回忆起中午的那一出,无所谓地撇撇嘴角,说:“好,那我先走了。” “薄晔。”顾萌叫住他。 薄晔回头,道:“怎么了?” 顾萌看了眼他手中的相框,明白他大半夜不睡觉是在找线索。 能体会他想快速通关进而找到唐止消失的答案的心情,但是…… 顾萌想了想,说:“不要太强迫自己了,你要是把自己给玩凉了,Candi不会原谅你的。” 薄晔没反驳,低下头摆弄手中的相框,过了半晌才听他淡淡道:“顾萌,我快等不下去了。” 今天,是丢失唐止的第八天。 * 跟薄晔告别后,顾萌没有回房,而是走向了双胞胎的房间。 在游戏中,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奶声奶气的声音:“进来~” 顾萌推开门,布置温馨的婴儿房呈现在面前。 房间里亮着一盏星星状的夜灯,将暖黄洒出来,映亮了此时背对着他、坐在床中央的小小身影。 “秀一?” 不确定地唤了声,顾萌走入房间内,一手在身后轻掩上房门。 床上穿着睡衣的小人这时缓缓地朝他转过头。 因为回头的动作过于迟缓了,顾萌看得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唯恐小孩的脖子在转过九十度时,还能毫无障碍地往后扭,直接来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好在秀一回头的同时跟着翻过身。 秀一爬跪在床上,大大的黑眼睛里饱含着喜悦的笑意,但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和微妙—— 先是看看顾萌,随后目光又往上挪向他的头顶,接着又转回到顾萌脸上。 “怎么了吗?”顾萌吹灭了蜡烛,随手搁置在一旁的高柜上,被他看得几乎产生了抬头的冲动。 他还来不及向前走,秀一突然很高兴地尖声笑了,软糯的童音口齿不清道:“顾萌,顾萌!你看啊,看啊,你身后……背上面……为什么,为什么有小孩趴在你背上呢?” 顾萌:“……” 恰在此时,后颈攀附上一团黏糊糊的湿气。 * 薄晔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堪堪收住了脚步,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就在房里的大床上,一人闲散地趴在床尾翻着杂志。 那人一身惹火女仆装,束紧的腰肢塌陷,翘在半空中轻晃的小腿穿着白色蕾丝筒袜—— 笔直而又肉感。 薄晔握紧门把手,咬咬下唇,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飞行的船的地雷~ 第110章 土曜日 趴在床尾的人听到房门口的动静, 很自然地回头看去。 一见是薄晔,那人立即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红唇烈焰。 本就美艳的脸蛋因为笑意而更加惑人。 无法否认, 蕾娜是个富有魅力的女人。 起码从外表来看是这样。 薄晔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 他看着擅自闯入房间并且心安理得占用了他的床的女人,无动于衷。 站在原地, 静等对方报上来意。 “回来了?”蕾娜撩了一把如云的鬓发,微挑着眼角看向站在门口高大俊朗的男人,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这么晚还出去?”她将杂志阖上扔到一旁,翻身坐到床边,接着优雅地架起腿,巧笑着问道,“是睡不着吗?” 看穿了蕾娜的意图,薄晔懒得答应她。 答应了就是调情。 他扶着门把手, 淡声道:“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蕾娜美眸里的光芒闪了闪,笑道:“作为男人, 面对淑女时你一直都这么无趣吗?看起来不像……” “你走不走?”不等蕾娜说完,薄晔直接打断她。 “……”直接遭到无情驱赶,美女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蕾娜不信邪, 她站起身,撩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刻意露出胸前深深的事业线。 “你信不信?”一步一步款款走向门口,她道,“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我,就算爱好男……” “我信。”薄晔再次不客气地打断她,开始有些烦了, 微拧起眉,执意问道, “你到底走不走?” 蕾娜笑意突然消失,微扬起眉挑衅道:“如果我说不呢?” 薄晔松开门把手,当着她的面挽衬衫袖管,淡淡道:“不走是吗?” 听语气像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蕾娜眯了下眼眸,浑身散发出几分蛇蝎美人的气质。 她无所畏惧,反倒要看看薄晔打算做什么。 薄晔挽高袖口后,再次握上门把手,道:“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干脆利落的关上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蕾娜:“……” 薄晔走在过道里,抬起左手看向无名指上套着的两枚铂金戒指。 “你一走,她们就来非礼我,简直肆无忌惮……”薄晔对着戒指喃喃自语。 不似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强大和从容,低沉的男音此刻听上去有些委屈和低落:“说好的要一直保护我的……” * 顾萌刚步入婴儿房,就听五岁大的秀一讲了个鬼故事—— 你背上趴着一个小孩。 心脏因恐惧而收缩着,他感受到了喷洒在颈后的不详气息,太过真实了。 前方的床上,秀一还在笑着,没心没肺,笑声中偶尔夹杂一个尖锐的破音。 在这样的环境下,顾萌觉得,就连秀一的那张天使脸蛋也变得恐怖起来。 正在这时,一只属于孩子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上。 伴随而来的是近在耳后的怪异呼哧声,如同某种幼兽。 不知为何,前方的秀一笑得更开心了。 他甚至跪起了身,“啪啪啪”地拍打起小手。 银铃般的孩童笑声在大半夜里引得人后背发毛,充满魔性。 床尾正对一面落地镜,顾萌脖子僵硬,头皮有些炸,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朝右手边的那面镜子看去。 镜子里映照出他身后的状况…… 一个孩子后领挂在了门后的挂钩上,小小的身体悬在了半空中,位置正好卡在他后颈处。 “……” 顾萌沉默片刻,回转过头。 不会说话的小智朝他挥舞着双手,嘴里嗯嗯啊啊地发音,意思是让顾萌抱他下去。 “小智!小智!”秀一兴奋地拍手,又摊开藕节一样的双臂,朝着顾萌道,“下来,下来!太好了!” 顾萌脑子“嗡”的一声胀开,气得不轻。 这两个熊孩子,一个不干人事!一个不说人话!把他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在他进来之前,小智正在房里的柜子间爬来爬去。 顾萌推门进来时,小孩正好趴在门旁边的高柜上,于是在开门关门间,他的后衣领不知怎么就被挂钩挑上了,像件小棉袄似的挂在了门板上。 顾萌单手将小智从挂钩上取下来,拎到床边放下。 小卷毛软乎乎的身体朝后打了个滚。 “什么叫背后趴着一个小孩?”顾萌伸手揪了一下双胞胎哥哥的耳朵,手叉腰歇一会儿,道,“直说小智在身后不就得了?想吓唬谁呢?嗯?” 秀一捂住被揪的耳朵,略显难过地眨了眨眼,大眼里水润润的,十分招人疼。 小智懵懵懂懂,在床上爬来爬去,稍不注意口水就自嘴角坠了下去悬在空中。 秀一讨好地去扯顾萌的衣袖,说:“顾萌,上来……” 一手拍了拍身旁的故事画册,乖巧道:“讲故事给秀一和小智听听。” 在大眼萌的可爱攻势下,顾萌冷静下来。 跟NPC置什么气? 他瞄了眼墙上的卡通钟。 时间不早了,得快点把两个小家伙哄睡着。 * 顾萌坐到床上。 秀一自觉地一头滚进他臂弯里,很亲密似的抓着他的外套前襟。 调整个舒适的位置后,秀一仰头看向顾萌,抿着嘴唇,眯眼笑。 甜得跟块小蜜糖似的。 顾萌反正是心化了。 抛开游戏里诡异黑暗的设定不谈,孩子是个好孩子。 另一边,小智快爬掉下去了。 顾萌顺手一捞,给拖了回来。 正对床尾的镜子里映出三人此时的样子。 顾萌左右各揽着一个小孩,一条长腿半屈着,搁置好故事书。 秀一不断催促:“要听故事。” “最多讲十分钟,十分钟后乖乖睡觉。”顾萌先立下规矩。 接着翻开第一页,他也没细看,照着念道:“丽兹玻顿拿起斧头,砍了爸爸四十下……” 声音骤然停了,顾萌没再念下去。 沉默了半刻,果断翻页,念下一篇:“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 “……”顾萌不得不再次停下来,重新检查一下这本故事书。 才发现是鹅妈妈童谣集。 童谣界的瑰宝。 * 他看向秀一,小孩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意外的,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去呢?”秀一道,“还要听。” 顾萌不想在午夜念黑暗童谣,他放好书,叹气道:“我给你讲别的故事,宣扬一下真善美,你已经五岁了,可以了解一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秀一似懂非懂地点头。 “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公主。她美丽善良,皮肤雪白,人称……” 顾萌的音色清越好听,低声讲述故事时,让人感到放松和平静。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没有不喜欢的。 在平缓的声音中,秀一和小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趴在顾萌怀里听得认真。 秀一的小手攥着顾萌的睡衣领口,时不时抓紧又松开,看起来很依赖。 公主系列的童话故事,顾萌讲了有一百多遍,现在能不过脑地往外倒。 他靠在床头,放松地闭上眼,一边继续讲故事:“有一天,公主在打扫屋子,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房间里的气氛归于平静和温馨,星星状夜灯散发出的橙色光芒笼罩住床上的大人和小孩。 只有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着,节奏十分舒缓。 于是就这么和谐地度过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 顾萌仰面靠在床头板上…… 睡着了。 秀一和小智眨着大眼,依然精神奕奕。 他们隔着顾萌对视了良久,却迟迟听不到故事接下去的发展。 头顶只有顾萌平缓的呼吸声。 秀一等急了,软糯地哼唧一声:“顾萌,然后呢……” 顾萌回以轻鼾。 这就像追剧追到一半断网,让人抓心挠肺。 小智比较干脆,“啪”的一声脆响,软嫩的小手一下子拍到了顾萌脸上。 硬生生把人拍醒了。 “嗯?怎么了?”顾萌惊醒,有些茫然地看向左右怀里的两个孩子。 “然后呢?”秀一问。 顾萌有些崩溃,才想起正在讲故事。 孩子越听越精神,反倒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一整天都围着两个孩子转,半夜还得加班,实在是力不从心。 顾萌困得厉害,扯开一旁的被子,将自己和双胞胎都盖住了,有些不耐道:“睡吧,睡吧,明早起来再听故事。” 他强行将双胞胎放倒,跟着躺进被子里。 打算今晚就睡这儿了,太困,懒得再往自己房间跑。 秀一在顾萌怀里拱了拱,有些不乐意,哼哼唧唧:“睡不着……” 顾萌在他后背轻拍了一下,装凶道:“承受了生活压力还是怎么的?多大点年龄就失眠?我看你就是闹腾。” “没有。”秀一道,“我害怕……” “怕什么?”顾萌抬起身越过小智,关掉床头灯。 “睡觉的时候,床下面的人会出来,害怕……”秀一说。 顾萌顿住,手还伸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了,才回头看向秀一,在黑暗中问:“什么人?” 若是普通的小孩说这种话,多半是出于幻想,就像总觉得柜子里躲着怪物一样。 但秀一不是普通小孩,说的话不得不引起注意。 这一瞬,顾萌所有的瞌睡都跑光了。 “不知道。”秀一看着他道。 这时,清冷的月色照进来,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泛起一片死寂。 “但我知道。”秀一说,“她总在关灯后从出来。” “……” 顾萌心里发毛,脑袋里嘶嘶地抽冷风。 无论秀一说的有几分真假,他都警惕起来了。 正要重新打开灯,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床下响起“咯吱咯吱”指甲挠地板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响,频率越来越疯狂,仿佛有什么要挣扎着从床底钻出来。 “你听。”秀一睁着大大的眼睛,黑眼珠转向床尾的位置,一脸惊恐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她来了哦。” 小智嘴里含着手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受影响。 顾萌的目光缓缓地自床铺移向床尾,最后落在正对床尾的那面落地镜上。 今夜月光皎洁,映着外面的银光素雪,视野很是清晰。 就在这时,一双白得近乎青灰色的手从黑洞洞的床底猛地一下伸出来,暴露在地板上的一方月光中。 透过落地镜,顾萌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手十指呈爪状抠住地板,十多厘米长的指甲将上蜡的木板刮出深刻的痕迹。 顾萌入定了一般地看着,难以移动,无法发声。 大半夜床下伸出一双鬼手,太他妈恐怖。 顾萌表示心脏承受不住。 那双青灰的手在地板上扒拉,往前伸,黑洞洞的床底又挣扎着探出一个脑袋。 黏腻的黑长发披头盖面,比海底捞的甩面还要长。 顾萌连忙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想火锅的时候。 落地镜里,床下的人加快了攀爬的速度,骨头在一卡一顿的扭转间“咔咔”响,已经半个身体钻出来了。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睡袍,鲜血斑驳。 她慢慢抬起脑袋面向镜子。 虽然被结成一缕一缕的长发遮着看不到五官,但顾萌感觉跟她对上视线了。 粘稠的凉意从脚底升起。 他不禁把脚缩了缩,生怕不小心越过床沿。 秀一很害怕似的呜了一声,将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小智却吃着手指,咧嘴露出一个笑脸。 女人四肢撑地,跟个大型蜘蛛似的继续向前爬。 等她拖着身体整个都爬出床底了,顾萌以为这就完事了。 可是不。 还没完。 远远还不到最惊悚的部分。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女人的脑袋瞬间在脖子上旋了半圈,一百八十度扭转朝向后方的顾萌。 顾萌下意识从镜子里收回视线,跟女人从镜中对视不小心变为了隔空对视。 “……” 酸爽度升级。 “你……”顾萌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把秀一小小的身体搂紧了,跟抱着玩具似的,完全是恐惧中不自觉的反应。 他对女人道:“你吓着我了。” “……” 女人似乎不管自己有没有吓到人,终于有所行动了。 她用脚蹬地,整个身体倒退着向床尾逼近。 但是由于脑袋是朝着顾萌的方向,给人的感觉是在向前爬,只是把脚当手用,把手当脚用,完全手脚不分。 女人的脚勾上了床沿,正要爬上床。 随着她的逼近,顾萌嗅到一种腐烂的肉块气息,除此之外,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这时,躲在顾萌怀里的秀一拼命尖叫,原来是女人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扑来了。 顾萌只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睡在上铺的朝下看看下铺躺的是不是人。 睡在床上的朝下看看床底有没有人。 第111章 土曜日 深夜的房子里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没开灯的婴儿房内, 吊在顶上的挂饰幽幽旋转,月色映照下,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跟着转。 小智翻动软乎乎的身体, 改为趴在床上。 懵懂天真的黑眼睛先是看向身旁昏过去的男人,接着, 视线转向另一边的秀一。 秀一从顾萌怀里爬起来,眼里是不属于孩童的黑沉和死寂。 他同样瞥了眼顾萌,然后淡漠地移开目光,朝小智张开双臂。 小智如咿呀学语的婴儿般“嗯啊”两声,摇摇晃晃地朝秀一爬去。 到了秀一面前,小智张了张软嫩的小嘴,竟然发出了声音,道:“哥哥……” 孩童的声音听着十分空洞, 低低的,幽幽的, 在午夜时分没有一丝人类的活气。 “哥哥……” 小智目光呆滞地望着秀一,浓稠的血水渐渐从眼眶、耳孔和鼻下漫了出来,衬得小脸一片惨白, 空洞的童音还在哀哀地唤道:“哥哥,我好痛啊……” 秀一倾身抱住他。 从弟弟小小的肩头抬起头时, 月光斜照在一张可怖的脸上。 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变成了两个黝黝黑洞,占据了半张脸,眼下不停往外渗着血水,奶白的肤色逐渐朝着死尸的青灰色转变。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小智的后背,紧抿着渗血的嘴角, 一言不发。 小智趴在哥哥肩上,眼神空洞而呆滞地诉说着:“好痛啊……好痛啊, 大房子为什么会倾倒……为什么出不去,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双胞胎躺倒在床上,原先洁净的睡衣此刻已经鲜血淋淋,使他们看上去如同两个死婴。 他们紧紧相拥,蜷缩身体,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尚在柔软收缩的子宫。 * 第二天早上,外面还在下雪,从窗外看去白茫茫一片。 意识朦胧间,耳边响起“刷拉”一声,接着一道刺目的光线打在眼皮上。 顾萌反射性用手背挡住光,拧了拧眉,困倦地睁开眼。 朦朦胧胧的光晕里,首先占据整个视野的是窗前的高大身影。 男人放开两边的窗帘,收回手,侧过半张脸朝这边看来。 低柔的男音淡淡的:“醒了?” 顾萌半撑起身,脸上还残留着刚睡醒时的困顿和懵逼,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左右看看。 发现自己还在双胞胎的房间。 但是却不见那两个双胞胎的身影。 恩瑾走到床边站定,垂着视线看他,道:“看来你们昨晚相处得很愉快。” “嗯?”顾萌坐起身,脑子里混沌一片,总觉得遗漏了点什么。 他没细想恩瑾的话,看向床边的男人,问道:“什么意思?” 恩瑾的目光微微下移,不动声色地在他松散的睡衣领口处扫视了个来回。 通透的光线下,冷色的皮肤白得发亮,纤瘦的锁骨之间有个浅浅的凹陷,盛放着早上九点的阳光。 顾萌坐在床上正在发呆,揉了揉眼睛。 突然头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顾萌抬眸—— 恩瑾弯下腰,单手帮他睡衣领口松开的几颗扣子扣上,一直扣到了最顶端。 恩瑾手上一边动作,垂着眼睫,一边道:“昨晚没回房,陪两个小崽子睡觉了?下次还是注意点吧。” 没回房…… 经恩瑾提醒,顾萌忽然睁大眼,想起来了,昨晚他…… 正在这时,外面走廊里响起“砰砰砰”凌乱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孩童的欢笑。 顾萌看向阖上的房门,不一会儿,秀一撞了进来,手上端着一把塑料玩具枪,枪口朝外喷着泡泡。 秀一嘴里“BiuBiuBiu”地念着,不断向后方的小智发起进攻。 小智在密集的泡泡里艰难地眨眼,傻乎乎地笑,光知道端着玩具枪,也不知道怎么反击,跌跌撞撞地跟秀一跑了一路。 秀一回过头,看到顾萌醒了,兴奋地尖叫一声,扔了枪就朝床上扑去。 他直接撞开恩瑾,跨坐到了顾萌腿上。 恩瑾被撞开后站正身体,立于床侧。 看着秀一可爱的脸蛋,男人脸色不太好。 秀一很亲密似的搂着顾萌的脖颈,凑上前就是一个吻,十分热情。 嘴角沾着的奶沫蹭了一半到顾萌嘴上。 恩瑾看了差点翻脸。 “顾萌,顾萌,你醒啦——”秀一拖着调子,坐在顾萌腿上扭动小小的身体,童音稚嫩,“然后呢?白白公主吃了红果果,然后呢?” 他期待了一晚上的故事,逮着人就问。 顾萌现在没心思讲故事。 他舔舔下唇蹭到的奶沫,把秀一扒拉开,上下打量检查,紧张道:“秀一,你没事吧?昨天晚上……” 话说一半,他看到正对床尾的落地镜。 眼神滞了一下。 随后将秀一放置到一旁,爬到床尾的位置朝下看。 上蜡的松木地板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爪痕或是印迹。 顾萌费解地“啧”了一声,腰腹卡在床尾的横杆上,半个身子倒挂下去往床底下张望。 昏暗的床底角落里散置几个鞋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逆着光,能看清地板上均匀地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灰尘,上面同样没有被物体蹭过的痕迹。 还不待顾萌起身,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又走进来三个人。 “哥!大清早干什么呢?这样倒着不怕脑充血啊?” 来人裹挟着一股喷香扑鼻的培根味靠近。 顾萌口中立即分泌出唾液—— 饿了。 不知为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感到饿。 顾萌从床尾横杆后直起身,就见潘彼得端着一个餐盘,正用叉子卷了厚厚的培根条往嘴里塞。 培根油滋滋的,边缘烤得薄脆金黄,光看样子就知道又鲜又香。 顾萌咽咽口水,朝潘彼得勾勾手指。 潘彼得懂事机灵,立即意会了顾萌的意思。 他抹抹嘴角的油,双手奉上餐盘。 顾萌捡起搁在餐盘边缘的叉子,也不介意叉子是潘彼得用过的,正要大快朵颐,却被恩瑾按住手。 顾萌抬头看他,茫然道:“怎么了?” 恩瑾淡淡地瞥他一眼,没解释,直接抽走他手中的叉子,进了附属的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顾萌看着浴室门,没搞懂。 他耸耸肩,转而看向床前站着的三人。 顾萌意外地发现黑裙萝莉安琪拉也在其间。 小萝莉绑着清爽的双马尾,手中拥着半人高的瘦长小丑玩偶。 她下巴抵在小丑脑袋上,正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看。 跟顾萌对上视线后,才掩饰似的看向别处。 顾萌没在意,看向站在正中间的薄晔,道:“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 “是你起得太晚了。”薄晔慢慢走到窗前,看向外面白茫茫的街区,“跟双胞胎住一间房也睡得着?” 秀一听懂了似的,不高兴地噘嘴,举起玩具枪悄悄朝着薄晔的背影突突两下。 顾萌尴尬地抬手搔搔眉尾,吭吭唧唧两声,实话实说:“昨晚是被吓晕过去的。” 薄晔回头看他:“这么菜?” 顾萌说:“……今晚你来哄双胞胎试试看?” “哥。”潘彼得趴在床尾横杆上,一脸认真道,“昨晚我还在房间等你来着,见你迟迟不回来我特别担心!” 顾萌心想,没白疼你。 接上他的话问道:“然后呢?” 潘彼得说:“然后不知不觉就等睡着了。” “……”顾萌道,“彼得,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恩瑾从浴室出来了,甩了甩叉子上的水,递给顾萌。 潘彼得见了,内心有些受伤。 他自来熟地拱拱一旁的萝莉,小声吐槽:“你看这事干的,我是携带什么病毒吗?偏要把叉子冲一遍才放心给我哥用。” 安琪拉毫不掩饰地拧了下眉,斜睨潘彼得一眼,接着抬手掸了掸被蹭到的衣袖,一脸高傲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潘彼得:“……” 妹妹,您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那高傲冷漠的表情跟恩瑾几乎一毛一样。 要不是心里有数,潘彼得几乎要怀疑这两人是兄妹了。 * “昨晚发生什么了?”这时,薄晔问顾萌,道,“真那么惊悚?” 听顾萌的意思,惊悚到能把人吓晕的程度。 顾萌卷了卷盘中的培根条,思考半刻,反问道:“你们昨晚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薄晔道:“比如?” 顾萌往嘴里塞了一团肉,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正在跟小智打闹的秀一,口齿不清道:“比如小孩的尖叫声……” 昨晚彻底晕过去前,秀一尖锐的叫声差点刺破耳膜。 薄晔和恩瑾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潘彼得和安琪拉。 潘彼得摇头:“我睡得比较熟。” 顾萌大口吞肉,嘀嘀咕咕:“还好意思说担心我……” 安琪拉歪了下头,磨蹭怀里的玩偶,说:“我也没听到。” “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现在回忆起来有点像做梦。”顾萌咽下培根,拄着叉子,抬起头回忆道,“昨晚给双胞胎讲完故事,正准备睡觉……哦,好像是关灯之后,床底下爬出一个女人。” 想到那时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不分满地乱爬的景象,顾萌打了个冷颤,赶紧又塞了口热乎乎的培根压压惊。 “床底下有人?”潘彼得“嘶”地抽了口凉气,连忙跳离床尾,利索地蹲到身后的矮柜上。 唯恐会有双手探出来握住他的脚。 他惊惧道。“哥,然后呢?那女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顾萌挫败地低下头,道:“然后就晕倒了。” “哥,你快好好检查检查!!!”潘彼得慌了,蹲在矮柜上,上下甩着手,一连声地提醒顾萌,“你快好好看看现在还是不是完整的处男身,那女鬼不要你的命,多半是劫了你的色呀!要不然怎么这么好心能放过你?” 众人齐刷刷看向认真的小少年:“……” 顾萌磨了磨牙,说:“……谁允许你把处男这件事挂嘴边的?” 他也就跟潘彼得闲聊时提起过。 现在公布于众,面子上挂不住。 恩瑾朝薄晔使了个眼色。 薄晔意会,提着潘彼得出去了。 安琪拉明白是她哥的意思,朝秀一和小智扬扬下巴。 两个双胞胎放下玩具枪,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众人走后,顾萌解决掉最后一片培根,很自然地将空盘子递给恩瑾,准备起床。 恩瑾接过盘子,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恩瑾看向顾萌,漫不经意地问:“二十八了……还是处男?” “咳咳……”顾萌被培根卡住了,用手背掩着嘴猛咳起来。 大概是咳得太激动,脸红了。 顾萌平息一会,抬起因气息不畅而变得湿润润的眼睛,强装镇定道:“怎么?看不起?” 恩瑾淡淡地摇头,道:“没什么,我的错。” 顾萌:“???” 关你什么事? “本可以早点终结你的处男身份……”恩瑾自言自语。 顾萌:“……” 恩瑾再次摇头,道,“没什么,我的错。” 顾萌暴躁了,抱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摔:“别给我一本正经开黄腔!” * 二楼的长廊上,薄晔走在双胞胎的身旁。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是昨晚从主卧里顺手带出来的。 照片是昨天见过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合照,两人在花园里,阳光下,脸贴脸地开怀大笑。 这张照片就摆在床头柜上,看得出夫妻二人关系很好。 薄晔一边向前走,一边将照片拿在手里看。 他又将照片里所有细节过了一遍,最后,用手指弹了一下相片。 弟弟不会说话,薄晔便将照片翻过来展示给哥哥秀一看。 他边走边问:“照片里的人是谁?” 秀一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眼照片,又看向薄晔。 因昨天被薄晔教训了一顿,到现在还有些忌惮这个高高帅帅的叔叔。 秀一缩着脖子,乖巧回答:“爸爸……” 薄晔瞄了眼相片,抬手指了指女主人,道:“那这个呢?” 秀一歪了下头,忽然露出一个浅笑,童音甜甜的,说:“莉莉……莉莉!” 薄晔垂眸思考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将照片收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伊尹的地雷~ 感谢各位支持,说实话,这章剧情没走多少,我节奏慢!我不应该!我磕头认错! 第112章 土曜日 因为无所事事, 待在宅子里的时光变得慵懒而漫长。 今天和昨天毫无区别,除了莫名的饥饿,其他没什么不对劲的。 潘彼得躺在客厅地板上等待中午开饭。 “这就是当鬼的生活吗?”小少年一手搭在肚子上揉了揉, 看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好寂寞啊——时间都没有意义了……哎?哎?卧槽!!!” 萝莉恰好走过客厅, 高昂着头颅,一脚踏在潘彼得肚子上,踩着他的身体过去了。 潘彼得捂着肚子挣扎起身,朝后喊道:“妹妹!您就不能低头看一眼?这么大一个活人躺在这儿呢!” 他保证,这个暗黑萝莉是故意的。 安琪拉脱臼的那只手还吊在脖子上,伤势未愈。 另一只手上抱着布娃娃。 闻言,她侧头斜睨了眼潘彼得,傲慢道:“不能低头。皇冠会掉。” 潘彼得:“……” 佛了。 * 一个上午, 大多数玩家都在悠闲度日时,薄晔已经在楼上楼下来回三趟, 一刻都不停歇。 又见薄晔的身影从楼梯上轻快地小跑着下来,丘仔躺靠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帅哥的积极性也太高了吧, 这不什么事都没有嘛,有什么好忙的……啧啧, 我看不如就这样坐等七天,优哉游哉,反正有顾萌在,那对双胞胎不会有问题的。” 说起顾萌,顾萌正在厨房陪双胞胎画画——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孩子。 对于这件麻烦差事, 其他人都以没经验为由推拒了。 这时,薄晔突然从楼梯旁的墙边探出半个身体, “嘶嘶”吐了两个气音,引起顾萌注意。 见顾萌投来视线,薄晔又伸手朝他打了个响指,招了招,让他过去。 顾萌不过是分心的片刻,对面秀一就忙拿起绿色的水彩笔,拔了盖子,转身按住小智的脑袋,往他脸上划了一道。 小智被摁得重心不稳差点摔下高脚凳。 “嗯?”顾萌发现干坏事的双胞胎哥哥,隔着桌子拧了下他的耳朵,警告道,“别搞你弟弟啊。” 接着起身绕过岛台,朝楼梯口走去。 “发现什么了?”顾萌仰脸看向站在楼梯上的薄晔。 薄晔面对一旁的墙壁,正在打量着什么,招呼说:“来看看这些照片。” 一楼通往二楼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装裱起来的小相框。 顾萌走上楼梯,一边走一边看。 这些照片大多是男女主人的合照,也有跟朋友聚会时的照片,从场景、衣着到状态,看着都十分上流社会。 把一列照片大致看了个遍,顾萌在楼梯上站定,总结道:“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不是让你看这个。”薄晔说。 “那你……”顾萌侧头看向薄晔。 薄晔说:“你在照片中找到秀一和小智了吗?” 顾萌怔了一下,经他提醒,再次看向照片墙。 这次搜索得更仔细了。 “不应该吧……”顾萌纳罕道,“一般家庭不是都会在显眼位置摆全家福之类的吗?” 单人照、夫妻合照、朋友聚会照……就是没看到两个双胞胎的照片。 昨天离开前,男主人和女主人对双胞胎又是亲又是抱的,从他们的态度可见,秀一和小智在家里应该很受宠。 即便父母都是事业型的强人,对孩子也没有疏于照顾。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喜好问题,不一定非得摆出来……”顾萌换个思路,心里却有了怀疑。 他想了想,问薄晔:“其他地方呢?有家庭合照吗?” 薄晔摇摇头。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不久前让秀一确认过的那张照片,说:“我其实比较好奇,照片里的两个人形玩偶在哪里?” “玩偶?”顾萌拿过照片。 男主人和女主人贴在一起的笑脸占了大半的镜头,但是如果看仔细点,能在照片非常角落的位置看到一扇白色的栅栏门,门旁并肩靠坐着两个仿人形的玩偶。 因为后方的镜头虚化了,有些看不清晰玩偶具体的样子,但是能隐约看出两只玩偶都穿着背带裤。 一个天蓝色,一个柠檬黄。 “这是……”顾萌抬头,说,“秀一和小智的玩具?” 薄晔没说话。 两人站在楼梯上各自思考时,上方传来脚步声。 他们朝上一看,就见恩瑾正步下楼梯,似乎是刚洗过澡,发梢还是半干的样子。 三个大男人在楼梯上堵住了。 顾萌问:“大白天洗什么澡?” “大白天怎么不能洗澡了?”恩瑾没正面回答。 他抬着一手扣上袖子口的纽扣,将手腕封得严严实实,反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顾萌朝他晃晃手里的照片,道:“窥探别人的家庭生活。” 恩瑾伸手去接照片。 正在这时,顾萌不经意瞄见,恩瑾坦露出袖口边缘的皮肤上压着零星半点的红色斑点。 那红色很暗很沉,像撞了桌角后皮肤下积起的淤血。 顾萌想当然就要握住恩瑾的手腕拖来检查。 但恩瑾速度比他更快,拿到照片后抬高了手,侧过身越过顾萌,低声道:“借过。” 跟着就下楼了。 除了沐浴后的清爽气息,顾萌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膏青气。 * 中午,蕾娜准备好午餐。 一屋子人喊着“饿”地朝饭厅走,脚步漂浮如同丧尸。 中饭很丰盛,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肉,喷香扑鼻,看得人眼馋。 落座后,大家招呼不打,都不客气地动起手来。 一刻钟后,不想意外突发。 名叫“璐璐”的杀马特女孩也不知怎么回事,狼吞虎咽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将口中嚼得稀烂的食物都吐到了餐盘里。 萝莉脸色骤变,扔了刀叉,连忙捡起纸巾捂住嘴。 作为有轻微洁癖的人,恶心得不轻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向杀马特女孩。 “艹!”璐璐拿手背蹭蹭涂着黑色唇膏的嘴,似乎是忍不了了,拍桌而起道,“你们真能吃饱吗?一个个都别装了,我他妈半只火鸡都下肚了,跟什么都没吃一样。” “艹!什么几把破地方!” “吃不饱是怎么回事?真把我当死人看待了么?” 持续不断的空腹感让她感到焦躁,或许还有些恐惧。 不说出来、不骂出口便难以疏解心中的窒闷情绪。 “璐璐,你先坐下。”杀马特小伙拉了拉女孩的手臂。 他平日里虽然嚣张带刺,但是面对亲妹妹时看得出很耐心。 “这不也是没法子嘛。”他悄声劝道,“你看,大家不都是这样的?虽然这些吃的不顶用,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你说是不?” 璐璐烦躁地甩开他的手,踹了椅子就离开餐桌,愤愤道:“我倒是要去问问那个贱女人,能不能做点人吃的东西?” 说完就朝餐厅外走。 看来是去找蕾娜了。 “哟……”周承硕撕开乳猪腿,满手是油,对杀马特小伙嗤笑道,“你妹妹人小脾气倒不小,女汉子啊。” 杀马特小伙性格敏感,最烦别人对他兄妹俩评头论足,当场就对着周承硕翻脸了:“说什么呢?吃饱了撑着是吧?” 周承硕不在意他挑衅的语气,埋头吃肉,嘀嘀咕咕:“要是能吃饱到撑我真是谢天谢地了。” 潘彼得嗦着鸭架子看戏,随后转向一旁的顾萌,奇道:“哥,昨天一碗炸酱面还能勉强充饥,今天怎么感觉更过分了?吃肉都不顶用了?” “冰箱里的东西都是给人吃的,我们现在又不能算做人,吃东西也不过是尝个味道,没有实质性作用。”顾萌端起加冰的可乐灌了一口,道,“昨天还以为不用挨饿,真是太天真了……” 冰可乐带着气泡下肚,顾萌不禁舒了一口气。 还好有肥宅快乐水可以续命。 顾萌看到杀马特小伙心事重重的样子,朝他扬扬下巴,道:“不放心就去看看吧,别不注意跟蕾娜撕起来了。” 小伙点了下头,“哎”了一声作为回应。 一屋子人,他也就对顾萌态度好点。 顾萌又灌了口可乐,打了个轻嗝。 转脸看到恩瑾搅动着盘子里的意面,十分没胃口的样子。 别人盘子前都骨头成堆,就恩瑾面前干干净净的。 “怎么了?”顾萌问。 恩瑾看他一眼,继续捣鼓意面,摇摇头没答话。 “不饿吗?”顾萌再问,又觉得不太可能。 等了半天,才听恩瑾低声道:“没你做的好吃。” 顾萌抿唇笑,被取悦,没忍住掐了把恩瑾的脸,道:“可把你给娇惯坏了。” “……” 恩瑾幽幽地转脸看向他。 安琪拉拿纸巾捂着嘴,看到这一幕,微微讶然地挑了挑眉梢。 活了上亿年,自有记忆以来,还从没见谁敢掐兄长的脸。 不免对顾萌刮目相看—— 这个人类不断在兄长的高压线旁蹦迪。 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顾萌挽起左右手的袖管,对恩瑾道:“等着,哥哥去给你下碗面。” 潘彼得厚脸皮,连忙叫道:“给我也来一碗!” 安琪拉昨天尝过顾萌做的炸酱面,那味道…… 她拉不下面子,就在桌子底下踢踢潘彼得的腿,压着声道:“再要一碗……” 潘彼得没她那么多心思,“哦哦”两声,对着顾萌的背影喊道:“哥——加一碗——” * 到了半开放式的厨房,顾萌看到那里已经有人了。 那人背对他站在岛台前,看背影是刚刚离开餐桌的璐璐。 刚想出声打招呼,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而潦草的吞咽声。 顾萌顿了一下,再仔细看向璐璐,才发现女孩埋着脑袋,似乎是在吃东西。 那东西应该非常黏,“吧唧吧唧”地在口中响个不停。 听着让人莫名不舒服。 顾萌刚要走过去探个究竟,杀马特小伙正好来了。 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道:“璐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还去楼上找你呢。” 璐璐又囫囵吞咽了两下,这才慢悠悠地回过脸看往身后。 顾萌和小伙同时僵了一下。 “哥哥……” 璐璐这时已经没了先前的躁郁,只是眼中泛着精光,亮得不正常,饱含愉悦,唇边糊着一圈血粉色。 她嘴馋似的舔舔指缝间淅淅沥沥的血水,高兴道:“哥哥,这个真的好好吃,而且吃了就不会饿。” 女孩侧身,他们这才看清吧台上摆着一盒生鲜牛肉。 白色塑料盒里积着淡粉色的血水。 璐璐不顾他人悚然的视线,又从吧台上捻起一条鲜红的片状物,仰面“吸溜”一声吞进口中。 顾萌看她那样,喉间跟着泛起血腥味,有些反胃。 * 晚间时分雪停了。 玩家们聚在客厅里烘着壁炉里的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这场游戏。 “要不是饿得慌,这里的小日子真还不错。”丘仔乐呵地朝壁炉里扔了块木头,道,“你们说是不是?” 钢牙妹和小雀斑背抵着背坐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地毯上的绒毛。 璐璐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自中午之后神思就有些恍惚。 她缩着脖子齁着背,神经质地抠着手指甲,时不时朝客厅中央的两个双胞胎投去一瞥。 小智跪趴在地板上,手中按着法拉利的玩具模型,爬来爬去的,自己跟自己玩。 秀一则缠着顾萌陪他玩跳棋。 小朋友皮得很,偶尔会趁顾萌不注意,偷对面棋盘上的玻璃弹珠,拿到手就塞进嘴里。 顾萌一旦发现,就把熊孩子捞过来胖揍:“说了多少次,不许吃弹珠!不许吃弹珠!不许吃弹珠!” 秀一玩乏了,坐顾萌腿上扭扭身体,嘻笑道:“秀一去拿故事书,想听故事……听灰灰姑娘的故事。” 顾萌拍拍他的背,让他去拿童话书。 秀一迈着小短腿往活动室跑。 经过璐璐身旁时,璐璐抿着唇朝空气中狠嗅了一下—— 一股浓郁香甜的、孩子所特有的奶味。 璐璐转过脸,目光死死咬着秀一跑远的背影。 小孩的后颈泛起一片柔腻的光泽,看着十分鲜嫩。 一定非常弹牙。 她想。 口中分泌出大量唾液。 客厅另一边,周承硕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拍在茶几上。 原来是一张儿童画。 “哥几个,有什么线索别藏着掖着啊,学学我,奉献精神,找到什么都分享出来。”他洋洋得意道,“这是我在我房间找到的,看看,上面还有首小诗。” 潘彼得正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闻言,将儿童画转向自己这边。 这张儿童画的画风十分拙稚,用的是粗糙的蜡笔,用色鲜亮。 画中是七八个小孩手拉手围成一圈,圆圈中间还站着一个孩子,用手捂着面。 虽然画得抽象,但潘彼得觉得这副画面十分眼熟,又看向下方的小诗,小声念道:“笼子中的鸟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来呢……” “咦?”潘彼得挠了下头,拎着纸张看向薄晔,朝他确认道,“哥,这不是挂历和那本书上的童谣吗?” 薄晔淡淡地点了下头。 “什么童谣?”周承硕来了兴致。 “孩子们玩游戏时念的童谣。”薄晔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不得不又解释一遍,说,“中间的孩子做鬼,其他孩子围着他转,童谣结束时大家停下来,问中间的孩子身后人是谁,若是答对了,换身后的人做鬼,若是答错了,可能会有相应的惩罚。” 周承硕反应几秒,道:“这不就类似于丢手绢?” 孩子们围成一圈,寻着某种规则轮流做鬼。 薄晔说:“……你要这么想也行。” 杀马特小伙听得专心,不过还是跟不上大家的思路,问:“所以……这个童谣有什么用?” “出现一次或许没什么用。”薄晔看向上方的水晶吊灯,在光线下眯了眯眼,说,“出现多次就是重要线索。” “都留心记一下吧。” 正在这时,活动室的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 众人神色一凛。 顾萌最先从地板上撑起身,朝活动室走:“是秀一。” 话音刚落,房子震颤了起来,众人的头顶上方响起“咯吱咯吱”抓挠地板的声响。 毛骨悚然。 大家都慌了,杀马特小伙第一时间就准备拉上妹妹躲起来,结果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愣道:“璐璐呢?” * 玩家们在越震越厉害的房子里穿行,来到活动室门口,就看见秀一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条藕节般的手臂还伸在半空中,手腕上有一个渗血的牙印。 角落,柜子与柜子的夹角之间蜷缩着一个黑色的身影,瑟瑟发抖。 “妹!”杀马特小伙惊叫一声,不管架子上“啪啪”往下掉的书册,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女孩,又费解又心疼,“好好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哥……” 女孩声若蚊呐,轻易地就被房子里地动山摇的声音盖过去了。 “我好饿……” 让秀一止住哭声费了番工夫。 房子的震颤终于停了下来。 丘仔眼睛上翻瞄了眼头顶天花板,喃喃自语道:“还以为会有什么怪事发生,不过如此嘛……切,虚张声势。” 顾萌给秀一处理了伤口。 小孩抹了把眼泪,控诉般地看向璐璐,气道:“咬秀一,讨厌!” 其他人看向女孩,神色都稍显复杂。 钢牙妹附在小雀斑耳边窃窃私语,眼神往女孩身上瞟,压着声说:“她是不是……出问题了?” “疯了吧?吃生肉,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怪物吧?” 璐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种被孤立的无措。 当时鬼迷心窍,等她尝到小孩的血腥味后就后悔了,一时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杀马特小伙有些沉默,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揽着女孩的肩离开活动室。 或许是连自己都觉得理亏。 给秀一的手腕消了毒,贴上创口贴后,蕾娜恰好出现了。 她优雅地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又拨弄了两下蓬松的鬓发。 光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就撩得丘仔眼冒爱心,有些找不着北。 “哭什么?”蕾娜道,“睡觉呢,都被吵醒了。” 秀一吭吭唧唧地抹眼泪,举着手腕,娇气道:“痛痛……” “行了行了。”蕾娜无视小孩卖惨,拧拧细眉,“这么点小伤,明天就好了,别玩了,睡觉吧。” 秀一期期艾艾地回头看向顾萌,大眼里满是眷恋和委屈。 顾萌朝他摆摆手,不做挽留:“早点睡,长高高。” 这时,小智跑到窗前的柜子前,柜面上摆放了一整排兔子公仔,形态各异,憨态可掬。 只见小智踮起脚尖,推倒一只公仔,接着又推倒了一只。 秀一看到他在做什么后,变脸似的笑了出来,咿咿呀呀道:“一只兔子摔倒了。两只兔子摔倒了。哈哈。” 孩子的世界难以理解,众人看了他们一眼,都没放心上。 蕾娜牵着秀一和小智往外走,经过斜倚在门边的薄晔时,眼珠子一转。 她耐不住心痒,凑上前朝他耳边吐气,声音轻慢道:“确定晚上不来?” 薄晔浑身难受,捂着那只耳朵远离一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你不要太过分,要是我老公在,我一定让他弄死你。” 蕾娜说:“……你倒是让他来,我等着。” 顾萌看到这一幕,又见薄晔被蕾娜怼得低下头不说话,难免心生同情。 他叹气道:“薄晔真是好可怜一男人。” 跟恋人失散,还要忍受NPC调戏。 顾萌身旁,恩瑾冷眼旁观,没什么同情心。 他凉凉道:“有吗?” 顾萌点点头,发自内心道:“如果Candi在就好了。” 恩瑾说:“有什么区别?” “……”顾萌看向恩瑾,因他的冷漠而感到难以置信,道,“如果是我跟你走散了,你会觉得没区别吗?” 恩瑾想都没想,道:“是的。” “……” 顾萌忍住分手的冲动,扭头走了。 * 近九点的时候,众人上楼休息。 恩瑾落在最后,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似乎在想着心事。 快走到房间的时候,却又停下了脚步。 潘彼得推开门后,侧头看他,好奇道:“哥?怎么了?” 恩瑾说:“你先进去,去楼下拿点东西。”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小萝莉听了一耳朵,同样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恩瑾的背影。 她垂眸想了想,打定主意,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潘彼得看萝莉从门前经过,下意识问道:“安琪拉,这么晚,你去哪里?” 萝莉头也不回:“管好你自己,蠢货。” 潘彼得:“……嘁。” 恩瑾来到一楼后,径直出了大门。 他左右看了看,稍作决定,往后院的游泳池走去。 即便是冬天,游泳池里也虚满了水,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恩瑾看了眼水面上扭曲的倒影,刚准备蹲下,身后响起脚步声。 “你打算强行把人召过来?” 小皮鞋踢踏在光滑的地砖上,于昏暗的路灯下立定。 穿着黑裙的萝莉一手抱着布偶,出现在恩瑾身后。 小萝莉冷眼睨视他,道:“你要是再逆转规则,信不信?来不及离开试验场,你这具身体就会溃烂。” 轻哼了一声,又说:“你当然死不了,但是永远地困在这里,可能比死了还难捱。” * 璐璐正坐在床边,深深地陷入自责之中。 浴室里传出花洒的声音,不一会儿,小伙在里面喊道:“璐璐,我快洗好了,你准备准备吧。” 璐璐回神,“哦”了一声,起身走向墙角的行李箱拿换洗衣物。 正要把箱子拖出来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璐璐回头看向房门。 这时,门又轻叩了两下。 她不得不放开放开行李箱的把手,一边往门口走,道:“来了,谁啊?” 门开了,璐璐朝外一看。 没人。 为了确保,她朝走廊两边张望,也是空空如也。 奇怪地拧了下眉,关上门。 只是还不待她回身,身后忽然响起空洞森冷的童音,有节奏地唱道: “笼子中的鸟啊。”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来呢?” “在天色快亮的夜晚……” 璐璐霎时间汗毛耸立,后背一阵阴冷。 她慢慢地转回头,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童音还在不急不缓地响着。 “鹤与龟滑倒了。”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呢?” 房间中央的床上,并肩靠坐着两个人形玩偶,穿着背带裤。 一个天蓝色,一个柠檬黄。 两个玩偶是笑着的模样,光滑的面部在灯光下折射反光。 黑眼睛朝着浴室门的方向。 璐璐吓得捧住心脏,大喊一声:“什么东西啊!” 这时,浴室门开了。 璐璐侧头看去。 小伙拿着脏衣服出来,茫然道:“妹,站门口干啥呢?” “哥!”璐璐指着床惊叫,“你看那两个玩具!” 小伙依言看向床上。 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什么玩具。 璐璐显然也发现了,站门口讷讷道:“刚刚还在的……” 小伙拨拨斜刘海,没说什么,无奈道:“快去洗吧,你就是胆子小,太紧张了,睡一觉就好了。” 璐璐将信将疑,神思恍惚地点点头,还在想着刚才的两只人偶。 怎么都想不出头绪,也只能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 今天的行李箱不知为何有些沉。 女孩用了些力气地从墙角把它拖出来,“砰”的一声放倒在地上。 “干什么呢?”杀马特小伙背对她坐在床边,正在掏着耳朵,“动静弄小点,大晚上大家都要睡觉的。” “哦。”璐璐没反驳什么。 她蹲下身。 脚边的影子在灯光照射下就跟着缩短了。 璐璐拉开拉链,掀开箱子。 后背却是一僵。 行李箱内,一个手脚翻折缩在其中的女人扭转过脸,对她无声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叽崽吖的地雷~ 第113章 土曜日 “你确定要这么做?” 雪夜的室外, 寒风刺骨。 安琪拉仅穿一件黑色中袖萝莉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在风中扬起,她却仿佛对周身的寒冷毫无知觉。 她向前迈了一步, 充满胁迫意味地压低声,道:“兄长, 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你在情感上是不是已经偏向那几个人了……” “啊。”话未说完,她轻且短促地发出了一个气音,像是半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情感……明明是早该在生命进化过程中被丢弃的东西,却充斥了整个试验场,难怪他们是如此低级和可悲。” 冷风吹过泳池, 薄透的碎冰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发出“叮铃”脆响。 小萝莉站在泳池前跟恩瑾对峙, 脸上透出不符年龄和性别的成熟和冷峻。 “最好想清楚了。”女孩的声音冻得堪比寒风,道,“你若是再任性下去, 干扰计划,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路灯打在泳池边缘, 一圈黄色光晕融入水中,周围黑沉沉的池水被风吹皱。 恩瑾狭长的眼尾挑起,看向她,问:“说完了?” “……”安琪拉不悦道,“请你认真对待我的话。” 恩瑾拧了下眉, 道:“我问你说完了没?” “……” 在兄长强势的目光下,安琪拉的脾气硬是给压了下去。 如一团浇了水而冒起青烟的柴火。 “说……说完了。”她默默揽紧小丑玩偶。 连声音都恢复了正常女生该有的样子, 温顺乖巧。 恩瑾挽起一边袖管,淡淡道:“变成小女生后,倒是学会叽叽歪歪了。” 随着袖管上卷,露出的劲瘦小臂上满是红黑色的血斑。 手肘下方贴了一块纱布——上午的时候那处皮肤悄然爆裂,染了一袖子的血,因此不得不洗个澡换身衣服。 “包庇我?”低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沉沉的,恩瑾道,“请问,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罩着了?” 安琪拉无言以对。 眼见着恩瑾蹲下身,单膝跪在泳池边,一手伸入了结着冰渣的水中。 “单单是因为顾萌的一句话,你就……”她咬咬牙,失望道,“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试验场内所有的区块都靠水域链接,兄长最开始也是因为进入了错误的水域,才造成了眼下的状况。 出门后见恩瑾在寻找水源,安琪拉当即明白,他是准备把本不属于这个副本的玩家拽过来。 恩瑾半截手臂已经探入了游泳池的水中,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道:“回避一下。” 安琪拉觉得他不可理喻,轻哼一声,甩开两条马尾转身,跺着小皮鞋离开了。 恩瑾一手浸在水中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分钟,自下方黑沉的水底打上来一团柔和的纯白光源。 隔了覆着薄冰的水面,可见一个模糊摇曳的人影从纯白之间浮现。 那人展开双臂朝着水面缓慢却坚定地游来。 随后,恩瑾握住了一只修长的手。 他低语了一句:“欢迎回来,小Candi……” 恩瑾在池边站起身,手上暗暗使力往上提。 过程中,手臂上的血斑不断爆裂绽开。 无形中像是有把薄而锋利的小刀,在他身上肆意划拉出一道道伤口。 衣服很快变得血迹斑驳,好在中午特意换了件黑色的衬衫,又有外套遮着,不至于怵目惊心。 恩瑾和水里的人手腕交握,随着不断往上拉,一只淋着水的手探出水面。 那手修长骨感,冻得毫无血色,连指尖都泛着苍白。 最后蓄力一拽,恩瑾将人拉上了岸。 * 冬日的夜晚,目光所及尽是皑皑白雪,在暗夜中成了温柔的亮色。 突然,寂静的后院爆发出一阵呛水的猛咳声。 恩瑾站远了些,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敛着视线,擦拭手上的水珠。 至于那些绽开的新伤口,暂且懒得去处理。 唐止浑身是水地趴伏在泳池边,衣衫单薄,经由冷风一吹愈发地贴着皮肤,引起一阵寒栗。 他撑起身,将湿透的发丝往后撩了一把,露出一张冻得青白的小脸,唯一鲜亮的颜色是左眼下的泪痣。 看清眼前站着的高大男人是谁后,他倒没显出多少意外,一开口,就是问:“薄晔呢?” 在寒冷的冬夜里冻得牙齿打颤,连声音都在抖。 恩瑾倒是意外了,看向唐止,低柔的声音含着淡笑:“你这心理素质异于常人,居然不是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腰板尽量挺直,道:“薄晔呢?” 恩瑾朝身后屋子的方向偏了下头,道:“在里面。” 唐止冷得抱紧自己,发梢很快坠了层冰霜。 他这时才有心思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瑾擦完手后,将纸团隔空抛进远处的垃圾桶里,唇角轻掀,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别问。” 唐止:“……”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问就不问。 唐止跟着恩瑾朝三层洋房里走。 路上,恩瑾瞄了唐止一眼,见他冻得可怜,便脱了外套,随意扔到他脑袋上。 唐止从头顶拽下外套,很自然地穿上。 虽然不抵用,但有总比没有强。 进屋前,唐止停下脚步,明显是私下里有话跟恩瑾谈。 恩瑾也很配合地停了下来。 恩瑾没立即开门,看向唐止道:“什么事?” 两人都不是喜欢废话的性格,直来直往,开门见山。 唐止说:“你不是人?” 恩瑾没立即回答。 但这样的反应在唐止看来就是默认了。 其实很早之前心里就有了怀疑,现在得到了确认,唐止也不惊讶。 他拉上外套拉链,直达下颌处。 知道有些问题恩瑾不会回答,唐止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见过第七日,但还没弄明白你们的来意,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唐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只是变得有些严肃,道:“一切都结束后,顾老师要怎么办?” 恩瑾亘远宁静的眼底微闪,接着视线越过唐止的脸侧看向远处高高低低的房顶。 沉默不言。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吧?因为来自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高等与次等……想想都荒唐……”外套上带有淡淡的血腥味,唐止朝下瞥了眼恩瑾挂满血液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对于那么善良……又那么喜欢你的人。” 过了半晌,才听恩瑾说:“可能会找个理由把他给渣了。” “……哈?”唐止歪过头拍拍左耳,看右耳里能不能倒出水 怀疑自己刚刚耳朵进水听岔了。 恩瑾没再说什么,拉开大门。 只是还没进去又匆匆收住脚步,回头对唐止道:“今晚的事要保密,关于你怎么出现的,你在第七日的所见所闻,还有……”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一切对话,都不准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唐止下意识问道。 恩瑾抬起一手,做出预备弹响指的手势,淡声道:“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 唐止瞥了眼他的手,谨慎地摇了摇头。 “今晚的一切我会当作秘密,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唐止一脸认真地承诺,信誓旦旦,“以神明的名义起誓。” 恩瑾打量他片刻,最终,还是弹响了手指—— 自唐止脚下铺展的影子倏然消失。 * 二楼客房内。 掀开箱子的刹那,女孩璐璐心跳骤停,跌坐在地上。 她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箱子里看。 箱子里的绝对不能称之为人,枯瘦的手脚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身体将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披头散发的女人朝她笑着,“咔嚓咔嚓”拧转着手和头颅,直到一只青灰的手从身下抽出,猛地攀住行李箱边缘。 十多厘米长的指甲抠得箱体凹陷。 “什么声音?” 房间另一边,杀马特小伙背对门口,还在拿棉签掏着耳朵,嘀嘀咕咕了一句。 “哥哥……哥哥……”璐璐虚弱地叫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站不起来。 璐璐近距离看着女人以一种异常扭曲的姿态从行李箱里释放身体,那双可怕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 她神经发麻,整个人都凉透了。 眼见那只青灰色的手朝自己伸来,璐璐终于在关键时刻恢复了力气,大喊一声:“哥哥!救命啊啊啊!!!” 小伙被身后充满恐惧的叫声吓得不轻,棉签差点捅进耳朵深处。 回头一看。 就见妹妹手脚并用地朝他扑来,除此之外,敞开的行李箱里爬出一个穿白色睡袍的可怕女人。 小伙跟着大叫一声。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还那副鬼样,不吓才怪。 他从床上跳起,下意识要躲,可一见妹妹趴在地上不能动,一个劲地颤抖哭泣,赶忙上前去拉她。 璐璐朝他伸长了手,哭喊道:“哥……哥,我好怕,哥……啊啊啊啊!” 小伙几乎要握上她的手时,突然,璐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整个人骤然向后一坠。 小伙愕然。 就在他失神的一秒间,一道温热的鲜血飙溅到脸上。 前方地板上,四肢着地的可怕女人如一只大型蜘蛛,压在女孩身上低吼着撕咬和扯拽。 墙上,两道影子也在纠缠,融成一团巨大的黑影。 不一会儿,有零碎的影子从黑影中飞扔了出去。 璐璐的惨叫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面朝下一动不动,粘稠的血浸湿了披散的头发。 女孩的身体被大得出奇的力道撕扯,掉落的四肢被抛了出去,散了一地。 小伙愣愣地看着落在脚边的头颅。 妹妹的脸上还停留着惊惧痛苦的表情,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大张,扭曲变形。 墙上,女人巨大而可怖的影子将璐璐的影子吞噬殆尽。 * “兄弟!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周承硕破门而入,待他看清房内场景,吃了一惊。 首先入目的是瘫坐在地上的小伙,双眼痴呆,一动不动。 他的身前歪斜着滚落一颗属于女孩的头颅。 地板上掉满了破碎的肉块,手、脚、胳膊、内脏、肠子……淋了一地。 中间白色的大床上溅上一道道鲜血,如同最残忍的凶杀案现场。 整个画面触目惊心,并且异常惊悚。 一股恶寒自所有人颈后窜起。 闻声赶来的不止周承硕一人。 他身后,小雀斑捂住嘴,吓得眼冒泪花。 小萝莉向前一步。 因为个子矮,正待踮起脚尖透过前方的人群望一眼,不想猛地被人搭住肩膀往下按。 萝莉眯了眯眼,脾气暴起。 最反感与人肢体接触。 真是什么人都敢碰她! 她眼含煞气地侧头看去,就见潘彼得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 “妹妹,别……别怕,也别看。” 说着,潘彼得擅自蒙上她的眼,声音有些抖,劝道:“不然晚上做噩梦。” 萝莉眼前陷入黑暗,没来由地沉默了。 她还记得刚刚那一瞥间,小少年惨白的脸、圆而湿润的眼、哆嗦的唇。 明明自己怕得都快吐了,还来安慰她? 萝莉心底哼笑。 不自量力。 可奇怪的是,刚才心中憋着的那股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琪拉不耐地拨开潘彼得的手,嫌碍事地瞥他一眼。 “胆小鬼,真当人人都像你这么不顶用?”萝莉撩了一把马尾,朝前走向门口,傲慢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怕……” 满地腥红的碎尸在眼前展开。 “呕——”安琪拉话音未落,腰一弯朝着另一边吐了。 潘彼得继续哆嗦:“……都叫你别……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飞行的船的地雷~ 潘安是纯友谊,安琪拉是男孩子。 第114章 土曜日 周承硕和丘仔合力, 把木然的杀马特小伙架了出来。 小伙仿佛失去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被人移来挪去。 见小伙不在状态,顾萌最后瞄了眼房间内, 关上门,道:“先带他去休息, 一时半会儿大概缓不过神。” 毕竟是亲人在自己眼前遇难,搁谁都接受不了。 等人都走后,薄晔抱着臂,背靠在过道的墙壁上,对顾萌道:“这事跟秀一有关。” 第一个死者是璐璐,大家虽然心感同情,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女孩一整天都表现异常,晚些时候甚至还想吃小孩, 显然是违反了“照顾好双胞胎”的约定,遭受了惩罚。 顾萌说:“所以只要不伤害双胞胎, 就能平安度过这七天?” 薄晔看向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顾萌实话实说。 顾萌看向面前紧闭的房门,思考着道:“所以,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那个年轻人恢复一些状态,自然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薄晔站正身体, 准备回房。 他对顾萌摆摆手说:“先走了,早点休息。” 顾萌点点头,对他招了下手:“晚安,注意安全。”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天, 向他们讲述今晚发生过什么的,并非缓过劲儿来的杀马特小伙。 * 薄晔走后, 顾萌在走廊上左右张望了一下,问潘彼得:“你哥呢?” 晚上恩瑾一直没回房。 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在人群里寻见他。 潘彼得反应了一秒,才明白顾萌指的是哪个哥,“哦哦”了两声,头也不抬地说:“落东西在楼下了。” 遂又奇怪,自喃自语:“找什么东西找这么久,都快半小时了,还不上来……” 他没再把这事放心上,因为眼下正忙。 潘彼得一手继续轻拍小萝莉的背,一手细心地递上矿泉水,道:“妹妹,您喝口水。” 小萝莉扶着墙呕吐,间隙斜睨了潘彼得一眼,冷艳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呕——” 潘彼得把瓶盖拧好,矿泉水放到她脚边。 好意三番两次被拒绝,小少年也是有脾气的人。 “我看您也别叫安琪拉了。”他嘀嘀咕咕道,“你就是不知火舞她妹,干脆叫不知好歹得了。” “……” 萝莉提起布娃娃就往潘彼得脸上摔。 暴娇小萝莉一边干呕,一边扶着墙走了,背影十分虚弱。 潘彼得揉着被摔痛的小白脸,目送着萝莉离开,气道:“哥,你说,她是不是不知好歹?” “行了。”顾萌忍住笑,觉得这对活宝真是欢乐多。 他撸了把潘彼得的呆毛,说:“知道人家萝莉不待见你,还硬往上凑,上赶着招人嫌,怪谁?” 两人朝房间走,一路闲聊着。 潘彼得被顾萌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心里话道:“从小到大都想要个妹妹,给她梳头、陪她玩,你看安琪拉,长得文文静静的多好看,虽然性格坏了点,但小女孩嘛,肯定是在家里被宠坏了,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再说,哥,你看这里的环境多可怕,她也就十一二岁吧,肯定吓坏了。” 顾萌觉得小少年懂事得让人欣慰。 十七岁的男孩子,不娇纵、不叛逆、不以自我为中心,实在是难得。 顾萌正要发自内心地夸上两句,他们恰好途径一个客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顾萌和潘彼得漫不经意地投去视线,一看是性感惹火的蕾娜。 女人手中抱着一团黑色衣物。 小保姆看到他们,风情万种地笑笑,点头致意后走出房间,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的窈窕背影,潘彼得感叹道:“游戏里的NPC小姐姐都长得好美啊……” 随后,他拱拱顾萌,笑着道:“哥,这算是游戏送给男性玩家的一种福利吧?” 不说别的,养眼是肯定的。 话音刚落,谁知又从同一个房间里走出一道高大身影。 那人穿着纯黑的浴衣,正在拿毛巾擦拭头发,抬头看到堵在门口的二人时,停下脚步怔在原地。 潘彼得也怔住了,随后看看蕾娜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客房里的人,瞪大黑圆的眼睛,吃了一惊:“瑾……瑾……瑾……瑾哥!你……你……你不是在楼下找东西吗!” 顾萌上下打量一番恩瑾,眯了眯眼,一向温润的脸此刻变得有些森冷。 他目光看着恩瑾,却是在回答潘彼得的话,清越的声音里含着讽刺:“这么看来,小姐姐确实是送给男性玩家的一种福利。” 恩瑾:“……”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直觉自己摊上事了。 * 女孩璐璐出事前薄晔正在睡觉,刚产生睡意时听到尖叫声,又不得不起床出门,查看状况。 现在回到房间,他直接掀开被子,往尚留有余温的床上一躺。 因为暂且懒得起来关灯,薄晔抬起一只手臂盖在眼睛上方,挡住顶上的灯光。 静静地梳理着玩家们目前所遇到的状况。 只是还没过一会儿,还不待他想出个头绪,房间的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隙。 声音很细微。 但薄晔还是捕捉到了。 薄晔保持手肘盖在眼上的姿势,躺着一动不动,眼睛却透过手臂下的缝隙看向门口。 很明显,那人刻意放轻了动作。 半夜擅自闯入他人房间,想也知道,干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薄晔按捺住没有动作,装成在休息的样子,想看看对方的真实来意。 门推开了一小段距离,外面的人侧身进来了。 因为有手臂挡着,视角问题,薄晔只能看到一截蕾丝裙摆,以及下方两条浑圆纤直的美腿。 白色的过膝筒袜有种透明质感。 蔷薇粉色蕾丝带绑在膝盖上方。 薄晔没看仔细,仅瞥了一下就忍耐地闭上了眼。 对于三番两次骚扰他的保姆蕾娜,耐心快达到临界值了。 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很轻,一步步逼近了床边。 同时,一阵沐浴后的清香伴随袭来。 薄晔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保证,蕾娜要是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不会客气了。 来人在床前停下了脚步,距离他很近。 即便有手臂挡着,薄晔也能感受到那道居高临下直射向他的目光有多灼热,心里感到十分不愉悦。 这时,有毛茸茸的东西碰上来他的手臂,抵在上方来回轻扫。 有些痒。 是再明显不过的调戏。 薄晔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迅速翻身坐起:“有完没完……你……” 愤怒的话刚说出口,语调倏地转了个弯,如过山车般急转直下。 薄晔看着站在床边的人,眼睛一眨不眨,难得地呆愣住了。 这才想起,穿女仆装的不只是蕾娜,还有他家那位制服扮演爱好者。 喜悦、惊讶、不敢置信等情绪同时涌来。 薄晔放开手,一时有些混乱,道:“你……” 唐止戴白色手套的手拎着逗猫棒,用顶端的羽毛搔搔薄晔的下颌,掀起一边唇角,轻佻道:“主人,不喜欢?” 在血色泪痣的映衬下,眼中的笑意很是撩人。 “喜欢……喜欢疯了……” 喃喃自语后,薄晔抬头看向唐止,眼角微潮,染着绯红。 他轻笑道:“你是准备先玩还是先坦白?” 唐止扔了逗猫棒,长腿一迈跨坐到了薄晔身上。 薄晔顺势搂住了他。 唐止捧起薄晔的脸,低下头,贴着男人的嘴唇轻声说:“薄晔,我想你了……” * 深夜,窗外又飘起了雪。 细雪打在覆着雾气的玻璃窗上,很快就消融了。 薄晔帮两人擦拭干净后,扔了几团纸巾,重新回到床上。 被窝里,唐止脸上红潮未退,懒洋洋地朝他伸出手,索要拥抱。 薄晔把唐止揽紧了,亲亲他微潮的额发,此刻总算心满意足。 唐止却显得没那么轻松,他垂着清亮的杏眼,拨弄薄晔无名指上套着的两枚铂金戒指,一副怀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薄晔一眼看穿他,轻笑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止“嗯……”了半天,最后,很为难似的,仰起脸,抬手搂住男人的脖颈,动摇道:“可我发过誓了,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我算别人?”薄晔挑挑眉梢。 “你别问了……”唐止小声地叫,埋进他怀里撒娇,“我不能说的!” “宝贝,你说出来没关系,我就当没听过。”薄晔好生哄着,“而且,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唐止静默了片刻,道:“……真的?” 薄晔说:“不信我?” 唐止摇摇头,复又仰起脸,将薄晔拉下来一点,凑近他耳边道:“那你保证不能说出去。” “嗯。”薄晔信誓旦旦,洗耳恭听,“我保证不说出去。” “是这样的……”唐止附在薄晔耳边,开始叽叽咕咕。 说了有五分钟之久,薄晔微微错愕,转脸看向唐止:“他真这么说的?这还是人说的话?” 唐止抿抿唇,道:“他本来就不是人。” 薄晔说:“……也对。” 他又凑近些,问:“然后呢?” “然后就……” 被窝里又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夫夫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秘密,说着说着,唐止也就没了心理负担,跟薄晔一起,把恩瑾扒了个彻底。 * 清晨,大多数人是被饿醒的。 潘彼得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伸了个懒腰,感受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他眯缝着眼坐起身,抓了抓一头鸟窝。 小少年先是看看身旁还在睡的顾萌,又看向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沙发在他身下显得异常狭小。 见男人只能蜷缩着身体睡觉,潘彼得叹气,心中默默为对方掬了把同情泪—— 昨晚他蹭到床了。 因为恩大佬被赶去睡沙发了。 潘彼得洗漱完毕后,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尽量不去打扰正在熟睡的二人。 意外地,开门的同时,对面房门也被拉开了。 潘彼得看到唐止走出来,愣愣地眨了眨眼,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清。 唐止大清早从薄晔房里出来,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是准合法夫夫嘛。 这么想着,他如平常那样打了声招呼:“Candi,早。” 唐止动作放轻地关上门,大概同样不想吵到房间里的人休息。 他回道:“早。” 两人结伴朝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潘彼得猛然刹住了脚步。 唐止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Candi……”潘彼得侧头看向他,随后呆滞地掐了把自己的脸颊。 “卧槽!”潘彼得如梦初醒,在原地大跳了两下,转身就按着原路朝房间飞奔而去,如一阵小旋风。 潘彼得在过道里奔跑,踩得地板“咚咚”直响,一边激动大喊:“哥!Candi回来了!救命啊!Candi回来了!” 唐止站在原地看着他:“……” 现在,整个二楼的人全醒了。 * 杀马特小伙是最后一个下楼的,神情萎靡,双眼很红。 大家正围在岛台边吃早饭,看他这样,聊天声都停了。 小伙坐在凳子上,抹了把脸,颓丧地说:“我知道的不多,也没明白我妹怎么死的,但我相信这地方是真闹鬼了,你们也别问了,我知道的肯定都说出来。” 小伙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悲伤,正当他要开口时,楼上突然传来女孩惊惧的叫声:“哥哥——你在哪儿?!” 厨房里,所有人都僵住了。 潘彼得手中的葱油饼掉在桌上,他的眼睛朝上看,有些悚然。 那分明就是女孩璐璐的声音。 * “事情就是这样。”璐璐在众人的注视下抽泣道,“然后今早一睁眼就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什么事都没有,身上也好好的,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听了女孩对昨晚事情经过的描述,众人或多或少都感到一些危机,脸色就有些沉重。 “我以为……”丘仔犹豫道,“这是场比较温和的游戏,用来给玩家们过度调节一下,没想到副本里还藏着一个女鬼。” “那个……”钢牙妹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不伤害秀一和小智,女鬼就不会找上门?” 璐璐用通红的眼睛掀她一眼,有些不愉快。 她现在算是明白,她要是真死了,其他人也只会拿她的死亡经历寻找规律罢了。 没人能给钢牙妹一个确切答案。 秀一和小智坐在婴儿椅上吃牛奶麦片,牛奶泼洒得到处都是。 顾萌道:“听你的描述,我想我可能见过那个女鬼,就在第一晚的时候……” 他回忆了一番,一言难尽道:“但她没伤害我。” “哎?”周承硕严肃地皱起眉,发出疑问,“那就奇了怪了,怎么你好好的,人家小姑娘就被扯得七零八拉的……” 还未说完,他就意识到在当事人面前说这话不妥,赶紧闭了嘴。 自妹妹重生后,杀马特小伙又是哭又是笑,他现在没心情参与讨论,便激动地抹了把眼泪,对璐璐道:“我们上楼吧,让他们先说去,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走后,众人才好意思敞开了说。 潘彼得接上周承硕的话,道:“其实也合理吧,我们现在都是鬼了,难道还能再死一次?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经小少年这么一说,大家想了想,点头,一致觉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第一天晚上……”顾萌茫然地眨了眨眼,心情变得怪异,“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因为晕过去所以没感觉到?” 潘彼得打了个激灵,想到那种可能性,莫名有些悲伤:“不……不能够吧……哥,你别吓我。” “没有的事。” 这时,自始至终未发一语默默吃炸酱面的恩瑾出声了。 低柔的声线像细雪一样冷而沉静,让人听了安心。 他给顾萌碗里夹了个荷包蛋,没看他,催促道:“别想太多,吃饭。” 顾萌斜瞥他一眼,用筷子夹起荷包蛋,面色清冷地扔回原来的餐盘里。 恩瑾执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面。 “……” 两人之间的互动虽然细小,但一屋子的人莫名都尬住了,变得不太敢说话。 唐止拿纸巾按按嘴角的酱汁,转向薄晔悄声道:“顾老师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薄晔同样给他夹了个荷包蛋,淡淡道:“等着吧,我猜离分手不远了。” 吃好饭后,另外一组周承硕等四人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坐在原处担忧自己的命运。 薄晔没理会丧气满满的四个人,转向顾萌他们道:“还记得女孩提及的人偶吗?” 潘彼得比较天真:“她不是说是看花了眼吗?” 薄晔摇摇手指,道:“这间屋子里确实有两个人偶,找出来。” “人偶和童谣,都是死亡的信号。” * 白天的时候,大家开始有目标地翻找整座大房子。 秀一和小智因为没人陪他们玩,都变得有些不高兴,在顾萌周围跟前跟后。 顾萌缠不过他们,跟薄晔打了声招呼,拎着两个小孩先下楼了。 薄晔看着顾萌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叹气一声,继续翻抽屉。 “晔哥。”潘彼得嘴里嚼着糖豆,靠近了,道,“叹啥气啊,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排忧解难。” 薄晔停了下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 他答应过唐止,不能说。 “别问了。”薄晔道,“是秘密,不能说的。” 听到“秘密”二字,潘彼得眼睛骤亮,活都不干了,蹲在薄晔身旁,道:“哥,说给我听听呗,你这吊着我不上不下的,多难过,是不是?你跟我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我潘彼得的嘴堪比保险柜,绝对不会让这世界上第三个人知道。” 可能是被潘彼得真诚且靠谱的样子打动了,薄晔迟疑片刻,看向他,松口道:“你确定?” 潘彼得猛点头:“我保证不说出去!” 薄晔压低声道:“恩瑾准备把顾萌给渣了。” 潘彼得瞪大眼,几乎是喊出声:“什么!!!我瑾哥……” 薄晔拧眉,道:“声音这么大,要不要给你个扩音器,楼上楼下宣传一波?” 潘彼得立时捂住嘴。 过了半晌,小少年平静下来,心里有些悲伤。 “这个秘密我还不如不知道呢……”他摔了下手中的橡皮泥,道,“揣在心里难受。” 薄晔起身,经过时轻轻踢了踢他,警告道:“这事别说出去啊,不然……” 后面的话没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潘彼得忧愁地点了点头。 * 下午的时候,潘彼得趴在二楼栏杆上,撑着脸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萝莉恰好抱着小丑布偶经过,看他一眼,傲慢地别开脸。 但潘彼得好似没看见她一样,继续唉声叹气。 小萝莉还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凑上来,结果没有。 心有不甘,她愤愤地跺了跺小皮鞋,转身往回走,站到了潘彼得身旁。 栏杆下方正对宽广的客厅,顾萌正跟秀一和小智堆积木。 小萝莉看着下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对身旁潘彼得道:“本来就丑,愁眉苦脸的更丑。” 潘彼得瞟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小丫头,你懂什么?” “我怎么就不懂了?”安琪拉冷笑,“你说了我肯定懂。” 潘彼得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把嘴闭牢。 他摇摇头,不为所动道:“不能说,我答应了晔哥要保守秘密。” 安琪拉耳尖一动,下意识道:“什么秘密?” 潘彼得趴在栏杆上,“哎呀哎呀”地扭了两下,道:“妹妹,您就别追着问了,都说了是秘密了。” 安琪拉:“……” 都说了是秘密了,怎么能让人不追问? 安琪拉首次缓和语气,跟潘彼得商量道:“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潘彼得还要坚持。 就见安琪拉把小丑玩偶递过来,高傲中含着一丝别扭,道:“喏,这个给你摸一下……但只能摸一下!” 潘彼得看着她:“……” 有点可爱。 对一个一直渴望有妹妹的少年而言,根本无法拒绝。 “保证不说出去啊?”潘彼得再三确认。 安琪拉点头,身后的两条马尾跟着颠动。 “是这样的……”潘彼得瞄了眼楼下的顾萌,小声道,“恩瑾准备渣了我哥。” 安琪拉一愣。 她一直不喜欢顾萌,总期盼着兄长能跟他分手,现在,终于! 安琪拉禁不住内心的喜悦,双手罩在嘴边朝楼下大笑道:“顾萌!听好了!恩瑾说——他——要——渣——了——你——” 潘彼得:“……” 妹妹,您怎么这个亚子? 转脸就给说出去了? 还是用喊的! 客厅里,顾萌抬起头望向二楼,面无表情。 恩瑾刚巧在下楼梯,听到安琪拉响彻整栋屋的声音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秘密这种东西,只要告诉一个人,第二天,全世界都能知道。 恩瑾:我对人类之间的塑料友谊感到绝望。 第115章 土曜日 第三日, 秀一和小智一整天都没有哭。 众人望着这两个小祖宗,纷纷松了口气。 玩家们在三层楼的大房子里上上下下,将房间搜了个七七八八, 却没找到照片中那两个穿背带裤的人偶。 人偶有正常小孩的大小,理应很容易发现, 但他们哪儿哪儿都没寻见。 晚间,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丘仔意外踢到了厨房壁橱角落的一个开关。 枣红色的实木壁橱“轰隆隆”地在原地旋了四十五度,豁开了一个缺口。 一看,后方居然连通着一个漆黑暗道。 众人闻声寻来,聚在厨房里,朝着暗道里张望。 太黑、太暗了,还泛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腐烂味道, 不详的预感十分强烈,玩家们都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正在众人商讨时, 蕾娜头上包着浴巾,风情万种地出现在了厨房里。 小保姆从料理台上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香槟,漫不经心地斜睨一眼暗道的位置, 懒洋洋地解释道:“哦,那是地下室的入口, 下面堆放着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成年旧物,几百年都没打理过了,要不是你们,我都快忘了这幢房子还附带地下室,要是真好奇就下去看看呗。” 听她这么一说, 大家下去查看的兴致都消退了一些。 况且外面的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了,谨慎一点的玩家都知道现在不适合探索未知场所, 早点洗洗睡才是最安全的。 大家都要散了时,周承硕似乎对眼前的暗道尚有执念。 他犹豫不决,忽而眼珠子一转,叫住薄晔,道:“哎?帅哥,不好奇地下室里有什么吗?” “不好奇。”薄晔说。 周承硕:“……” 后面的话不得不全咽下去。 目送着薄晔跟唐止相携离开,周承硕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嘶”了一声感到奇怪,道:“我怎么记得,这个靓仔前两天积极性很高啊?简直要把整幢房子翻个底朝天,好像很急着要离开这里,今天怎么就……就这么佛系了?” 本来他还期望着薄晔能率先下到地下室里探探路,但对方根本不接招。 潘彼得正在吃炸酱面,自己煮的,没顾萌做的好吃。 现在,他一天要吃七八顿饭,才不至于胃里空得难受。 听了周承硕的自言自语,他差点笑喷出来。 小少年抹抹嘴道:“我们晔哥一直很佛的,前两天是因为Candi不在,他着急出副本,所以才一副恨不得把这里踏平了的架势,现在Candi回来了,那可就不了。” 周承硕看向潘彼得,不太理解道:“什么意思?” 顾萌收拾好岛台上的餐盘,放进洗水池里,顺便冲了冲手。 他接着潘彼得的话,淡淡道:“有Candi在身边,让薄晔留这里养老都没问题。” 周承硕:“……” 那么靓仔还真是很佛系了。 * 一整天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平静,无波。 但事情往往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恩瑾回房时脚步拖得很慢,刻意放缓了,一看便知是在抗拒着什么。 从昨晚到现在,顾萌都没理过他,就算是听到安琪拉说出那样的话,也是面色平静毫无反应。 顾萌越是这样,恩瑾心里越是打鼓。 随着跟房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天不怕地不怕的恩大佬破天荒地有些腿软。 恩瑾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经过长廊拐角处时,突然从盆栽后探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那一瞬,恩瑾闻见了熟悉的松软甜香,干脆连反抗的力气都省了,直接被拽着拖进了高大盆栽和落地窗间的夹角。 盆栽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宽大的绿色叶片急促地抖动。 等一切声响都尘埃落定后,恩瑾背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垂下视线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男人。 看了一会儿,低柔的声音淡淡的,他道:“终于愿意搭理我了?” 顾萌把人壁咚在落地窗前,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硬是撑出了两米八的气场。 他仰面看着恩瑾,冷玉一样的脸上此刻显得并不温柔,问道:“你准备先解决哪件事?” 恩瑾拧了下眉,奇怪道:“还不止一件事?” “出轨的事和打算渣我的事。”顾萌回答道。 转念一想,又说:“好吧,其实是同一件事。” 给他戴绿帽子就相当于把他给渣了。 “等等,一件件来。”恩瑾有些头大,问,“我什么时候出轨了?” “还用我提醒?”顾萌瞄了眼恩瑾下方,脑子一热,不解气地伸手在那处掐了一把,“忍不住偷腥了吧?跟蕾娜玩得开心吗?嗯?” “靠……”恩瑾猝不及防,被掐得痛弯了腰。 他双手捂着下方,抬眸时,一向宁静亘远的眼睛红了,泛着雾气。 “你能不能问清楚了再动手?”活了上亿年的大佬头一次感到委屈,颤声道,“我什么时候跟蕾娜玩得开心了?” “昨天晚上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干嘛?”顾萌拽着恩瑾的衣领又把人抵回了落地窗上。 恩瑾眨了眨眼泛去泪花,忍着疼痛,说:“我洗澡。她来收衣服去洗。” “洗澡不知道回房间?偏要去别的房间?”顾萌说着说着,越想越像那么回事。 刚歇下去的脾气又上来了,他抬手“啪”的一声拍了下恩瑾的脸颊,道:“衣服我不能帮你洗?偏要别的女人动手?” “……” 恩瑾沉默,有口难辩。 他总不能说当时身上都是伤口,不敢回房。 衣服上都是血迹,怕引起怀疑。 看对方说不出话,顾萌自认为明白了大半。 他放开恩瑾,强迫自己冷静,低下头喃喃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会找妞了……” “……我没有。”恩瑾说。 “好了。”顾萌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有。” 恩瑾:“……” 顾萌背靠在身后墙上。 冷静下来后,他看向恩瑾,声音降了几度,道:“是因为实在喜欢不起来吗?” 恩瑾茫然,问:“什么?” “住在你身体里的这个人……”顾萌抬起一手,指尖抵住恩瑾的额,平静道,“是没办法喜欢上我的吧?” 恩瑾看着顾萌,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心灰意冷。 恩瑾的心里有些慌乱,怕顾萌说出更多让他难受的话,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连忙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无论如何,都已经在一起了,所以,不要再追究喜欢与否了。 就这样。 就很好。 恩瑾自己都没发现,他害怕承认对于顾萌的感情—— 如果把感情看得太清楚,待七日结束后,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 “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是星期一的傻瓜、星期二的天才、星期三的小太阳、星期四的怼怼、星期五的女王……”往事如幻灯片般,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顾萌缓了缓,喘了口气憋下嗓眼里的热气,道,“不是你,不是这样的你。” 说完,顾萌转身就走,抬手抹了把眼睛。 “有什么区别!” 恩瑾一急,松了所有的克制和忍耐,连忙拉住顾萌的手,从身后抱紧他。 “一直以来都是我,有什么区别?”恩瑾紧紧抱着顾萌不松手,下巴压在他肩上,眼神里尽是慌乱。 如一条预感到自己即将被遗弃的大狗。 “我是恩瑾啊……” 顾萌沉默了半晌,不为所动。 他缓而坚定地将他环在腰间的手臂拉开,道:“对不起,我看不透你……” “你让我觉得陌生。” “想分手就直说,不用通过别人来告诉我。” 恩瑾身上的气压骤然下沉,他不该乱说话,更不该当着别人的面乱说话。 在一股莫名旋起的气流中,盆栽底下沉重的瓷盆小幅度却高频率地左右摇晃,巨大的叶片簌簌颤抖,落地窗前的白色帘子无风自动,在两人身后急速翻飞。 顾萌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放开恩瑾的手,说:“分手吧,反正彼此都谈不上喜欢。” 倏地,恩瑾如机械停摆一般,松了所有的力道。 身后,瓷盆稳住了,叶片静静地下垂,白色帘子如一场梦那样安静地坠在墙角。 顾萌走远了,恩瑾还站在原地。 这时,自拐角处踱步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 安琪拉抱着小丑布偶,看着顾萌消失在走廊尽头,又看看垂头丧气的兄长,不痛不痒地问:“说分就分了?” 恩瑾低着头,双手垂落身侧,一言不发。 “啧啧……”安琪拉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道,“同一个母胎,同一种solo,兄长,认命吧,我们真的不适合跟人类谈恋爱。” “……”恩瑾终于有所反应,看向她,冷声道,“现在开心了?” 安琪拉本想点头,但一看恩瑾的样子,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她敢保证,一旦点了头,她的头就会被活生生地拧下来。 “其实……我还挺喜欢顾萌的……”她揽紧布娃娃,说着违心的话。 跟潘彼得混久了,什么都没学到,见风使舵的能力见长。 恩瑾抬手。 安琪拉赶紧脖子一缩,头一撇,紧紧闭上眼睛。 她有自知之明,破坏了兄长和恋人的感情,一顿毒打逃不了。 可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是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头顶。 兄长的手在头顶拍了拍。 安琪拉犹犹豫豫地睁开眼。 这时,她听男人低柔的声线道:“既然你喜欢,那我再把他追回来吧。” 安琪拉:“……” 哥! 别冲动! 我瞎说的! 我不要! “那个……”安琪拉舔舔下唇,紧张地措辞中。 恩瑾放下手,自言自语道:“我对流星许过愿……” 愿你永远不受伤害和辜负,一生温暖喜乐。 “星期六的恩瑾,也依然爱他,就像他爱从前的我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黄鸡的地雷~ 第116章 土曜日 到了夜里十点, 顾萌躺床上翻来覆去,依然毫无睡意。 他把这一切都归因于太饿,睡不好。 这么一想, 干脆掀被子起床,准备下楼搞点吃的。 “哥……”小少年迷迷糊糊地叫唤, “干什么去啊?” “煮面。”顾萌回道。 “帮我也煮……” 潘彼得的话音未落,房内想起“砰”的关门声。 小少年翘起脑袋望向门口,人已经走了。 叹气一声,潘彼得躺回去继续睡,朦朦胧胧间思索道,他哥已经失恋两小时了,心里肯定不好受,最近还是少给他添点麻烦为好。 二十分钟后, 顾萌端了一锅炸酱面回房,足足有四人份的食量。 他坐到床上, 随意摸了个紫色细发夹别在额发上,撸起袖子,埋头开干。 “唏哩胡噜”吞咽了有十分钟, 房间门从外面被悄然推开。 嘴里的面还拖在锅里,顾萌动作一顿, 掀眸看向门口,就见恩瑾低头走了进来。 十分低调自然,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回自己房间。 还有脸回来? 顾萌垂下视线,“胡噜”一声爽快地把面吸上来, 舔了舔溅在嘴角的酱汁。 看表情是并不打算理人。 恩瑾进门后,走向床边, 挨着床沿坐,动作里含着一丝小心和谨慎。 他一手撑在床铺上,侧头看着顾萌吃面,眼神十分专注。 一旁的视线明目张胆,有如实质,让人难以忽视。顾萌被盯得难受,心里不痛快,就有些烦。 他微微侧过身,避开恩瑾的目光。 “你在吃什么?”恩瑾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顾萌懒得搭理他。 恩瑾闻到炸酱的香味,被引得有些饿。 他讨好似的轻扯了扯顾萌的衣袖,声音很低:“我也想吃。” 顾萌脸颊鼓胀,抬手抽回衣袖,“不耐烦”三个字都挂脸上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他吞下面,回头看恩瑾,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能不能有点自觉?都分手了还不避嫌?坐得离我这么近,您觉得合适吗?想吃不会自己搞?真当我性格很好吗?滚!” 最后一声“滚”中气十足,干脆利落,透着一股子恶狠狠的气势。 难得的,恩瑾脸上红了一下,大概是被说得不好意思。 “那我真自己搞了?”他问。 声音是一贯的低柔,只有在面对顾萌时才会多一些微妙的不同。 顾萌继续埋头吃面,没理他。 接着,他听到后方人起身的动静,应该是准备离开。 顾萌拿筷子狠戳了一下锅里团在一起的炸酱面,气得要命。 可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正当这时,不想身后的床铺再次塌陷,一人从后方托起他的下颌往上抬。 顾萌不得不被迫仰起脸,同时停下了口中咀嚼的动作。 于是,他就看到恩瑾那张生得极其标致的脸悬在正上方,只是两人位置颠倒。 恩瑾跪在顾萌身后的床铺上,双手捧着他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在顾萌脸上扫视了一圈后,没说什么,直接低下头,舔舐含吮那双软唇上沾着的褐色酱汁。 从唇瓣到唇角,分寸都不落下。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静谧,只余湿润的声响。 顾萌脑子里像倒入了水,热热的滚做一团,被毫无预兆而又细致的吻给亲融化了。 大龄处男经验少,在这种时刻显得尤其吃亏。 好不容易清醒一些,想起来要推开对方,又碍于双手端着锅。 挺沉,腾不开手。 就这样,恩瑾一点不客气地将他口中的面分食了干净。 两人分开后,顾萌冷玉一样的脸上憋得通红,有些气喘。 他维持仰着脸的姿势,看了上方恩瑾一会儿后,别开视线,闷声道:“你不嫌恶心?” “不会。”恩瑾低声笑了笑,轻抚他的脸。 见顾萌态度明显软化了,他趁机道:“我没出轨,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 顾萌不是很明确地“嗯”了一声。 他不认为恩瑾会干出轨的事,说分手,只是气对方若即若离的态度,什么都不主动解释,再加上是恩瑾先说要渣了他,与其说是顾萌自己想分,不如说是刚好遂了恩瑾的心愿。 恩瑾道:“不分手好不好?” 顾萌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不分手好不好?”恩瑾语气里透露出些许恳求。 受不了他大狗一样的眼神,顾萌轻咳一声,道:“是你说要……” “我错了。”恩瑾直接道,“不分手好不好?” 两人对视良久。 昏黄的灯光笼罩了半个房间。 看着看着,恩瑾忍不住再次低下头—— 可就在两人快挨上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哥……面还吃吗?不吃的话就先让给我吧,行不行?” “……” “……” 两人同时侧头看向躺靠在床头、仅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被子外的潘彼得。 潘彼得一直缩在被子里,但是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存在感不高。 男人们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小少年看戏看了半天,一直眼馋顾萌手中的那锅炸酱面,眼见着要冷掉了,他哥还没动口的意思,就有些心急。 现在看恩瑾和顾萌又要腻歪上了,他正好闲着,想着吃面看戏两不误。 小少年眼巴巴望着顾萌手中端着的锅,壮着胆又提醒了一句道:“那个……再不吃就糊了,别浪费,正好我也饿了……” * 潘彼得是被扔出房间的,连同他的枕头一起。 * 房门当着眼面前被摔上。 潘彼得不敢再去敲门,因为提溜着后领把他扔出来的人是恩瑾。 敲门也没用。 潘彼得抱着枕头站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左右看看,彷徨无助。 现在是深夜时分,屋子里的声音都死透了,映衬着窗外的飘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一想到这个房子里闹鬼,小少年胆颤地缩起肩膀,觉得房间外太危险了,哪儿哪儿都有可能窜出一只鬼手。 他赶紧转身扑到隔壁房门上,一边敲门一边声嘶力竭:“晔哥!救命啊!!!再不出来就见不到我啦!!!” 好半天,薄晔才不紧不慢地过来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潘彼得就机敏地钻了进去。 “我不管,今晚你们得带我过一晚。”潘彼得一进门就扑到沙发上,死命扒着沙发背,道,“我被恩瑾赶出来了。” 薄晔的声音淡淡道:“你来得正好。” “啊?”潘彼得有些意外,扭头看向薄晔。 这时,唐止也下床了。 夫夫两人一步步向沙发上的小少年靠近,因为逆着光,看不清脸色。 潘彼得咽咽口水,不详的感觉袭来,他抱紧枕头,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嘛……” “是谁跟我说,绝对不告诉别人?” “是谁跟我说,嘴堪比保险柜?” “又是谁跟我说,绝对不会让世界上第三个人知道?” “嗯?” 薄晔拖着脚步,向前迈一步,问一声,语调懒散。 最后一个尾调上扬得很是销魂,听得潘彼得抱紧枕头抖了三抖。 “晔哥……”小少年从沙发上坐起来,往墙边缩,强颜赔笑,“别这样……” 唐止这时很认真地问:“彼得,你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吗?” 潘彼得:“……” 气氛正紧张,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响救了潘彼得的急。 “有人!有人!”潘彼得激动地指向门口,“快快快!快去开门!” 薄晔和唐止对视一眼,没办法,只能暂且放过潘彼得。 门开了,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者是隔壁的小萝莉。 小萝莉先是很平静,等她朝房间里掠了眼,看到果然是潘彼得后,脾气忽然就上来了:“刚刚在楼道里鬼叫什么?啊?!刚睡着都被吵醒了!” 看到小萝莉,潘彼得却是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指向她,对薄晔和唐止道:“是她说出去的!本来没事的,要不是她乱说,秘密也不会搞得人尽皆知!” 小萝莉:“……”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 萝莉是被薄晔拎着耳朵提进房间里的。 * 小萝莉毕竟比潘彼得刚,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反正全世界她最占理。 她也只是慌了一瞬,进门后,不紧不慢地拍拍黑色裙摆,道:“先别急着怪别人,怎么不好好审视一下自己?” 接着,萝莉看向唐止,傲慢地抬高下巴,道:“问题的源头在你这儿吧?要不是你第一个传出去,我能知道?” 唐止噎了一下,他想了想,毫无预警地抬手打了下薄晔,控诉道:“薄晔,你说话不算数!说好的不告诉别人的。” “宝贝我错了。”薄晔态度良好地向唐止认错,转脸就掐了把潘彼得的脸,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潘彼得被掐得没脾气,揉着脸蛋,赶紧转移目标,指着安琪拉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女孩,说话就像放屁,你所有承诺都太脆弱!现在闹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怪我?”安琪拉表面强硬,内心也虚,眼珠子左右瞄了瞄,继续抓着唐止不放,“你是第一个泄露秘密的人,你要是不说,我们都不会知道。” 唐止被安琪拉指责,气得又打了下薄晔泄愤:“你说话不算数!” 薄晔掐潘彼得泄愤:“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潘彼得连忙拉出安琪拉转移视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女孩!” 安琪拉转而怒怼唐止:“你才是问题的源头,得负全责!” “薄晔,你说话不算数!” 唐止再次开启第三轮。 …… 四个人互相怒怼了一刻钟,一个坚持咬着另一个不放,最后恶性循环,完全无解。 到了第十轮时,都累得有些自闭了。 最先休战的是薄晔,他忽然沉默,随后双手投降,叹气道:“好了,我的错,顾萌和恩瑾分手都怪我,满意了吗?” “顾老师和恩瑾会分手……”唐止恢复了理智,客观道,“其实我们都有错……那种话毫无遮拦地就传达出去了,顾萌不难过才怪吧。” “你们在说什么?”谁知潘彼得眨了眨眼,轻松道,“他俩又复合了呀。” “………………”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潘彼得。 “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又没问。”潘彼得说得理所当然,“我出门前他们正要滚床单呢,这不是嫌我碍事,把我踢出房间了嘛。” “所以……”安琪拉一脸木然,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我们争论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唐止、薄晔和安琪拉三人自知有错,因此互相推诿过失,都想求个良心安稳,但潘彼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为了……”小少年不确定道,“不挨揍?” 其他人:“……” * 潘彼得已被踢出群聊。 * 再看向对面房间,顾萌确实已经和恩瑾滚到了一起。 既然确定了心意,恩瑾决定不再向顾萌隐藏什么。 只是他心里仍有些顾虑,便问顾萌道:“等一切都结束后,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顾萌有些急切地解恩瑾的衬衫纽扣,但是手上越急越乱,怎么都解不开。 他咬咬下唇,随口应道:“当然愿意。” “任何地方?”恩瑾问。 顾萌觉得他语气奇怪,瞄了上方的人一眼,多问了句道:“你指什么……地……方……” 话说一半,愣住了,后面两个字完全是无意识说出口的。 随着衬衫向两边拨开,他看到,恩瑾胸膛上布满大片大片暗沉的血斑,上面还横亘着多处新结痂的伤口。 身体就像一只从内里开始腐烂的苹果。 恩瑾朝下掠了一眼,不甚在意,回答顾萌道:“应许之地。” 第117章 土曜日 第三夜平安无事。 一早醒来, 众人心态放松不少,昨日因女鬼的出现而萦绕在房子里的紧张感也缓和了些。 周承硕认为寻到了游戏的规律,等大家都在厨房里聚齐后, 迫不及待地开始发表言论。 “首先,有一点我们可以放心。”他用叉子敲敲餐盘边缘, 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有条有理道,“在目前这个副本里,玩家不会真正死亡,就算遭到了不幸,还是有机会能够复活的,但就是不知道每个人重生的次数会不会有限制。” 说着,他下意识瞄了眼浓妆重抹的杀马特女孩, 却在被对方不悦地回瞪一眼后,倏地收回视线。 “咳咳……”周承硕清清嗓子, 道,“所以我说啊,这次的副本还是很友好的, 大家大可以放宽心地去行动,不要担心性命问题……” “既然这样, 你要不先去地下室里看看?”薄晔中途插话打断他,淡淡道。“等上来后再汇报那里的情况。” “……”瞟了眼厨房里旋转开来的柜子,周承硕脸色变了变。 柜子后方露出的黑暗空间里隐藏着不详的气息,虽说是个大男人,但还是没那么大胆能够轻易进入暗道里。 周承硕又是咳了两声蒙混过去, 用叉子敲敲餐盘,继续道:“第二, 大家不要去招惹双胞胎,他们一哭一闹,准会有人倒霉,大家能避着点就避着点,双胞胎的事交给顾萌就好,我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顾萌:“……” 这事他同意了? 顾萌从碗里抬头,咬掉下唇上沾着的米粒,道:“我觉得,双胞胎的事可以再讨论讨论,毕竟……” 闻言,周承硕立即皱起了剑眉,双手拄在一起靠放在下巴前,很不耐烦似的从鼻腔里重重喷气,好似顾萌不可理喻一般。 见周承硕又装出了总裁的逼格,下一秒就要训话似的,顾萌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止住话,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行,当我什么都没说。”他道,“这是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你再好好想想。”周承硕这才满意地松了神色,道,“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顾萌悄悄撇了撇嘴角。 周承硕总结了目前的线索后,带着丘仔等人离开厨房。 杀马特兄妹照常回房间。 自从璐璐出事后,两人就很少下楼了,或许是觉得房间更安全。 转脸,薄晔就道:“别听他说的。” 潘彼得眨巴着圆眼看他,一脸求解的表情。 “真当自己玩的是无限重生小号吗?”薄晔走到旋转开的木柜旁,撑着墙壁往暗道里面看,其中散发出怪异气味令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身后都是自己人,薄晔提醒了一句:“都别掉以轻心,重生意味着什么还不一定。” 旁边有一个开关,他按了一下。 暗道中央的白炽灯艰难地闪了一下,再也没了反应。 薄晔回头,对身后几人道:“有没有能照明的东西?” “房子里找不到手电,但每个人箱子里都装有蜡烛。”顾萌道,“可以用来照明,上次用过。” “哦?”薄晔拍拍手上的墙灰,漫不经意道,“我还以为是用来滴蜡油的。” 众人反应了半刻。 潘彼得连忙捂住小萝莉的耳朵:“妹妹!别听!” 唐止拽下外套的帽子,遮住半张通红的小脸。 * 薄晔的行李箱里没有蜡烛。 前天晚上,被穿女仆装的唐止拿去玩了,玩剩了的半截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但不碍事,其他人的还没用过。 潘彼得留在厨房里看守入口,其他人一同去往地下室。 薄晔和唐止悄悄合计:“反正那位大佬不是人,应该死不了吧?” 于是恩瑾被推到了最前面开路。 恩瑾一手执着烛台,另一只手想当然要去牵身后的顾萌。 谁知,顾萌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了一步。 薄晔和唐止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困惑—— 这两人真的复合了? 这时,恩瑾放下手,低柔的声音提醒了一句:“跟紧了。” 他继续往前走。 顾萌懊恼地咬了咬下唇,觉得有些抱歉。 但在他知道了恩瑾的身份后,短时间内还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昨晚的对话依然记得清楚—— 恩瑾坦白说:“我跟你们的生命体特征不同。” 顾萌惊讶:“那你是什么品种?” 恩瑾道:“……说了你也不懂。” 顾萌冷静些许,道:“你是谁?真实名字叫什么?” 恩瑾说:“没有名字,但进入这里后,他们都称我为大师。” “大师?”顾萌忍不住问,“节奏大师的那个大师?” 不太了解地球音游圈文化的恩瑾:“???” 顾萌问出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为什么迫使人类进入这样的空间。” “关乎一场筛选计划。”恩瑾说,“游戏即测试。” 顾萌说:“通过筛选……或者说是通过测试的人会怎么样?没通过的又会怎么样?” “通过的能够前往应许之地。”恩瑾回答。 至于没通过的,刻意忽略了。 顾萌沉默半晌,问:“然后呢?” 恩瑾说:“没有然后了。” 回忆打住,顾萌低着头跟在恩瑾身后,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这时,唐止走到顾萌身旁,用手肘碰了碰他,低声关心道:“顾老师,你怎么了?” 借着昏黄的烛光,顾萌侧头看向唐止,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唐止想了想,猜到他说的是哪件事,于是便没了顾忌,坦白道:“是恩瑾把我带回来的。” 顾萌点点头,回头瞥了眼薄晔,又再次看向唐止,道:“我以为跨国恋已经很不容易了……” 唐止中日混血,常年生活在日本,听说跟薄晔异国恋期间经受过一些波折。 顾萌顿了一下,继续道:“没想到还有跨物种恋……这个更不容易……我太难了。” 唐止:“……” * 沿着暗道走到底,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陡峭楼梯。 很窄,仅够一人通行。 一行五人,一个跟着一个朝下走。 安琪拉外形娇小,看起来弱不禁风,于是被安排走在了男人们的中间。 安琪拉抱着小丑玩偶,挡在鼻端,实在讨厌地下室里常年不透风的怪味。 她突然想到,问:“潘彼得那蠢货一个人在上面没事吧?” “担心的话你可以上去陪他。”薄晔轻笑。 “嘁。”萝莉甩甩双马尾,一脸不屑,不予回应。 楼梯底部正对一扇铁门,恩瑾直接推开。 一阵灰尘弥散开来。 众人在眼面前挥了挥手,扫开呛人的灰尘和气味,不时轻咳两声。 恩瑾和薄晔各自端着烛台,率先走进地下室内。 拿烛光一照,发现是个一百多平的地下空间。 门的正前方有一扇像排水管栅栏一样的狭长窗户,往外面望是花园里的草地。 此刻正值严冬,草坪上方堆着积雪,将本就只有二十多公分高的窗户挡住了一半,视野愈发狭小,只有微弱的光渗透进来。 昏暗的地下室很空旷,墙角堆了一箱箱的杂物、落了蜘蛛网的自行车以及报废的旧电器。 顾萌环视一圈,指向右手边,道:“这里住过人?” 原来在他示意的角落,隐约可见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的被子胡乱绞作一团,床旁边还有一个矮柜,柜子上放着一个杯子。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唐止从薄晔手中接过烛台,走到床边。 烛光的映照下,就见那张床脏乱不堪,除了霉渍脏污还有血迹,被子更是脏得不能看。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床怎么能睡人? 唐止瞄到床底冒出纸箱一角,心中好奇,便跪到了地上,伏低身。 他执着烛台,侧头往床底看去。 床底黑漆漆的,经由烛光一照,才看到里面塞了一团团白色的衣物,同时可见衣物上血迹斑斑。 唐止一脸不适地直起身。 薄晔走来,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轻笑道:“小少爷,这种脏活还是我来吧,你负责貌美就好。” 一旁,恩瑾将纸箱子从床底拖了出去,又是扬起一阵灰。 薄晔捡起一旁的小棍子,从床底勾出一件衣物。 他用棍子拨了拨那件衣服,展开了,才发现是一件染血的宽松睡裙。 看着更像是医院手术室里的病号服。 顾萌站在薄晔身后看,沉吟片刻,说:“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你指谁?”唐止问他。 “那个女人。”顾萌说,“床底下的女人,身上也穿着这样的衣服。” 薄晔扔了棍子,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道:“所以我们捅了女鬼的窝?” 这时,顾萌觉得身后有什么一闪而过,就像第一天晚上在走廊上体会到的感觉一样。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身后漆黑一片,什么异样都没有。 或者说,一片漆黑中,就算有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舒服地抬手揉了揉后颈,自发地往恩瑾那边挪。 另一边,恩瑾和安琪拉已经拆开了纸箱,先是从里面翻出一本相册。 他们打开相册,第一张就是双人合照,只是意外的,有人的脸被整个抠剪下来了。 看衣着和打扮是个女人。 恩瑾正要再翻下去,耳边响起轻唤:“喂……” 恩瑾没事,安琪拉倒是吓了一跳。 小萝莉抚了抚胸口,看到来人是顾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白眼是悄悄翻的,没让她兄长看到。 恩瑾看向一旁的顾萌,问:“什么事?” 顾萌犹豫地看了一眼安琪拉,似是不方便说话。 恩瑾看得分明,阖上相册,道:“有话直说,他也不是人。” “……” 顾萌、薄晔和唐止默默消化片刻。 有些事,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过这事可别让潘彼得知道。”安琪拉骄傲地甩了下马尾,轻吐三个字道,“他不配。” 薄晔说:“行,妹妹。” 恩瑾用眼神催促顾萌,示意他有什么话快说。 顾萌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既然大家这么熟……你能透露点游戏攻略吗?” 恩瑾和安琪拉对视一眼。 听顾萌这么一说,唐止在黑暗中眼睛一亮。 恩瑾既然能把他带离第七日,说明男人在游戏中肯定掌握着一些权限,或多或少应该知道快速通关的方法,最起码,能提醒他们避开所有危险。 谁知这时安琪拉冷笑了笑,傲慢地看向顾萌,道:“你就这么确定恩瑾知道些什么?” 顾萌其实也不确定。 就见他搔搔眉尾,尴尬地说:“恩瑾不是什么节奏大师嘛,都是大师级别了,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安琪拉:“……什么?” 恩瑾:“……” 作者有话要说: 安琪拉:“……什么节奏?” 顾萌:“节奏大师?” 安琪拉:“什么大师?” 顾萌:“……节奏大师。” 薄晔:“节奏大师给你广告费了?” 第118章 土曜日 “忘了那个称号吧。”恩瑾说真的。 “就问你。”顾萌干脆道, “能不能行个方便?” 恩瑾垂眸思考半刻。 摇曳的烛光下,男人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高深难测。 “快说。”顾萌用手肘顶他,小声催道, “可以的吧?” 恩瑾这时掀眸看他,男音低柔地说:“但你得贿赂我。” 顾萌说:“……脸呢?” “你快贿赂他!他要你贿赂你就贿赂!”听出恩瑾有松口的迹象, 薄晔赶紧对顾萌道,“现在,马上,立刻,我们这就给你铺床。” “……”顾萌盯了薄晔数秒,转而看向恩瑾,语气诚挚道,“我现在就贿赂你, 麻烦你表演一个大变活人,把薄晔给变没。” 薄晔:“……多大仇多大怨?” 结果当然是不存在什么游戏攻略。 恩瑾蹲在地上翻纸箱子。 顾萌蹲在他身旁, 还在嘀嘀咕咕地缠着他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恩瑾停下手中的活,无奈地看向他,说, “就算原来知道,但游戏植入了防作弊机制, 一旦进入,就会清除记忆里所有与剧情线相关的信息。” 那个坑爹的防作弊机制,还是他最后顺手加上的。 “恩瑾,你在游戏里有一些权限是吗?”唐止问道,“要不然也是没办法把我带过来的吧。” 恩瑾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继续翻着纸箱,没明确回答。 安琪拉在一旁抱着小丑玩偶蹂|躏, 心想何止“一些权限”,是最高权限。 但事情不能透露太多,让这些人知道他和兄长的非人身份已经超出预控范围了。 “你的权限范围涉及NPC吗?”唐止感兴趣地问道,“比如……能命令NPC不伤害玩家之类的?” 安琪拉想都没想,抢着回答:“不能!” 恩瑾却是沉默了两秒,拍拍手上的灰,说:“可以。” 安琪拉气得瞪他—— 真是不要命了! 薄晔若有所思:“看来恩瑾的权限比我们想象中要高得多……难怪总说自己是VIP……” 安琪拉咳了一声,引起其他人注意,道:“让恩瑾干预游戏的事就不要想了,他现在的身体都快成烂柿子了,每使用一次权限,体内的能量就会反侵蚀他几分,若是再让他违规操作,哼……” 小萝莉冷笑一声,道:“你们看着吧,不等离开副本,他就能自爆。” 唐止想起那夜在泳池边,恩瑾血迹斑斑的手臂,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顾萌昨晚才见过恩瑾布满血斑的身体,又听了安琪拉的话,心中一沉,胃里仿佛坠了块大石般被压得难受。 经这么一闹,对于恩瑾的那点忌惮都消散了,即便两人之间横亘着巨大的差距,一时接受不了,但对于这个男人,更多的还是亲切感。 顾萌在暗中牵了牵恩瑾的手,清越的声音此刻低低的,道:“以后不要使用能力了,我们就当自己是普通人,不靠那些,依然能过去。” 恩瑾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垂下视线思考着什么。 他摩挲了两下顾萌纤长的手指,说心里话道:“真希望……从来都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是个傻子,能留在顾萌身边,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地下室的环境过于糟糕,唐止又环绕着打量了一圈,说:“要不然上去吧,总觉得……” 话说一半,他回头看向身后漆黑的空间,道:“有什么在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 闻言,顾萌抱着相册本,抬头看他,说:“我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能带的都带走。 离开前,顾萌谨慎道:“这些说不定是女鬼的东西,拿了没事吧?” “不限定就是她的。”薄晔不甚在意,率先往楼上走,“万一真找上门,她想要的话,还给她就是了。” 顾萌歪头:“???” 哥们,你还能跟女鬼有商有量的? * 五人上楼后,意外看到潘彼得正背靠在柜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秀一和小智。 三人相处还算和谐。 见几人上楼后,潘彼得连忙上前接过薄晔手中抱着的纸箱,放在厨房中央的岛台上。 “怎么这么沉?”潘彼得问,“都是些什么啊?” “你把里面的照片拿出来。”薄晔告诉潘彼得道。 接着,薄晔顺手将秀一一把抱起,放到岛台旁的婴儿椅上。 照片陆续在台子上铺开,大多数都是残缺的。 凡是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脸必然是空缺状态——被剪掉了。 薄晔指了指其中一张,问秀一:“这个阿姨是谁?” 秀一看了一眼,茫然地朝薄晔摇了摇头。 照片是无脸女人跟男主人的合照,衣着十分贵气淡雅,可见身份并非一般。 潘彼得说:“这难道不是第一天见过的女主人?” “看穿衣风格不像莉莉。”薄晔说。 莉莉就是女主人。 潘彼得仔细回想了一下。 确实,无脸女人是贤惠居家型的,而女主人莉莉做事雷厉风行,一看就是女强人。 薄晔单手支着下巴,又在一堆照片中翻翻捡捡,抽出其中一张,放在秀一面前。 这一次,照片是张三人合照。 无脸女人站在中间,脸的部分依然被特意抠剪掉,这时的女人肚子已经很大了,显然怀有身孕,左右手边分别站着男主人和莉莉。 照片中,莉莉挽着无脸女人的手,笑得十分有亲和力。男主人的笑容淡淡的,看得出是处于熟悉而又轻松的氛围中。 薄晔指着照片问秀一:“确定不知道这个阿姨是谁?” 秀一果断摇头。 他在儿童椅上扭了扭屁股,显然坐不住了。 薄晔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去玩吧。” 顾萌将秀一从儿童椅里抱了出来,往地上一放,小孩就跟小豆子一样滚了。 “这三人到底什么关系?”顾萌来到薄晔身旁,倾身,手肘架在台子边缘,看着照片问,“谁有想法?” 男主人、女主人以及一个怀有身孕的陌生女人,这样的组合能产生很多种可能性。 唐止挨个指着相片中的人,说:“男主人……男主人的姐姐……莉莉……” 他歪头思考,说:“男主人和陌生女人可能是姐弟或者兄妹的关系,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能让这三个人看起来如此和谐。” 潘彼得却有不同的想法,道:“我觉得陌生女人可能是莉莉的闺蜜。” 众人目光聚集向他。 “闺蜜怀孕期间需要照顾,所以搬来这个豪宅住。”潘彼得连忙解释道,“这很合理啊,这女人如果有什么困难,男女主人肯定是要帮忙的吧?” “那我真心觉得,莉莉在防火防盗的同时需要顺便防一下闺蜜。”萝莉撇了下嘴角,翻了翻桌上的照片,凉凉道,“你们看这里的照片,几乎都是无脸女人和男主人的合照,这样对莉莉真的友好吗?” 大多数照片中,无脸女人和男主人的距离很微妙,说是朋友也合适,说是情侣也没人会怀疑。 恩瑾在众多照片中抽出一张,提醒说:“看这张,她出院了。” 众人朝照片看去,那又是一张三人合照。 只是无脸女人坐在了轮椅上,两边分别立着男主人和莉莉。 女人穿着医院里白色的病号服,外面披了件外套,腹部位置空荡荡的,说明生产结束,手中抱着一捧花。 抱花的那只手布满淤青,枯瘦如柴,手背上还留有几条医用胶布。 “还有这张。”薄晔翻出照片中唯一的一张拍立得—— 也是唯一一张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合照。 他道:“这张显然是偷拍。” 顾萌见了,不禁拧了下眉:“莉莉的脸为什么……” 照片是通过窗户向下方拍摄得来的,画面有些歪斜和模糊,显然拿拍立得的人当时手不稳,角度也很随意,是抓拍。 当时男主人和女主人正通过花园外的栅栏,朝房子走来,两人边走边聊天,脸上都盈满笑意,任谁都看得出两人很恩爱。 那种恩爱似乎还跟寻常夫妻之间的有些不一样,带着些明显的欣悦和互相爱慕。 引人注意的是,莉莉的脸上被画了个大大的红“×”,但不至于被挡住表情。 几人围住岛台,看着照片陷入沉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三人的关系迷得像一团毛线,潘彼得只觉得脑阔疼。 “不如这样……”因为没有方向,顾萌提议道,“我们不如暂且认为女鬼就是照片中的女人,那是不是说明……女鬼跟莉莉之间存在某种恩怨?” 主要是那个红“×”过于触目,含着满满的怨念,一看就知道拍照的人跟莉莉关系不合。 “如果真的存在某种恩怨。”薄晔拿起那张出院的照片端详,之后放在修长的手指间翻转几圈,淡淡道,“那两个孩子,可能不是夫妻二人的,最起码,不是莉莉生的。” 潘彼得讶然:“晔哥,你这脑洞……” “哪有小孩在看到母亲的照片时,第一反应是直呼其名,而不是叫妈妈?”薄晔扫视一圈围在吧台前的人,甩了照片,道,“所以我说,秀一和小智的母亲不是莉莉,而是躲在床下的女人。” * 晚饭的时候,杀马特女孩璐璐吃到一半,似乎是难以下咽。 她脸色阴沉地放下刀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厅。 顾萌下意识看向桌子另一边。 秀一和小智仍然坐在儿童椅上,握着儿童专用小勺子吃饭。 秀一正往嘴里塞一颗西蓝花,他感受到顾萌的视线,深黑的大眼立即笑弯了。 顾萌松了口气。 只要不让璐璐和两个小孩单独放一起,就没事。 吃过晚饭后,周承硕等人感叹:“今天又是美好而舒适的一天。” 他们掰着手指细数剩下来的日子。 周承硕语气轻松道:“快了快了,也就还剩三天了,就当再过一个中秋小长假吧。” 看着那四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安琪拉不禁产生怀疑:“兄长设计的游戏真有这么简单?” “你说什么?”顾萌没听清楚,他一边封上保鲜盒,一边看向安琪拉问道。 保鲜盒里装了一些点心,以防晚上饿醒的时候还得下楼来找东西吃。 安琪拉晃晃马尾辫,恢复了傲慢的一张脸,道:“不是你该知道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顾萌上下打量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一定没有哥哥或者姐姐吧?是家里的独生女?” “……你什么意思?”安琪拉忍不住问。 “你这样的,要是有个哥哥或者姐姐……”顾萌把四个保鲜盒撞进手提袋里,漫不经心地轻笑道,“一定会被他们捶死的,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 安琪拉下意识觑了眼恩瑾。 心道,还不是因为我生命力顽强。 * 就在大家收拾餐桌时,蕾娜如往常那样下楼了。 她接秀一和小智上楼洗澡。 风情万种的女人穿着宽松的短款睡裙,领口开得极大,那双腿露得极其奔放。 薄晔正好把餐盘放进洗水池里,忽然感到后腰的位置被轻顶了一下。 他僵了一下脊背,回头看去。 蕾娜面带笑意,朝他眨了眨眼。 薄晔低下头,抽出纸巾擦擦手,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听到一旁响起的清冽声音:“手不要可以剁掉,眼睛不要可以捐掉。” 薄晔怔了一下,侧过头看向一旁。 就见唐止不知何时站到了身旁,小脸上一片平静,正对蕾娜进行死亡凝视。 蕾娜左右看看,在确认唐止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感到很好笑似的捂住嘴。 蕾娜的言行举止就她的外貌一样火辣奔放,她也不藏着掖着,反而直接道:“弟弟,好男人就该跟更多的人分享,越多人喜欢,不就证明你的人越优秀吗?独自占有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并且是不对的,你觉得呢?” 顾萌正站在餐桌前吃多余的糯米团子,他吃剩一半,直接塞进恩瑾嘴里,悄声道:“你看蕾娜,她又美又渣。” 这时,唐止慢慢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菜刀,语调毫无起伏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可能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分享私有物。” 锋利的料理刀在灯光下闪过寒光,映亮男生左眼下的血红泪痣。 蕾娜不笑了,拉上一些大开的领口,道:“那就不分享了。” “不,你心里一定还在想着,要跟我分享薄晔。”唐止转过身,脸色比森冷的语气更恐怖。 蕾娜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步步后退:“不,我真不想。” 唐止提着菜刀步步紧逼,吓得蕾娜仓皇而逃。 薄晔怕唐止真把NPC给砍了,叹气一声,不得不追了上去。 “真的,别惹Candi。”顾萌跟看戏似的笑了笑,提着袋子准备离开。 这时,衣襟下摆被很小的力道牵了牵。 顾萌低头,这才发现秀一和小智围在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萌:“……” 原来蕾娜逃得太匆忙,把这两个小崽子给忘了。 剩下的四人带着两个小孩正要上楼,秀一拽着顾萌的袖子后退,赖着不走,撒娇道:“要去拿童话书书,晚上听故事。” “一定要看活动室里的书?”顾萌问,“你房间里不是有一本?” 秀一摇头,噘嘴:“上面的听过了,不新鲜。” 顾萌乐,撸了把他的小脑袋:“小屁孩懂什么新鲜不新鲜?”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手提袋交给了潘彼得,道:“你们先上去,我把秀一和小智送回房间。” 潘彼得高兴地接过放着保鲜盒的手提袋。 顾萌叮嘱他一句:“别偷吃,留着半夜当宵夜的。” 饥饿的感觉与日俱增,已经到了夜里都要加餐的地步。 潘彼得连声应好。 顾萌带着秀一和小智来到活动室门口,一打开灯,就见正对面的储物柜前蹲着一个人。 一大两小在门口同时刹了个车,被静默无声的黑影吓到了。 秀一甚至没忍住打了声小嗝。 柜子前蹲着的黑影也受了惊,那人睁着血红的眼回过头看向门口,手上还托着一段扭动的蛇,蛇的头部完全塞进了嘴里。 顾萌看着浓妆艳抹的璐璐,黑色眼影,黑色唇膏,嘴角蔓延下来一条细细的血流。 反正是膈应到了。 小智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发出尖锐的笑声,拍打起了小手。 顾萌这才想起要拉着双胞胎退出去,画面过于诡谲了,堪称恐怖片,怕小孩子承受不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秀一抿了下嘴角,大眼霎时间变红,不到一秒,“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大房子剧烈震颤起来。 璐璐也吓到了,她吓到的反应就是“滋溜”一口将剩下的半截蛇吞入腹中,惊恐地大叫道:“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来了!” 顾萌连忙抱起秀一,拍着他小小的后背,熟练地哄着。 混乱中,他瞄到小智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窗边,踮起脚,又开始推柜子上摆放的兔子公仔—— “哈哈。” “一只兔子跌倒了……” “两只兔子跌倒了……” “三只……” “……” “五只兔子跌倒了!哈哈!” 小智这孩子一直都行为怪异,顾萌没多加在意,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秀一身上。 璐璐缩在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嘴里一直神经质地念叨着:“她来了,她来了……怎么办,我要死了……好痛……” 秀一的哭泣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台风天气里的暴雨,不出三十秒就被顾萌给颠好了。 顾萌看了眼璐璐,招呼小智过来。 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前,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女孩一句,道:“别在这里待着,快点回房吧。” 以为是平安无事的一天,结果小孩还是哭了,离午夜的到来也只剩三四个小时而已。 顾萌不禁忧心,不知道秀一这次的哭闹会不会引得女鬼动身。 顾萌一边一个,牵着秀一和小智,走向双胞胎的房间。 他没忍住晃了晃秀一的手,道:“男孩子不要总是哭,有什么好哭的呢?” 秀一红着眼,抹了把眼睛,吹出一个鼻涕泡,可怜兮兮道:“秀一怕怕,吃蛇的姐姐好奇怪……” 顾萌没办法怪他,毕竟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恰好到了双胞胎房间的门口,顾萌松开两个小孩,开门,一边念道:“原来被吓到也会哭,真是祖宗……” 话说一半,门也推开了一段距离,就在这时,顾萌突然听到身后响起空洞而又莫名的童声—— “笼子中的鸟啊。”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来呢……” 一阵黏腻的恶寒直袭后颈,顾萌听着幽幽的童谣,强迫自己转过头往身后看。 “在天色快亮的夜晚。” “鹤与龟滑倒了。”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呢?” 身后,两个人偶娃娃肩并肩靠坐在走廊边,光滑的面部带笑,漆黑的眼珠子牢牢地盯着他看。 除此之外,顾萌还注意到,一道影子自他脚边铺开,横在过道里红色的地毯上。 那是他的影子。 确确实实是他的影子。 因为太久没见过影子这东西,以至于乍一看到有些陌生而异样。 顾萌不禁向旁挪了一步,远离墙边的那两个人偶以及自己的黑影。 可是他刚挪步,就感到脚边磕到了什么东西。 顾萌一低头,他的脚边,敞开门的房间门内,不知何时趴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黑色长发披散。 “……” 刚刚好像踢到了这位小姐的头。 那颗前后不分的头颅跟过电似的抽搐两下,接着慢慢仰了起来,朝着上方的顾萌。 顾萌定在原地,跟藏在黑发后的苍白眼珠撞上视线。 接着,女人对他无声地笑。 * 顾萌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他看着四肢着地的女人,嗓音干涩道:“对……对不起。” “是不小心踢到的。” 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支持~ 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用“~”,可是“。”显得太冷漠。 第119章 土曜日 可能是撞鬼撞多了, 顾萌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 出于基本礼貌道完歉后,他一秒都不耽误,撩开长腿就跑, 朝着长廊另一边逃去。 因为转弯幅度过大,顾萌碰到对面墙上又撞了回来, 不禁低低诅咒了一声。 几乎是他起步的同时,身后立即响起指甲在地板上胡乱刮蹭的声音,急促而又潦草,然后就是“砰砰砰”的四肢蹬地声。 光听动静,就知道女鬼的速度有多催命。 二楼的四条过道呈现一个“回”型,无论往哪边跑都能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间。 被女鬼追着跑的时候,顾萌脑子里乱作浆糊,暂且没有清晰明确的逃生路线, 只知道先回去找恩瑾他们。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悲观地想, 就算今晚无处可逃,好歹也要跟小伙伴们见上最后一面。 再一个拐弯就能抵达自己房间所在的长廊,顾萌拼命逃窜的同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女鬼。 这一望差点叫他心跳静止。 披头散发的女人在身后咬得非常紧, 也就两米多的距离,若是一个飞扑大概能直接把他摁倒在地。 女人不走寻常路, 手脚并用,四肢大张着在地上乱爬,撒了欢似的蹬跃,向顾萌狂奔而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巨型白色蜘蛛。 画面诡谲得令人想吐,移动速度快到令人头皮发麻。 见顾萌回头, 外形恐怖的女人甩了甩头发,居然还留有余力地朝他咧嘴笑开。 下一秒, 就见她的左手和左腿搭到了墙上,以一种非常不科学的姿势,轻松地由地面转移到了墙壁上—— 在墙壁上横行了几步,继而倒挂上了天花板。 顾萌瞪大双眼。 牛顿见了这一幕都要哭! 万有引力是假的吗! 上了天花板的女人行动似乎更灵活了,速度比先前更快了,眼见着就要跟爬到顾萌顶上,几乎跟他齐头并进。 顾萌一个转弯,暂且把女鬼甩下一截在身后,接着一抬头,他惊喜发现前方长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上端着一个保鲜盒,正在东张西望。 不是潘彼得是谁! 这时,潘彼得恰好转过头,显然同样看到了顾萌。 顾萌连忙朝他挥手:“快跑!!!” 谁知潘彼得一手捏着糯米团子,优哉游哉地往嘴里送,一边侧过耳朵费解地问:“什么?哥,你说啥?” 顾萌眯了眯眼,使视线聚焦,看清楚潘彼的样子后差点气疯。 原来,潘彼得耳朵眼里堵了个耳机。 顾萌一边做手势一边喊道:“让你快跑!” “啊?”潘彼得还是听不清,但已经后知后觉到异样了。 他从未见过顾萌这么激动地朝他奔来过,如同脱缰的哈士奇。 于是,小少年准备把耳机扯下来。 扯下耳机的瞬间,他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天花板上窜出一只巨大的白影。 白色人影手脚乱蹬,速度快得惊人,堪比博尔特。 潘彼得当场愣住了,手中的保鲜盒落了地。 顾萌又回头看了眼,就见女人倒挂在天花板上,离自己不远了,因此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地再次提速。 经过潘彼得时,顾萌拽了他一把,气道:“还愣着干嘛?!” 潘彼得猛然回神,连滚带爬地跟着顾萌跑,双腿打颤,几乎吓尿。 “哥!”小少年惊叫,“那是什么东西啊!” “你说呢!”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顾萌边跑边问,“恩瑾呢?” “地震那会儿下楼找你了……啊啊啊啊——”潘彼得想看看女鬼追到哪儿了,才回头就吓个半死,几乎要学女鬼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哥!”小少年惨叫道,“她来了,她来了,她挂在墙上走来了!她来了,她来了,她再爬两步就到了!” “这种时候了!”顾萌气不打一处来,在小少年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还他妈喊麦?!” 两人一鬼在走廊里闹出的动静堪称惊天动地,好奇的玩家都打开了门查看情况。 周承硕谨慎地打开一道门缝,趴在门边,贴着缝隙朝外瞄。 突然,两道快成虚影的人影裹挟着劲风而过,不多时,天花板上响起“咚咚咚”的碰撞声。 周承硕抬头,吓得脸色骤变,瞬间把门摔上了。 “卧槽!”他背靠在门上,惊魂甫定。 “周哥?”丘仔在一旁紧张地问,“外面咋了?” “太吓人了。”周承硕朝他摆手,“想活过今晚就别出去!” 走廊上,潘彼得觉得体能已经快到极限了,带着哭腔喊道:“哥,我跑不动了!” 刚说完,腿一软,脚步不稳把自己绊倒了。 “救命!!!”潘彼得扑倒在地上哭天抢地。 顾萌冲出去两米远才急急刹车,赶忙要回身拉人。 结果抬头一看,就见恐怖女人从天花板上翻身,直接趴伏到地上。 潘彼得看着挡在眼面前的庞大女人,跟她直接来了个近距离面对面,全身都冷冻住了,静止,无法挪动。 顾萌也被震住了,站在原地按兵不动,就怕稍有动作潘彼得就得一命呜呼。 女人停了半秒,之后脑袋骤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朝向后方的顾萌。 顾萌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女人手脚乱序地继续朝他奔来。 见女人的目标不是潘彼得,顾萌赶忙回身往前跑。 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一人一鬼的距离拉近。 有一瞬间,顾萌甚至感到女人追赶时踩踏地板的“咚咚”声就在脚后跟炸开。 几乎要追上了。 这时恰好到了楼梯口,来不及走楼梯,顾萌心急,干脆侧身坐到旋转阶梯的扶手上,直接蹭着光滑的实木扶手往下滑。 滑到一半时,恩瑾恰好从楼下上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萌想都没想,从扶手上直接跃下,恩瑾三步并两步朝上跨了一段楼梯,伸手稳稳地接住他。 “来不及解释了……”顾萌气喘吁吁,快速回头望了眼,拉住恩瑾的手继续往楼下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下楼梯时,只能四肢着地的女鬼显然没顾萌灵活,所以跟他们暂且拉开了一段距离。 恩瑾被顾萌拉着向前,跟着回头看一眼,就见女人披头散发地从楼梯拐角处探出了一个脑袋。 男人眸光一沉,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件事不在他的允许范围内。 想当然的,恩瑾脚步慢了下来,朝身后伸出手。 手指即将弹响的刹那,被另一只微微发烫的手捉住,捞回。 “不想活了吗?”到了一楼,顾萌就近撞开一间房的房门,急急把人推了进去,接着把门摔上。 拍开灯,发现他们闯入的是一间书房。 顾萌觉得不稳妥,又将一旁的柜子推到门前挡着。 他一边咬牙使劲推柜子,一边对恩瑾道:“再敢乱用能力,小心挨揍。” 看了看,还是不稳妥,又在上面加了把椅子。 做完这一切,他半倚半靠坐在矮柜上,这才有工夫松一口气。 “你找回影子了。”恩瑾盯着他脚边望了一会儿,陈述事实道。 闻言,顾萌低头,看着脚边的同时,脚尖朝下点了点地板。 影子跟着他同步动作。 “唔……”顾萌不走心地应了一声,“今晚刚找回来的。”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恩瑾道:“秀一和小智还在楼上!” 从撞见女鬼到逃到楼下,不过短短的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的处境都应付不暇,早就把两个小孩忘到脑后了。 说来也奇怪,当时人偶出现时,他根本没注意到秀一和小智站在哪里。 “有时间担心那对双胞胎……”恩瑾向前一步,将跑得汗淋淋的顾萌抱紧,低柔的声音难得闷了下去。 他道:“不如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顾萌嫌他楼得太紧,主要是恩瑾一这样,鼻子就止不住有些发酸。 “热死了!”他低着头将人推开些,佯装不耐烦道,“松开些,让我透透气凉快点。” 恩瑾被他推开一段距离。 恩瑾站在顾萌面前,垂眸看着他,用讨好的语气商量道:“让我出去解决,好不好?说不定能直接通关,很快的。” “你想都别想。”顾萌当然知道他所谓的“解决”是以何种方式解决。 他看着恩瑾,有些生气地捶了一下他,道:“懂不懂珍惜你自己?为了我也好。”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顾萌靠坐的柜子也跟着震,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手脚并用地抱住恩瑾。 恐怖的女人就在门外,显然,留给顾萌的时间不多了。 “崽!听我说!”顾萌死死抱住恩瑾,因为时间紧迫,说话都仿佛乘了两倍速,他把所知道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虽然明早还能见面,但不确定还想不想得起来。” “第一,不要让影子黏上你,我不知道影子从哪里来的,但千万不要让它黏上你,因为女鬼只攻击活人,有了影子就恢复了人类的身份。” 刚才潘彼得跌倒,女鬼面对他时却毫无反应,说明普通玩家不是她的目标,说不定,女鬼甚至看不见丢失了影子的玩家。 门的震动越来越猛烈了,顾萌怀疑女鬼正在拿自己的身体往门上摔。 然而门外,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蹲在楼梯后方的潘彼得等人看到,女鬼的身体像被巨大的力量抛到空中,摔到门上,然后又四肢翻转着地,重复抛到空中继而摔门的举动,一次次循环往复。 书房内,顾萌继续对恩瑾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秀一哭闹,必定会引出女鬼,她一旦出动,就会无处不在,选定的玩家可能是随机的。” “一旦有小孩在你身后唱歌,就说明你被选中了。” 听到这,恩瑾突然出声,问:“什么歌?” “就那首童谣。”顾萌说,“什么笼子里的鸟,乌龟和鹤跌倒了,猜猜谁在你身后,前几天看到的。” 恩瑾陷入沉默。 顾萌继续叮嘱道:“如果真被选中,不要跑……”他顿了一下,真心实意道,“反正跑不掉,还累个半死。” 正当这时,门把手掉了下来,“咚”的一声落在地板上。 顾萌侧头看了眼地面,仔细回忆一番,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拍拍恩瑾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暂且说这些,要是想起什么,明早再告诉你,反正……” 反正…… 每位玩家最起码有一次的重生机会。 虽然…… 虽然薄晔告诫大家要惜命,号没了就是号没了,游戏没这么善良。 况且再回想璐璐的状态,已经异于常人了,顾萌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没事的……”顾萌将脸埋到恩瑾肩上,低声道,“可能会有点疼,有点难看……” 突然,恩瑾将顾萌抱下了柜子,将他翻转过身背对自己,一手搭在顾萌肩上。 “恩瑾?”顾萌茫然,想回头,却被恩瑾按住了脑袋。 “笼子中的鸟,什么时候出来?”低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念道,平缓的语气跟越撞越激烈的门形成强烈的反差。 “在天色快亮的夜晚,鹤与龟滑倒了……”恩瑾站在顾萌身后,念出童谣的最后一句,“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顾萌听着身后的声音,还处于茫然中。 他看着面前松动的门框,忽然,眼睛微微睁大,刹那间明白过来了—— 一旦说出身后站着的人是谁,相当于他在这轮游戏中取得胜利,而被说中的那人就会成为下一个“鬼”。 而床底下的女人,只会追着“鬼”跑。 “我……” 顾萌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后脑勺就被按了一下,打断他出声。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恩瑾执着地又问了声,此时的声音转沉。 顾萌左右为难,女鬼就在门外,门即将被撞开了,他若是此刻说出恩瑾的名字,无疑是将恩瑾送向死亡。 “不要……” 后脑勺又被推了一下,这次力气更重。 恩瑾说:“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顾萌抿住唇,忍住眼泪,他知道恩瑾铁了心要代替他当“鬼”,并且不会就此放过他, 眨了眨眼泛去泪意,迟疑片刻,他结结巴巴道:“恩……恩……恩……” 尝试了半天,名字里最后那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气息挨近了,温热的言语喷洒在耳后:“萌萌,相信我,我知道怎么解决,你只要说出来就好。” 正在这时,“哐”的一声巨响,前方的门整个脱框,缓缓向后倒去。 事不宜迟,顾萌一咬牙,大声喊道:“恩瑾!” 只要恩瑾说“相信我”,给出承诺,顾萌就会将一切交给他。 书房的门应声倒下。 门外,四肢着地的女人铆足了力气朝顾萌飞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120章 土曜日 书房门内, 那团庞然的白影迎面飞扑而来时,顾萌下意识紧闭上了眼,同时感到身后位置空了, 一阵疾风擦着耳边经过。 他下一秒再睁眼,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 长腿一迈登上挡在前方的矮柜,一手扶住顶上的门框,侧低下头,脊背一弯,跃了出去。 男人的身手矫健而又迅捷,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 这时,后方响起指甲急速抓挠地板的声音,顾萌回头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披头散发的女人已经趴伏在了他身后的地板上, 因为书房空间不算宽大,她此时正在手忙脚乱地调转方向。 这一看,顾萌顺便发现, 一直粘在脚边的影子不见了。 女人转向时碰到书桌,打翻了上面的小物件, 接着绕过顾萌前往门口。 书房门被柜子挡住,女人选择上墙,通过天花板爬了出去。 女鬼不会攻击普通玩家。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顾萌在原地立了片刻,知道此刻自己算作安全, 随即猛然想起恩瑾的处境,心头火急火燎, 连忙踩上门口的矮柜,跟着窜了出去。 * 薄晔和唐止,潘彼得和安琪拉,四人躲在楼梯旁,看到女人闯入书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潘彼得小声倒抽凉气:“我哥他……” 薄晔正要动身,结果没过两秒,又从书房里跃出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轻巧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地朝这边走来。 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恩瑾步伐从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薄晔瞥了眼大开的书房门,隐约能听到指甲挠着地板的声音,却不见顾萌出来,他心中感到怪异,招了下手引起恩瑾的注意,问:“顾萌呢?” “他暂时安全。”恩瑾回答他,一边绕过四人,扶着栏杆,步履轻松地上楼。 “那你……”薄晔尚且留有怀疑,觉得这人淡定得过分了。 唐止牵了牵薄晔的衣袖,用目光示意恩瑾的脚下—— 一道长长的影子跟在脚后,贴着楼梯扭成曲折的形状。 正在这时,楼梯上的恩瑾突然停下脚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道:“还记得童谣的最后一句吗?” “记得。”薄晔不得不从影子上挪开视线,抬头看向上方男人的背影,拧了下眉,回答道,“怎么了?” 恩瑾始终没有回头,问道:“是什么?” 薄晔说:“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薄晔。”低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薄晔:“???” 正在困惑不解之际,一旁的潘彼得忽然指着地板惊叫道:“快看!影子跑了!” 闻声,其他人纷纷低头,就看到了超出理解的诡异一幕—— 黑色的影子仿佛融化成了一团黑色的浓稠液体,从恩瑾脚边顺着楼梯流淌下来,聚集到薄晔脚边后,再次形成一道有形的影子。 看样子正是属于薄晔的影子。 “抱歉。”恩瑾这才回过头,望向仍站在楼梯口的男人,嘴上说着抱歉,样子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道,“现在还有时间,跑还来得及。” 薄晔:“……” 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恰在这时,众人余光里瞥见从书房的天花板上爬出一个庞然大物。 侧目看去,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女人头发完全垂下,因此露出了一张青灰色的脸,五官已经腐烂到难以辨认,全然一副鬼样。 安琪拉抱紧小丑布偶就往楼上跑,小萝莉身材娇小,因此身形显得异常灵活。 薄晔再次看了眼脚边的影子,瞬间懂了。 他眯了下眼,暗中磨了磨牙恨道:“恩瑾,你他妈的……小贱人。” 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纠结这些了,薄晔快速规划了一下路线,赶紧冲上二楼。 唐止怔了一下,同样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了薄晔。 恩瑾站在原地,朝着两人的背影提醒道:“影子才是她的目标。” 夫夫二人消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上方响起唐止提高了的清冽嗓音:“恩瑾,你完了——” 恩瑾再次下楼,同时女鬼“咚咚咚”地攀附在天花板上经过,一鬼一人,一上一下,相安无事地交错了开来。 看着面前的一幕,潘彼得迟钝的脑瓜子转得慢了点,随后突然惊叫道:“哥!现在难道是在做那个童谣里的游戏?谁出现在身后谁就有影子?” 恩瑾点头,拍拍他的肩,道:“还有体力的话就上去接力,先撑五分钟,我等会上楼。” 潘彼得深吸一口气,内心万分抗拒,但还是点头道:“好!哥,我去了!你赶紧来!” 小少年“噔噔噔”小跑着上楼了。 恩瑾跟急急赶来的顾萌遇上,顾萌将他翻转来翻转去的检查,紧张道:“没事吧?” “没事。”恩瑾道,“把影子扔给薄晔了。” “……”顾萌停下动作,看向恩瑾,道,“你这样坑队友真的好吗?” 恩瑾说得毫无心理负担:“这种游戏就要大家一起玩才开心。” “……”顾萌简直想抽他个熊孩子。 他绕过恩瑾就往楼上跑:“崽,你这样我护不住你!” 恩瑾回头看了眼,想了想,没有追上去,而是继续朝着活动室的方向走。 他相信,房子里的某处肯定留有破解的方法。 * 二楼,薄晔被女鬼追得有些崩溃,他一边跑一边扯松领口,自暴自弃道:“宝贝,要不然不跑了,我去色|诱她。” 别看薄晔人高腿长,身材标准得跟模特似的,骨子里仍是个不爱运动的宅男,平时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用走的绝对不会跑,再加上眼见着要奔三了,被追着跑了一圈,就累得气喘吁吁。 身后,女人还在撒了欢似的四肢乱蹬,一会在过道贴着地板奔跑,一会儿又侧趴到墙上,一会儿又瞬移到天花板上。 唐止拉着薄晔拐个弯,依然保持冷静道:“薄晔,换我了,找个地方把影子给我。” 薄晔被恋人拽着向前,趁着间歇瞄了眼他的背影。 看着男生已经汗湿的白皙后颈,心底在无奈地叹气。 他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说:“开玩笑的,你老公体力那么好,跟她周旋道明天早上都不是问题。” 正说着,头顶上方漫过一阵巨大声响,两人同时朝上看去,原来女人骤然提速,很快就越过了他们。 “砰——” 红色地毯上扬起薄薄的一层灰。 薄晔连忙扯住唐止,两人身形不稳地刹住车,唐止堪堪扶住了一旁的墙壁。 前方的路被突然砸下来的女人完全堵死了。 薄晔不敢轻举妄动,冷汗流了下来,压着声道:“宝贝,现在可以开始色|诱了吗?” 好像已经无路可逃了。 跟女鬼面对面时,视觉冲击过于强烈,掩在脏腻黑发间的面容腐烂到没眼看,即便是唐止也有些动弹不得。 “那就先来段脱衣舞吧。”他咽了下口水,艰难道,“你做那个比较有效果。” “……”薄晔看向他,说,“一定要牺牲到那种地步吗?” “她会喜欢的。”唐止回视他,坚定信心地点了下头,“相信我,我就很喜欢。” 夫夫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上了,把女鬼晾在一边。 女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腐烂得看不出表情的面上闪过类似不悦的情绪,突然捶了捶地面,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咔嚓咔嚓”声。 仿佛喉咙里塞了一千块骨头碎片,正堵在里面相互挤压挨蹭。 薄晔和唐止立即闭上嘴。 薄晔暗中牵了牵唐止的手,给出某种信号。 唐止立即意味。 两人默契地在心中倒数三秒。 气氛一触即发,女鬼正要趴在地上正要给出蓄力一击时,从薄晔和唐止的右手边突然窜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萝莉刚从三楼下来,连蹦带跳地跃下楼梯,火急火燎的样子活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她一抬头,也看到了堵在过道里的薄晔和唐止,只是因为有堵墙挡着,没办法看到他们身前的女人。 于是,小萝莉一边跑,一边扯着纤细的嗓子尖叫:“快跑啊!还愣在这里干嘛?等着女鬼来抓呢?楼上太恐怖了,没有灯,居然还有人走来走去的,你能想象……哎?哎?卧槽!别挡道!闪开!” 薄晔和唐止在女鬼的凝视下没敢动,小萝莉又刹不住车,三人立即撞到一块去了。 女鬼也因这出意外的混乱歪了下头,爪子烦躁地在地毯上挠了两下。 “干什么呢!”安琪拉扶着脑袋坐起身,气道,“这种时刻还犯傻?” 一扭头,女鬼跟个巨型白蜘蛛似的堵在前方。 “……”安琪拉搂紧布娃娃,吓得瞬间失声。 这时,唐止注意到打在墙上的影子变样了。 影子的外形更加娇小,明显扎了两根长长的马尾辫,还披在身后晃荡。 唐止看了眼薄晔身后,道:“……影子好像换了。” 薄晔同样茫然,望向墙上的影子,又看向安琪拉,说:“妹妹,谢谢你舍己为人的精神,但现在还是快点逃命比较好。” 安琪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后,倒抽一口凉气,在地上滚了一圈直接滚到楼梯口,连滚带爬地下楼。 本来还死咬着薄晔不放的女鬼瞬间转移了目标。 “让一个小女孩承担这些……”薄晔依靠在墙壁坐着,顺手把唐止捞了过来,松了一口气,道,“会不会太残忍了?” “但她不是人,不会有事的。”唐止趴在他肩上调整呼吸,道,“再说恩瑾还在楼下。” * 萝莉提着黑色的蓬松裙摆跑,跑得形象都不要了,小丑布偶架在手臂间乱颤。 通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时,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碰上了她的脚踝,惊得她立即抬高腿,抑制不住地尖叫:“把你的脏手拿开!” “……” 那只手当真就挪开了一瞬。 墙上,那副巨大的天使壁纸在月光下散发出柔光,安琪拉从壁纸旁飞奔而过,朝着活动室的方向。 一楼也就那里熟悉点,还能藏身,能狗一时是一时。 她刚出了长廊,一旁的某间房的房门毫无预兆地拉开了。 接着,萝莉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门迅速在身后上了锁。 萝莉气喘吁吁,惊魂甫定地拍着胸脯,一时庆幸此刻安全了。 一切发生得太匆忙,没看清刚刚拉她进来的人是谁。 萝莉一扭头,看到潘彼得在门前捣鼓着门锁。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放我出去吧。”萝莉想了想,忍不住道,“总感觉跟你单独呆一起会死得更快。” “……”好不容易给门上了三层保险的潘彼得停下手中动作,转过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萝莉不耐烦,摔了一下布娃娃,道:“哪儿那么多为什么?都说了是感觉了,感觉就是种说不清的东西。” 潘彼得以为她小孩子心性犯了,如同大哥哥一样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放心,我跟我哥一样靠谱,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上了三层锁的门从外面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一把锁落了地。 “等等!等等!”就见刚刚还抬头挺胸的潘彼得瞬间弓起背抱住安琪拉,一脸惊恐地看着门口,嘴里念念叨叨,“怎么办怎么办,她来了她来了……” “……” 小萝莉眼睛上翻望着天花板,摸着良心说话。 她刚刚在听到潘彼得说要保护她时,确实感动了有两秒,足足两秒! 直到潘彼得的怂样彻底打破了他的承诺。 “你还是让我出去吧。”安琪拉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抹了把额上的乱发,道:“反正横竖都是死。” 潘彼得咽咽口水,一边紧盯着不断震颤的门,一边哆嗦道:“呸……呸!不许说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 “手松开!”小萝莉耐心耗尽了,把布娃娃往潘彼得怀里一送,总算把自己挣脱出来了,“你当一扇门能堵得住她?” 潘彼得瞬间抱紧了布娃娃,瑟瑟发抖。 现在情况紧迫,虽然他不想面对女鬼,但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萝莉在面前被撕成碎片。 正在左右为难,忽而又想起了顾萌,想到如果是顾萌身处他的位置,又会怎么做? 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妹妹……妹妹,您的影子是怎么黏上去的?”他看了眼小萝莉脚下的影子,结结巴巴道,“晔哥安全了?” 小萝莉整整裙摆,随时都要当个体面人。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道:“还不是那对夫夫干的好事?堵楼道口让我给撞上了,这一撞……”硬生生忍住了两个字脏话,继续说,“就把影子给撞过来了。” 潘彼得商量道:“要不然……我们也撞一下?” 萝莉顿了一下,接着抬头。 只见她挑高一边眉梢道:“怎么?想给我当替死鬼?” 潘彼得松了布偶娃娃,决定说:“来吧,时间不多了,我毕竟是男孩子,反应速度比你快,不限定就会交代在这里。” 萝莉心间动了动,表情不自觉放软了几分。 心思转了一圈,别别扭扭道:“我可没逼你啊……” * 一少年,一少女,两人在房间中央面对面站着。 潘彼得数了三声了,他们同时蹦起,“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随后房间里响起了两道抽凉气的声音。 “嘶——” 潘彼得和安琪拉各自捂住鼻梁,痛得弯下了腰。 刚刚那撞可能用力过猛,脑袋和胸口哪儿哪儿都疼。 潘彼得眼里泛着泪花,艰难地抬头问:“换过来了吗?” 安琪拉同样含着眼泪,回头望了眼,忍不住“艹”了一声,道:“还在!” “算了算了,这方法不顶用。”潘彼得立即放弃,揉了揉鼻梁站正身体,道,“还是按游戏的规则来吧。” 潘彼得站在安琪拉身后,回忆恩瑾当时的做法,有模学样地问:“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呢?” “潘彼得!!!”小萝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出口。 潘彼得:“……” 这架势,仿佛要把他往死里送。 可奇怪的是,这招依然不奏效,影子依然牢牢地黏在小萝莉脚边。 潘彼得摸不着头脑。 小萝莉急了,回头看向潘彼得,气道:“行不行!就说跟你在一起没好事!” 这时,潘彼得灵机一动,道:“知道了,知道了,潘彼得不是我的原名,可能没用。” 小萝莉转回头,背对他道:“那原名是什么?” 潘彼得道:“潘金连。” “……” 小萝莉静默了良久。 潘彼得在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狐疑道:“妹妹?”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小萝莉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边笑边弯着腰按肚子。 “潘金莲?居然叫潘金莲!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武大郎呢!” 潘彼得:“……” 这个妹妹他不想救了。 第121章 土曜日 影子溜到潘彼得脚下后, 房间里的两人这才察觉到,外面的撞击声已经消停很久了。 “走了?”潘彼得轮流跺了跺双脚,体会踩在自己影子上的踏实感, 随后看向门口,不确定道, “是不是锁得太牢了?撞不开?” “要不然你去给她开门?”萝莉从他怀里抢回小丑布偶,没好气道,“走了还不好?” 潘彼得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动静后,回头看向萝莉说:“应该没事了,等会我开门后会往楼上跑,然后回房间,反正你现在安全, 帮忙找一下我哥,问下这事要怎么解决。” “你哪个哥?”萝莉问, “我怎么觉得一屋子都是你哥。” 潘彼得道:“遇上哪个找哪个,能遇上顾萌最好。” 锁的时候费劲,开锁的时候更费劲。 小萝莉在身后看着潘彼得堵门口捣鼓, 都替他着急:“你行不行?再敢肉一点,女鬼说不定就回来了。” 潘彼得拉开一条锁链, 手上继续忙碌:“妹妹,我说,您可别乌鸦嘴。” 正在这时,像是为了印证安琪拉说的话,天花板上响起轻微的指甲抓挠声。 “……” “……” 潘彼得和安琪拉同时僵住, 对视一眼后,齐齐朝天花板上投去视线。 视线缓缓随着天花板上声音的位置转移, 直到停在正中央的通风口上。 “她……她不会要从那里钻出来吧?”潘彼得心里拔凉。 “别废话了。”萝莉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幽幽道,“快开门吧……” 下一秒,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通风口的铁栅栏落到地上。 潘彼得和小萝莉发出惊惧的尖叫,声音之大,仿佛是比赛似的,一声比一声嘹亮。 通风口里倒挂下来半截身体,女人的头发垂到了地板上,在空中晃荡了两下。 潘彼得看到女人对他笑了,吓得他连忙捂住眼,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叽哇乱叫:“哥!哥!救命啊!” 女鬼似乎是卡住了,上半身倒挂在通风口处时就不动了,一只枯瘦的手举在半空中,朝着地板挣扎乱抓,一只手还束在通风口里。 见她这幅鬼样,萝莉反应快,连忙停止尖叫,一巴掌拍潘彼得脑袋上。 她骂道:“蠢货,别磨叽了!快开锁!” 潘彼得怕得整个身体都在打摆,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怎么都不听使唤,更要命的是,拿钥匙捅锁眼时用力过猛,好像卡住了。 潘彼得额上布满冷汗,此刻虚得一批。 萝莉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身后营造紧张氛围,高声道:“她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了!她要砸下来了!” “妹妹……您真的是……”潘彼得一言难尽,手上不停捣鼓着锁和钥匙。 正当小少年绝望之时,门外响起拍门声—— “彼得!你在里面吗?” 隔着门听到声音的刹那,潘彼得憋不住眼泪掉下来了。 他赶忙扑到门上狂拍门板,鬼哭狼嚎道:“哥!我在里面,门锁卡住了!女鬼也在里面,她还对我笑呢!长那么丑!笑她妹哦笑!” “……”门外,顾萌指示他道,“你先别急,让开点,我要撞门了。” 潘彼得正要挪开位置,手上习惯性转了一下。 “咔嚓”一声。 意外地,门锁开了。 潘彼得愣了一下,不想还不待反应,外面就撞进来一个人,他险险地躲开掀开的门板。 只是躲开了门板,却躲不过惯性作用下撞进来的顾萌。 潘彼得只觉自己被狠狠推搡了一下,接着就被身前人撞倒在地。 顾萌和潘彼得滚了一圈,正好停在通风口下。 潘彼得拨开敷了一脸的黏腻脏乱的黑发,嘴里“呸呸”两声,吐出不小心咬进嘴里的发丝。 正要说哪来这么多头发,一仰头,看到一张腐烂的脸。 两双苍灰的眼在正上方空洞地望着他。 潘彼得眼前一黑,直接晕倒。 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感到跌在了一块肉垫上,然后听到身下人闷哼一声。 * 潘彼得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说是争执,不如说是一个已经出离愤怒的男人在单方面地骂骂咧咧。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整天想着怎么坑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嗯?” 潘彼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光晕在眼前散了片刻,视野清晰起来,就见床前有两个高大的男人。 一人双手抄口袋里,靠墙而站。 一人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手中拿着一根棒球棍,时不时拎着球棍往面前人身上捅一下、戳一下。 站着的那人倒是没生气,就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事不能好好商量?” 潘彼得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拿着棒球棍的人是薄晔。 薄晔嗤笑一声,又用棍子捅了下恩瑾的腰,继续道:“我是那种朋友有难会坐视不管的人?你想甩影子就直说,你觉得我会拒绝?” 恩瑾闷不吭声,点了下头。 薄晔:“……” “你爸爸刚才差点跑掉了半条命。”他又用棍子捅了下恩瑾,长话短说,“这事跟你没完。” 说完还是不解气,棒球棍抵在恩瑾手臂上钻了钻,薄晔磨磨牙暗恨道:“你们外星人的友谊真他妈塑料。” “……” 恩瑾侧过头,拍了拍手臂上的褶皱,满脸的冷漠。 恰在这时,潘彼得扶着脑袋坐起身,虚弱地唤了一声:“哥……” 一房间的男人全部看向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暗黑萝莉安琪拉。 安琪拉翘着纤细的腿坐在沙发上,手中抱着小丑布偶揉来揉去,她懒懒地看向潘彼得,道:“醒了?” 潘彼得还有些犯迷糊,茫然道:“刚刚在楼下不是……现在怎么又……你们为什么都……” 小少年刚才昏迷中醒来,逻辑还很混乱。 他想起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幕,连忙看向顾萌,道:“哥,没把你砸坏吧?” 顾萌坐在床边,朝他缓缓地摆了摆手。 接着,将冰袋翻了个面,继续敷着额角。 潘彼得:“……” 可能是砸坏了。 唐止坐在对面沙发上,手中正捧着保鲜盒,他斯文地咽下口中的糯米团子,解释道:“在楼下的时候影子消失了,女鬼没有攻击你们……”说着,一手指了指顶上的天花板,继续说,“她直接钻回通风口里消失了。” 潘彼得睁大眼,来了精神,身体前倾,问:“怎么消失的?” 顾萌向后躺倒在床上,冰袋直接搁在额头上,“未解之谜。” “肯定是因为你们撞了一下。”安琪拉看了眼唐止和薄晔夫夫二人,觉得在这事上有经验,有发言权。 就见她耸耸肩,道:“于是影子过度给了顾萌,最后消失了。” “所以……”唐止捻了捻手指上沾到的粉末,思考着道,“破解的方法就是把影子还给第一个人?” 顾萌是今晚第一个做“鬼”的玩家。 潘彼得难得跟上思路,闻言,捶了下床铺道:“害!那我们绕了这么一大圈?没必要啊。当时我萌总把影子给了恩瑾,恩瑾要是把影子再还给他,这事不就完了吗?” 薄晔拿棍子捅恩瑾,面无表情道:“这位塑料朋友,听到没有?”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恩瑾低柔的嗓音里含着些许无奈,直接将棒球棍抽了过来,防止薄晔行凶。 “关于影子,确实存在很多规律,先前被我们忽略了。”恩瑾继而转向其他人,道,“今晚如果不是误打误撞,很难发现甩脱影子的方法,但方法可能没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安琪拉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戳了几下布偶的红鼻子,看向恩瑾,道:“你指……还有条件?” 恩瑾没否认,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时,右手中多了个小巧的玩具公仔。 他将公仔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说:“这是活动室的兔子公仔,我当时去看的时候倒了五个。” 四肢大摊躺在床上的顾萌偏过脸,额上的冰袋滑落了,他说:“是小智干的,当时地震,他推倒了五个公仔。” 唐止回想起来,跟着说:“昨天推倒了两个。” “可能……这就是条件。”恩瑾说,“兔子暗示个数,今晚需要五位玩家共同参与到笼中鸟的游戏中,若是没有达到足够的人数,又或者是最后没有把影子还给第一个玩家,最后就会有人出局。” 潘彼得反应两秒,连忙爬到顾萌身旁,紧搂着不放,孩子气地嘤嘤嘤道:“哥,还好你及时出现了,不然出局的人就是我……呜……死安琪拉,什么忙都帮不上。” 安琪拉瞬间坐正身体,瞪眼:“你说什么?!” 顾萌拍拍他的肩,艰难道:“喘不上气了……彼得……” 一局笼中鸟游戏玩下来,五人间该结的梁子都结下了。 但是闯关还需齐心协力,大家暂且把恩怨一边放,打算秋后算总账。 闹了大半夜,都饿了,众人坐地板上围成一圈,将顾萌晚间准备的糯米团子都分了吃。 安琪拉用舌尖挑了挑齿间弹牙的糯米,腮帮子鼓胀胀地道:“可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透……” 她咽了咽口中的食物,口齿清晰些道:“我和薄晔撞、潘彼得和顾萌撞,影子就能传递,但是为什么我和潘彼得撞的时候就无效了?” 薄晔又从盒子里捡起一个团子,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你们撞得不够用力吧。” “还不够用力?”萝莉怔了一下,双马尾跟着震了一下,下意识道,“当时门牙都磕到了,到现在还疼呢。” 唐止挑了挑一边眉,掀眸看向她,很会抓重点地道:“磕到牙……你们亲上了?” 小萝莉冷下脸:“……” 潘彼得被团子噎到,咳了咳,脸红了。 除了恩瑾,另外三个哥哥立即露出暧昧的笑。 薄晔故意道:“彼得,厉害了,有小女朋友了。” 顾萌啧啧称奇:“零零后真是不简单,脱单小能手。” “萝莉养成……”唐止点点头,说,“可以,可以。” 潘彼得连忙正经神色,认真道:“我只把她当妹妹。” “你们够了!”萝莉摔了餐盒,听着面前几人轮番打趣,忍不可忍,暴走了,“老子是男人!” 乱点什么鸳鸯谱?! 蠢! “…………” 房间内,连空气都安静了。 潘彼得一脸的茫然,隐隐有些幻灭的崩溃。 恩瑾最为淡定,丝毫不受影响地多吃了几个团子。 过了片刻,薄晔最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两声,道:“彼得,厉害了,有小男朋友了。” 唐止说:“正太养成……也可以啦。” 安琪拉:“……” 真是服了这对夫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122章 土曜日 第五天这日, 明显降温。 白茫茫的风雪遮蔽苍穹和大地,视野所及尽是雾白。 拎着一根鸡毛掸子的蕾娜停下了挥动的手,被落地窗外的雪景所吸引。 她发癔症般地呆望了片刻, 轻吐一口白气,道:“大雪封山了, 好冷……” 薄晔说:“帮忙把中央空调调高几度,谢谢。” “……”蕾娜转身,看向围坐在客厅里烤火的众人。 她的视线在薄晔和唐止身上转了片刻,之后冷着脸色没说什么,扭头就去开空调了。 “居然没调戏你两句?”顾萌剥开橘子,雪白的手指溅上橙色的汁,感到纳罕地摇了摇头。 薄晔抬手戳了下唐止的面颊,淡淡道:“还不是因为有这个宝贝在。” 昨晚, 蕾娜见识到唐止的疯劲后,发誓再也不动他男人了。 不知有意无意, 周承硕和杀马特小伙几人今天下楼都迟了些,跟客厅里正闲聊的男人们甫一见面,周身气氛霎时间冻了一下, 变得稍显尴尬。 顾萌等人在昨天夜里四处乱窜时,这些人在房间里, 一点动静都没发出过,就跟与世隔绝了一般。 顾萌倒是无所谓,若不是对自己重要的人,他也懒得去搭救。 他继续剥橘子,看果肉嫣红饱满, 就给了恩瑾,顺手将橘子皮扔进了壁炉里。 客厅里弥漫开一阵青涩香气。 在游戏里的前几日相安无事, 大家都其乐融融,可一旦摊上事,难免就暴露本性。 潘彼得看了眼周承硕,心中带着几分不屑,平时指挥这儿指挥那儿,一副统揽大局的模样,一到出事了,躲得影都没有。 可见是个性格浮夸、华而不实的人。 周承硕或许也意识到自己形象倒了,因此才面露尬色。 “你们这么早?”他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呵呵笑道,“昨天浑身犯懒,回房间后早早就睡了,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顾萌没揭穿他,不走心地敷衍两句道:“睡得着是好事。” 见对方没主动提及昨晚闹出的动静,周承硕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 他目光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顾萌不藏着,把昨晚摸到的规律尽数告知。 末了,他道:“知道的就这么多,大家以后别踩雷区。” 昨晚躲在房间里的几人听了顾萌的描述,一方面庆幸昨晚锁好了门没出去,一方面又感到心绪凝重。 他们乐观地认为安分守己就好,没想到在游戏里一旦招惹了女鬼,后果会如此严重,不说会被追得满屋子乱跑,能不能逃脱还是个问题。 不是人人都像顾萌一样拥有好运气。 “所以……”就在大家沉思时,一道轻弱的女音在客厅里响起。 那人问顾萌道,“你没有被女鬼撕碎?” 顾萌停下剥橘子的动作,抬头看去,就见一脸浓黑烟熏妆的璐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戴着浮夸蓝绿色美瞳的双眼此刻显得有些空洞,隐约藏着不明的情绪。 顾萌没去细究,耐心地重新解释一遍说:“最后影子转回了我这边,说明笼中鸟的游戏结束,女鬼就走了。” 璐璐的存在提醒了周承硕,他靠回沙发背上,松了好大一口气,道:“这不是还有重生的机会吗?一个个干嘛搞这么严肃?就算被女鬼逮到,最后又不会怎样?” 小雀斑却有了顾虑,瞄了眼璐璐,小声道:“重生真的不会有副作用吗?总觉得……没这种好事呢。” 璐璐像是没听见,一个劲儿地盯着顾萌。 另一边,顾萌被女孩子明目张胆的视线看得不舒服,把橘子塞进嘴里,在恩瑾耳边说了两句话后起身。 周承硕突然拍了下大腿,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提议道:“如果真的害怕,大家以后不如就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反正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女鬼万一来了,大家聚一起玩那个笼中鸟的游戏也方便,免得落单后,想找个伙伴传递影子都难,你们觉得怎么样?” 丘仔附议:“我赞成,最担心的还是落单。” “不怎么样。”薄晔站起身后,拉了唐止一把,神色淡淡地道,“这种游戏,只能跟信任的人一起玩。” 谁知道接过影子后,能不能传递到最后,甩掉影子的人说不定都光顾着逃命了。 周承硕脸色变了变,沉下声道:“你这是不相信我们?” “是的。”薄晔道。 “……”周承硕从未见过这么耿直的仔,又觉得对方不把自己放眼里,心中有些意见。 顾萌等人离开后,丘仔犹豫地对周承硕说:“周哥……我们这么被动,怕是不行吧?他们明显是不准备带我们玩,到时候抢占了先机……” 周承硕一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别跟他们起冲突,相信顾萌会分享线索的,刚才所知道的,足够我们撑到最后了。” 丘仔沉思片刻,接着道:“行,周哥,都听你的。” 他转而看向外面的雪景,喃喃自语道:“话说,得到影子后就是正常人了,正常人……能不能走出这鬼地方?” 按照先前杀马特小伙的描述,他们开车绕了社区许久都没办法出去,说明玩家的活动被限制在一定的区域内,但是万一恢复正常人的身份呢? “想什么呢?”周承硕斜乜他一眼,好笑道,“怎么?想到怎么通关了?” 丘仔连忙赔笑道:“哪儿能呢?就我这木鱼脑子。” 自从听了顾萌的话后,璐璐就跟得了魔怔一般,嘴里念叨个不停。 杀马特小伙担忧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妹,嘀咕啥呢?” 璐璐说:“为什么只有我出事?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看着妹妹木然没有表情的脸蛋,杀马特小伙心底沉了一下。 * 根据那张拍立得上的画面角度,顾萌几人寻到了三楼的某个房间。 房间的窗户开在南边,窗户下紧挨着一张床。 顾萌站在床尾的位置,将照片拿在手里,跟楼下的风景对照。 看到院子里那扇白色的栅栏门时,他道:“是这间房。” 薄晔问跟上来的安琪拉,道:“妹妹……不,弟弟,你昨晚说三楼有人走来走去?” 安琪拉无语了两秒,说:“是的,因为没开灯看不清,但我很肯定,有人在周围走来走去。” 末了,补充一句:“不止一人。” 唐止说:“除了我们之外,其他玩家都关在房间里没出来,这个屋子里还能有谁?” 顾萌在窗边回过神,道:“秀一和小智?” “绝对不是那两个小孩。”安琪拉撩了一把马尾辫,昂着脑袋道,“小孩子肯定会发出声音,而且体型也不对,我能感到是两个成年人,诡异的是他们在黑暗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潘彼得在她身旁幽幽出声,表情不满,道,“是男人就不要动不动嘟嘴卖萌、撩头发,你这样很有欺骗性知不知道?” 安琪拉给他送来了理想中的妹妹,谁知又亲自把他的幻象打破。 因此,小少年此刻怨念满满,心里表示接受不能。 安琪拉斜瞥他一眼:“看不惯就别看,又没对你撩头发卖萌。” 这具身体的原主有很多习惯的小动作,不仅如此,穿衣打扮也已经形成了风格,就连喜欢玩偶这一点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一直装萌妹子博取我的好感。”潘彼得恨道:“你真是比网骗还厉害。” “……” 恩瑾没理会吵吵闹闹的二人,从顾萌手中接过照片,看了眼楼下,一手比划了一下高度,道:“那人应该是趴在窗台上朝下拍摄的。” 顾萌一看,视角确实很低,卡着窗沿。 “难怪画面看起来鬼鬼祟祟。”他这么评价道。 房间中规中矩,但是看起来比他们住的房间装修更好一些,连床单都是丝绸的。 “跟地下室的环境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萝莉在房间内踱着步打量,道,“确定是双胞胎的生母住的地方?” “住在地下室才显得不正常吧。”薄晔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来过这间屋子,当时没有太留心,单纯翻了一遍而已。 “这里没有私人物品。”他道,“可能是被搬到地下室去了。” “那女人会是代孕吗?”潘彼得突发奇想,问道。 “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刻意为难这个女人。”薄晔说,“可是为什么要虐待一个代孕?难道是惩罚她跟男主人走得太近?” 恩瑾反复看那张照片,盯着照片中男人和女人的表情看,说:“他们互相喜欢。” “这不是废话?”薄晔轻笑道,“哪有夫妻不是互相喜欢的?” “不是属于夫妻间久处之后,平淡自然流露出的感觉。”恩瑾将拍立得转交给薄晔,道,“暧昧成分居多,明显是心动的感觉。” 薄晔接过照片,难以体会这种细微的差距,道:“请问,夫妻之间,难道不是每次相视都会忍不住心动吗?” 说着,看向唐止,确认道:“不是吗?” 唐止微微脸红,低下头,走开了。 “……” 集体沉默两秒,之后“嘶”得倒抽凉气。 潘彼得抱紧自己,上下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晔哥,不要突然说情话,我牙都酸倒了。” “真是活在童话书里的小王子……每次对视都忍不住心动的,只有你跟Candi会那样吧……”顾萌恶寒道,“自我懂事起,我爸和我妈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对方掐死,这才是生活夫妻的相处之道。” 恩瑾看了顾萌一眼。 薄晔看着照片,说:“好吧,照片里莉莉的气质确实跟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同。” 顾萌走到他身旁,看着照片道:“这个时期明显还是小鸟依人的状态,上次见面时却更加强势。” 可以推测,照片里的莉莉跟男主人还不是那么熟悉彼此,莉莉很可能处于恋爱期,才会表现得那么温顺可人。 薄晔和顾萌看着照片思考了片刻,之后对视一眼,理解了恩瑾话中的意思。 他们同时道:“男主人的出轨对象是莉莉?” 潘彼得愕然地说:“所以这是一出小三扳倒正宫并且夺取太子的戏码?” 恩瑾点了点头,道:“莉莉不是什么善茬。” 唐止看到衣柜里零零散散挂着的几个毛绒玩具,突然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赶紧道:“你们知道「かごめ」中的「め」有另一层意思吗?” 《かごめかごめ》就是那首经典的笼目歌。 顾萌摊手,说:“小少爷,你觉得除了薄晔和恩瑾之外,还有谁会懂?” 唐止解释道:“「かご」是笼子,「め」可以理解为笼子缝隙的那种网眼,另外,「め」还有女人、妻子的意思……” 正要继续说下去,房子毫无预兆地震颤了起来。 唐止连忙扶住一旁的衣柜门,思路暂且被打断。 他感受着自脚底传来的震动,皱了皱眉,道:“出事了。” * 二楼双胞胎的房间内,秀一手脚乱蹬不停挣扎,大哭不止。 他的上方,一脸烟熏妆的女人死死掐住他细嫩的脖子,将他抵在床上。 “不能只有我出事,不甘心……不甘心呢……”璐璐面对哭闹的孩子,不仅无动于衷,反而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来。 众人撞开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中大骇。 小伙和丘仔站在前面,赶紧冲上前将陷入疯魔的女孩架开。 “妹!你干啥呢!”小伙被失常的妹妹搞得有些精神崩溃,看着疯疯癫癫的女孩,仿佛不认识了她一般。 璐璐看向小伙,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拍着胸脯道:“哥哥,让女鬼再来找我,这次我肯定逃得掉!哈哈!我肯定还有机会,不要听他们说的什么重生后的副作用,我跟大家还是一样的,还是一样的!” 她在人群中胡乱扫了一圈,接着一手指向小雀斑她们,大笑道:“或者让女鬼去找她们,让她们也体会一下被撕碎的感觉,这样就不会总躲在背后说我坏话了,这样我们都是一样的了,哈哈哈哈……都是一样的!” 小雀斑和钢牙妹紧紧缩到一起,脸色苍白,她们被璐璐点名后只觉得晦气,骂了一句疯女人后,或许是怕璐璐说的话应验,赶紧躲回房间了。 混乱的场面直到一刻钟后才停息。 双胞胎的房间内,薄晔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道:“我们不主动惹事,队友会帮忙惹事,不如把这两个孩子关起来重点保护吧。” 顾萌抱着秀一,道:“关起来?你当他们是笼中鸟……” 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像是点醒了什么,顾萌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薄晔和唐止也同时看向了他,若有所思。 “顾萌,顾萌,痛痛……” 大家被秀一的呼痛声拉回神,就见小孩指着脖子上一圈红痕朝着顾萌撒娇。 顾萌有些心疼,朝那处吹了两口气。 “你们昨晚去哪了?”顾萌问秀一,逮到人就趁机道,“我不过开个门的工夫,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秀一嘟着嘴道:“回房间睡觉了。” 顾萌怀疑地看着他,知道追问不出结果,就掠过了这一茬。 薄晔朝着秀一拍了拍手,不顾小孩面露难色,不由分说地将他抱了过来。 高大的男人抱着小孩走到窗边,难得显得温情起来,画面赏心悦目。 薄晔问小孩:“喜欢莉莉吗?” 秀一眨了眨深黑的大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薄晔换了个说法,道:“莉莉对你和小智好吗?” “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不好。”秀一像说悄悄话那样对薄晔道。 “哦?”薄晔奖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好呢?” 秀一眯眼笑,捂着嘴道:“爸爸在的时候。” 其他人闻言,心中了然,更加坚定了先前的猜想。 首先肯定的是,莉莉并非双胞胎的亲生母亲。 “那爸爸不在的时候,莉莉会对你们做什么?”顾萌找到一块丝绸方巾,拎手里抖了抖,走向秀一。 秀一瞄了眼方巾,躲避似的斜过身体,不让顾萌靠近:“不要豹纹的,不要,太性感了,不要。” 众人:“…………” 小孩,你懂什么叫“性感”吗? 顾萌揪了下他的耳朵,不由分说地把豹纹丝巾给他系在了脖子上,保护受伤的位置。 “爸爸不在的时候……”秀一挠挠脸蛋,童音天真道,“莉莉会不理我和小智,还会把我们扔到柜子里关起来。” 潘彼得惊讶地瞪大眼,说:“这算虐待小孩了吧?” 顾萌安慰性地拍了拍秀一的小脑袋,道:“有告诉爸爸吗?” 秀一歪头靠回薄晔肩上,笑着摇了摇头。 “这都笑得出来?”潘彼得咕哝道,“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安琪拉看了一圈,问:“小智呢?” 闻声,大家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果真没看到双胞胎弟弟。 顾萌灵光一闪,连忙道:“不会是在楼下玩兔子公仔吧?” “公仔要是倒了……”恩瑾说,“意味着女鬼要出来了。” 众人匆忙出门,去楼下查看状况,只是快走到楼梯口时,某间房间的门突然被缓缓推开了。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大家跟着放慢脚步,谨慎地向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自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是小雀斑。 女孩站在过道中间,神色茫然,仿佛丢了魂似的。 除此之外,缺少色素的淡黄头发上、粉白的脸上、以及衣服上,到处都溅满了血迹。 顾萌等人停在了原地,看着这样的女孩,明白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我不是故意的……”女孩低头看着沾满了血迹的手,茫然不知所措,讷讷道,“我只是……太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周末愉快,本章评论发红包,可能是想来点实质性的感谢吧,感谢不能光是用说的,是要发红包的。 截止明天更新前。 第123章 土曜日 钢牙妹和雀斑女一同回到房间里, 一路上将璐璐骂了个彻底。 “那个非主流,刚见面时我就知道她不正常,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在游戏里遇上这种队友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还要拉上别人一起, 怎么?葬爱家族出来的,全世界都要给她陪葬?拜托,大家也就说过几句话,有什么仇什么怨?” “算了算了,不提她了,越说火气越大。” 两个女孩表面上轻松地聊着天,若是看向她们握在一起的手,会发现两只手指尖泛白, 紧到似乎要把骨头捏碎的地步。 心里还是发怵的。 即便认定了璐璐是疯子,她说的话不必当真, 但两个姑娘仍然记得,房子地动山摇后,肯定会给一人带来厄运。 至于那个人是谁, 没有个准信。 此刻,只有自己的房间能给她们安全感。 “哎, 我说。”刚在身后阖上门,雀斑女心里忽然没底,犹豫道,“关在房间里不会出事吧?那个非主流不就是在房间里出的事?” 钢牙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故作轻松的笑容:“那个非主流当时不是开门了?肯定是开门的时候把女鬼放进去了, 等会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别去看、别去问, 谁都别开门。” 雀斑女心里老悬着,但也赞同她的话,就给门上了锁。 “刚吃过早饭,我去刷个牙。”钢牙妹说,“我们干脆就在房间窝一天得了,反正房间里备了零食。” 因为戴着钢牙套的原因,有条件的话,她每次餐后都会习惯性地刷牙。 雀斑女坐到床边,收拾出门前胡乱扔在床上的睡衣,感叹道:“行,说实话,在这里谁都靠不上。周哥虽然总让我们放心,但到时候真出事了,肯定跑得比谁都快,我们谨慎点,再忍两天就过去了。” 钢牙妹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正好要上个厕所,于是关上了浴室的门。 过了一会儿,雀斑女正在衣柜前整理东西时,浴室门突然开了一道缝。 钢牙妹从其中探出脑袋,靠在门框边,望向她问道:“什么事?” 雀斑女觉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向她,道:“没事啊。” 钢牙妹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再次退回浴室内。 三分钟后。 敞开了一道缝隙的浴室门内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声音如同午夜里的一道惊雷,吓得房间里的雀斑女心底一颤,浑身也跟着浸染上了那种不具名的恐怖。 她一转头,恰好看到钢牙妹冲了出来,并且转身“嘭”的一声推上了浴室的门。 只见钢牙妹表情吓到扭曲,双手抵着浴室门,压上了瘦弱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双腿很明显地在打颤,几乎撑不住自己要滑倒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雀斑女意识到不对劲,她从床边挪开,躲得远远的,不自觉地朝门口挪去。 “她在里面!她在里面啊!”钢牙妹双手仍然抵着门,唯恐一放开女鬼就冲了出来。 她回头看向同伴,涕泪横流显得异常狼狈。 看出雀斑女有逃跑的打算,她立即尖叫道:“姐!救我!!!快!快!快把童谣念出来!现在游戏开始了!” 雀斑女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又听说女鬼在浴室里,整个人吓得不轻。 她哆哆嗦嗦地奔向门口,拉开门上的拴链,气息喘不均匀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找人来,这事我解决不了。” “姐!!!”钢牙妹压着门哭喊道,“来不及了……” 正说着,浴室门狠狠地震了一下,震得瘦弱的姑娘身板弹了一下。 “一起逃吧。”雀斑女心虚地回头,道,“我真不行……” 钢牙妹激动道:“姐,你救救我吧!我一松开她就出来了,我跑不掉的!把我身后的影子传递下去就行,我可以在这儿帮你挡一阵的!” “要是我找不到下一个人帮我呢……”雀斑女头脑混乱,紧紧贴着门边,犹豫不决。 “不会的,外面都是人,肯定能找到!”钢牙妹语气急促地催促她道,“姐,你只要把童谣最后一句念出来就好,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求你了。” 雀斑女抵不过良心的不安,畏畏缩缩地开口道:“站在……站在……”她咽了口口水,手放在门把上,一副准备随时撤离的样子,道,“站在你后面的……” 门的撞击越来越疯狂,雀斑女却迟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钢牙妹看出了点什么,知道在劫难逃,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雀斑女低着头躲避同伴的视线,还在门边挣扎着,反反复复念着那半句话:“站在你身后的人……啊……对不起,我真的……站在你身后的人是……” 钢牙妹这时突然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清晰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浴室门被硬生生地破开一个洞,一道白色的虚影飞扑出来。 下一秒,钢牙妹的头没了,身体还维持着双手抵着门的姿势,在原地立了有五秒之久,才缓缓地向一旁倒下。 女鬼抱着一颗头颅疯狂啃噬,过程中发出“嘎嘣”脆响,嘴边脏污的黑发上蓄满了血沫子。 地板上,一道影子将另一道影子渐渐吞没。 女鬼将钢牙妹头咬下来的瞬间,鲜血飙溅开来,溅了门边的雀斑女满头满脸。 雀斑女立在原地,不断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疏解心中的恐惧。 叫着叫着,她就哭了起来,贴着门边慢慢滑到地上,双手捂住眼睛,一个劲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对不起你……” 耳边,是囫囵的吞咽和咀嚼声。 她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到时不时喷洒在脸上、身上的血液,以及听得出那残忍的吞噬声,响了好久才消失。 除此之外,耳边只剩自己哭得喘不上气的声息。 * 客厅里,雀斑女一直没说话,她很冷似的用毛毯包裹住自己,身上的血迹也不去清理,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一旦别人问什么,她就暗自念道:“别问了,我救不了她,把自己搭进去都救不了……这样下去肯定会死的……” 璐璐躲在角落,咬着漆黑的指甲,看着雀斑女,发出痴痴的笑声。 周承硕想着先让受惊的小姑娘好好休息,最后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女鬼出现时,你们没传递影子吗?她怎么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雀斑女裹在毯子里,抖得更厉害了,浑身就跟筛糠似的,她瞄了眼周承硕,又看向别处,结结巴巴道:“来不及了,我想帮她都来不及了,那女鬼速度太快了……” “啧。”周承硕皱着眉烦恼,“看来,这游戏是不打算给活路。” 靠窗而立的顾萌若有所思,之后偏头看向恩瑾,压着声道:“笼中鸟的游戏开始时,女鬼应该不会立即发动攻击,要不然我昨晚也不会逃掉……可能,那个女孩反应太慢,又或者没有找到正确的逃脱方式。” “未必。”恩瑾看着沙发上视线不断游移的雀斑女,低柔的声音淡淡道,“那女孩找到了正确的逃脱方式,只是没找到对的人。” 将这话细品片刻,顾萌用手肘顶他,悄声道:“恩先生,你是不是思想太阴暗了?” 恩瑾垂下视线斜瞟他一眼,眼尾弧度跟着拉伸,没说什么。 顾萌随即又暗暗点头,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你对我那样……” “哪样?”恩瑾问。 顾萌说:“抛头颅,洒热血。” 恩瑾:“……” 顾萌继续自我感觉良好,道:“每天都在为顾萌神魂颠倒。” “……”恩瑾突然一把牵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声音却仍是淡淡的,问,“脸呢?” 两人靠着落地窗前白色纱帘的掩映,在角落嘀嘀咕咕。 斜对面的角落里,杀马特小伙对璐璐道:“妹,别看了,我们上楼吧。” 现在,对于陌生的妹妹他感到莫名的害怕,总觉得面前的女孩一天比一天脱离理智,行为举止也愈发地乖张诡异。 璐璐放下咬得坑坑洼洼的手指甲,很轻蔑似的斜瞥了一眼小伙,道:“哥哥,如果是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小伙毫不犹豫地点头。 璐璐再次发生痴笑,蓬松的头发跟着乱颤,感到好笑道:“骗子,在这里谁都是为了自己,人就是这么自私,没人会愿意为其他人冒风险,骗子!” 说着,一边发笑,一边转身离开客厅。 小伙幽幽地发出长叹,愁苦染上眉梢。 * 钢牙妹是在晚餐中途进入饭厅的。 所有人都停下了进餐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迈步走进来。 随后,一个餐盘摔落在地发出脆响,雀斑女发疯般地尖叫,从餐桌旁起身,跌跌撞撞逃命似的离开饭厅。 声音一路朝二楼的方向飘去。 钢牙妹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很微妙地笑了。 她走向餐桌旁,意外地,选择坐在了璐璐身旁。 璐璐吮着手指上的酱汁,眼含笑意地斜睨她,意味不明道:“感觉还好吗?” “好极了。”钢牙妹很放松似的舒出长长一口气,笑道,“轻了很多。” 其他人觉得这一幕有说不出的怪异。 周承硕灌了口红酒压压惊,赶忙问钢牙妹道:“小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钢牙妹却摇摇头,说:“没什么,运气背了点而已。” 见她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的信息,周承硕觉得无从寻找规律,就有失望,道:“当时就没发现什么吗?” “哦。”钢牙妹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一手点点脑袋道,“想起来了。” 说着,她将目光移向餐桌对面的顾萌等人,真挚道:“你们不是想知道照片里的人偶娃娃在哪里吗?” 顾萌和薄晔对视一眼,正要发问,周承硕迫不及待地赶在他们前面说:“在哪里?你找到了?” 钢牙妹点头,随后优哉游哉地捡起刀叉,切着面前带着红血丝的牛排,声音变得有些冷,道:“我知道在哪里了。” “但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毕竟我被女鬼吃掉时,你们也没为我做点什么,不是吗?” 餐桌再次陷入沉默。 * 晚上,顾萌躺床上怀有心事。 恩瑾关了灯,滑进被子里,跟顾萌靠近了些,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顾萌说,“她们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吗?” 恩瑾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怨念。” 顾萌沉默半刻,被提醒后,想了想,道:“就像鬼魂对于活人的那种怨念,想要把周围的人都拖入跟她们相似的境地。” “不仅如此。”恩瑾说,“那个女孩原先是胆小而又谨慎的样子,再次出现时,却像是抛却了所有的负担。” “轻了很多……”顾萌回忆起钢牙妹说的话,猜测道,“她们一定是失去了什么。” “睡吧,别想了,无论如何,都只剩下两天了。”恩瑾凑上前在他脸上吻了吻,道,“萌萌,晚安。” 另一边的沙发上,潘彼得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顾萌拍了拍恩瑾的手,道:“晚安。” 午夜时分,顾萌觉得自己还没睡着多久,意识朦胧间感到床边有人经过。 那人甚至低下头凑近了他的脸,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身旁熨着温暖的身体,他迷迷糊糊间知道不是恩瑾,猜测是潘彼得。 但随即猛然意识到,若是小少年,不会走路不出声,靠近时连声息都没有。 下一秒,顾萌从混沌的睡意中抽身,瞬间睁开眼。 目光所及的房间内,清冷的月色映着雪色,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菱形的亮白区域。 除此之外,寂静得只有低低浅浅的呼吸声。 并没有其他人在房间里。 顾萌自床上坐起身,懒散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紧张了,刚刚在做梦也说不定。 不经意地抬头,眼睁睁看到一道影子从墙上一方月色中闪了过去,隐没在漆黑中。 顾萌霎时间精神了,跟灌了瓶风油精似的。 他连忙拍醒一旁的恩瑾,压着声急急道:“崽!有人进来了!” 确切地说,进来的只有一道影子。 他肯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类的气息。 * 顾萌一手拉着恩瑾,在深夜漆黑的过道里行走。 他不时朝墙上投去视线,似乎在追随着什么。 “感觉到了吗?”他问。 “什么?”恩瑾揉揉眼睛,被顾萌拖着走,此时仍有些犯困。 “墙上有一道影子。”顾萌说。 “……”恩瑾看向墙上,四周漆黑一片,就算有影子也是隐没其间不可见的状态。 拐角处有一方月色,一道黑影在其间穿梭而过。 顾萌眼尖地发现,拽着恩瑾跟着转弯。 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 恩瑾问:“不走了?” 顾萌后退两步,推开走廊边某个房间的门,道:“它进去了。” 进入房间后,恩瑾想当然地拍开门边的开关。 他们发现这是一间空着的普通客房。 恩瑾环顾四周,之后看向顾萌,道:“你确定看到了什么?” 顾萌拧了下眉,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道:“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但是……如果影子脱离了本体而存在呢?” 恩瑾想了想,又顺手将墙上的开关给拍掉了。 房间内霎时陷入黑暗。 今晚夜色皎洁,在对面墙上投下大片白色月光,就像一个宽屏银幕。 顾萌一扭头,银幕上立着两道黑色人影。 就像两个沉默的黑衣人。 顾萌心中一跳,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撞到恩瑾身上。 墙上,左边的人影也撞了一下右边的人影。 不过很快就分开了。 “这个是……”顾萌反应不过来似的张了张嘴。 “我们的影子。”恩瑾说。 * 影子贴在墙上,跟顾萌和恩瑾对立着。 气氛变得古怪。 因为影子不是像平时那样自脚边延伸而出,顾萌面对墙上的黑影时,他感觉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顾萌牵了牵恩瑾的衣袖,扭头看向他,道:“要这么……站到天亮吗?” 墙上,左边的黑影伸出手,牵了牵右边的黑影。 同步模仿。 顾萌觉得怪异,放开手,不再乱动。 于是,墙上的影子也恢复了中规中矩站着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意思?”顾萌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它们要半夜把我们叫过来?” 正在这时,顾萌的影子有反应了,就见黑色的影子抬手挠了挠头,一副充满困惑的样子。 “……”顾萌确信自己没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影子成精了吗?”顾萌想了想,仿佛猜到了什么,又在脑海中想了个动作。 果不其然,墙上的影子朝两边摊手,耸肩,看着十分无奈。 顾萌眼睛一亮,觉得好玩,连忙拍拍恩瑾,道:“影子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会表现出来,快试试!” “不要。”恩瑾从容淡定,月光的照耀下,脸上显出淡淡的表情,看上去对顾萌的提议很不感兴趣。 他淡淡道:“影子可能只是为了提醒我们它们的存在……” 话未说完,墙上那道高大的影子突然侧过头,微微弯下腰,朝身旁影子的脸上贴了一下。 看上去像亲吻。 “……”恩瑾话音顿住。 顾萌看着突然有所动作的影子,道:“……恩先生,你现在在想什么?” 有些人,表面正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的事。 “我……”恩瑾开口,刚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高大的黑影突然将另一道影子转过身,抵在了光影的边缘。 “…………” 两道影子越贴越近,动作愈发地不可描述,直到一件衣服状的黑影掉落了下来,隐没在黑暗中。 顾萌脸上通红,转身就打了下恩瑾:“你在想什么?!快停下!” 恩瑾脸色也有些红,瞄了眼墙上,两道影子已经滚到了一起,身形交叠。 脑子里想什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恩瑾脑补的画面渐渐刹不住车。 他一把捞过顾萌,从身后一手捂住他的眼,揽着他的肩往后退出房间,道:“给它们留点时间。” “!!!” 顾萌忽然预感到,他的影子要比他本人先失贞。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有人抱怨顾老师和恩瑾长久以来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状态。 现在。 不清白了。 第124章 土曜日 隔日一早, 任谁都看得出顾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薄晔问:“怎么了?” “我的影子脏了。”顾萌说,“就在昨晚,它彻底脏了。” 其他人:“??????” 恩瑾:“…………” 解释完, 顾萌自闭了一般,只顾低头吃炸酱面, 不再说话。 “哥,你们昨晚是不是出去过一趟?”潘彼得突然想到什么,抹抹嘴角的酱汁,问恩瑾道,“去干什么了?我都睡迷糊了还知道担心你们呢,直到你们回来才松口气” 薄晔灌了口温水,在一旁小声逼逼:“午|夜|激|情|小片场。” “……”恩瑾没理会薄晔,直接道, “我和顾萌的影子出现了。” 其他人纷纷怔了一下,齐声问:“你们的影子?” 恩瑾没立即说什么。 他用筷子缠了缠面条, 沉吟片刻后,说出了猜想:“所有玩家都有自己的影子,只是一开局就被游戏隔离了, 但它们仍然存在于这座房子里。昨晚是顾萌的影子主动找上顾萌的,我猜你们的影子也快出现了。” 安琪拉皱了皱眉, 说:“我昨晚睡到半夜,觉得什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没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但那种存在感十分强烈,当时因为害……” 说到这, 舌尖猛地打了个转,硬生生将“害怕”二字咽了下去。 她安琪拉怎么会害怕? “反正就把灯打开了。”安琪拉省略一大段心理活动, 只说结果道,“打开灯后又什么都看不到,最后灯就这么开了一夜,所以……昨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其实是我自己的影子?它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要是真害怕,晚上可以叫你彼得哥哥去陪你睡。”薄晔比较照顾小妹妹的情绪。 安琪拉看向薄晔,道:“……你真当我性格很好是不是?” “非自然光会将影子打散。”恩瑾对安琪拉道,“你当时如果把灯关上,或许能看到它。” 唐止心思敏捷,突发奇想道:“影子主动寻找玩家,是不是在提醒我们逃生方法?” 薄晔抽出纸巾擦拭嘴角,态度变得正经起来,说:“可能是在提醒我们,想要逃出副本,玩家需要先恢复人类身份。” 薄晔想了想,问顾萌道:“让影子出现的方法是什么?” 顾萌摇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说:“影子应该没有自己的思想,虽然离开了本体,但在行动上仍然依存本体……” 就像昨天晚上,他在想什么,影子就会做什么,完全是内心世界的外向反应。 思及此,又回忆起昨晚上恩瑾的畜生表现,不禁恨恨地拍了下桌子。 “顾老师……”薄晔将桌上的一盘雪梨推过去,道,“无论想到了什么,都消消气。” 顾萌揉了揉额发,呼出一口气,保持理智道:“可能是睡前在思考影子的事,所以晚上就找上门了,听起来很玄幻是不是?但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你想让影子出现,影子就会出现,就跟意随心动是一个道理。” 薄晔说:“我现在想,还来得及?” “你试试看?”顾萌道。 几人正围坐在饭桌边商讨着,饭厅门口的角落忽然传出“哐当”一声,一根棒球棍滚了进来。 薄晔挑眉,回头看向门口,又朝地上掠了一眼,发现是他昨天放在门口的那根棒球棍。 没过一会儿,丘仔走了进来,脸上有藏不住的尴尬之色。 丘仔搓着手,弯腰将棒球棍捡起来,看了眼餐桌边的众人,道:“在吃早饭呢?闻着真香。” 尴尬的情绪会传染,一桌子的人相视一眼后,难免跟着尴尬。 顾萌朝丘仔客套地打了声招呼。 丘仔走过去,正要说点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缓解气氛,一直观察他的薄晔忽然开口了。 男人懒散地靠回椅背上,淡淡道:“你刚刚是在外面偷听吗?” “……” 空气又给冻上了。 丘仔从没见过这么耿直的靓仔。 * 吃过早饭,顾萌将盘子收回厨房,放进洗水池里。 他冲了冲手,一转身,就被不知何时贴在身后的高大身形堵个正着。 顾萌双手向后反撑住料理台,身体微微后仰,抬头看了眼男人,面无表情道:“干嘛?” 恩瑾问:“还在生气?” “要是你的影子被强上,你能笑得出来?”顾萌问。 “……” 恩瑾靠近一步,头又低了几分,压着的轻柔嗓音里染上了讨好的意味:“我没有强上,当时你的影子看起来特别温顺,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默许那种事了。” 玉一般的脸上闪过绯红,顾萌打死不承认,音量逐渐提高,虚张声势道:“我还需要你帮我心理分析?” 恩瑾捉住他的手,垂下视线,将他纤长的手指放掌心里摩挲了一会儿,说:“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顾萌将手抽了回来。 “对你……”恩瑾道。 顾萌心里瞬间像融化了一颗蜜糖。 没那么郁闷了,反而隐隐有些想笑。 顾萌忍住笑意,刚要再说他几句,又听恩瑾接上后半句话:“……的影子。” 顾萌:“……” 恩瑾掀眸,注视着顾萌的眼睛承诺道:“我会对你的影子负责到底的。” 顾萌缓缓将人推开,认真道:“我给你留十秒,现在跑还来得及。” 恩瑾:“……” * 玩家之间,遭遇过女鬼攻击的两个女生成为了大家的重点防范对象。 不怪他们搞孤立,主要是两个女生的行为越来越脱离常规。 钢牙妹和璐璐二人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坐没坐相,说着说着就疯笑了起来,全然不顾他人的看法,声音夸张到恐怖的地步。 顾萌早就带着秀一和小智去楼上了,唯恐两个女孩一高兴就去招惹双胞胎,到时候又会引发不必要的事故。 恩瑾路过客厅时,瞥了眼肆无忌惮的女生,漫不经意地说:“她们的影子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女鬼吞噬的其实是影子,并非玩家本身。”对于整场游戏,唐止逐渐梳理出了思路,很多事也就能看得明白了,他道,“没了影子的玩家,其实跟鬼怪是同样的存在。” 潘彼得细思极恐,道:“还好没被重生的障眼法给蒙骗过去。” 一行人交谈时,声音都刻意放低了,沙发上的女孩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等人走后,璐璐冷笑着朝几人的背影投去视线,侧过头对一旁的钢牙妹道:“信不信?他们刚刚肯定在议论我们。” 钢牙妹咬手指甲,嘻笑道:“那几个男人真帅,我觉得可以原谅他们。” 璐璐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笑意淡去了,突然道:“好无聊。” “嗯?”钢牙妹斜眼看她,“你想玩游戏了吗?” 璐璐涂了厚重的黑色唇膏的嘴裂开,笑了,道:“好啊,这次叫谁来陪我们玩呢?” “叫那个贱女人来!”钢牙妹的眼中骤然燃起兴奋的火焰。 璐璐却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道:“我想我哥哥了,就让哥哥来陪我们玩吧,等他跟我一样了,就不会怕我了。” 钢牙妹想了想,用力点头,笑道:“那么,站在你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呢?” 璐璐默了半刻,报出一个名字。 * 婴儿房内,顾萌自己跟自己玩跳棋,秀一趴在他肩上看得目不转睛,小智就在他们周围爬来爬去。 小孩软嫩的嘴角挂着湿哒哒的口水,一个劲儿地傻笑。 突然,小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顾萌注意到他的异常,抬头,道:“怎么了?” 小智像是听了一会什么,再次转回头看向顾萌,童音清亮道:“四只兔子跌倒了。” 顾萌怔住。 这是第一次听小智开口说话。 呆滞数秒后,他立即从地板上撑起身,急急往外冲。 婴儿房的门猛地被摔上。 秀一和小智坐在原地,懵懵懂懂地对视一眼。 下一秒,门再次被推开。 顾萌探进一个头,叮嘱道:“我回来前别乱跑!” 秀一和小智虽然不明白,但碍于顾萌的气势,还是乖巧点头。 * 杀马特小伙在厨房听到童谣声响起时,刺猬头都快炸了。 他回头,两个人偶并肩坐在岛台上。 一个穿天蓝色的背带裤,另一个穿柠檬黄的背带裤。 除此之外,天蓝色的那只人偶的脖子上,系了条豹纹丝巾当做装饰。 身后地板上,拖着一道长长的黑影。 身前拉开的冰箱门内,探出一只青灰色的手。 小伙运气好,从厨房狂奔而出时撞上了薄晔和唐止。 他紧抓着薄晔的手臂不放,眼睛大张,脸色煞白,上下大喘气:“那……那……哈……那个……厨……厨……来了……” 薄晔听着费劲,道:“你说……月初流量来了?” “……” 杀马特小伙更急了,急得跺脚,急得都快哭了:“她……她……来了!” “谁?”薄晔说,“这么激动,你初恋吗?” 小伙彻底哭了。 怎么就不理解他的意思呢! 恰在这时,厨房的方向响起指甲狂挠地板的声音。 薄晔朝那边望了眼,沉默片刻,再次看向小伙,问:“她来了?” “嗯!”小伙泪眼汪汪。 自上方楼梯口落下一串脚步声,顾萌从扶手处探出半个身体,朝楼下喊道:“四只兔子!” * 十秒之内,小伙将影子传给了薄晔。 薄晔传递给了唐止。 两人配合默契,反应速度又快,轻松地躲过了女鬼。 屋子里霎时间热闹了起来。 在女鬼的追赶下,薄晔、唐止和小伙来到一楼东边的长廊,跟周承硕和丘仔二人遇上。 小伙虽然心态不行,但体能倒是不弱,一路上没拖后腿,反而比薄晔还利索。 看到迎面走来的男人们,小伙边跑边大喊:“还差一人!谁来?谁来?!” 周承硕立即反应过来,又远远地见女鬼顺着墙壁乱爬,连忙跟躲瘟疫一样躲着唐止等人,道:“丘仔行,丘仔跑得快,让他来。” 薄晔知道这两人不会参与游戏,加上影子此刻在唐止身后,止不住就有些烦。 他不浪费时间,拉着唐止继续向前,相信顾萌和恩瑾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只要能找到一个能避开女鬼的汇合点即可。 谁知这时,丘仔突然开口了,道:“来不及了,快,影子甩给我。” 唐止皱了皱眉,心底有些怀疑,觉得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像对方的性格。 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也就照办了。 影子过度到丘仔身后时,丘仔回头看了眼影子,低垂的视线闪了闪,转身跑向最近的房间。 “成了!成了!”小伙跟着丘仔跑,激动地叫道,“还剩最后一步了!” 进入房间后,小伙正要念出童谣最后一句,却眼睁睁看着丘仔脚步不停,抵达窗边时,双手撑着柜子跳了上去。 紧接着,丘仔推开窗户,跃了下去,落地后在花园的草地上翻滚了一圈。 “……”杀马特小伙停在原地,呆滞地眨了眨眼。 薄晔和唐止并肩靠在落地床上,弓着背,撑着膝盖大喘气。 心中松气—— 游戏总算告一段落。 “哎?” 突然,他们对面的周承硕盯着落地窗外,皱眉道,“那个谁……那个谁不是丘仔吗?” 薄晔和唐止同时回头看向背后的落地窗外,就见一道身影飞速狂奔,越过灌木丛,直直朝着车库的方向,身后拖着一道醒目的黑影。 “他……”唐止愕然地张了张唇。 薄晔眯了下眼,道:“打算离开副本。” 唐止感觉到了什么,便低下头。 就见日光下,他的脚边再次聚起了一团黑影。 恰在这时,女鬼抵达三人所在位置上方的天花板,不再挪动,空洞的双眼紧紧盯视这下方的唐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第125章 土曜日 唐止抱怨:“犯规……” 下一秒, 就被人拽了一把。 女鬼朝下扑了个空。 丘仔逃出别墅,开车离去,游戏又给屋内的玩家生成了一个影子。 好在顾萌及时赶到, 匆忙拽着唐止进入最近的房间。 靠房门挡了一阵女鬼的攻势,几人完成了剩下的步骤。 影子回到杀马特小伙身后的那一瞬间, 骤然消失。 * 小伙挥了把额上的汗水,由靠坐在柜子旁的姿势滑倒在地,四肢大摊,虚脱道:“太他妈惊险了,玩游戏团战时都没这么刺激过。” 危险解除,顾萌有了闲聊的心思,他解开领口两粒扣子散热,道:“你还玩游戏?撸啊撸还是什么?” “害, 我们圈不兴玩那个。”小伙语气不屑道,他捋了捋遮眼的斜刘海, 向一侧拨动。 他又说:“我玩的是炫舞,当时参加人气舞团争霸赛,跟其他团PK, 来了上百人观战,那场面……现在想想都浑身发抖, 怪刺激的。” “……” 顾萌心想,你混的是什么圈? 葬爱圈? 薄晔推门进入的时候,看到了安然无事的三人。 他先对顾萌和小伙道了声谢谢,然后去捞唐止,面对面地将人抱了起来。 他拍了拍唐止的背, 轻声道:“怕不怕?” 长手长腿的男生松散地挂在男人身上,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虚惊之后, 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就这样,他也不忘记恨道:“那个人最好别回来……打死他……” 只是声音软软糯糯的,透着奶味,放出的狠话听起来一点也不狠。 薄晔忍住笑,心想真是可爱,干什么都可爱,奶凶奶凶的。 “他要是真敢回来,不用你动手,留给老公解决。” 房间门口幽幽地探出一个脑袋,无声地朝里面张望。 杀马特小伙察觉到那道身影,从地板上撑坐起身,唤了声:“妹……” 璐璐看着他,眼里有着深深的不满。 小伙被她盯得心惊,逃避似的避开视线,安慰璐璐道:“刚刚没吓到你吧?不过放心,我没事,多亏了薄晔他们救了我一命,你看,大家也不全是只顾着自己的,身边还是好人多……” “烦死了!打工仔!”璐璐突然暴跳如雷,咒骂道,“谁要听你讲这些废话?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这些?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 发完脾气,扭头就走了,似乎只是来确认一下状况。 小伙低着头,塌着肩,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颓丧。 被亲妹妹这么对待,应该是真的伤心了。 薄晔看了眼门口,淡淡道:“这样的妹妹,还不扔?” 小伙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见他抹了把脸,抬起头强颜欢笑。 “她还小,不懂事,再加上那天晚上撞鬼,对她刺激有点大,可能是还没缓过劲。”小伙为妹妹说话,道,“她原来很懂事的,我相信,等一切结束后她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顾萌脸色犹豫,有些不忍心告诉小伙实情。 唐止从薄晔身上跳下来,扯了扯衣摆,直言道:“你妹妹她回不来了。” 小伙茫然地看着他。 唐止没多解释什么,他知道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自欺欺人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顾萌想到双胞胎还在楼上,察觉到了怪异的地方,问道:“这局笼中鸟的游戏是怎么开始的?秀一和小智待在我身边,一直都好好的。” 小伙消化了一会儿唐止的话,回过神。 他看向顾萌,同样摸不着头脑,说:“我也不知道,也没发生地震什么的,那两个玩偶就在身后出现了。” “照片中见过的那两个人偶?”薄晔向他确认一遍。 “对的。”小伙比划了两下,描述道,“一个穿蓝色的衣服,一个穿黄色的衣服,那个蓝色的,脖子上还系了根丝巾。” “丝巾?”顾萌注意到有什么地方跟原先不同了,“什么丝巾?” “就……”小伙回忆了一番,道,“豹纹的,还挺性感的那种。” “秀一?”唐止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向顾萌,道,“你昨天给他系上过一条丝巾。” 午时的阳光晒得外面街边的融雪发亮,房间内也是明晃晃的一片。 顾萌只觉得藏在迷雾中的什么东西被白花花的阳光给晃开了。 他抬头,望向薄晔和唐止,在两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觉悟。 * 顾萌、薄晔和唐止朝二楼的双胞胎房间走。 此时大房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跑了一个玩家,其他的该躲的躲,该藏的藏。 顾萌感到奇怪的是,就连恩瑾和安琪拉他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萌正想着,他们一行人在楼梯口恰好遇上了潘彼得,潘彼得满手黑灰、脸上也蹭了不少,摊着手,表情膈应地从厨房的方向走来。 “哥,去哪儿?”潘彼得打招呼道,看样子是还不知道刚刚房子里闹出的动静。 顾萌指指楼上,继而问他:“恩瑾呢?” 潘彼得牵起格子衬衫的下摆蹭蹭手,不是很愉快地说:“在地下室,安琪拉也在。” “怎么?”顾萌朝他勾勾手,示意一起去楼上,边走边道,“他们欺负你了?” “还不是安琪拉……”话说一半,潘彼得抿了下唇角,满脸的忍辱负重,话锋一转道,“算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不提也罢。” 上楼时,唐止继续道出昨天因地震而被打断的想法。 他道:“笼目歌除了字面意思外,其实还有另一种解读。” 顾萌还记得唐止说过的话,道:“你指女人和妻子的那种意思?” “嗯。”唐止道,“如果将「め」理解成女人,「かごめ」就是笼女的意思。” 二楼过道里,从尽头窗口处打进来的阳光将一切都染上了暗影,除了几个走在其中的玩家有悖自然原理地,身后没有影子。 满屋的寂静中,唯有唐止清冽的嗓音在平缓地叙述着。 “笼女,指代的就是孕妇,因为她们在怀孕期间,怀中就像抱了一个笼子,那么,笼子中的鸟自然是说她们胎腹中的婴儿。”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来呢?问的是笼女的生产时间,但是很不幸的是,在某个黎明将近的夜晚,笼女被人从身后推下了台阶。” “在日本文化中,鹤与龟都是吉祥和长寿的象征,它们滑倒即意味着死亡,说明结果是腹中胎儿流产了。” “所以在最后,才会问起站在身后的人是谁,实则是在问推倒笼女的凶手是谁。” 唐止语毕,长廊里陷入沉默。 四人恰好走到了双胞胎的婴儿房门口,都停了下来。 潘彼得无意识地在衬衫上蹭着自己手上的脏污,喃喃道:“原来童谣的背后,还有一个这么瘆人的传说。” “笼女的解读流传已久。”唐止说,“若不是听说莉莉是男主人的出轨对象,并且虐待秀一,我也不会往阴谋论的方面想。” “所以……”顾萌握着门的把手,却不推开,问道,“秀一和小智到底是什么?” “他们就是……童谣中的笼中鸟吗?”潘彼得看了一圈男人们,不确定地问。 只是还不待他人回应,他转眼又将这种猜想打翻:“可是这样不科学,秀一和小智如果像童谣中所说,是流产掉的胎儿,他们应该不能算作人,可是……他们又分明都有影子,而且我们都看到了,第一天的时候男主人和莉莉对他们又是亲又是抱的,他们是正常的小孩吧?” “如果把他们理解成寄生在人偶中的魂魄,或许能更好解释一些。”薄晔又翻出了那张照片。 顾萌接过照片来看,镜头主体部分被男主人和莉莉的笑脸占据,只在角落的栏杆前,并肩靠坐着两个人偶娃娃。 此刻看照片,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顾萌道:“每次童谣响起时,出现在玩家身后的实际上就是秀一和小智,有了影子的玩家是以人类的视角在看他们,所以才能看出他们的本体,而我们……” 顾萌顿了顿,翻过照片拿在手中,推开了房间门,道:“我们看到的,是寄居在人偶中的鬼魂。” 门打开了,房间里的双胞胎同时转头看向门外。 孩童的脸庞稚嫩精致,眼睛像黑葡萄一样透出水光,阳光下,眼睫毛扑闪扑闪,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看到顾萌出现,秀一和小智同时露出一个天真而热忱的笑。 顾萌神色复杂,走入房内,来到秀一和小智的面前。 秀一仰着脑袋看他,大眼里尽是嘻嘻笑意。 顾萌缓缓弯下腰,面对秀一,视线在小孩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我们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可以说出逃出笼子的方法吗?” 秀一盯着顾萌,只是一个劲儿地笑,之后点了下头,道:“最喜欢顾萌了。” 这时,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所有人将目光转移向门口。 不多时,小萝莉撞在门框上急刹车,急促道:“我们在地下室看到一具女人的尸体!” 顾萌重新看向秀一。 秀一抬手搂住顾萌的脖子,将人又拉下来些许,附在他耳边道:“鹤与龟都滑倒了,让站在身后的那个人永远做鬼。” * 晚间的时候,外面停下了一辆宝蓝色的小汽车。 潘彼得透过落地窗看到车子停在了栅栏外,连忙喊道:“看!有人来了!” 众人走出房子,来到户外。 前方的车子只是停在那里,并没有人下来。 潘彼得拢了拢厚围巾,被冷风吹得直缩脖子,呼着冷气道:“谁啊?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萝莉穿着单薄的黑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声音也在发颤,道:“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潘彼得看了萝莉一眼,想了想,将围巾拆下来挂在她的脖子上。 “我可没那个胆。”潘彼得道。 萝莉将围巾缠紧了,看在围巾的面子上没有再习惯性地讽刺两句。 众人隔着栅栏看着那辆车,车窗贴了膜,在夜晚一片漆黑,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大家很谨慎,谁都没轻易上前查看。 恩瑾等得不耐了,打开半人高的白色栅栏门,走了出去。 他弯腰贴近车窗看了一眼,接着直接打开车门。 身后有女生发出惊呼。 雀斑女捂住嘴,吓得缩在周承硕身后。 跟她们隔了一段距离的璐璐和钢牙妹却发出笑声,喜闻乐见似的。 车门打开的瞬间,从里面滚出来一个人,恩瑾退得快,才没被挨到身上。 躺在街道边的人,或者说是尸体,俨然已经成了一根冰棍,四肢僵持,维持着坐在车里的姿势。 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糊得鲜血淋漓,像是放在刮刀上蹭过一样,伤口处的血水结成了冰渣,因此一张脸惨不忍睹,难辨原先面目。 但是大家从衣着还是看出了这具尸体就是中午时分逃走的丘仔。 小伙撇嘴,毫无同情心地骂了句:“报应,活该!” 唐止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个傻子……”周承硕叹气,道,“逃了有什么用?没听到那小保姆反复说大雪封山吗?还没到第七天,谁都出不去啊……”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正说着,一人提醒道:“看他的影子。” 就见昏暗的路灯下,一道影子从丘仔僵直的身体下流淌出来,远离了尸体后又慢慢汇聚成一道男人的影子。 大家看得出,那正是丘仔的影子。 影子贴在地上,由躺卧的姿势爬了起来,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身上,仿佛沾了灰似的。 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影子旁若无人地朝房子里走去,蜿蜒着爬上台阶,从门缝里滑了进去。 薄晔见唐止盯着影子消失的方向发呆,道:“怎么了?” 唐止回神,摇了摇头,表情却有些许的难过。 他低声道:“看起来……很寂寞呢。” * 当天深夜,偌大的别墅二楼,时不时就从不同的客房里传出尖叫—— “啊啊啊啊——有鬼!” “卧槽!谁在我房间?!” “谁?是谁!我看到你了别藏了!” 顾萌被吵得睡不好,刚觉得有了睡意,就被斜对面房间里雀斑女的叫声吵醒。 顾萌皱了皱眉,又过了一会儿,才放弃般地睁开眼。 一睁眼,就被床头柜旁的一道黑影给吓个正着。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开灯,只是手抬了一半就顿住了。 床头柜上斜映着一方月色,框住了一道黑影的上半身。 顾萌看着那道影子,就见影子向左向右地转了转脑袋,一副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然后影子摊开两只手,高举过头顶,十分无奈,如同在说:“哪里都找不到。” 顾萌叹息一声,揉揉眉心,放弃了开灯的想法,重新滑回了被子里。 他侧趴在枕头上,夜晚十分的嗓音听着懒懒的很慵懒,道:“别找了,他死在外面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他房间在深夜里都鸡飞狗跳的—— 都是因为丘仔乱闯乱撞的影子。 影子又在床头柜上的月色中静立了片刻,似乎在消化着顾萌的话。 过了会儿,影子向右一闪隐没在黑暗中。 下一秒,又在对面的墙上浮现。 顾萌就见那道影子侧身坐了下来,背靠着落地窗帘的边缘,环起膝盖,埋下头,团成了一个茧的形状。 仿佛自闭了。 丘仔的影子忧郁地靠坐在床边,非常落寞的样子,顾萌也不好意思赶它走。 但影子的存在感并不比一个大活人微弱,那感觉就像房间里多了个陌生人。 顾萌知道自己暂且是睡不着了。 他抱着枕头看着月色发呆。 正在这时,身后贴上男人温暖的体温。 耳后落了两个缱绻的吻。 “你还能跟影子对话?”恩瑾低柔的嗓音里含着刚醒时分的暗哑,道,“真是了不起。” 顾萌侧目瞥了眼,只是看不见身后,只当恩瑾在打趣,没理会他。 恩瑾揽着顾萌将他翻过身,面对面,道:“怎么不睡?” 顾萌示意一眼身后,道:“有影子在。” 恩瑾拉高被子。 顾萌眼前完全落入黑暗。 “这样它就看不到了……”恩瑾在被子里道。 被子动了动,里面没再传出任何声响。 一分钟后,顾萌猛地掀开被子,脸上憋得通红,喘了一会儿。 “你……”顾萌捂了下嘴,红着脸催促道,“别搞了,睡觉!” 恩瑾脸也有些红,在月光下盯着顾萌看了片刻,抬手又要拉高被子。 顾萌连忙按住他的手,恨铁不成钢道:“是不是精虫上脑?” 恩瑾今晚可能有点抽风,抱着顾萌轻轻地拱他。 男人本来扣得工整的领口都蹭歪了,露出好看的锁骨。 撒娇一般,恩瑾轻声道:“那我把我的影子叫过来,你把你的影子叫过来,我就不搞了……” “干嘛?”顾萌又是烦又是无奈地推了推他的脑袋。 “我想看影片。”恩瑾说。 “什么影片?”顾萌奇怪。 “就是影片。” “什么影片?” “就是……内个嘛……” 顾萌起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地地拧了下恩瑾的脸,道:“好好说话!” 恩瑾掀眸看了他一眼,隐晦道:“影子的‘影’……A|片、钙|片、猫片的‘片’……” 反应过来的顾萌:“…………” 连他的影子都不放过,看来是真的饥渴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26章 土曜日 女主人是在第二天清早回家的。 顾萌在将醒未醒间听到外面的汽车声响, 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楼下隐约传来开门声,渐渐的, 女人由远及近的呼喊声隔着地板飘了上来:“有人在吗——蕾娜——你在吗?” 至此,顾萌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瞪着天花板看,脑子有些跟不上身体的反应速度。 过了良久,楼下又响起了两个女人的交谈声,含含糊糊听不清。 顾萌立即掀开被子,一咕噜地起身下床,边踩拖鞋,边单脚跳向房间门口。 潘彼得被他的动静闹醒,闭着眼抱怨:“哥, 大清早的不睡觉,吵什么啊?” “第七天到了。”顾萌从门后挂钩上捞了件外套披上, 打开门的同时道,“女主人回来了。” “那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潘彼得没在意,砸吧两下嘴, 翻个身继续睡。 抱着被子静了两秒后,潘彼得蓦然睁大眼, 低喊了声“卧槽”。 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之后手脚并用地爬向门口,跟着顾萌出去了。 * 楼梯上,十多个人清一色地穿着睡衣,由上至下沿着台阶坐。 他们安静地靠着墙边, 表情里还透着初醒时分的呆怔,隔着一堵墙听旁边厨房里的对话。 “主人是下午回来吗?” 这是蕾娜略带风情的嗓音。 “他昨晚跟那群人玩了一夜的牌, 错过了今早的飞机。”莉莉没好气地呼出一口气,道,“下午才到,不用给他准备午餐。” 蕾娜问:“要把秀一和小智抱下来吗?” “你疯了吗?”女主人的声音骤然转冷,似乎还笑了一下。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响了几声,停了下来。 女主人不悦道:“还是说,你在故意讽刺我?” “抱歉,绝对无意冒犯。”蕾娜及时安抚说。 “嘭!” 坐在楼梯上的一列人都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震了一下,同时也清醒了不少。 女主人狠拍了下台面后,愤怒地对蕾娜道:“那就放聪明点,别让那两个愚蠢的娃娃出现在我面前!” 顾萌侧过头抚抚了额,心道:果然,女主人对于双胞胎的态度堪称厌恶。 这时,他感到肩上被拍了拍,回头,就见潘彼得正在困倦地揉眼睛。 小少年道:“哥,莉莉回来了,我们还能光明正大地用冰箱吗?好饿……” 顾萌朝他推了推手,示意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 随后,众人就听女主人语气一转,她道:“在外面这几天忙着应酬,都累死,还是回家好,我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中饭做迟点,到时候叫我。” 听高跟鞋的声音是朝楼梯口走来,多数玩家难免有些紧张,不禁收起了腿蜷着,腰背挺直。 “没事。”薄晔漫不经心地出声提醒,道,“反正看不见。” 恰在这时,女主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刚要扶着栏杆上楼,却莫名停下了脚步。 女主人上下打量十多级的台阶,视线精准地扫过每个玩家的脸上,随后不悦地皱起了眉。 忽然有了存在感的众人:“……” 就连唐止都紧张了起来。 他坐在薄晔的下一级台阶上,靠在男人怀里,不安地抓住薄晔的手,道:“她……真的看不见吗?” “……应该吧。”薄晔坐正身体。 “蕾娜——” 女主人抓着栏杆,身体后仰探向厨房的方向,高声叫道,“楼梯上怎么落了这么多灰?你假期在这里到底有没有每天打扫?” 蕾娜在厨房里应了一声。 女主人这才“噔噔噔”地踏着楼梯上楼,一边摘掉左右耳上的耳环。 众人幽幽地松了口气。 周承硕坐在最上面的那级台阶上,终于有了紧迫感,朝下方问道:“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双胞胎都安然无恙,算是按着游戏的要求照顾好了,我们现在就能走了?” 薄晔头也不回,淡淡道:“你走一个试试看。” “那……这……”周承硕也知道没这么简单,不得不厚着脸皮向薄晔探寻方法,“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第一步……” 说着,薄晔自台阶上站起身。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 直到现在,有些玩家对于游戏还很茫然,因此看着薄晔的眼神里难免带上了希冀。 薄晔一步一步闲散地朝楼下走,道:“先去吃早餐。” “…………” 想打死他的绝对不止一人。 * 因为女主人回来了,未免打草惊蛇,大家都低调了很多。 从冰箱里找了些食物后,他们直接站在厨房的岛台边解决了。 顾萌说:“你们也看到女主人对于双胞胎的态度了。” 唐止抹了抹嘴角的饼干碎屑,喝了口牛奶,鼓了股一边脸颊,说:“明明只是两个人偶,却不得不把它们当真实的小孩一样去对待,还要长年累月地在丈夫面前配合演戏,心里肯定是非常厌恶的吧。” “请问……”周承硕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谈话,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人偶?” 顾萌懒得解释,仅对他道:“你先听着,真不懂就最后问。” 恩瑾从岛台的某个餐盘下摸出来一张纸,推到岛台中央,道:“这是昨天在地下室女尸那里找到的,握在她手里。” “什么?!”周承硕一惊一乍,“地下室还有女尸?!” 杀马特小伙看不过去,有些不耐地对周承硕道:“诶呀我去,你就先别插嘴,听他们几个说完先,老打断,老打断,有意思吗?” 被一个非主流指手画脚,周承硕心里不舒服,正要跟他理论两句,另一边顾萌等人已经继续探讨下去了,完全没关注他们这边的状况。 周承硕讪讪地住嘴,赶紧凝神细听。 顾萌说:“昨天去地下室看过了,尸体被封在水泥里,跟水泥地融在一起了,分离不开,但是从露出地面的部分可以看出,尸体是那个女鬼的,或者说是秀一和小智的母亲,这个家庭原先真正的女主人。” “至于这张纸上的图案……” 顾萌将破损的纸张拿过来,上面依稀可辩画的是某种标志—— 像一条首尾相吞的蛇。 他继续解释道:“恩瑾猜测,可能是某种邪教。” “邪教?”薄晔掀了下眸看他,随后又看向黑色的标志。 顾萌说:“宣扬通灵,灵魂转换,死而复生之类的组织。” 唐止沉吟一会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道:“男主人的原配流产后,因为难以接受现实,所以找了别的途径,做了两个人偶,试图将死去胎儿的灵魂封存在里面,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潘彼得抓了块饼干塞嘴里,有些不能理解:“那个原配莫不是受了刺激,疯了?人偶毕竟是人偶啊,怎么能信邪教的话,当孩子养?” “丧子之痛,不是你我可以理解的。”顾萌道,没有对此事评价更多。 潘彼得听明白了顾萌的意思,赶紧闭了嘴,又道:“那莉莉和原配是怎么回事?” 顾萌想了想,问他:“想听故事吗?” 潘彼得点点头。 * 女人曾经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丈夫宠她、爱她,生活一向顺遂,再加上怀孕,所有人都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 若不是外来者的闯入,幸福或许会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外来者是女人的闺蜜。 一开始闺蜜只是偶尔拜访,后来借着陪伴孕妇的理由,几乎每天出入,很快就跟夫妻二人形成了坚固的友谊。 富人多数善良,女人善良得近乎天真,从未怀疑过闺蜜的真实目的,也从未想过世界会对她怀有恶意,直到临产前一周,她在闺蜜的陪护下去医院,不慎跌倒从二十多级台阶上摔下去,当场昏迷。 再次醒来,“流产”和“瘫痪”两个词将她压得几乎喘不上气。 出院后的女人患了忧郁症,丈夫爱她依旧,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为了安慰受伤的女人,丈夫在朋友的引荐下,了解到一个特殊的组织,并定制了两个小孩大小的人偶,送到女人面前。 他说,孩子的灵魂已经寄生在了人偶中,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那天,女人露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闺蜜依旧每天前来,总是一副愧疚至死的样子,哭得梨花带泪,一遍遍道歉,说是无法原谅自己当时没保护好女人。 女人当时已经有了怀疑,觉得在医院出事故那天,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但绝对不会怀疑到闺蜜身上,她甚至因为闺蜜愿意照顾瘫痪的自己而深受感动。 令女人感到欣慰的是,闺蜜并没有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和丈夫,反而跟他们一样,将两个人偶当做活生生的小孩对待。 一年时光一晃而过。 只是后来事情就失控了。 女人发现闺蜜和丈夫之间多了很多细小的互动和细节,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直到那天,她拖着瘫痪的身体趴在窗边,拍到闺蜜和丈夫共同下班归来的场景,只觉得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她拿着照片跟丈夫对质,丈夫觉得她不可理喻,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冷静下来后,女人回想曾经,闺蜜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都有了别样的解读,她开始有了仇恨的情绪。 撕开伪装是在丈夫出差离去的那一天,闺蜜直接将她关进了地下室。 讽刺的是,若不是闺蜜的举动,女人甚至不知道这幢房子有个避难用的地下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闺蜜比她更了解这幢房子,更了解她的男人,更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三周后,女人死在了地下室。 死前,她紧紧握着神秘组织的标志,强烈的怨恨让她诅咒,要永远留在这幢房子里,让那个毁尽她一生的人血债血偿。 同时,母爱又使她祈祷,愿死后两个孩子依然能受到照顾。 女人死去的那一刻,人偶活了过来,只是里面住了死胎的灵魂。 死胎有死去时的记忆,每晚都会感到疼痛,浑身冒血。 每当夜晚,小智就会困惑地抱怨说:“好痛啊……好痛啊,大房子为什么会倾倒……为什么出不去,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 * “显然,’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莉莉。”顾萌总结道,“如果想彻底摆脱笼中鸟的游戏,就要让莉莉永远当鬼。” 这是昨天秀一告知他的方法。 潘彼得用了点时间,才从刚才的故事中回过神,他晃了晃脑袋,道:“那我们需要拉莉莉进入游戏?” 顾萌站累了,半坐到高脚椅上,说:“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可能完成啊!”周承硕跟上了思路,第一个叫道,“首先,我们是鬼,莉莉看不见我们,就算退一步,我们有办法跟莉莉联系上,看到屋子里多出来几个陌生人,她不得吓疯?还愿意好好地跟我们做游戏?好吧,再退一万步吧,你准备怎么让莉莉站到你身后,再让她把童谣念出来?所以综上所述,不可能啊!” 听了周承硕的话,潘彼得细想,确实困难重重。 他不禁唉声叹气,双手撑着面颊,道:“想不透,头秃……” 这时,身旁薄晔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淡淡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让我们怎么放心留下你一个人。” “……”潘彼得抬头看向薄晔,茫然了一阵,忽而想起这局过后,哥哥们就要进入第七日,而自己会跟他们分离…… 思及此,小少年低下头,闷不吭声,独自黯然了起来。 * 时间过了十二点,别墅一楼的大钟敲响十二下。 所有玩家都在地下室里,在角落围成一圈,面对一具女人的尸体。 尸体惨不忍睹,表面都是斑驳的水泥,但是经受过女鬼蹂|躏的众人此刻已经产生了免疫。 小雀斑害怕得发抖,急切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璐璐蹲在墙边咬着黑指甲,在黑暗中只剩一个大体的轮廓,痴笑道,“留在这里不好吗?” “是啊,呵呵呵呵。”钢牙妹也跟着笑,“留下来不好吗?” 小雀斑立即消声,往周承硕身边躲。 周承硕不理会那两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对小雀斑自信道:“你别急。”随即看向顾萌他们,道,“这都中午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恩瑾看他一眼,蹲下身,将手中执着的烛台贴近尸体旁边的地面,低柔的声音不冷不热,道:“这个地下室原先用于避难,藏得很隐秘,所以机关会在厨房的柜门后面。既然是避难用的,一定会有通向外面的地道,我猜,地道就是这次副本的逃生出口。” 周承硕眼睛一亮,道:“你确定?” 恩瑾掀眸掠他一眼,道:“不确定。非常不确定。我瞎说的,你千万别相信。” 周承硕:“……” “你说的逃生通道……”唐止看到尸体旁的水泥上有一道浅浅的缝隙,问恩瑾道,“压在了尸体下面?” 恩瑾点头,从地上站起身。 他说:“等会我和顾萌上楼,你们待在这里。” 薄晔问:“不用帮忙?” 恩瑾道:“两个人足够了。” 地下室里黑暗而压抑,薄晔环视一圈,问恩瑾道:“准备召唤影子了?” 恩瑾应了一声。 薄晔举高一些烛台,再次看向恩瑾。 就见摇曳的烛火在恩瑾身后的墙上投下一团光晕,在那昏暗的光晕中间,有一道男人的黑影。 “这么快?”薄晔微微讶然,挑了下眉梢。 就在刚刚,那影子还是不存在的。 “影子会根据意念行动。” 旁边的顾萌开口解释道。 安琪拉抱着小丑布偶,有些担忧地对恩瑾道:“你随随便便就召唤出影子,不怕女鬼来搞你?” 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他们也吃不准会不会引发女鬼的攻击,但现在这是唯一的方法。 突然,安琪拉扭过头朝后下方看,奇怪道:“我后面什么东西?” 她刚想腿一步,脚跟就绊倒了什么,差点摔倒。 “什么什么东西?”潘彼得拿着烛台照向她身后,嘀嘀咕咕道,“别疑神疑鬼的,怪恐怖……” 话音未落,昏暗的烛光映照出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长发的后方隐约可见青灰的皮肤。 那东西如巨型白色蜘蛛一样趴伏在地上,不是女鬼是谁? 潘彼得强忍着没尖叫出声,却有人比他先叫了出来。 女鬼的突然闪现使地下室乱成一锅粥,顾萌和薄晔等人面色凝重地退后一步散开。 周承硕、小雀斑和杀马特小伙反应最大,一边大吼大叫,一边抱头逃窜。 这里本就空荡,尖叫声此起彼伏,撞来撞去,刺激得耳膜发痛。 顾萌皱了皱眉,被吵得头疼,不得不提高音量吼了一声:“别吵了!” 那一声很有作用,盖过了所有声响,也压下了所有的尖叫。 顾萌道:“影子在我和恩瑾身后,要挂也是我们先挂,你们激动什么?” “…………” 周承硕等人面面相觑,心道也是。 他们强忍住害怕没再逃窜,但也不肯再接近原先的位置,都贴着墙壁躲得远远的。 这一冷静,大家才发现,女鬼只是静静地趴伏在那里,全程并没有挪动位置。 顾萌心下微松,知道起码在此刻,她不会再死咬着有影子的玩家不放。 地下室陷入沉默,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女鬼,唯恐她突然暴走。 但三分钟过去了,女鬼只是趴在尸体旁,只有那颗恐怖的脑袋在前前后后的挪动,像是在打量自己生前的那具身体。 又过了一会儿,女鬼四肢着地地缓缓爬上了融合在水泥地里的尸体。 众人眼睁睁看着女鬼跟一团白色溶液般化了,渗透进了水泥的缝隙间。 “消失了?”潘彼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随着一阵沉闷的“咔嚓咔嚓”声响,地上那具尸体上僵直的手缓缓地抓握,像是在活动筋骨。 恩瑾又拉着顾萌后退了一步。 封印尸体的水泥周围崩开一条条裂缝,从里面爬出一个人,只是那人浑身布满坑坑洼洼大小不一的水泥块,就像一个由石块堆砌成的怪物。 随着怪物往前爬,留在原地的浅坑里露出一个类似拉环的东西。 薄晔走上前,蹲下身,拂开浅坑中央堆积的石灰粉末,发现下方是一块木板。 “通道出现了。”他道。 * 恩瑾和顾萌一同朝一楼走,将其他人和诈尸的女人留在一处。 “你准备怎么引她进来?”顾萌问道。 如果恩瑾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去面对莉莉,可能会直接把女人给吓晕。 “鹤与龟都滑倒了。”恩瑾道。 顾萌:“???” 看着顾萌困惑满满的表情,恩瑾露出一个浅笑,道:“等会你可能要回避一下。” 顾萌起初不懂,但是五分钟后,当他在厨房看到恩瑾准备将秀一的小脑袋拧下来时,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把摁住恩瑾的手,有些惊悚道:“你确定?” 恩瑾的手还放在秀一头顶。 小孩歪着脑袋,夹在两人之间,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顾萌实在不忍心。 “这么可爱的小孩你下得了手?”他问。 恩瑾提醒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木制的人偶。” 顾萌还有些纠结。 他知道对于获得了影子的玩家而言,双胞胎恢复了本体的样子,但是在他眼中,秀一还是那个水灵灵的、有血有肉的小孩。 怕顾萌不信似的,恩瑾将木偶翻过来,扯低后领口,指着后颈木纹上一道细小的浅色刻字。 他道:“这人偶还是中国制造的。” 顾萌定睛一看,就见秀一娇嫩的后颈肉上有一行细小的字符—— 【Made in China】。 “…………” 这游戏过于细节了喂。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好说的,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27章 土曜日·終 就算秀一和小智并非活物, 就算它们是明确打上了出厂标记的人偶,但在相处了一周后,顾萌无法看着他们被拆成零部件。 明白恩瑾的用意, 顾萌将可怜兮兮夹在他们之间的秀一抱过来,道:“不用这么麻烦, 直接带进去就好。” 蕾娜不在家,似乎是出门采购了。 女主人仍在楼上休息,但是看一眼墙上的钟,顾萌估摸着她也快下楼了。 自始至终,小智都坐在一旁的儿童椅上看着他们,手指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顾萌冲小智一扬下巴,对恩瑾道:“把小智放在柜子边,秀一放进暗道里, 莉莉如果不想让男主人失望,会进来把人偶捡走的。” 恩瑾沉默半刻, 想到这样确实比将拆碎的人偶零部件作为诱饵、一路撒向暗道的办法要简单。 于是,他单手拎着小智的后领,将人从婴儿椅里提了出来。 顾萌叹气, 对恩瑾道:“能不能轻拿轻放?” 恩瑾一向听他的话,不得不换一个正常点的抱小孩的姿势。 * 女主人穿着白色的睡袍从楼上下楼, 轻轻打着呵欠。 她唤了两声“蕾娜”都没人回应,便作罢,一边朝厨房走,一边不满地抱怨:“那个小贱人肯定又去哪里偷懒了,等老公回来后商量商量, 找个理由把人辞了……” 到了厨房,女主人正要打开冰箱, 余光忽然瞥见那个古董式的壁橱边靠着一个柠檬黄的身影。 心中猛然惊了一下,她直起身体朝那处看去,这一看更是吓得直拍胸口,还隐隐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哦!蕾娜!”女主人气势汹汹地朝壁橱走,接着非常粗暴地,一把将靠坐在壁橱边的人偶倒竖着提了起来,崩溃大喊,“我一定要让你滚蛋!居然让人偶摔在了地上!如果让老公看到了,让我怎么解释?!” 女主人泄愤般地在人偶身上拍打了两下,将上面的灰尘拍掉,然后随手摔向了岛台上。 “秀一呢?”女主人绕着岛台弯腰寻找,她认为蕾娜肯定也将另一个人偶弄到地上了。 无意间,壁橱边夹着的一条豹纹丝巾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主人神色变了变,似乎有些恐惧和不安,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她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有些着急,心想着丈夫快回来了。 女主人不再耽误时间,走过去,找到壁橱角落的开关按下,壁橱“轰隆隆”地转开四十五度角。 丝巾飘落在地上。 女主人用脚将丝巾踢开,接着,谨慎而又小心地将头探进壁橱后方的黑暗中。 她给自己壮胆似的低语道:“秀一不会在这里吧?如果是的话,那也肯定是蕾娜干的……那个小保姆真是疯了,回来非得骂她一顿不可。” 黑暗中,隐约能辩出过道中间坐着一个小孩模样的身影。 女主人松了口气,这才大着胆子,侧身钻入壁橱转开的缝隙间。 她走到暗道中,将人偶从地上拎了起来,愤愤道:“整天伺候你们两个假人真是够了。” 说着,拎着人偶往墙上摔了一下。 接着,女主人抬高头颅,朝着暗道下方的楼梯望了眼,轻蔑地笑了一下,在黑暗中转头对人偶道:“你们就跟你们的母亲一样讨厌,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们一起填进水泥里,看着就让人生气。” 女主人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风情万种的慵懒女音:“鹤与龟滑倒了。”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呢?” “谁?!”女主人睁大眼,拎着人偶转身,脱口而出,“蕾娜是你吗?!” 然后身后,站着一道远比蕾娜的身材更加高大的黑影。 “你……”女主人慌乱地抱着人偶后退一步,还不待说什么,脚踝被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握住,惊得她一扭头朝后看。 楼梯上,趴着一个满身黏满石块的女人,正伸着一手牢牢握住她的脚。 像是一个最可怕的噩梦。 女人的惨烈叫声在暗道里回响,伴随响起的还有一种类似兽类的低吼。 顾萌从黑暗的角落走到恩瑾身旁,手中握着一个小型的复古录音机,巴掌大小。 是从厨房岛台上拿的。 顾萌按了下录音机上的回放键,蕾娜所特有的迷人嗓音从其间传出—— “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呢?” 至于蕾娜的录音,是薄晔负责搞到的,至于有没有色|诱,可能只有他自己和Candi知道。 在笼目歌的游戏中,凭借听音的方法,若是没有猜中身后站着的人是谁,将会接受惩罚。 因此,莉莉接受了她所应得的惩罚。 恩瑾牵了牵顾萌的手,道:“走吧。” 两人经过掉落在暗道一旁的秀一时,顾萌将人偶抱了起来。 秀一搂住顾萌的脖颈,奶白的脸上蹭了些灰,嘻嘻笑道:“顾萌,谢谢。” “陪我再走一段吧。”顾萌一边朝地下室走,一边将小孩脸上的灰抚去。 * 打开地下室的门,顾萌被一道纯白的光源刺得眯了眯眼。 定睛细看,原先找到女尸的位置正散发出强烈的白光,如果光也富有生命力,大概就是那副场景。 其他人围着光源站成一圈,都没有轻举妄动。 “哥!”潘彼得朝他们招手,激动道,“通道打开了!” 顾萌很轻易地发现,在光源的照耀下,潘彼得脚下有一道清晰的黑影,不仅如此,薄晔、唐止和萝莉身后也都有了影子。 顾萌走近通道口,随着靠近,脚下慢慢形成了一道影子,那影子由朦胧到清晰,一点点发生着改变。 同时,怀中抱着的秀一也在渐渐改变了模样,四肢由温软变得僵直冷硬。 “顾萌,再见啦……” 直到那张笑着的可爱脸蛋完全变成了木头,顾萌也站在了光晕边缘。 薄晔见顾萌和恩瑾到了,说:“我们先走了。” 说着,跟唐止手牵手迈向了光源,两人的身影瞬间被白光吞噬。 周承硕见他们二人离开,迫不及待就要跟上去,难掩激动道:“那我也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一步跃入下方的光源里。 只是谁都没想到,下一秒,周承硕又出现在了原处。 “怎么……怎么回事?”周承硕茫然地环视一圈,不敢相信地讷讷道,“我又回来了吗?” 雀斑女也愣住了,茫然地跟着道:“周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承硕意识到事情不对经,有了不详的预感,脸色也逐渐转白。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不信邪,又朝底下的逃生出口里跳了一次,却又瞬间回到了原处。 之后又跳了几次,却又一遍一遍地重复先前的结果—— 无法离开。 周承硕瘫倒在地上,呆滞地瘫倒在地上,喃喃道:“为什么……” 顾萌环视了一圈,发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不得不开口提醒道:“你身后没有影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承硕猛然回头,发现在白灼的亮光下,自己身后的地面上空空如也。 “啊啊啊——”雀斑女捂着嘴后退,难以接受地哭了出来,声音颤抖道,“为什么我……我也没有?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萝莉歪头想了想,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游戏给过你们参与的机会,但你们都完美地避开了,说得通俗点,没有参与过笼目歌游戏的人,就没有机会生成自己的影子。” 周承硕颓丧地塌下肩,似乎彻底认命了。 杀马特小伙牵着璐璐的手,闻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同样空空如也。 “妹,你……”小伙的脸色也白了。 璐璐漠然地斜瞥她一眼,脸上已经全然没了人类的活气。 “干嘛?”璐璐声音毫无起伏,“你现在能离开了,开心吗?” 钢牙妹看到自己身后也是空的时,只是微微地挑了下眉,似乎早料到一样:“对哦,我明明就已经被女鬼吃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璐璐……”杀马特小伙忽然低下头,捂着眼,任谁都看得出很难过。 “走吧,你个打工仔。”璐璐从他手中抽回手,毫无留念之情。 过了好久,小伙放下手,眼里一片湿润,他抽了抽鼻子,一手搭在璐璐肩上,哑声道:“我不走。” “嘁……”女孩不屑地嗤笑,道,“傻吗……”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她就察觉到了微妙的异样,身体在下沉,忽然有了分量,忍不住扭头朝后方看去。 其他人也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原先贴在杀马特小小伙脚边的影子正在跟他分裂。 黑影在脚跟处呈现出一种拉丝的效果,像一块被硬生生撕扯开的透明胶。 完全脱离本体后,影子转移到了女孩身后,但无论是从身形还是形状来看,那依旧是她哥哥的影子。 “你干什么?”璐璐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杀马特小伙。 “该走的是你。”小伙扯开嘴角笑了笑,紧接着,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按着女孩的肩将她推入了光源里。 女孩来得及再出声说什么,整个人就消融在了光里。 小伙做完这一切,背过身扬起脸抹抹眼睛,之后又甩了甩斜刘海,一个人走向光照不到的角落。 潘彼得看得满心佩服,却也有些难过。 他知道,正如顾萌所说的,影子会随着人的意念行动,小伙主动将影子给了妹妹,放弃了逃生的机会。 这可能就是亲人间的羁绊吧。 另一边,顾萌和恩瑾对视一眼后,一同走入光亮中。 潘彼得也招呼萝莉道:“妹妹,走吧。” 地下室里,只有小雀斑呜呜的哭声,没人想在如此压抑恐怖的氛围中多待一秒。 潘彼得刚要迈步,不想突然被人从一旁狠狠推了一把。 潘彼得扑倒在地,手臂都蹭破了,他低低痛呼了两声,一边撑起身一边检查伤口。 突然,从一旁传来兴奋的笑声:“哈哈!影子是可以转移的,果然是这样!” 潘彼得侧头看去,脑袋里“轰”的一声全部空白—— 就见周承硕此时正站在他的影子上方。 原来,刚才周承硕踩中了他的影子,将他往一旁撞开后,影子就直接挪到了周承硕的脚下。 潘彼得突然想到前几天那个惊险的夜晚,顾萌撞了他一下后就将影子传递了过去,现在想来,其中原理大概是顾萌当时踩中了自己的影子。 就像抢座位一样。 潘彼得心慌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要夺回自己的影子,急道:“你快还给我!” 周承硕才不理会,仗着自己离出口更靠近,一抬步就要纵身跃下去。 谁知刚抬起一只脚,一道娇小的黑色身影从侧斜方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周承硕,速度之快只在众人视野中留下一道黑色的虚影,如同一艘火箭。 下一秒,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以及周承硕的痛苦低吟,在看去时,男人已被掐着脖子抵在了墙上。 萝莉一手提着小丑布偶,一手高高举着,以一种恐怖的怪力将周承硕按在墙上,慢慢上推,直至周承硕的脚尖都离了地。 “还给他。”萝莉目光下沉,声音更是阴郁得不可思议。 潘彼得心思一动,影子就轻松从周承硕脚下溜走了,滑向他这边。 “妹妹,妹妹。”潘彼得震惊于小萝莉的爆发力,随后一想,这披着妹子外衣的男人根本不是人,于是也就不奇怪了。 他拉小萝莉,催促道:“光快消失了,我们赶紧离开。” 出口处的光芒亮度似乎有削弱的趋势,潘彼得不敢多耽误时间,拉着小萝莉就走了。 * 白光自眼前消散后,顾萌发现此刻正站在林间车道上。 周围是低矮的山地,一溜的常绿乔木沿着车道两旁排开,树梢上仍然坠着冰白色的融雪。 前方十多米远处,薄晔和唐止一边朝后倒退,一边朝他挥手。 薄晔提高音量道:“这次好像要自己走回去了。” 顾萌又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是来时的路。 只是来的时候有汽车接送,离开时游戏非常随意地将他们往道路旁一扔。 “你确定要把它带走吗?”一旁,低柔的声音提醒他道。 闻言,顾萌看向手中抱着的人偶。天蓝色的背带裤,光滑的面部,诡异的笑容。 他想了想,将人偶靠放在了路边的树根旁。 将木偶脸上的灰尘抚净后,直起身,转而对恩瑾道:“走吧。” 两人沿着车道行走,刚逃离一场副本,都有些沉默。 这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单行道,没有指示牌,没有往来车辆,连鸟都不从上方经过。 顾萌看向前方,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恩瑾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接下来……”顾萌迟疑片刻,不得不正视一直以来令他担忧的问题。 清越的声音转低了,道:“就是第七日了?” 良久,恩瑾给出一个回应:“嗯。” “可能会分开一段时间。”顾萌低着头,踢踢柏油马路上的落叶,前进速度慢得像乌龟,他问,“第七日结束后,还能再见面吗?” “为什么不能?”恩瑾偏头看向顾萌,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只要你想。” “我怎么可能不想……”顾萌嘀咕。 一阵寒风拂过,脖子里灌了些风,顾萌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往恩瑾身边贴近了些。 这时,身后传来潘彼得的喊声:“哥——我们来了!” 顾萌回头一看,就见活蹦乱跳得跟猴似的潘彼得,以及身旁穿着黑裙的萝莉。 萝莉白净的一张小脸依然高傲又冷艳。 顾萌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过头后继续向前走。 看到安琪拉,他将一直以来的困惑问出口,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随意寄生在人类身上是吗?” 恩瑾道:“……不是东西,是生命体。” “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你是个什么东西。”顾萌摆摆手,不走心道。 恩瑾再次重申一遍:“……不是东西。” 这时,顾萌侧头上下打量他片刻,道:“你这具身体,也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随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赞道,“很有眼光。”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身体。”说这话时,恩瑾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精致和挑剔。 “那你……”顾萌转念想了想,没再问下去,反正恩瑾有办法创造一具新身体。 “但我寄生过其他的东西。”这时,恩瑾突然道。 “什么?”顾萌怔了怔,再次侧头看向他,不明所以。 恩瑾目视前方,微微舔润了下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许久之后,又是一阵风吹过,吹得常绿乔木的叶子发出窸窣声响,才听恩瑾低柔的声音道:“顾萌,我记得你,我以前见过你,在这一切都发生前。” “……”顾萌反应了一会,兀自想了想,道,“什么?” 恩瑾说:“我想起来,我寄生过一棵树。” 顾萌沉默了一会,尬笑两声,道:“你别告诉我,是我家楼下的那棵树。” 恩瑾却点了下头,看向他,眼睛里亘古宁静,不起波澜。 他道:“我曾经凝视过你很久。” “……以一棵树的姿态?”顾萌难以置信。 “不仅是树,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形态……”恩瑾淡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或许正是因为记得你,游戏才会将我分配到你身边。” 在那之前,恩瑾见过许多人类,然而一千个人是一千张同样的面孔,直到遇上了顾萌,记忆才有了鲜艳的色彩。 失去记忆前,他唯独只能记住这一张脸。 “看来你悄悄盯了我很久,那……那你……”顾萌轻咳一声,脸上发烫,渐渐染上了瑰色,道,“那你还挺适合当痴汉的。” 恩瑾:“……” 顾萌再抬眼时,前方的薄晔和唐止已经消失了。 他知道,走到某个路段,他和恩瑾也会消失不见。 顾萌紧了紧握着恩瑾的那只手,道:“你知道的吧?” “什么?”恩瑾说。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爱你。”顾萌说。 身旁没有回音。 几乎是同时,顾萌感到了空气中的细微变化,刹那间,连山间的风声都停止了。 顾萌蓦然止住脚步,立在原地。 他目视前方,久久地不愿移开视线。 前方,一道幽深的林间车道蜿蜒向前,幽深,充满了冬日的肃寂。 顾萌又捏了捏与他交握的手,这才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偏过头垂下视线。 就见身旁,分明站着一个不及他腰高的小朋友,短袖短衫,站在鹅卵石路上,被炙热的阳光晒得眯起了眼。 小朋友的手还被顾萌牵着,他仰脸看向顾萌,中气十足道:“顾老师!怎么不走啦?” 顾萌抿了下唇,再次看向前方。 哪有什么冬雪、乔木、车道。 立于眼前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三层高教学楼。 楼里传出小孩欢乐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 顾萌被顶上白炙的太阳晒得有些晕眩,不禁眯了眯眼。 第七日。 来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好说的,再次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感谢支持。 第128章 日曜日 非常地…… 平和。 一切都平和得不像话。 “伦敦大桥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伦敦大桥掉下来~My Fair Lady~” 阳光透过窗户, 从斜侧方照进教室内。 顾萌坐在教室最前方的钢琴前,微微仰面看着白色墙壁上方的电子钟,纤长的双手仍然在琴键上灵活跳跃和掀动。 身后, 是整片嘹亮的童音。 一切都很平和。 顾萌细细眯了眯眼,面对电子钟的方向盯得更仔细些。 此刻钟上显示日期为8月31号, 时间为12:31分—— 今天是开园报道日。 顾萌清晰地记得,这首儿歌弹奏结束的那一霎,他掉入了名为“智屋”的狭窄空间,之后,就是一系列难以用科学解释的恐怖事件。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顾萌深知经历过什么,也明白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他的内心却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对于为什么会回到这一天, 他一点都不好奇,也不会觉得慌乱, 更没有焦躁的无头绪感,内心反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充满了。 只觉一切都自然地恰到好处。 阳光、草地、干净的玻璃窗、孩童清稚的歌声,一切都处于一种令人极度舒适的平衡中, 不会太淡,也不会太燥。 他也因此获得了一种稀有的平和, 若是细细品味,甚至能用“幸福”去形容那种淡淡的、蔓延了全身所有毛细血管的感觉。 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想去追究了。 顾萌有种自信,接下去的一切都会让他浸泡在这种极度温和以及舒适的氛围中,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伦敦大桥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伦敦大桥掉下来~My Fair Lady~” 最后一个音节在孩童们的口中被无限拖长了。 顾萌抬手, 钢琴收音,教室内就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干脆利落。 这次, 什么事都没发生,紧接着,记忆中“智屋”的印象像是被一只手抹了一把,变得模糊不堪。 顾萌腰板挺直地坐在钢琴前,以黑色的钢琴面板为镜面,望了眼身后乖乖静坐的小朋友—— 没有一个调皮捣蛋鬼,所有人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并着小短腿,期待地看着钢琴的方向。 顾萌心想,这可能是他带过的最乖的一届小班同学,让人省心。 顾萌缓缓自钢琴前站起来,按下琴盖,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意带着一种轻快的温柔。 “小朋友们。”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内响起,语调平缓而温和道,“明天就是上学第一天,有谁还记得,今天回家要做好哪三样准备工作?” “刷”、“刷”、“刷”。 一只只小手像小杨树般立了起来。 顾萌环视一圈,发自内心地笑了。 非常地…… 平和。 平和得……像是丧失了所有愤怒、忧伤以及绝望的能力。 * “顾老师。” 中午送走了班级里的小朋友,顾萌正站在办公桌前整理物品,忽而听到门口的一道女音唤他。 顾萌抬头,就见一个从未见过的扎马尾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二十岁左右,走进来时用抱着的档案夹挡住脸,仅露出一双泛着桃花的大眼睛。 顾萌怔了半秒,脱口而出:“你是……” “你的新同事呀。”小姑娘放下档案夹,趴在办公桌与办公桌之间的隔板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姗妮……”刚想问相处了三年之久的同事吴姗妮去哪里了,顾萌却又倏地止住话音。 似乎……没什么好探究的,他内心里也不是很好奇。 人事变动,再正常不过了。 “什么事?”顾萌对小姑娘露出一个温和却又礼貌的浅笑。 “幼儿园门口有个人称说是你男朋友,正在外面等你。”说着,小姑娘就红了脸,又拿起档案夹挡住脸,催促道,“快去吧,接你下班呢。” 顾萌想了想,点了下头,接着低头将保温杯塞进挎包里,心里升起淡淡的暖意,唇角忍不住就上扬了一个弧度。 拎着包出门前,顾萌回头关心了一句新同事,道:“在这里还习惯吗?” “嗯!”小姑娘用力点了下头,看上去活力满满的样子,灿烂地笑道,“这可是我梦想已久的工作,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幼师,我会好好加油的!” 受小年轻的活力感染,顾萌不免哑然失笑,随口道:“今年刚毕业?” “不不不。”小姑娘挠挠头,略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初中就辍学了,前年刚从少管所出来,后来就一直在服装厂待着,这里可比服装厂好多了,所以我很珍惜这次的工作机会呢。” 闻言,顾萌感到一丝怪异和违和,想要狠狠地皱眉,但这种失礼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随后整个人又被极度的平和填满了。 他的笑容仅僵硬了一瞬,随后朝小姑娘摆摆手,道:“加油,明天见。” “顾老师再见!” 小姑娘激动得几乎要在原地蹦起。 * 沿着教学楼前铺呈的鹅卵石小道往校门口走,顾萌远远地就看到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在一众等待孙子孙女出幼儿园的老太太之间,简直称得上鹤立鸡群、人间绝色。 顾萌抿唇忍住笑意,故意放慢了速度,继续向前走。 他看那位傻高个先生站在幼儿园门口的正中央位置,暴晒于阳光下,也不知道寻个阴凉处躲避。 走近了,那人先是皱了皱眉,被太阳晒得眯起的眼愈发显得狭长,接着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包。 嗓音还是低低柔柔的,说出口的话却有些严肃,道:“等你很久了。” 顾萌说:“不到两小时,又见面了。” 离开笼目歌副本仅是两小时之前的事。 恩瑾将挎包背上肩,牵起顾萌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中午回来做饭?” “你去买菜的话我就做。”顾萌任恩瑾牵着,两人调转方向往地铁口的位置走,他道,“如果你不买,我们就吃楼下德克士。” “我买。”恩瑾目视前方,道,随后补充一句,“以后别吃垃圾食品。” 周围一众老太太纷纷望了眼两个年轻英俊的后生,对于两人手牵手的行为视而不见,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 在走去地铁站的路上,顾萌脚步多了几分轻快,仰脸深嗅了一口阳光的味道。 内心的平和依旧,再加上恋人陪伴身边。他们牵手、散步、回家途中买菜,一切正如他幻象过无数遍的场景那样—— “这就是第七日?” 顾萌侧过头,看向身旁高大冷峻的男人。 “嗯。”恩瑾应了一声,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 “第七日,就是彻底摆脱游戏吗?”顾萌不得不这么认为。 一切都恢复了往昔的样子,那些在副本中的回忆变得跟梦境一样缥缈而不真切,距离上一场副本虽然只隔了两小时,但脑海中的那只手似乎加快了涂抹的速度,回忆里很多画面都变得模糊而朦胧,仿佛过往的一切真的只是大梦一场。 顾萌看向街上的景色,人人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的生活,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城市在这一天莫名变得温柔了起来—— 不,不仅是恢复了往昔,是变得比往昔的一切都更好。 “好得过分了……”顾萌自言自语。 此刻,两人停在红绿灯前。 顾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向恩瑾确认道:“我们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吗?” “是的。”恩瑾道,“一切都结束了。” “真好。”顾萌欣慰地笑了一下,心中的满足感瞬间膨胀了好几倍。 “满意现在的一切吗?”恩瑾突然开口问顾萌道。 顾萌怔了一下,继而失笑道:“满意,怎么可能不满意?无论如何,能回归正常世界就是好的。” “满意的话……”恩瑾低垂了一下视线,握着顾萌的手揉捏了一下,低声道,“就这样跟我一起生活下去,好吗?” “当然……” 顾萌刚想说好,两旁的行人抬步向前—— 绿灯亮了。 “走了。”顾萌连忙拽着恩瑾跟上十字路口的行人。 身后,恩瑾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在阳光下起了一丝波澜,转瞬即逝。 * 下了地铁,顾萌带着恩瑾回到了有了一定年岁的小区,在小区附近的菜场买了菜。 “新同事挺可爱的,她还说自己在少管所待过。” 拎着一条鲫鱼往单元楼走的路上,顾萌跟恩瑾聊起在幼儿园的事。 “少管所?”恩瑾提了一句。 “怎么了?”顾萌侧头看他,道,“有什么不对吗?” 视线在顾萌脸上转了一圈,恩瑾摇摇头,双手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继续向前走。 “这么多菜,真的吃得完吗?”顾萌低头看了眼恩瑾手中提着的菜,有些担忧道,随即灵光一闪,提议说,“把薄晔和唐止都叫来吧,他们肯定也回来了。” 恩瑾说:“可以,但是要花点时间找联系方式。” 毕竟在游戏中他们从来没想过要交换微信号这种东西。 顾萌又想起另一桩事,曾经是心事,但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担心了。 他只是抱着祝福的心愿说:“希望彼得能安全度过接下来的副本,早点回来啊……” 恰在这时,他们走到了单元楼下方,顾萌抬头望了眼楼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可能有点乱,你别介意。” “不会。”恩瑾随着顾萌的视线朝上望了一眼,侧头看向顾萌,郑重道,“以后就要靠你养了,可以吗?” 顾萌打趣:“你一个天才害怕养不活自己?” “就想赖着你……”恩瑾转身,靠近了一步,低头注视着顾萌的眼睛道,“就让我跟你一起这么生活下去,维持现在的样子,好吗?” 顾萌被看得脸红,轻咳一声作为掩饰,道:“如果不嫌我粗茶淡饭,那么……” 正说着,他的视线别恩瑾身后一颗高大的古树吸引。 那棵树直达他卧室的窗户。平时在房间里若是打开窗,甚至会有几条软枝探进窗户里。 顾萌看着那棵树,忽然就晃了神。 “顾萌?”面前,恩瑾唤了他一声,带了些催促的意思道,“那么什么?” “那么……”顾萌低声喃喃。 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再次聚焦向眼前的恩瑾。 顾萌忽而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喂,你当树的时候,在想什么?” 恩瑾皱了皱眉,似乎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萌不得不提醒了一句:“你不是说你寄生过一棵树?” “哦。”恩瑾反应淡淡,说,“有吗?” 随即,他又提醒了句:“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萌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感到周围世界有什么被打破了,那种令人极度舒适的平衡出现了歪斜。 他又问了句,只是这次声音冷了几分:“你当时在想什么?” “时间太久了,有些不记得了。”恩瑾很自然地道,仍然紧抓着那个问题不放,“你愿意跟我一起这么生活下去吗?” 平和彻底破裂,从裂缝中瞬间汹涌而出数不尽的惊惶、焦虑、恐惧和忧郁,顾萌感到手心开始冒汗。 黑袋子中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鲫鱼突然垂死挣扎般甩了甩尾巴,挣得袋子从手中脱落。 顾萌稳住心神,却稳不住逐渐在视野中开始抖动的画面,无论是恩瑾的脸,还是恩瑾身后的那颗古老的参天大树,上面都出现了细小的像素方格,不稳地位移抖动,又瞬间恢复原位,继而继续晃动,像是逐渐失去信号的电视频道。 “听好了。”顾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指尖抵在了恩瑾的太阳穴上,“天才的世界里,不存在’不记得’这三个字。” 话音落下的同时,周身一切崩裂成无数块方格,如信息潮水般将顾萌吞没。 * “警报。” “警报。” “二级警报。” “试验体1001,优等,中途觉醒,平衡舱强制开启。” “警报。警报……” 炫目红光环绕四周闪烁不停,呆板的电子女音持续在耳边响着。 顾萌不得不捂住眼,忍住反胃的恶心感,虚弱道:“来人,麻烦把警报解除一下。” 下一秒,红光消失了,声音也停了。 顾萌躺在皮质的沙发上,还在适应阶段,没心思理会周身的环境。 接着,他就听到一道广播音。 年轻的男子声音似乎叹息了一声,道:“嫂子,你果真不老实。” “……”顾萌放下手,眯了眯眼适应眼前光线,道,“叫谁嫂子?谁跟你是亲戚?” “……” 隔着通讯设备,顾萌都能感受到那头的尴尬和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坚持到最后,快好了。 第129章 日曜日 直到晕眩感散去, 视线重新恢复清晰,顾萌才看清此刻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正躺在一个类似椭圆形的舱室内,上方是圆弧状的玻璃罩顶。 他左右看看, 发现舱壁上有一些指针盘之类的东西,上面的指针和数字不稳定地波动和跳跃。 顾萌伸出手轻轻一推, 罩顶边缘跟气球漏气似的喷出气体,自动朝上掀开。 接着,顾萌一手扶着边缘,从舱室内坐起了身。 第一时间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十平米大小的房间内,方方正正,满目所及皆是白色,再规矩不过。 正前方是一扇银灰色的加密铁门, 房间中央除了一个胶囊舱似的仪器,再也没有其他物件。 顾萌抬头看向房间的角落, 就见右上方的角落有一个摄像头闪烁红光,如同一只监视的眼睛,偶尔机械地转动一寸距离。 摄像头的下方挂着一个小型广播, 刚刚年轻男子的声音显然是从那里传出的。 顾萌不再犹豫,爬出舱室, 脑海中还塞着乱七八糟的画面,刚从一个场景转换到另一个场景,反胃感依旧。 他翻身落在地上,有些虚弱地撑着胶囊舱的边缘,低头喘了几口气。 “还在吗?”顾萌维持姿势没动, 垂下的额发凌乱地切碎视线,他对着空气问了声道。 “在。”身后的广播里传出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到底是哪里?”顾萌问。 “中转站。”他问一句, 年轻男子答一句,绝不主动多说。 男子的音色偏低,又含着青年人所特有的清亮和活力,光听声音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但现在顾萌的心情糟糕至极,一回想起刚才在幻象中经历的一切,有种密麻的恐惧感蔓延全身,十分不舒服,那种感觉同时引发了一阵烦躁感。 他隐隐感觉,仿佛被什么玩弄于股掌之间,身不由己,现在依然没能彻底摆脱游戏的桎梏。 缓过一阵后,顾萌直起身,干脆将疑问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语气里有强装的冷静,道: “你们是谁?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这台破机器是什么?” 说到这,顾萌一手狠捶了一下玻璃面罩,泄露心底的真实情绪,接着道:“刚刚经历的那些又是什么?离开第六场副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嫂子,别冲动。”男子的声音依然悠哉悠哉,甚至不怕触怒顾萌地带着淡淡的笑意,道,“现在系统显示你的各项生命体征都超过了正常值,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不如先做几个深呼吸?” “别他妈跟我废话!”顾萌侧过头,略显凌厉的视线射向右上方的摄像机。 他相信那边的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能够看得见。 “好吧,好吧。”男子妥协似的道,“我们一个一个问题地解决。” 末了,似乎是嫌麻烦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若不是看你是大师特别关照的人,早就走流程销毁了……” 广播里静了片刻,再次发出声音时,男子已经换上了公式化的语气,缓缓道来:“我是谁不重要,你肯定更关心我们是谁。” “如果你乐意,可以称我们为智人,当然,我们从来不会这么称呼自己,因为这代号实在是蠢得可以。” “智人和人类长期处于两个不同的星系,互不相扰,但是,地球一直处于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但是放心,我们并无恶意,是星系之间的和平主义者。” 男子自顾自说着,中途似乎是说累了,吸了口什么东西。 吸食的声音经由话筒的处理放大,顾萌听到了,没忍住问了句:“你在喝什么?” “哦,抱歉。”男子道。 听声音是又吸了两口,发出空杯的“咕噜噜”声响,这才继续回答说:“在喝奶茶,这可能是你们地球最棒的发明,每天两杯续命,简直停不下来。” “……”顾萌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小段插曲过后,男子接着未说完的话,道:“本来就该这么相安无事下去,但是在262年前,智人监测到地球正在发生改变,起初还不明显,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是后面显然超出了预控。” 顾萌不由地走到摄像头下方停下,抬头仰视着上方,问:“什么意思?” “人类……”男子的声音染上了嘲讽的意味,道,“就像温床内的细菌,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繁衍扩散。” “地球这颗行星,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重创,因为测算出她自身的清理速度赶不上人类的破坏速度,智人无法再坐视不管,所以……” 男子似乎是在调整状态,刻意要去酝酿一种浩大澎湃的氛围。 良久之后,才听他以一种救世主般的充满振奋意味的声音宣称道:“所以我们启动了人类筛选计划,用以保护你们的星球,用以保证你们人类最终的延续性!” 最后一个音还在十平米大小的白色房间内回荡,换来的却是沉默,迷一般的沉默。 男子:“……”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到窒息的沉默。 之后,顾萌面无表情道:“原来你是个脑壳不太好的环保主义者。” 男子说:“……不是的。” “为了保护地球,你们的计划就是清除人类?”顾萌言简意赅地提炼男子的中心思想。 “不是……”男子顿了顿,又改口道,“不是绝对清除,说得通俗易懂点,是净化地球。” “逃生游戏就是筛选标准?”顾萌这时想起了恩瑾的话,当时恩瑾有所隐瞒,现在前因后果都能串联起来了。 男子轻咳两声,换了种较为正常的语气,说:“是的,你们会经历六天的逃生游戏,最终能够生存下来的就是符合条件的人类。” “第七天是什么?”顾萌又问。 “荣耀日。”男子重复了一遍,道,“荣耀日。” “幸存者接受荣耀?”顾萌道。 “是的。”男子说,“接受你们的荣耀,签订契约,进入应许之地。” 顾萌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了。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自言自语道:“所以,我刚才是进入了应许之地……净化后的世界?” “那只是模拟场景,用来测试你们幸存者的满意度。”男子纠正道,随后叹气一声,继续说,“嫂子,如果你当时答应了恩瑾,表明要留下来,契约将会自动生成,再次醒来时,你就会进入新世界,你所需要做的只是睡一觉而已,在新世界里,你将获得永远的宁静和幸福感。” 顾萌静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了不多时,当他再次抬头看向摄像机时,摄像机框住了一张略显茫然的脸庞。 他道:“你认识恩瑾吗?” 男子说:“……认识。” “刚才模拟世界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这是顾萌最在意的一点。 他必须要确定,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 “除了恩瑾之外,无论是你接触过的人、事、物,都是真的,模拟世界中的样子就是应许之地的样子,这点无需担心。” “他为什么不是真的?”顾萌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忍不住又向前了一步靠近摄像机,似乎急于想要获得答案。 “恩瑾暂且离开了试验场……我指,你们的星球,他需要回去复命,顺便修复身体。”男子带了些安抚的意思,说,“嫂子,你别急,他总会回来的。” 顾萌冷静了一会,对着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道:“恩瑾在这场人类清除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人类筛选。”男子再次纠正他。 顾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摄像头,没说话。 男子叹气,道:“恩瑾是我们星球最伟大的建造师,无论是宇宙中存在的、不存在的,无论是他见过的、没见过的,只要他想,都能创造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能够掉配不同维度空间内的事物,比如说,跟你们共存于一个星球、但是处于不同维度的鬼魂……说得通俗点,大师就是空间的掌管者,试验场内七千多个副本场景都是他的杰作,大到山川峡谷,小到一草一木,都是历经他的手而呈现在你们面前的。” 顾萌默默消化了一会,这些倒是恩瑾不曾告诉他的。 大概是怕他多想。 然而,他确实会多想。 “所以……”顾萌说,“恩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子道,“嫂子,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对了。”顾萌不再理会上方的摄像头,兀自走向一旁的门旁,道,“你为什么叫我嫂子?” 男子轻笑了一下,说:“在你们的文化中,大哥的女人似乎都应该称为‘嫂子’。” “……”顾萌掀眸瞥了眼侧上方,接着继续专注于捣鼓铁门,以骂骂咧咧表示自己的不赞同以及心情恶劣,道,“放你娘个屁。” 男子静默了半秒,听声音是吸了口奶茶压惊,道:“……嫂子,你怎么说脏话?” 铁门锁的很死,没有门把手之类的,门旁只有一个检测仪器,顾萌知道自己无法就这么轻松地开门走出去。 他又拍了下门板,看向摄像头道:“把门打开。” “请您远离门口,重新进入平衡舱。”男子看出了顾萌所携带的危险性,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出声提醒。 “进入平衡舱?”顾萌嗤笑一声,往回走,绕着舱室走了一圈后,在底座旁看到一个绑定在上面的灭火器。 顾萌蹲下身,开始拆卸红色的灭火器,一遍道:“然后呢?乖乖地跟那个假恩瑾签订契约,进入应许之地吗?然后呢?睡一觉,进入充满了宁静和幸福感的新世界吗?” “嫂子……不,编号1001,请你停止目前的行为,这将引发你绝不想经历的后果。”男子对着话筒提高了音量。 顾萌用蛮力将灭火器拆下来后,举着手中走到门前,朝着门锁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你们智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顾萌一下下用灭火器砸着门锁,微微气喘,道,“地球就算毁灭,人类就算绝迹,那也是人类自己的事,你们又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插手?承认吧,你们就是外星文明入侵。” “不是人类自己的事。”男子严肃道,“行星之间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星系之间的平衡和共生。” “所以要以牺牲大多数人类的生命为代价?”顾萌气喘吁吁,又朝下砸了一下门锁。 “哐当”一声闷响,门锁有了松动的迹象。 同时,室内再次闪现不停晃动的警报红灯。 “警报。警报。二级警报。” “试验体1001,优等,试图强制开启室门逃离。” “警报。警报……” 这次,男子没再关闭警报音,而是夹杂在呆板的电子女音间道:“为了更高层面的利益,牺牲是必要的,希望你能理解,最后一次善意提醒,请回到平衡舱继续契约流程。” “我一个每天只关心青菜涨了几毛钱的俗人,你居然跟我谈宇宙共生、星系繁荣……”顾萌举高灭火器,蓄力往下一砸—— 铁门弹开一道缝隙。 顾萌松了劲,将灭火器往旁边随意一扔,拍了拍手。 “无法理解。” “警报。警报。试验体1001,优等……” 警报器依然嘈杂,顾萌站在门边侧头看向摄像头,道:“你们的应许之地……” 说着,伸出一手朝摄像头的位置比了个中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广播再也没有响起过,男子似乎离开了,但顾萌知道他正在看着这一切。 “你可能不了解人类。”顾萌说,“永远的宁静和幸福感,是死人才有权利拥有的东西,但是生而为人……”他顿了一下,道:“我们由痛苦组成,没有痛苦,就无所谓希望和幸福,所以,我不会签订契约。” 这时,男子终于开口了:“那么,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刹那间,警报声解除了,室内再次恢复满目的苍白。 顾萌刚碰上门,还不待打开,另一道机械音响了起来—— “清理程序准备就绪,启动封锁程序。” 接着,从门框上方直直地往下掉落一块铁板。 若不是后退得及时,顾萌心想,可能会变成刀削面。 铁板跟墙壁完美地接洽融合,使房间成了一个没有缝隙的密闭正方体。 紧接着,四壁就像突然破损的塑料袋,腥咸的水从四面八方冲破了进来,扑了顾萌满脸满身。 顾萌抹了把脸上的水,后退至房间中央,知道自己大概要被淹了,不知为什么,刚刚那股气焰瞬间消失了,终于开始知道慌了。 ”喂……”顾萌被水呛得咳了两声,爬到什么平衡舱上蹲着,房间渗水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就涨到了脚边。 “喂!”可能是求生欲作祟,顾萌朝着右上方的摄像头喊了声,“小弟,还在吗?” 广播里没有传出声音,房里只剩哗啦啦的漫水声。 “再商量商量……” 水又上涨了十几公分,顾萌不得不由顿着的姿势站了起来,一遍狼狈地踩水,想办法躲避,一边对着空气道:“把我弄死,不怕你大哥搞你?” “不怕。”广播里突兀地响起年轻男子的声音。 “……” 见对方终于不装死了,顾萌连忙道:“再给个机会呗,我乖乖躺回那个平衡舱里。” “清除程序是不可撤回的。”说着,男子又气人地吸了口奶茶。 短短的对话间,汹涌的水流已经涨到了脖子。 顾萌游过去攀住了广播,伸手就抽了一下广播边缘,仿佛抽的是男子的脸。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男人:“……” “愣着干嘛!打电话给恩瑾!让他来救人!” 男子说:“……大师可能不再地球服务区。” 顾萌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后,终于省了力气,放弃挣扎。 他趴在广播上低叹一声:“你说……我刚刚到底在犟什么?活着不好吗……” 水平面这时涨过下颌,已经无路可逃了,顾萌屏住呼吸,闭上了眼,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当水完全涨过头顶时,房间内轰然一声巨响,将水下空间震得左右晃荡。 接着,顾萌就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吸引力裹挟着冲向门口。 * 门上不知为何破了个大洞,顾萌顺利地被水流冲到了外面的过道里。 他趴在地上咳了两声后,正要撑起身,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靠近,还不待他弄干净眼皮上的水流睁开眼,那人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同时迈出沉稳的步伐往不知名的方向走。 臂膀坚实有力,给人称心的安全感,顾萌瞬间放松,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你小弟想淹死我。”顾萌抹抹眼皮上的水滴,又咳了两下,声音虚弱道。 “他完了。” 比一般男人都要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着,一个绵软的吻印在额际。 顾萌睁开眼,发现这是一条光洁冰冷的长廊,他们正在经过一个个房门。 前方拐弯处有一整面的玻窗户,此刻外面黑夜沉沉,使得倒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清晰得如同照镜子。 顾萌就见抱着他的男人步履稳重,一身铁黑色的军装正统英气得不像话,肩上披着的长风衣几乎拽地。 顾萌从玻璃窗上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男人,顿觉有些陌生。 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就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但不同的气质会将一切都修饰得与记忆产生偏差。 盯着看了会儿,顾萌伸手将男人的军官帽摘了下来,扣在自己脸上遮住了视线。 “你说……”顾萌低低道,“你要是个傻子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一定要发红包的,不然嫂子会不高兴。 截止明天更新前吧。 第130章 日曜日 恩瑾带着人乘上电梯。 门“叮”的一声缓缓关闭后, 电梯内响起温柔悦耳的提示女音。 “欢迎来到戴高乐中转站八号站点,今日地球历2022年9月5日,持续极寒天气第二日, 室外温度零下202摄氏度,风暴覆盖全球城市数量已达13000座, 进度92%,出行请务必穿戴防护服。戴高乐中转站八号站点占地面积约50平方公里,容纳试验体共二十……” “哔——” 一声静电音后,温柔的女音突兀地消失,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顾萌捏着军官帽的帽檐,往旁边挪开一些距离,露出一只略显疲惫的眼睛。 同时,他透过电梯的玻璃幕墙看到了外面的夜景。 视野的能见度很低, 除了疯狂席卷刮蹭玻璃外墙的冰雹在黑夜中闪现白光,能看到的就是远方一条十分不明显的山峦线。 不知什么原因, 即便外面的冰雹正在猛烈冲撞建筑物的玻璃外墙,建筑物内的人却听不到任何杂音,像是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因此有种隔着屏幕看电影的不真实感。 “没必要关掉。”顾萌说,“我想知道, 这里容纳了多少……像我这样的试验体。” 其他的所谓的试验体应该都还封存在平衡舱内,穿着囚服一般的白色衣物,像货架上的无差别商品,除了左胸前口袋上缝着的一串数字会有所区别,就像打上的出厂序列号。 顾萌垂眸看了一眼, 他的序列号是“1001”。 “目前是二十万。”恩瑾目视前方的电梯门,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 仿佛探讨的仅是一组毫无意义的数字,“容量是三十万,明天下午会达到满员状态。” 说到这,他微微敛了眸光看向顾萌,低柔的声音染上了些许人情味,道:“你们是不一样的,‘试验体’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让这个代号消失。” 顾萌掀眸看了一眼恩瑾,心想,什么都逃不过男人的眼睛。 他没有表态,只是示意恩瑾将自己放下来。 站在地上后,顾萌随意地将手中的帽子扣在了头顶。透过玻璃幕墙的反光,可以看见铁黑色的军官帽卡得有些歪斜,但没人会在意这个。 恩瑾站在顾萌侧后方,将肩上的风衣拽下,拎在手中抖开,罩在了他身上。 顾萌靠近玻璃窗,看着迎面摔打而来的冰雹,问:“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今天是9月5号,距离他被卷入游戏不过才过去五天而已,然而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现实世界看上去已经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了。 “按照计划,从昨天开始冷却地球。”恩瑾毫不避讳地解释说,“为后天的最终净化做准备。” 顾萌浑身还是透湿的状态,恩瑾怕他冷,缓缓地上前靠近两步,双手一左一右绕过顾萌的腰侧,撑在电梯箱内墙的横杆上,从身后将人圈在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恩瑾顺着顾萌的视线一同看向窗外,低柔的男音没有过多的情绪,解释道:“前四天,这座星球发生过大规模海啸、地震、热风暴以及一系列极端自然现象,环境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等冷却结束后,这颗蔚蓝的行星就会重新焕发活力,只会比以前更好。” 电梯还在平缓地上升,顶部的白炽灯将箱内照得很亮,亮得呈现出一种近乎苍白和冷硬的质感。 “海啸、地震、暴风雪……”顾萌面对窗外的方向晃神片刻,发呆道,“这些自然灾害,都是你们智人制造的吗?” 恩瑾沉默了一会,道:“人类眼中的自然灾害,其实都是星球对于自身的主动调节和清理,我们只是加速了地球的这一过程,使她完成了在往后近千年内将要发生的转变,在七天内快速进入一个新的平衡。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人类只要不故态复萌……你应该能理解我要说什么,战争、污染、过度开采,都是促使这颗行星产生巨变的原因,只要人类能够收敛,应许之地都不会再困扰于天灾的打击。” 顾萌似乎是觉得好笑,轻扯了一下嘴角,却没笑出来,他咬咬下唇,道:“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是顾萌吗?” 恰在这时,电梯停稳,门上发出“叮”的声响,厚重的铁门慢慢朝两边拉开—— “四十五层,到了。” “乘客,大师,最高权限,准予通过。” “乘客,试验体1001,优等,无权限闯入,建议清理。” “三秒倒计时开启,清理程序就绪……” 恩瑾的指尖在横杆上轻叩了一下,机械的提示音突然消失。 “到了,走吧。”恩瑾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揽着顾萌的肩往外走。 “这是我误入游戏前设计的系统。”恩瑾带着人走在铺了厚重地毯的过道里,低声解释道,“明天会改一版新系统覆盖掉。” “别改了。”顾萌戴着军官帽,披着宽大的铁黑色风衣,低头揉了揉鼻子,可能是受寒的原因,有了打喷嚏的冲动。 接着,顾萌迟疑了一下,偏过脸看向恩瑾,抬手揉了揉他额前的软发,真心道:“你们做程序员的也不容易,能省点脑细胞就省点,免得过了二十五六岁就秃顶,到时候霸王生发液都救不了你。” 恩瑾:“……” 某人陷入了完全无语的状态。 顾萌放下手,耿直地小声嘀咕道:“反正有你在身边,我也死不了……所以别改了。” 出电梯后,四十五楼只有一个跟电梯门相连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暗红色的门立在那里。 给人一种一整层楼独此一户的霸气以及高档感。 随着恩瑾走近,双扇雕花木门向两旁缓缓掀开,房间内低调奢华的装修风格随之呈现在眼前。 走入室内时,顾萌回头看了眼。 电梯门缓缓阖上了,身后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走廊也一截一截地陷入黑暗。 顾萌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恩瑾的领域,于是完全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地紧张和不安。 这时,他才有心思考虑其他。 被恩瑾牵着经过客厅,进入卧室,顾萌问道:“薄晔和唐止现在安全吗?” 卧室内很温暖,只开了一盏散发着暖橙色光晕的落地灯。 恩瑾面对顾萌而站,将他肩上的风衣挑开,风衣窸窣落地。 恩瑾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罩住顾萌的脑袋,轻柔地给他擦拭尾稍尚在滴水的头发。 “他们很安全,还在平衡舱内。”恩瑾说,“让人盯着了。” 顾萌抬手推了推遮眼的毛巾边缘,微微仰起脸抱怨:“你确定吗?你的小弟看起来不太靠谱,上班期间还喝奶茶。” “……”恩瑾放慢了擦拭的速度,看着顾萌,亘远宁静的眸子终于产生了一丝波澜。 叹息一声,他无奈道:“明天开始禁奶茶。” “喂。”顾萌不满地戳他腰,拧了下眉,道,“这不是重点。” “他们绝对安全,我保证。”恩瑾说。 顾萌这才哼哼两声表示满意。 “他们是不是已经签订契约了?”有恩瑾服务,不需要自己动手,顾萌站在原地兀自思考。 “Candi拒绝过一次。”恩瑾实话实说,擦完顾萌的头发又开始擦拭他的身上,可能是觉得隔着湿衣服麻烦,动作顿了一下,示意顾萌抬起双手。 顾萌照做,恩瑾牵着衣衫下摆撩了起来,脱掉后直接扔在脚边,继续细致地擦拭他身上的水渍。 恩瑾道:“不过好在他及时返回了第六日,没有受伤。” 顾萌想了想,猜测凭借唐止的性格,还是会拒绝第二次。 如果唐止不愿进入应许之地,那么连带着薄晔也会放弃进入的机会,那对夫夫总是心有灵犀,不会出错。 但既然恩瑾承诺过他们会没事,顾萌相信薄晔和唐止暂且不会被系统清除。 这时,顾萌按住恩瑾擦拭到胸前的手,道:“喂。” “嗯?”恩瑾不明所以地掀眸看他。 “你可不可以老实点?”顾萌说。 “……嗯。”恩瑾将指尖挪开,不再搞小动作,规规矩矩地给顾萌擦拭。 过了会儿,顾萌想到一个问题,问:“你有那种可以自由出入的门卡吗?” 恩瑾没立即回答,擦干上半身后,弯腰将顾萌的裤子褪下,反问道:“想要吗?” “……”顾萌低头看了眼,无论如何,权当他在问想不想要门卡。 “想要。”他说,“免得到时候困在哪里出不去,万一你不在,系统动不动就封锁空间开启什么清除程序,那我岂不是没救了?系统这么仇视人类,简直神经病。”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响起一道机械的电子音:“试验体1001,优等,经由确认,辱骂智能系统,将于三秒倒计时后开启清除程序,三、二……” 顾萌:“……” 恩瑾:“……” 恩瑾朝某个方向望了眼,倒计时突兀地终止,他说:“明天就改。” * “想要的话……”这时,恩瑾直起身,重新望向顾萌。 可能是因为着一身铁黑色军装制服的缘故,俊美的男人看起来尤其正派和正经。 他对顾萌道:“贿赂我。” 顾萌想了想,抬手,以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贿赂他。 * 恩瑾没有那种门卡,因为他本身就象征着最高权限,在中转站内走到哪里都不会受到阻碍,所以不需要门卡这种东西。 但既然顾萌想要,他跟变魔术似的,凭空摸出了一张交到顾萌手中。 “谢谢。”顾萌将卡拿手里翻转着打量一遍,漫不经意地搁置在了床头柜上。 身上擦拭干净后,顾萌进浴室洗澡,冲掉满身腥咸的海水气息。 洗完澡,穿着浴袍再出来时,发现恩瑾还等在卧室内。 恩瑾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朝他招招手,似乎是有话要谈。 男人身后的窗户紧锁着,此刻也不过如同装饰,外面那种极寒的天气下,室内是不可能开窗的。 顾萌将毛巾甩到椅背上挂着,走过去,道:“有事?” 走到沙发前刚要坐下,却被男人拽到了腿上。 恩瑾从身后紧搂着人,鼻尖在顾萌沐浴后散发着清香的颈后蹭了蹭,沉沉地叹气了一声。 顾萌看着前方,本想挣动却又停了下来。 心里一下子变得不好受。 他的崽,在他面前一向无忧无虑,什么时候这么忧愁过? 他们一直小心维护的和平氛围终于还是被打破了,两人不得不正视起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最终难题。 “为什么不愿意签订契约?”恩瑾将脸埋在他的颈后,低柔的声音有些闷,道,“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去应许之地的吗?你答应过的……” 顾萌低头抚着恩瑾骨节分明的手背,无法抑制地蹙了蹙眉,眼睛有些潮湿,喃喃道:“恩瑾,崽……我没办法接受那个世界。” “为什么?”恩瑾问,又将顾萌抱紧了几分,声音有些哽咽,“那里不就是你们人类所向往的乌托邦吗?一切只会比过去更好,为什么要拒绝?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不要我了吗?” 顾萌赶紧摇了摇头,想说“不”,但嗓子干涩得难以发声。 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清清嗓,道:“那里跟你说的不一样。” 快速抹了下眼角,声音却又止不住地哑了,道:“乌托邦里没有你……为什么你不在……” “我一直都在!”恩瑾自顾萌身后抬起头,绷不住情绪地急切道,“你是说平衡舱里的模拟场景吗?那不是真的,我只是暂时离开,以后我哪里也不用去了,只会留在你身边……” 还未说完,却被顾萌无声的动作打断。 顾萌摇摇头,将恩瑾紧锁在腰腹间的手拆开,起身走到床边,接着面对着恩瑾坐了下来。 面对面时,恩瑾才能看清顾萌此刻的样子。 暖色的立灯照拂下,温润的玉色脸庞也浸染了一层橙黄的光,眼睛红得尤其明显。 顾萌双手撑在床边,吸了吸鼻子,强颜笑道:“那里也没有我。” 顾萌还记得在平衡舱里的状态,虽然幸福感充盈全身,但那种平和里有种挥散不去的死了般的寂静。 “只会一味地微笑,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不再有烦恼,没办法再体会愤怒、焦虑或者忧伤是什么,就算同事变成了一个刚从少管所里出来的小姑娘,我也无法畅快地表达自己的芥蒂和拒绝,只能微笑着、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 “那样的世界确实很美好,不会存在纷争,没有歧视和偏见,人人互相包容,我们甚至可以手牵手走在阳光下……”说到这,顾萌低头看向别处,耸了耸肩,道,“但是恩瑾,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们,那不是我所熟悉的人类社会,那不过是一群圣人在打交道。” 他又说:“你承诺的应许之地,它糟糕透了。” 恩瑾直接自沙发上屈身,单膝跪在地上,抬手去摸顾萌的脸。 顾萌躲了两下没躲开,不得不被捧着脸蛋转过方向,正视面前的男人。 恩瑾仰着脸凝视他,完全是臣服的姿态,语气里有了哀求的意思:“我保证,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等真正进入了应许之地,你会喜欢的。”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顾萌对于恩瑾的承诺无动于衷。 他抿着唇,不愿松口。 顾萌明白,恩瑾他们不仅要净化这座星球,还要净化这座星球上的“细菌”。 唯有变成圣人,人类才不会故态复萌,战争、污染以及残虐才会彻底从这座星球上消失。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这是他父亲的原话。 “你看他保证得再认真,表示不会再犯,但是看着好了,无论给多少机会,日后还会故态复萌,这就是人。” 所以他叫“顾萌”,这名字取得就像父亲开的一个略带自嘲意味的玩笑。 净化后的星球或许会更美好,但是在外力作用下强制净化后的“细菌”,决不能称之为人。 “人类确实丑陋。”顾萌对恩瑾道,“但他们也因为无法根除的欲望而显得可爱,所以……我选择旧世界。” 恩瑾略让人感到心痛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视了良久,之后,突然仰面亲上了他。 顾萌没有拒绝。 “不要考虑其他……选择我,选择我好不好?”恩瑾不停低语,说得混乱,将人压进了床铺里。 顾萌没办法给出虚假的承诺,唯有伸手拥抱他,安抚性地轻揉男人的耳垂及后颈…… * 夜半时分,窗户没拉窗帘,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可实际上毫无景与色可言,不过就是冰雹不停在黑夜中搅拌,划得大地伤痕累累。 床上,男人早已熟睡,侧着趴伏在枕头上。露出的半张侧脸漂亮而英气,原先紧皱的眉已经舒展,嘴唇温柔地轻抿,浑身的躁郁之气似乎已经发泄殆尽。 旁边,一只纤长的手按在了床头柜上,将那张黑色卡片摸走。 顾萌立于床边,单手翻好黑衬衫的衣领,视线从未离开过男人的侧颜。 衬衫对他而言过大了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不是自己的尺寸。 他摸到卡后,终于自恩瑾脸上挪开了视线,垂眸检查了一遍,转身朝外走。 不带丝毫留念之情。 * 乘电梯,从四十五层一路直下二层。 这次畅通无阻,再也没有恼人的机械音告知“清除程序准备就绪”。 二楼过道里,一扇扇的门间距等宽,看着就像监狱里的囚室,无论朝上看,还是朝下看,还是环顾四周,全是这样一个一个罗列的铁门,不计其数。 毕竟将要容纳三十万个试验体,这个中转站内说不定真有三十万个房间。 顾萌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房间,在一处还未来得及修复的门前停了下来。 那里还集聚着一滩液体。 顾萌看看左边的房间,又看看右边的房间。 右边的房间门牌上显示“1002”。 顾萌想了想,拿门卡刷开了“1002”号房,走进去后往平衡舱的透明面罩里一望,果真看到了薄晔那张俊脸。 “睡得真是安详……” 顾萌一边嘀咕道,一边拽下了手动拉杆。 舱室边缘漏气似的喷出气体,面罩缓缓自上方打开。 * 薄晔自平衡舱里爬出来,反胃感加上低血糖,情况非常糟糕。 他撑着舱门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打量周身环境。 看到顾萌,薄晔也不奇怪,仅问道:“这里是……” “别问。”顾萌直接打断他,道,“反正不是好地方。” “那我们……”薄晔刚醒来,对于新环境还很茫然。 “我们被外星人绑架了,事态比较严重。”顾萌朝他招手,道,“我们先离开。” “你打算……”薄晔看顾萌的架势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是要搞大事情。 “我打算先去隔壁把Candi叫醒。”顾萌依然不等薄晔说完,自顾自就把计划说下去,“然后我们合计合计怎么把这里炸了。” 薄晔惊了:“为什么要炸这里?” “其他地方我管不了。”顾萌走到房间外的走廊上,攀住栏杆朝上方望去,似乎在探勘周围环境,一边分心解释道,“但我知道外星人的老大在这座大楼里,把他搞死了,说不定人类就有救。” 薄晔默默消化了半秒,又问:“外星人老大是谁?你认识?” “恩瑾。”顾萌浑不在意地抛出两个字。 薄晔:“……” 所以……顾萌的意思是要把恩瑾炸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顾萌接着刷开了“1003”房间,找到了唐止。 薄晔跟在他身后,不得不开口提醒道:“……萌萌,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恩瑾虽然是这里的Boss,但他同时也是你男人,没必要搞死吧……” 顾萌拉下平衡舱的舱门拉杆,头也不回道:“我睡过了,可以不要了。” “……” 薄晔抹了把脸,转身朝外走,道:“你等等,我再回去躺一会。” 这个世界的打开方式不对,一定是没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七天就是萌萌炸试验场,哈哈。 第131章 日曜日 “等一下……” 不知听了什么, 唐止一脸茫然地跟在顾萌身后,内心处于极度震惊中。 他想确认是不是听错了,向前伸出手, 要去抓男人的手腕好让对方停下来,却因为刚从平衡舱中出来, 还有些目眩,于是脚步不稳地打了个趔趄。 “等等、等等嘛!” 小少爷扶住墙,看到前方的人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开始不满地发脾气。 他咬牙,加快脚步越过顾萌后,刹不住车地滑出一段距离,紧接着回过身挡住顾萌的去路。 顾萌没办法,只好硬生生地停下脚步。 “这种时候不要再开玩笑了!”唐止站在冰冷的过道里, 张开双臂把人堵了个结实,“只会让我们白白担心!” 精致的一张小脸原本还很苍白, 此刻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不自然的红,他提高音量道:“你根本舍不得那样子对恩瑾的吧!偏偏要说这种不理智的话让人误解和担心,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出来大家共同解决吗以前我们不都是这么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吗?现在自顾自地说一出是一出, 只管自己往前走,叫你也不搭理, 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最后一个音几乎是任性地喊出来的,清亮亮的少年嗓音在寂静冰冷的回型长廊中无端扩大。 死人听了大概都能从棺材里坐起来。 “我祖宗……”薄晔赶紧撩开长腿,一步窜上前,捂住了唐止的嘴,轻声哄道, “乖乖,声音小点, 大晚上扰民。” 关键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们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唐止斜过视线看向薄晔,整个人还在愤怒中,眼睛红了,胸口也在剧烈起伏。 见恋人这幅气鼓鼓的样子,薄晔心疼,想跟着说顾萌几句,可又清楚地知道顾萌有自己的难处,因此就没再说什么。 薄晔将唐止的脑袋按进怀里,垂下眼眸,轻声道:“给他点时间,乖。” 顾萌长久没有出声,似乎是冷静下来了。 唐止将头抵在薄晔怀里,朝对面投去视线。 就见顾萌顺势背靠在过道边的墙壁上,冷白的墙壁将男人的脸色衬出几分苍白和清瘦,顶上白炽灯将睫毛的影子投在了下眼睑处,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你怎么不走了?”唐止没忍住赌气地说,“刚刚不是走得很快吗?让人追都追不上,现在怎么不走了?” 顾萌维持姿势不变,也没看他,声音淡淡道:“在说这话之前,你倒是往旁边让一让,挡着道了。” “……”唐止抿了抿唇,双手依然倔强地往两旁大张着,撑满过道,他将脸埋进薄晔怀里,奶音嘀咕,“偏不让!” 顾萌忽然就想笑,但忍住了。 从恩瑾床上下来,再一路从四十五层到这里,再到将薄晔和唐止两人从平衡舱里拽出来,顾萌的心情一直处于暴走状态。 现在被唐止一顿教训,倒是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情绪宣泄完,支撑着整个人的力气就消失了,顾萌这才感到身体上的异样—— 恩瑾的体力……太畜生…… 小畜生…… 因为夫夫两人还在现场,为了维持颜面,顾萌弯下腰撑住膝盖,强忍了一会,硬是没给自己捶捶腰后。 “我男朋友不是人,不仅如此,他还不干人事。”顾萌说这话时很平静,目光盯着光洁的地面,道,“现在,我们完全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我不愿意去应许之地……怎么都不愿意。” “我想过,他不可能为我改变什么,毕竟他们种族背负的是星辰大海,人类的意愿不会纳入考虑。相同的,我也不会为他作出妥协,我只想要原来的生活,好不容易通关了,却告诉我已经回不去了,这可真是……” 顾萌停了一下,骂了句脏话。 唐止静静地听着,不由自主地渐渐放下了手。 薄晔一直观察着顾萌,见他额上开始冒冷汗,转而低头对唐止耳语了几句。 唐止缓缓睁大眼,最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薄晔,问:“是真的吗” 薄晔点点头,然后鼓励地揉了揉唐止的碎发,道:“去吧。” 唐止有些别扭地低头盯着鞋尖,磨磨蹭蹭。 顾萌看向他们,轻蹙了一下眉,道:“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我现在心里难过得要命,就是想下来找你们说说话,能不能当个好听众?” 说完,他见唐止有些脸红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顾萌被小美人那一眼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身体超负荷,站得有些累,顾萌沿着墙壁就要蹲下,唐止却在这时朝他走来。 唐止一手握着顾萌的手臂将人捞了起来,一手顺势搭上顾萌的后腰。 顾萌僵了一下,稍稍向后瞄了一眼,看向唐止,警惕地问:“你干嘛?” 顾萌知道小少爷武艺全能,柔道八段,唯恐他不爽给自己来个过肩摔。 不想,后腰上的手却力道适中地揉按了起来。 初时有些酸胀,不过后来明显感到疼痛被化解了。 顾萌明白唐止在做什么后,没拒绝。 他轻咳一声,脸色微红,略显尴尬道:“谢……谢谢……” “一定很辛苦吧……”唐止低着头,一边给顾萌按腰,一边嗫嚅道。 “不不不,不辛苦,不辛苦。”顾萌连忙摆摆手,脸上又红了一些,只祈祷他快别说了。 “我一开始居然没看出来。”唐止却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反而很懊恼似的皱皱眉,咬了下嘴唇道,“衬衫明显不合身,一看就是恩瑾的,穿男友衬衫这种事……呐,现在想想多数会在事后发生,而且耳朵下面的痕迹那么明显,要不是薄晔提醒,我竟然忽略了……” “祖宗!”顾萌立即捂住左耳下方,脸都快冒烟了,唤了一声打断他。 唐止尽心尽职地给顾萌按腰,掠他一眼,无所谓地撇撇嘴角,小声嘀咕:“下了床就扬言要把人给弄死,你是母螳螂吗?” 顾萌心情一言难尽,一时间有些后悔下来找夫夫两人,道:“……你们两个是真的毒。” * 三人在过道了又待了一会儿,顾萌一五一十将事情始末都告诉了薄晔和唐止。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唐止正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苦恼似的说,“要么逃走,但外面成了那副样子,这个世界已经无路可逃了。要么就是回到平衡舱内,选择签订契约进入应许之地。” 顾萌坐在他身旁,喃喃道:“确实,已经没得选择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尚且清醒的,或许只有我们三个人类,想要反抗是不可能的。”薄晔望向过道尽头的玻璃窗外,只有黑色的夜以及白色的冰雹。 他看向唐止和顾萌,淡淡道:“不如投个票统一一下意见,看是出去碰碰运气找块风水好点的坟地,还是回到平衡舱内,准备迎接新的世界。”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明白现在大家需要统一战线,一种革命友谊油然而生。 “我现在只有你们了。”顾萌叹气一声,发自内心地说,“也只能相信你们了。” 唐止表示理解,道:“我们只剩彼此了,所以只能共进退。” 薄晔比较煞风景,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恩瑾那个小崽子呢?” “别提他。”顾萌偏过头捂住眼,道,“当时听他提起整个计划时,恨不得捶爆他的狗头。” “萌萌。”薄晔眼含笑意,问顾萌道,“既然这么恨,你凭实力把恩瑾弄睡着后,怎么没给他来一枪?” 顾萌脸红了红,当然知道这个老流氓指的是凭什么实力。 顾萌放下手,挺直腰板,清清嗓子,看着别处,道:“因为虎毒不食子,我爱他。” 唐止:“……哦,这样啊……” 薄晔:“……父爱之光,普照宇宙。” 三人不再拖延,背对背而站。 薄晔说好规则,道:“数三二一,举手表示选择离开,不计后果,否则代表愿意留下来。” 顾萌和唐止表示明白。 “三。” “二。” “一。” 三声过后,三个男人同时回头。 “………………” 薄晔有些尴尬,一时间双手有些无处安放,道:“我以为你们想留下来。” 唐止和顾萌举手了,表示愿意离开,但薄晔似乎不这么想。 唐止对这样的结果似乎不满意,提议道:“要不然……重新投票来一次” “三。” “二。” “一。” 三声过后—— “………………” 尴尬的沉默在过道里蔓延。 薄晔和唐止都举手了,但是顾萌却把手放下了。 顾萌搔搔眉尾,道:“这样吧,再来一次,不算数。” “三。” “二。” “一。” 三人再次回头,薄晔和唐止都把手放下了,顾萌却高举起了手。 顾萌这次直接暴躁了:“艹!我们是不是一个队伍的!连这点默契都没有,统一个毛的战线!” 三回表决,回回意见不统一,顾萌怀疑他们真要组队,说不定出门就团灭。 “其实……”唐止还算冷静,道,“我们都不喜欢新世界吧?” 薄晔牵起唐止朝前走,淡淡道:“那就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了,直接走吧。” 还没走两步,两人又被顾萌拽了回去。 顾萌道:“走之前,先去找防护服。” 顾萌还记得,在电梯里时,系统提到过“防护服”这种东西,可能能够支持他们在外面的极寒天气里存活一段时间。 顾萌打算带着夫夫两人走楼梯,薄晔看到旁边就有电梯,问:“为什么不直接坐电梯?” “最好别用。”顾萌说,“系统容易高潮。” 一高潮就喜欢清除人类。 用门卡刷开了安全通道,顾萌谨慎地迈进去一步,试探了一下没有引发警报,才招招手让薄晔和唐止跟上。 “准备先去几楼?”薄晔问。 “五十楼。”顾萌说,“那里有一处仓库。” 薄晔挑挑眉,问:“你怎么知道?” 顾萌一个劲往楼上走,没回头,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恩瑾说的。” 薄晔立即明白,直接道:“你床上套来的?” 顾萌走在前面,沉默地没说话。 唐止跟着恍然大悟,跟薄晔说悄悄话:“真好奇顾老师在床上的样子。” “……我不允许你有这种好奇。”薄晔说。 顾萌这时出声了,有种咬牙切齿的意思,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用正常音量在当事人背后说悄悄话?” “…………哦。” 刚步上三层,一转弯,前方的顾萌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薄晔和唐止跟着刹车,刚想问怎么了,一抬头,就见前方楼梯上站着十来个人。 穿着整齐划一的军装制服,黑压压一片,很有震慑力。 为首的男子很年轻,身高顶多178,有一张称得上标致的脸,就见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微微歪着头,充满高傲气质地看着楼梯下的三个人。 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是等他们很久了。 “实验体1001,1002,1003。”男子挨个报出他们的序号,阴柔的嗓音冷冷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准备逃离中转站?” 顾萌、薄晔和唐止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堵得措手不及。 知道摊上事了,难免都有些心情紧张,他们快速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上方楼梯上的男子抬手,包裹在白色手套里的手指轻轻推了下铁黑色帽檐,冷哼一声:“觉得自己能逃得掉?” “蠢货。” 不知被触动到了哪一点,薄晔目光亮了一下,仔细打量男人一番,不确定道:“安琪拉?” 男子:“……” 表情僵硬了一下。 只有男子自己知道,刚刚在楼道里凹了半天的造型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写得很愉快,希望大家也能愉快。 第132章 日曜日 “咳……我不是……”年轻男子拉低了一些帽檐, 似乎是想挡脸,语气中透露出最后的倔强,“你别乱说, 我不承认。” 只是样子遮遮掩掩,哪还有刚刚盛气凌人的架势。 “那就是了。”薄晔看着男子, 觉得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越品越像那个揣着布偶娃娃的暗黑萝莉。 他心中一松,周身的紧张氛围彻底消散。 不仅是薄晔,另外两人也在瞬间解除了警报。 “弟弟长得很帅气嘛。”顾萌上下打量站在楼上的人,毫不吝啬地夸奖,语气亲切得就像在闲话家常,“换了个马甲,差点没认出来。” 男子:“……” 唐止插话说:“我觉得, 如果彼得在这里,看到小女朋友性转了, 一定会非常震惊的。” “喂!”男子听了差点跳脚,反应激烈道,“谁是他小女朋友啊?!” 可惜楼梯下方的三个男人没理他, 自顾自地闲扯开了。 “不知道彼得现在怎么样了?”薄晔看似懒散地撑着一旁的栏杆,淡淡道, “那倒霉孩子离开我们后,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顾萌说:“希望他在游戏里能抱对大腿,不然太好骗了。” 唐止上半身趴在栏杆上,歪过头看顾萌,说:“我觉得可能不太乐观, 彼得太傻了。” “…………”楼梯上方,十来个气势拉风的黑衣人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被晾在一旁彻底陷入沉默。 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听茶话会的。 为首的年轻男子脸色越来越差,却没有立即打断对面,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被堵在楼道间的三个男人却仿佛对周遭情况毫无眼见力,于是,同一个楼道里的气氛一半是黑气翻涌、煞气沉沉,一半是轻松欢乐、十分和谐,对比鲜明。 突然,唐止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好办法,说:“既然安琪拉看起来地位不低,应该有办法将彼得从游戏里带出来吧?” 说着,掀眸看向楼上,眨了眨眼,问:“可以吗?” 可能是小美人眼神的杀伤力太大,年轻男子明显晃了下神,看着唐止讷讷道:“可以是可以……” 身后,他的下属及时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零……” 男子蓦然被拉回了神,一手指向楼下暴躁道:“你们想得美!” “不行就不行吧。”薄晔好性格地一笑,云淡风轻道,“我们现在去找恩瑾好了,他应该有这个能力。” 私底下,却是暗示般地拽了拽唐止的手。 “那么先走了,下次见!”唐止朝楼上十几个黑衣人打了声招呼,转身就朝向楼下,几乎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两步地朝下跳跃,身形灵巧。 既然薄晔找了个脱身的借口,顾萌也连忙跟着遁了:“我会代你向恩瑾问好!” 一转身,三人之间轻松和谐的气氛骤然变了,背影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楼下走,高昂着头颅,神情里透露出势在必得。 紧接着,楼下传来清冽的少年音:“门被封死了!” 声音里透着懊恼和急迫。 楼梯上方,年轻男子优雅地掀唇笑了,看起来心满意足。 再看一楼的位置,原先该是安全通道铁门的位置,变成了一面斑驳黢黑的墙,像是被火烤过似的,跟墙体的其他部分格格不入。 “一个世纪前,你们面前的这堵墙还是某个教堂的外围院墙,本来是完整的,没有凿开过门。”伴随阴柔的嗓音响起的,是“咯噔”、“咯噔”的皮鞋踩踏瓷砖地板声,不久之后,楼上拐角处现出年轻男子的身影。 男子一边下楼,一边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过后来经过了一战的洗礼,变成了面前这幅样子,啧啧……很有年代感不是吗?所以,这里本来就没有门,何来‘封死’一说?” 男子一步步逼近,顾萌、薄晔和唐止三人警惕地望着他。 顾萌不绕弯子,干脆开门见山问:“你什么打算?到底是敌是友?” “敌?友?”年轻男子低头,抬着一手整理白色手套,冷冷道,“顾萌,我从没把你们当过敌人。” “当然,我也没把你们当过朋友。”男子接着抬头,话锋一转,说,“你们在我眼中,都是优等试验体,哦,可能现在不是了。” 年轻男子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现在你们是不听话的,认不清形势的,待报废试验体!” “听着真是让人不爽……”唐止站在薄晔身后,目光凛冽地直射对面,小声道,“他真的是安琪拉吗?” 薄晔最为冷静,朝一脸傲慢的男子道:“你到底是谁?” “我吗?”年轻男子反问了一句后,抬高细白的下颌,懒洋洋地半举了一下手。 男子的身后,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的高大男人开口了,声音沉沉地介绍道:“他是时间控制者——” “零。” 楼道里沉默了半分钟之久。 “哪个零?”薄晔突然问,“‘无1无靠,遍地飘0’的那个‘0’?” 顾萌:“……” 朋友,你为什么总是如此优秀? 黑衣人们:“…………” 好像明白了“零”的其他含义,因此都变得不太敢说话。 至于年轻男子,原本白皙的脸直接气绿了。 * 薄晔皮一下的结果就是引得曾经的暗黑小萝莉直接暴躁了。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偏偏要往我面前撞。”名字为“零”的男子冷笑,戴着白手套的一手指向顾萌,道,“好,那就成全你们,反正你们逃出去也是死,不如让我亲自动手终结你们可悲而无趣的人生。” 就在这时,顾萌感到右手的异样,像是被什么纠缠着束缚住了,正在慢慢抽紧。 他低头,抬起手一看,不禁怔了一怔。 就见原本莹润修长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枯,皮肤上布满褶皱,青紫色的静脉变得根根分明,像是旱地上的裂纹,在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浅褐色的斑纹。 零似乎找到了乐趣,猖狂地大笑道:“死之前,让你体会一下变老的感觉,免得说是英年早逝,令人可惜。” 顾萌终于明白,这就是男子掌控时间的能力,不仅能操纵时间倒退,还能加速时间的流逝,相信不一会儿,他的容貌都会呈现一种七八十岁的苍老状态。 “你别疯。” 一道低沉的男音这时插入,同时顾萌被一人拉到了身后。 零顿了一下,看向挡在顾萌和他面前的男人。 与此同时,顾萌右手的衰老过程停止,原本皱得不成样的皮肤正在恢复弹力。 “他是恩瑾的人。”唐止站到了薄晔身边,同样挡在顾萌面前,语气冰冷道,“恩瑾现在还在这幢大楼里,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动他。” 零侧目看向一旁地面,似乎是真的在沉思,只是过了没一会儿,他重新将目光移向面前三人,道:“你可能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误解。我们现在站在1916年,而恩瑾在2022年,所以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恩瑾不在这里。” 唐止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堵斑驳的黑墙,瞬间明白了。 男子将他们所处的空间整个往前挪了一百多年,所以门才会消失。 “还有,正因为他是恩瑾的人,才必须……”零的视线紧盯着顾萌,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道,“兄长为你改变太多了,继续把你留在身旁,迟早会失控的……” 零重新向顾萌伸出手,顺便朝薄晔和唐止偏了一下脑袋,道:“如果打算插队,我可以先成全你们两个。” 此刻状况紧张,一触即发。 “你讨厌的是我,放薄晔和唐止走。”顾萌这时反而冷静下来,道,“他们是被我从平衡舱里拽出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薄晔和唐止目光对上,眼神交流片刻—— 唐止:救不了了? 薄晔:救不了了。 唐止:现在怎么办? 薄晔:没办法了,卖队友。 接着,两人同时往旁边一让。 看着面前空出来的位置,顾萌有些傻眼:“……” 薄晔看向零,态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淡淡道:“是的,不关我们的事,你先把我们送回去,顾萌随便你处置。” 零:“???” 今天一晚,仿佛看遍了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顾萌背过身捶墙,一边捶一边骂骂咧咧:“塑料!塑料!塑料!” 还没捶两下,面前黑色的墙突然出现了裂纹。 顾萌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对着墙惶恐且抱歉道:“我说的是狗晔,不是说你塑料,你……你怎么捶两下就塌了?” 墙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直到墙体轰然倒塌。 零有种不妙的预感,但来不及想太多,他用手捂住口鼻,退上台阶避开墙体倒塌引起的灰尘。 身后十几个下属跟着后退,脚步声杂乱。 斑驳的黑墙上坍塌了一个巨大的洞口,烟尘逐渐下沉消散。 众人再抬眼,就见墙外是黑色的夜。到处黑烟弥漫,火光四起,还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轰炸声,战争之地一片狼藉。 尘烟罩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着火光朝他们走来,衣裾被滚烫的风吹得翻飞。 “兄长……” “恩瑾。” 零和薄晔同时开口。 一个微微显得紧张,一个是完全的释然。 恩瑾跨过墙体的残垣走进来后,先是侧目看了眼顾萌。 顾萌抬手挠了挠脸颊,低着头背过身去—— 主动面壁思过。 恩瑾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快得没让任何人发现。 看到薄晔和唐止时,恩瑾向他们浅浅地点了下头,当作打过招呼了,接着脚步不停地走到楼梯下方,终于站定了。 恩瑾同样是一身军官制服,可能是气场问题,看着明显比对面十几人加起来还要吓人。 男人看着楼梯上方的一众人,目光在为首的年轻男子脸上多停留了半秒,低低柔柔的声音道:“是打算就这么让我仰视你吗?” 零一张清隽的脸蛋微微泛白,一步一步地顺着台阶往下走,走到了恩瑾面前。 身后一众下属正面面相觑,零做了一个手势,黑压压的众人骤然消失。 “兄长……”零嗫嚅道。 恩瑾身后,顾萌悄悄瞥去视线,内心讶然,就见刚刚还很嚣张的男子,此刻乖得跟奶猫似的。 恩瑾看着面前的零,没头没尾地道了声:“就这样?” 零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 随后,零的脸色骤变,身形骤然矮了一截。 顾萌朝下方看去,发现年轻男子莫名做出了半屈膝的姿势,双膝都在打颤,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力量压在他肩上,因此他正在进行着无声的抵抗。 零的脚下,军装靴踏陷了瓷砖地面,终于还是在恩瑾的目光下跪了下来。 年轻男子低着头,默默咬牙。 “说过多少次。”恩瑾淡淡地垂下视线,看着零,道,“学会尊重他们。” 零表情阴郁,没有出声。 恩瑾低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问:“最后一次,听明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零才极其不明显地点了下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 “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恩瑾带着其他人消失,徒留零跪在地上,从大开的墙体洞口吹来滚热的风。 * 年轻男子站起身,沉默地拍拍膝盖上的灰。 “尊重?”咬牙切齿,他道,“一群蠢货……” 不知想到了什么,零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接着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抬手,一声响指。 背后突兀地响起慌乱的大叫:“完了完了要死了!救命!” 台阶上凭空滚下来一个人,撞到零的黑色军靴后停了下来。 零嫌烦似的皱了皱眉,回过身道:“吵死了!蠢货!” 小少年滚到角落坐起来,满脸黑灰地抬起头,睁着惶恐的大眼,活像一个小要饭的。 零走到他面前,将人堵在角落,居高临下,十分挑剔地左右打量他:“到现在还没死,真是意外。” “你……你谁啊?”刚刚还在被鬼追得满地打滚,一转眼就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前还站了个小帅哥,潘彼得抱着膝盖,整个人十二分的惶恐。 “你先别管我是谁。”零抬手薅了薅另一只手上的白色手套,慢条斯理道。 “那我能管什么?” “……” 潘彼得一如既往地实诚,零被他问得沉默了片刻。 面前的年轻男子给潘彼得一种似曾相识感,因此心跳渐渐缓和了下来。 反正无论面对什么,都比面对鬼怪强。 零抬起一脚,军靴撑在潘彼得颊旁的墙壁上。 潘彼得打了个激灵,立即贴着墙壁坐正身体,紧张得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你只要知道……”零这时弯下腰,面对面靠近潘彼得,阴柔的声音道,“我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宠物,凡事要听话,明白?” 潘彼得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珠子紧张地左右转了转,随后看向面前的男子,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走狗吗?” 零说:“……” 作者有话要说: 零:优秀,阅读理解满分。 第133章 日曜日 重新回到四十五层, 顾萌只觉得压力山大。 当时离开,他就没打算回来。 看看桌上的电子时钟,稍微掐指一算——从他离开, 再到被恩瑾重新带回来,也就一小时不到。 太快了。 太没面子了。 他太难了。 现在坐在客厅里, 顶着恩瑾沉静而强大的视线,顾萌红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顾萌垂着脑袋,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作为当事人,还不待恩瑾开口,就老老实实地坦白心路历程。 他低声道:“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恩瑾:“……” 薄晔刚洗完澡, 单膝跪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样子, 正在给唐止擦拭头发。 看到顾萌又怂又丧的表情,他没憋住笑出声,揉了揉唐止满头的奶狗碎发, 轻笑道:”如果给顾老师打一段马赛克,四周拉几个悬框, 标题再写上‘青年深夜逃离,炮友跨越世纪将其捉拿归案’,像不像《今日说法》现场?” 唐止咬唇忍住笑,肩膀乱颤。 顾萌瞬间被刺激到了,他朝着薄晔的方向砸了个枕头过去, 咆哮道:“一定要做最突出的那节腰间盘是不是!!!” * 客厅里。 恩瑾终于不再给顾萌施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淡声道:“为什么要离开?” 顾萌一直低着头,因为心虚,一时又难以说出真实想法,憋了许久后,张了张嘴,却没吐出半点声音。 恩瑾站在顾萌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上翘的眼尾透出些许落寞,问:“你知道一觉醒来……看到身边没人时我的感受吗?” 顾萌心底涩了一下,感到很抱歉,没底气地道:“对不起……” 虽然没体验过,但换作他站在恩瑾的立场,心里也会不愉快。 一定会有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顾萌冷静过后细想,没照顾到恩瑾的感受、准备不辞而别的自己,任性而又不负责。 恩瑾问:“中途离开,是因为我技术不好吗?” “……”顾萌瞬间抬头看向恩瑾,觉得这句话信息丰富,直觉想反驳说他不是那种因为男友技术不好就不辞而别的人。 结果开口时,他却道:“不,你误会了,你技术很好……” 恩瑾这时微妙地挑了下眉。 顾萌顿了一下,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紧接着就捂住嘴。 冷玉一样的脸庞红了个彻底,恨不得把不听话的舌头给吞了。 客厅另一边,薄晔斜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手掏掏耳朵,道:“啧,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所有人都在客厅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讨论当下所面对的问题。 薄晔直接问恩瑾,道:“你现在站哪边?” 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仅存在两方立场。 恩瑾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架着一条长腿,单是坐在那,即便不说话,都有种能够镇压住一切的气势。 见恩瑾没有立即表态,唐止说:“我们还能信任你吗?” 恩瑾看他一眼,良久,点了下头。 “那我们直说好了,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薄晔看向窗外已经被搅得面目全非的大地,淡淡道,“要么中止筛选计划,要么放我们离开。” “离开?现在外面零下两百度,你们能去哪儿?”恩瑾终于开口了,他掠了薄晔一眼之后,低垂下眼眸,声线低柔道,“就算你们能够躲过极寒天气,明天还会开启最后一波……” 话音倏地止住了,恩瑾闭上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 薄晔、唐止和顾萌齐齐地看向他,就等着他接上未说完的话。 “你们出去就会死。”恩瑾却是避重就轻道,“所以除了留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薄晔叹气,道:“到现在了,你还不了解我们?” 恩瑾暗暗攥紧一拳,沉默片刻后,声音冷了几分,道:“如果不接受建议,那我不留你们。” “还真是白眼狼……”薄晔一笑,摇摇头,随即起身。 他对唐止伸出手,道:“走吧,换身衣服,趁早离开。” 唐止跟着起身。 顾萌看着夫夫二人往大门的方向走,茫然的同时难免心急,他习惯性地看向恩瑾求助,恩瑾却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走到一半,唐止突然回头,对顾萌道:“顾老师,一起走吗?” 像是好友间发出的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邀请。 顾萌还来不及说话,手就被按住了。 身旁,恩瑾低柔的声音道:“顾萌哪里也不去。” “又没问你。”唐止眨了眨眼,以一种十分无辜的表情挑衅。 顾萌垂眸看向按着他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看着看着就十分难过。 顾萌将手从男人的掌心里抽了出来,道:“对不起,离开不是因为技术的问题,是因为……我知道,最终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到一起。” 恩瑾一动未动,下颌线却明显在抽紧,他目视前方,余光却持续关注着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站起来了。 他朝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薄晔走在最前面,拉开双扇雕花大门时,身后突兀地传来男人的声音。 只是一向低柔磁性的嗓音在此刻听着略显滞涩:“游戏设置了重启,开关在东京。” “明天最后一波净化抵达地球前,一切都来得及。” 门口的三人同时愣了半秒,纷纷回头。 就见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的男子姿势不曾变动,一身铁黑色的军装制服无比威严,只是那双比一般人都要狭长的眼睛却泛着潮气,眼眶微红。 男子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放在顾萌身上,见顾萌回头,跟他对上视线后,声音变得哽咽,道:“选择权一直在你,既然你选择了你所熟悉的世界……” 顾萌他们很少见恩瑾掉眼泪,除了在最初相识的时候,还未恢复记忆、显得不太聪明的恩瑾会担心顾萌担心到哭,比小孩子还难哄。 但现在恩瑾强大到无人能及,也极少情绪外泄,这一哭,让所有人都有些慌了,除此之外…… 他们还感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那个表面冷漠、却将整颗心思扑在顾萌身上的傻子,似乎从未离开过。 * “欢迎来到戴高乐中转站八号站点,今日地球历2022年9月6日,持续极寒天气第三日,室外温度零下130摄氏度, 风暴覆盖全球城市数量已达13848座,进度99%,出行请务必穿戴防护服。戴高乐中转站八号站点占地面积约50平方公里……” 顾萌、薄晔和唐止站在电梯里,三人各占一面,看着电梯门上方缓缓跳动的数字。 “三十层,到了。” “开门请注意,欢迎各位进入戴高乐中转站餐厅。” 顾萌率先走出电梯,一出门,就吸引了餐厅中几十号人的注意。 虽然他们三人都换上了相同的黑色制服,但是依然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萌选择性地忽视那些或探究或轻视的目光,走向自助选餐区。 三人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唐止似乎没什么胃口。 他频频看向墙上的时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餐厅里的其他“人”都走了一半时,唐止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得时候透过透明的杯口边缘,再次望向时钟。 现在是十二点过十五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薄晔在一旁淡淡提醒,道:“宝贝,别看了,多吃点。” 唐止用叉子戳戳餐盘里的西蓝花,小声说:“心脏一直咚咚咚地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崽崽做事你还不放心?”薄晔轻笑,干脆接过他手中的叉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 顾萌倒是将餐盘里的食物消灭了七七八八,只是一直低着头,只顾吃饭,没说话,安静得有些过分。 正在这时,餐厅另一边响起一道激动的叫喊声:“哥!哥!晔哥!Candi!” 那声音过于激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薄晔回头看去,就见一道身影边挥手边朝他们奔来。 “彼得?”薄晔挑了挑一边眉梢,略显讶异。 除此之外,小少年身后的人同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见昨天见过的年轻男子也在朝这边走来。 男子脸色差得很,时不时朝潘彼得的背影投去一瞥,眼神中满是嫌弃。 潘彼得一来到桌前就给顾萌一个热烈的拥抱。 整个人都开心疯了:“哥!我还以为那人骗我呢!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顾萌被勒得呛了一下,虽然看到潘彼得也很惊讶和高兴,但小少年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彼得,你怎么会在这里?”唐止问,“是通关了吗?” 名为零的年轻男子这时抵达他们桌旁,听闻唐止的问题后,正要警告地瞪潘彼得一眼。 谁知潘彼得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是看向唐止,点头道:“嗯!” 他说:“我是昨天晚上醒来的。” 薄晔放下餐盘,轻笑道:“看来彼得能独当一面了,比我们想象得要坚强。” 潘彼得放开顾萌,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道:“没有啦。” 顾萌看到零,又看向潘彼得,不解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零高抬着下巴,还是那副不把人放眼里的欠揍样。 “哦,他啊。”潘彼得十分自来熟,拍拍零的肩膀,说,“他是我主人。” 其他人:“…………” 零朝旁边挪了一步,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 唐止默默观察,看看高傲的零,又看看一脸天真烂漫的潘彼得,没忍住问:“你们这玩的是什么play?主人和奴隶吗?” 小少年在某方面单纯得很,不懂什么叫“play”,只听得懂后半句。 就见他摆摆手,坦诚道:“不不不,是主人和走狗。” “…………” 这时,一根叉子掉落在地。 “你们这么野?”薄晔惊了,道,“还玩人|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摸黑评论。 我知道,很不容易。 第134章 日曜日 潘彼得能够回来当然好, 但时机不对。 再加上潘彼得此时跟零一起出现。 顾萌等人意识到等会脱身可能会有些困难。 唐止又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为12:27。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三分钟。 他扯了扯薄晔的衣摆,小声用日语说了几句话。 薄晔耐心地听完, 点点头,随即又看向身旁的顾萌, 还用手肘轻拱了他一下。 看着三人之间如同加了密的小动作,潘彼得眨了眨眼,笑意逐渐收敛。他看向唐止,又看向顾萌,心思敏感地发现气氛不对,似乎是被刻意隐瞒了什么。 他是……多余的吗? 这么想着,潘彼得心底不太舒服,但表面还是傻乐。 他后退一步回到零的身侧, 开朗地朝顾萌笑道:“哥,你们还有事吗?” 顾萌干脆顺着台阶下, 走上前拍拍小少年的肩,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彼得, 我们刚从副本里出来,还没恢复过来, 现在我们先回房,晚些时候再联系你。” 潘彼得抿着唇角,点点头,跟顾萌对上视线后又扯开一丝笑容,懂事道:“哥, 那就不打扰了。” 顾萌经过他身边后,潘彼得想起了什么, 连忙转过身道:“哥!我的房间在二十层!休息好了记得来找我喔!” 顾萌脚步突兀地顿了顿,迟疑片刻,回过身,走回潘彼得身边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小朋友。”顾萌这么说着,掀眸,看到一旁的年轻男子零正在盯视他们。 接着,顾萌微微偏过头,放轻了声音,对着潘彼得的耳朵道:“找机会回到平衡舱内。” 潘彼得怔了一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三个男人离开,进入餐厅正南边的电梯里。 * 电梯门在眼面前缓缓阖上,顾萌朝外面的潘彼得挥了挥手道别。 双扇门完全闭合,顾萌收敛了表情,按下六十二层—— 这幢大楼最顶层的按钮。 “几点了?”顾萌问。 “此刻是地球历2022年9月6日12:30。”电梯上方温和的女音作出回应。 顾萌回头看向薄晔和唐止,最后确认一遍,道:“确定要一起去?不后悔?” 薄晔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瑞士水果糖,低头用牙齿撕了包装,淡淡道:“为什么后悔?这么热闹的事,一生未必能赶上一次,错过了可惜。” 唐止张口接过了水果糖,可能是柠檬味的,酸得眯起一只眼。 他将双臂向后搭在电梯横杆上,侧过脸看向玻璃幕墙外,道:“终于要离开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产生后悔的想法,还有……” 唐止重新看向顾萌,背景是冰蓝色的天地以及肆虐的白色风暴。 男生的五官精致,面容依然透着干净的少年气,接着绽放一个清丽而自信的笑容,道:“很高兴直到最后,也能跟你和恩瑾在一起。” 这时,薄晔注意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幕墙外面,道:“风暴停了。” 电梯依然在缓缓上升,显示器上红色的数字跃到了五十五。 * 三十层的餐厅内,年轻男子零淡漠地自电梯门上移开视线,习惯性地抬手整理手套。 “怎么不跟上?”他问身旁人道:“你的哥哥们似乎没从前那么信任你了。” 潘彼得轻微地皱了皱眉,低头在思考着什么,憋着一张包子脸,没办法立即反驳。 “刚才顾萌在你耳边嘀咕什么?”零微微偏过脸看他,问道。 潘彼得犹豫了一下,开口刚要说什么,一众黑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在零的身后。 其中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高大男人微微弯腰,在年轻男子的耳后沉声道:“零,风暴停止了。” 零的眸光一闪,立即撩开步伐走向窗户边,果不其然,原先铺天盖地的冰雹明显消停了不少,三天以来盘踞在大楼周边的风暴点也平息了。 “怎么回事?”零立即转身走向电梯,身后十来个黑影跟着移动。 潘彼得见这架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对方肯定是遇上了棘手的问题。小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想了想,现在也只有跟着年轻男子走。 零又转而朝着电梯的方向走,按下电梯旁按钮,不耐烦地问道:“是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的?催化机故障?目前状况有没有通知大师?” “暂时未联系上大师,大师的位置追踪也在仪表盘上消失了。”下属以平板的语气据实汇报,道,“除了风暴停止,室外全境温度正在急速上升,现在早已突破预设值,但是……” 黑衣人在这时顿了顿。 “但是什么?蠢货!”零气势凌厉地转过头瞪他。 黑衣人不得不道:“故障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发生,但是系统没有发出警报,因此我们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零愣怔片刻的功夫里,电梯抵达三十层,“叮”的一声缓缓开启—— “欢迎来到戴高乐中转站八号站点,今日地球历2022年9月6日,持续极寒天气第三日,室外温度零下30摄氏度, 风暴覆盖全球城市数量已达13870座,进度99%,目前状态,中断……” 悦耳的女音兀自在电梯内播报,零却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没有迈步进入电梯里。 “大师……恩瑾……”零眯了眯眼,立即猜到发生过什么,他咬着牙冷笑,从后牙槽里蹦出字道,“我的好兄长……最终还是叛离了最高智慧,堕落到了人类的那一方……蠢货,我早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零高昂起脑袋,挺了挺笔直的腰杆,黑色中筒军靴迈步进入电梯内。 他接着转身,露出一个充满报复性的笑容,阴柔嗓音对门外的一众黑衣人道:“通知母星首脑层,大师叛变,从现在开始,试验场最高权限代号——时间控制者。” 黑衣人们互相望了一眼,似乎都因这一变故而受到了冲击。 “是!”他们臣服地半低下头,齐声回应。 潘彼得站在人群外围,看得不明不白,听得懵懵懂懂,但隐约知道这地方要易主了。 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和动荡,小少年低着头兀自沉思,回想着顾萌的话,考虑要不要去楼下找个平衡舱。 就在这时,前方几乎快阖上的电梯门突然被一双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撑开,一道气急败坏的阴柔嗓音喊道:“蠢货!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过来?!” 潘彼得呆滞了一秒,见前方的黑衣人之间自动分开了一条道,年轻男子撑着电梯门,目光直直地射向这边。 这才反应过来“蠢货”说的是自己。 他小跑着上前,不好意思地对两旁黑衣人道:“借过,借过……” * 进了电梯里,潘彼得看到玻璃幕墙外,原本凌厉的风雪变得温和了,冰蓝色的天边浮现亮白—— 这个世界正从黑暗走向日光下。 潘彼得拍拍零的肩,发自内心地微笑说:“快看!太阳出来了!太好了!一切是不是要结束了?” 零冷着脸,目视前方的电梯门,道:“你认为在我面前说这话合适吗?” 潘彼得想了想,干笑两声,道:“对哦,你是大反派……肯定不希望地球恢复正常。” “……”零缓缓地斜过视线看向身旁的小少年,阴柔的声音幽幽道,“谁说我是大反派的?” “我说的……”潘彼得上下打量他,表情坦荡,不带恶意道,“反正我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你对主人的态度?”零说,“需不需要我给你上一课,教教你宠物该有的礼仪?” 潘彼得不笑了,变乖了,装模作样看向电梯门上方的显示器。 电梯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零这才满意,平复一下心态,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前方。 只是还没安静三十秒,潘彼得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上课?我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艹!”年轻男子一脚踹上电梯,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 零第一次失了风度,抓狂道:“潘金连你就是来克我的吧?!我疯了才会把你捞回来!” * 电梯到达顶层后开启,外面连接着通道,从尽头打开的大门吹来浩荡而凛冽的风。 刚抵达最顶层的三人仅是站在楼道里,就能听到从外面天台传来的呜呜作响的风声,以及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 恩瑾手臂上挽着一件厚重外套,侧身站在天台的门口,风扬得他发丝凌乱,深黑色风衣下摆鼓胀开来,如同展开的翅膀。 顾萌如约看到恩瑾,笑了笑,内心雀跃,没忍住一路向恩瑾跑去。 寒风穿透楼道刮在脸上,他也不嫌疼,还隔着两步远时就迫不及待地扑向男人。 恩瑾张开手臂接住了顾萌,搂着人旋了半圈,将他稳稳地放到地上。 顾萌将脸埋在恩瑾衬衫领口间,欢喜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味,在零下近二十度的天气里冻得声音都在哆嗦,却听得出其中的笑意。 “崽……我知道你会来……你会等我……”他道,“我们一起走……” 在螺旋桨的轰鸣中,声音被搅得断断续续。 恩瑾将外套披在顾萌身上,声音低柔,提高音量道:“气温恢复需要些时间,再过两小时会好一点。” 薄晔牵着唐止从他们身旁经过。 薄晔冷得牙关打颤,对恩瑾道:“光知道关心顾萌……不知道给我和Candi带两件衣服吗……” “直升机上有。”恩瑾朝外面的天台偏了下头。 薄晔和唐止顶着刺骨的寒风,加快步伐走向停在天台正中央的军用直升机。 顾萌道:“走吧。” 恩瑾点点头,揽着顾萌的肩正要跟着离开,顾萌却突然弯下身,向前狠狠打了个趔趄。 同时,顾萌感到视角在变矮,身体越来越轻盈。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抬起手,就见双手的骨骼在收缩,由一个成年人的手变为了少年的手掌大小,并且还在持续缩小中。 恩瑾同样察觉到顾萌的异样,顾萌身体正在返回孩童的模样。 他的眸中寒光乍现,察觉到什么似的回过头。 果不其然。 就见零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顶层,正一步一步朝天台门口走来,同时抬着一手举在半空中,掌控着顾萌周身的时光流逝。 年轻男子目光里闪烁着异样光芒,盯视着恩瑾,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兄长,你的动作应该再快点。” 恩瑾眼风一扫,一道横向的墙壁突兀地自过道里破空而出,阻挡在零的面前。 似乎是某种联系被割断,顾萌周身的时间又再次向前加速,身体渐渐由孩童的状态恢复过来。 恩瑾带着顾萌跨出天台的门,同时将通道门在身后拉上。 “你弟弟他果真不是什么好鸟。”顾萌恢复正常后,连忙拉上恩瑾就朝直升机走,慌慌张张道,“他不会追我们一路吧,真是个大麻烦……” 走了两步,却遭受到了阻力。 顾萌回头,就见恩瑾依然站在原地,一手仍然抓着门扶手,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恩瑾?”顾萌歪了下头,茫然道,“现在不走吗?” 恩瑾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直到门上传来撞击和拍打。 零隔着门板在里面叫骂道:“空间掌管者!你就是整个荣耀帝国的耻辱!劝你这次能逃得快一点,再次遇见,我一定要把你囚禁在时间监狱里,永生永世!” 恩瑾却像是没听到门后的叫嚣,神色淡漠平静。 待他再抬头时,却对着顾萌笑了一下,低柔的声线道:“萌萌,如果不把零和他的党羽清理干净,我们都走不远。” 顾萌突然明白到了什么,两只手都紧抓住了恩瑾的右手,惊慌地摇头道:“可以的,我们在一起就会有办法,还有薄晔,还有唐止,我们在一起总能有办法的……快走,你快走啊!” 无论顾萌怎么拖拽,恩瑾都杵在门边纹丝不动。 恩瑾看了眼顾萌的身后,薄晔似乎发现了异样,正在直升机里透过玻璃窗朝这边打手势寻问。 恩瑾收回视线,看向顾萌,就见长相温润的男人青白着一张脸,眼眶微红,泛着潮意,神情气恼而又急迫。 “没有你我们哪里也去不了……”顾萌吭吭唧唧,使出吃奶的力去拖恩瑾,急得快哭了,就怕恩瑾真要留下来,“你不是说,只有你能重启和关闭游戏?光是我们到了东京有屁用!” 恩瑾说:“把我的手带去东京。” “什么?”顾萌怔住,掀起通红的眼眸看向男人。 恩瑾却在这时拽了他一把。 顾萌一个踉跄,撞到男人身上。 恩瑾低头近距离注视着顾萌,视线不断扫视着他的五官。 低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无限缱绻,他问:“喜欢月亮还是星星?” 顾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还是下意识道:“月……月亮。” “好。”如同承诺那样,恩瑾说,“我会永远为你留一盏月亮。” “你……” 顾萌刚要问什么意思,恩瑾突然低头吻上了他。 风声在耳边肆虐,螺旋桨的轰鸣铺天盖地在上方回旋,冰天雪地里,顾萌感到恩瑾嘴唇的温度变得清晰而鲜明。 36.2℃。 恩瑾低垂的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有太多的言语还是选择缄默。 匆匆的一吻结束,顾萌感到手中的触感变了,恩瑾原本温暖的手变得冷硬。 他低头一看,就见恩瑾骨节分明的右手正一节一节转变为银灰色的金属,直到金属边缘线一直淹没过手背,探进了袖口里。 顾萌还在震惊中,随着“咔嚓”的一声轻响,那只已经全然变为了机械的手脱离了什么,落到了他的双手中。 恩瑾放下手臂,袖口空荡了一截。 这时,顾萌的肩被一人从身后揽住,接着被那人裹挟着转过了身。 顾萌怀里搂着机械手,脚步踉跄地被人揽带着,朝不远处悬停的直升机走去。 大脑空白,耳朵里有什么嗡嗡直响,身边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只知道天地苍白,失却颜色,山河错落,他唯一的人间星光正在陨落。 被推上直升机前,顾萌终于有所反应,木然地回过头看向通道口—— 那里大门紧闭,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这时,门上的把手晃了晃,接着突然脱离门板,掉落在地上。 里面的人似乎再也不会出来。 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入。 直升机缓缓升空。 唐止帮顾萌系上安全带,戴上耳机,之后坐在他身旁,冰冷的手握着他的手腕。 这时,前座的驾驶员透过耳麦提醒道:“从这里到东京需要飞过半个地球,时常约十二小时,中途会在新西伯利亚机场降落补给。” 闻声,薄晔和唐止同时感到讶然,看向驾驶座的方向。 少有的低柔男音声线,具有十足的分辨性。 只是驾驶舱旁有挡板阻挡,难以看到驾驶员的样子。 顾萌却是什么都不在意,即便耳边的声音跟恩瑾一模一样,他也不在意,他知道,恩瑾还留在那座大楼里面。 他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机械手,痛得弯下了腰。 直升机飞出大楼天台后,在周围盘旋了一圈。 刚要朝着东方飞去时,耳机里再次响起驾驶员的提示声音:“下面那个挥手的是你们的朋友?” 薄晔坐在直升机门边,透过玻璃朝下一看,就见大楼外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黑影又是蹦又是跳,正在极力朝着上方挥舞双臂。 薄晔朝驾驶室比了个手势,道:“麻烦飞低一点,那是我们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今天翻了翻营养液列表,啊……感谢土豪们,还看到几个从没冒过泡的,一并感谢。 本来想回复各位的评论,表示自己看得见。 但是看到“哈哈哈哈”,不知道回什么。 如果继续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好像在比谁的气息更长,谁笑得更猖狂,实在没必要。 第135章 日曜日 飞行途中, 半梦半醒间,唐止还能隐约听见螺旋桨搅动声。 他从宽大的羽绒服领口间露出半张脸,眼神迷蒙地往窗外看去。 天空如一副水彩画, 地平线晕染着一层梦幻的淡紫色。随着视野往上移动,淡紫色渐渐深入, 变为了紫蓝、群青、直至淹没进穹顶的深黑中。 散落在天空中的星子近得仿佛伸手可摘之,此刻在距离他们下方四英里的地方,城市矗立在正在解冻的大地之上,没有一丝灯光,只剩高低起伏的轮廓提示着哪里是高楼、哪里是旷野。 直升机上方有一盏灯照明,将唐止刚睡醒时分红扑扑的脸蛋照得新鲜如草莓。 他想伸个懒腰舒展筋骨,结果才刚准备抬手,就感到右肩上压着的重量。 唐止侧头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 身旁的顾萌已经睡着了,正靠在他的肩上。 顾萌的脑袋几乎埋进领口里, 即便是在睡梦中,怀中依然紧紧搂着那只修长的机械手不放。 唐止微微欠起身,扭头看顾萌此时的样子。 但见他蹙着眉, 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唐止想了想,又缓缓靠回了椅背上, 一动不动,免得打扰到身旁人休息。 这时,斜对面一条长腿探过来,在狭窄的过道间碰了碰他的腿。 唐止抬眸,视线直接撞进男人含着淡笑的眼底。 薄晔朝唐止轻挑一边眉梢, 歪头示意了一下右手边的位置,放低了声问:“要不要过来?” 唐止朝他身旁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意思很明显——那里还坐着人。 薄晔低头,就见潘彼得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此时正侧趴在他腿上,双唇半张着,嘴角坠着降落未落的口水,发出轻微的鼾声。 睡得气质形象全无。 薄晔毫无同情心地颠了下腿,直接把小少年给颠醒了。 “嗯?嗯?”潘彼得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第一时间抹了把湿乎乎的嘴角。 他爬起身看向窗外,意识还未清醒,发出一连串寻问:“晔哥?到了?到哪了?要下车了吗?车门咋拉不开呀?” 薄晔盯着潘彼得看了片刻,眼睁睁看他扒着直升机的机舱门又是推又是拉地努力。 他默默叹气一声。 傻逼孩子蠢到家了。 薄晔将潘彼得的手从机舱门的边缘拿下来,淡淡道:“坐对面去,你晔嫂要过来。” 潘彼得揉了两把眼睛,清醒不少,才发现这还在空中飞着。 他道:“哦。” 然后乖乖地弯腰站起身,跟对面唐止换座位。 唐止示意潘彼得动静小点,顾萌还在睡觉。 坐到薄晔旁边后,唐止扭头望了眼身后驾驶室的位置。 已经飞了五小时了,驾驶员自始至终没再出过声,只知道他是恩瑾找来的人,值得他们信任。 “他是谁啊?”唐止转回头问薄晔。 薄晔摇摇头,道:“反正不是恩瑾。” 唐止见薄晔手中拿着一张世界地图,凑过去问:“在看什么?” “现在已经飞进了俄罗斯境内。”薄晔指了下地图上的一点,说,“新西伯利亚机场也不远了,听那人的意思,晚上应该会在新西伯利亚休息四小时,然后继续出发前往成田机场。” 唐止“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表示了解了计划。 他又看了眼直升机外面的天空,到处都是晴朗的迹象,很难想象今天上午满世界还是风暴和冰雪。 “气温回暖了。”他看着天边,自言自语道。 “现在是零下十度。”薄晔说,“已经冻不死人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唐止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斜对面的顾萌,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薄晔道,“恩瑾已经稳住了局面?” 毕竟自他们离开巴黎,五小时已经过去了,天气非但没有回到极寒状态,而是正在逐渐恢复。 无论恩瑾跟零之间正在发生着什么,透过回暖的天气,或许可以乐观地认为此刻恩瑾仍然占据上风。 如果是零获得了控制权,一切肯定不会如此平静。 薄晔折上世界地图放到一旁,抬高一手揉了揉唐止满头清爽的短发,说:“你相信恩瑾吗?” 唐止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给出评价道:“可以说,他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无论什么都难不倒他。” “所以你也要相信,恩瑾迟早会回来。”薄晔莞尔一笑,道,“给恩瑾点时间,他会解决好一切。” 唐止心里一下子就宽慰了。 他拉高拉链直到下巴,双手缩进袖口里,微微滑了一下身体,依偎在薄晔身边,侧头枕在男人肩上。 “薄晔。”唐止道,“如果恩瑾没有误闯入游戏,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恩瑾一定会像零那样毫无同理心,坚持执行残忍的筛选计划,但是幸好……”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目光转向对面仍在沉睡的顾萌,道:“你说,恩瑾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抛弃所有一切来帮助我们?” “可能是因为顾萌把他给睡服了吧。”薄晔转过头亲了亲唐止的发顶,道。 听了薄晔的话,唐止思考了片刻,接着抬头看向男人,不确定地重复一遍:“说服?” “嗯。”薄晔点头,道,“睡服。” “怎么说服的?”唐止重新枕回薄晔肩上,嘀嘀咕咕道,“下次找机会问问顾老师。” “宝贝,这种事还是别问了。”薄晔道,“还能怎么睡服?顾萌衣服一脱,恩瑾自然就服气了。” “……”唐止终于听明白了,两人说的不是一个词。 * 半小时后,直升机悬停在新西伯利亚机场的上空,缓缓降落在停机坪的空位上。 薄晔和唐止将对面两人叫醒。 顾萌醒来后表情空洞而木然,抱着冰冷的机械手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解开安全带,拉开机舱的门下了直升机。 顾萌步下飞机的时候,驾驶舱的门恰好从里面被推开。 他一侧头,就见一道颀长身影从里面跃了下来。 少了电力供应的机场完全陷入黑暗,一轮皎洁的月光在当空中照拂,星光掩在稀疏的云层中,除此之外,就只有直升机顶上还未熄灭的探照灯亮着。 借着这些世界上仅存的光亮,顾萌看清了陪伴了他们一路的驾驶员。 那人很高,身材清瘦,即便是零下近十度的天气里,也只着一件黑色衬衫,衬衫摆束进西裤中,肩上松松垮垮披着一件铁黑色的军装外套。 从直升机顶往下照的灯光中,那人无论是身形还是侧颜,都给顾萌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此时男人正微微歪着头,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美好的下颌,纤长的双手就放在下颌侧边解着搭扣。 “啪嚓”一声细响,搭扣链子松开,男人将飞行帽取了下来,接着晃了晃头发,一手穿插进发丝间,往后耙梳了一把。 一举一动,透露出浑然天成的媚态。 可他……明明是个身高过了一米九的男人…… 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顾萌受到惊吓,回神,转头朝后方望去。 潘彼得抱着四五只手电筒下直升机时,不知为何脚崴了一下。 手电筒滚了一地,小少年撑着机舱的门堪堪站稳没摔倒。 就见潘彼得睁着溜圆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驾驶舱旁的男人,仿佛受到了十分的惊吓,讷讷道:“瑾……瑾哥?” 薄晔盯着男人看了会儿,没潘彼得这么大反应,还算淡定,弯腰捡地上滚落的手电筒。 唐止跟着薄晔一起捡。 两人碰到一起后,唐止睁大眼,全然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朝身后努努嘴,对薄晔无声道:“他是谁啊?!” 男人跟恩瑾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发型不同——是那种齐刘海式的及肩长发,若是不仔细看,可能会被认作女人也说不定。 薄晔同样感到见鬼,悄声道:“不觉得这人的气质很熟悉吗?” 唐止困惑地看向他。 薄晔给出提示:“旗袍。” 唐止立即反应过来。 丁宅副本里的恩瑾,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跟眼前的陌生男子都有十足的相似感。 这时,男子将飞行帽挽在一只手臂间,用另一只手关上飞行舱室的门,朝着顾萌等四人走来了。 “我是游戏监管者,脱胎于大师的副人格。”男子走到顾萌身边后停了下来,用众人熟悉的低柔嗓音道,“代号女皇,很荣幸能跟各位在游戏之外见面。” 众人有些适应不良,但还是得努力适应。 薄晔清清嗓,扔给女皇一只手电,故作无事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接下来还有七个小时的飞行航程,你们可以去候机大楼里找些补给。”女皇试了试手电,语气含笑道,“我检查下直升机,等会进去跟你们汇合。” 薄晔表示了解,带着其他人就要走。 “稍等。”这时,女皇突然轻声叫住顾萌。 顾萌穿着厚重的外套,抱着机械手,迟疑地转过身面向女皇,却没有抬头看他。 女皇见顾萌这幅样子,只是笑了笑,接着,取下手臂间的飞行帽,戴在了顾萌头上。 “顾萌,不用担心,”低柔的嗓音道,“我向你保证,他是安全的。” 顾萌终于抬起头,有些迷惘和无助地望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女皇眯了眯眼,笑道:“造物的神,无所不能。” * 漆黑一片的候机大厅,四道灯柱四处晃动。 或许是有了女皇的保证,顾萌重振了精神。 他对薄晔和唐止道:“我和彼得先去二楼,看看有没有零售超市。” 薄晔和唐止叫他们注意安全。 四人在电梯旁分作两路。 电动扶梯停运,顾萌和潘彼得踩着台阶上楼。 很幸运的,走了两步就看到一家小型超市。 潘彼得在货架间挑挑拣拣,嚷道:“哥!俄文看不懂怎么办!” “不会看图片吗?”顾萌在另一个货架前,正背对着他,低头翻阅着什么。 潘彼得“哦”了一声,将手电咬在嘴中,看到差不多能吃的都塞进了背包里。 因为过于专注,潘彼得没有看到,在灯光找不到的背后,一根软滑的肉条从黑暗中探出,淋着的粘稠液体落在了地板上。 肉条在小少年的颈后左右盘旋了两下,接着悄无声息地绕到前方,小心翼翼地圈住他的细脖颈。 这时,潘彼得找到一个熊猫毛绒玩具,觉得有意思,他将手电从口中取下,隔着货架看向前方。 刚想说有国宝耶。 突然,脖子被一种恐怖的力量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阅读,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36章 日曜日 至于候机厅的一楼, 一片黑色的死寂。 从头到尾走了一圈,除了一排排空荡的座位,间或看到几家穿插在座位区之间的各种免税店。 走到大厅最末端能看到一家香水店, 唐止站在外面拿着手电筒四处照,拖着清冽的嗓音催促道:“薄晔——走吧——去二楼找顾老师了。” 薄晔就在他身旁的展示柜前, 拿起一款香水,包装上用英文写着“Passion”——情|欲。 薄晔朝着空气中按了一管,闻起来味道还算高级,他转而对着唐止身上喷了点。 “什么啊!”唐止别开脸,后退一步躲避,被突袭后显得有些不高兴。 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条状的东西甩在空中一闪而过,只是玩闹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香水而已。”薄晔轻笑, 扔了瓶子,握着唐止的肩将他捉回身前, 道,“香水的名字很有爱,叫……” 话未说完, 眸光一闪,带着人旋身, 压进收银台后方。 唐止低声惊呼,之后抬眸看向薄晔,似乎是明白了男人的暗示,不自觉就变软了语调,道:“干嘛……”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 但双手还是亲密地缠上了男人的脖颈。 “宝贝,很抱歉。”谁知薄晔按住他的手, 低声道,“不是现在。” 唐止歪了下头,刚觉察到一丝异样,身后的收银台就整个腾空扬在空中。 听到动静,唐止立即回头,手电光束跟着投射到柜台上。 就见一根绛紫色的肉条在柜台上缠了两圈,断断续续的粘液不停往下坠落。 唐止愣神的工夫里,白色柜台被甩向一旁墙壁,立即摔成木屑,不堪一击地如同纸板。 薄晔这时拽着唐止起身,朝一旁的自动扶梯跑去,道:“我们遇上麻烦了。” 也正是在此刻,二楼方向传来惨烈的尖叫。 听声音是潘彼得。 两人神色一凛,三步并两步地跨越上台阶。 “后面是什么?” 过程中,唐止听到身后兽一般的喘息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追着他们而来,步伐沉重而凌乱,候机厅的地板似乎都在那东西的跑动中震颤。 “别回头。”薄晔拉着他在空荡的大厅里极速奔跑,提醒道。 唐止却没忍住,还是转头朝后看。 晃动的灯光下,就见一根巨长无比的肉条朝着他们飞速窜来。 唐止连忙扑向薄晔,一阵疾风贴着耳旁疾行而过。 两人双双滚到了大厅一旁的座位底下,险险躲过一截。 不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上方整排的座椅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掀了开来,甩到大厅后方,发出“嘭”的巨大声响。 唐止趴在座位底下不停往前爬,眼前的座椅一个接一个被掀起抛开,黑暗中那有着兽类嘶吼和喘息的东西根本不给他们站起来的机会。 “薄晔!”唐止在光洁的地板上加快了攀爬速度,急道,“怎么办?” 眼见着这块座位区要到尽头了,等会他们就会暴露在空地上。 “把手电关了。”薄晔爬在唐止前面,语气尚且沉稳。 唐止手忙脚乱地将手电关了。 结果前方薄晔的手电还亮着。 最后一整排的休息椅也被从黑暗中窜出的巨大肉条掀了开来,几乎是同时,薄晔快速站起来,回身将手中仍然亮着的手电筒奋力一掷。 野兽的低啸声瞬间调转了一个方向,沉重的步伐追着手电划过黑暗的光亮而去。 薄晔伸手将唐止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借着落地窗外的月色继续向前移动。 潘彼得的尖叫声微弱了下来,从前方某个登机口传来。 薄晔心感不妙,动作干脆利落地一步越过登机口的封锁线,跑入了登机桥内。 登机桥一侧的玻璃破了个大洞,冷风从其间往里灌风,前方地面上掉落了两个手电。 薄晔喘着气,渐渐停了下来,就见在光线下,映出一个人的轮廓。 那人背对着他,戴着飞行帽,一动不动,从身侧探出半截斧头。 再前方,潘彼得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手卡着脖子不断咳嗽。 薄晔松了口气,走过去,试探性道:“萌萌?” 顾萌却没回头看他。 “萌萌?”薄晔转到顾萌身前,终于看清了情况。 地上躺着一段近一米长的肉条不断上下弹跳,淌满粘液,像只变异的蚯蚓,看着十分恶心。 顾萌看着那段跳动的肉条,木然了一般,呆呆的没有反应,白净的脸上溅了深紫色的液体,手中的斧子上也染上了相同的颜色。 看来是顾萌砍了未知的怪物一斧子,将潘彼得救了下来。 “没事了。”薄晔伸手擦除他脸上的脏污,道,“你做得很好。” 顾萌这时却出声道:“别动。” “什么?”薄晔拧了下眉。 就在这时,一滴粘液从两人之间穿过,掉落在地板上。 薄晔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去,一个深褐色粘液怪物四肢蹲趴在天花板上。 全身布满褶皱,看不清五官,只能分清头和四肢,脖子上似乎还套了个银色的项圈。 两颗红色和绿色的细小灯光在项圈上交替闪烁。 薄晔还看到,粘液就在褶皱之间不断积盈,聚满,接着掉落下来。一根粗大的肉条挂在张开的口中四处挥舞, 薄晔再次看向顾萌,道:“这就是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原因?” 顾萌掀眸看他:“你以为?” “我以为你在耍帅摆Pose。”薄晔说。 “……我只是快吓尿了好吗。”顾萌实话实说。 “……”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在天花板上怪物的盯视下,全然不敢挪动半分。 薄晔、顾萌和潘彼得三人正在原地跟怪物僵持,不知如何是好时,通道口传来明晰的皮鞋踩踏地板声。 薄晔和顾萌缓缓回头,却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双手举过头顶,脚步酿跄地走进了登机桥。 薄晔头脑一热就要上前,顾萌在一旁拉住了他。 潘彼得慢慢站了起来,咳了两声,看向前方,担忧道:“Candi?” 唐止举着双手向前走,紧接着,自他身后的通道口转入了一个庞然大物。 三米多高,在黑暗中体格怪异,绝对不是人形,行走时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十分沉重,还伴随着兽类粗重的喘息。 除此之外,“哒”、“哒”、“哒”,皮鞋踩踏声在过道间不紧不慢响着。 行至登机桥破了个风口的位置,唐止似乎被什么拉了一下,身形晃了一下后停了下来,接着抬起头。 薄晔他们这才看清,唐止白皙的脸上负了伤,一边脸颊和嘴角上落了淡淡的淤青。 薄晔骂了句脏话,忍无可忍,抬步准备上前。 “不要过来哦。”一道轻松悦耳的男音在唐止身后响起,然后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吸食声。 薄晔停在原地,下一秒,就见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自唐止身后探出一个头。 在月光的映照下,众人见男人微微一笑,然后抬起手中的奶茶杯,再次吸了一口。 轻松自如的样子如同在逛街时跟众人偶遇,而不是正拿着一把枪抵着别人的脑袋。 “后退。”军官笑道,再次提醒,“不要过来哦,我体质敏感,周身一米之内的地方只要存在两个及以上的人类,就会过敏。” “你是哪个变态?”薄晔被激得脾气上来,说话就不客气,道,“放了他。” 军官又吸食了一口奶茶,不为所动,直接说出了目的,道:“放了你小情人也可以,但你们需要拿大师的手作为交换。” 顾萌和薄晔看向彼此,眼神交流片刻。 之后,顾萌双手握紧斧头,看向军官,没有提及机械手的事,而是道:“如果没记错,我应该认识你。” “哦?”军官似乎来了兴趣,咬着吸管,愉快道,“那你说说,我是谁?” “那个准备把我淹死的……”顾萌沉声道,“奶茶弟弟。” “……”男人从容的表情出现裂痕,似乎是笑不出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号。” 军官说完,唐止的脑袋向前磕—— 他被抵在脑后的枪搡了一下。 小少爷斜着眼看向一侧,嘴唇动了动,虽然没出声,但看表情应该是在骂骂咧咧。 遭受到了威胁,顾萌连忙转移话题,说:“恩瑾没搞死你?” 军官脸色彻底变了,似乎是戳中了心头之恨,道:“大师确实让我吃尽了苦头,但最终零还是把我保住了。” “你是零的人?”顾萌紧接着问。 “嗯哼。”军官再次举起杯子吸了口奶茶,嚼了嚼口中的珍珠,道,“以前是。” 顾萌拧了下眉,预感不好地问:“什么意思?” “现在无论是空间控制者还是时间控制者,都已经双双掉入了裂缝……啧……这么说你们可能不懂。”军官想了想,道,“那就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吧,大师在战斗过程中划开了空间裂缝,拉着零一起掉进去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永远悬浮在所有宇宙文明认知之外的空间里,也就是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回来的路,再通俗易懂点……” 说到这,军官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道:“荣耀帝国最伟大的两个控制者,双双殉职,现在,我就是地球试验场筛选计划的主宰。” 闻言,其他人都沉默了。 顾萌攥紧斧子的手柄,呼吸困难,他眨了眨眼,苍白道:“骗人。” 军官“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把口中的奶茶喷出来。 他抬起握着杯子的那只手,用手背蹭了蹭嘴角,道:“我何必骗你,喏,这两只怪物……” 军官示意了一下在身后以及天花板上的两只怪物,道:“这两只就是不小心从空间裂缝里掉进来的生物,还好被我们及时发现,不然可能会遗漏进应许之地。” 顾萌立即红了眼,忍不住大喊出声:“你骗人!如果恩瑾不在了,为什么一切都还好好的!他说他会给我留一盏月亮,月亮还是好好的!恩瑾从来不说谎!你在骗人!” 军官掏掏耳朵,道:“试验体1001,醒醒,别活在梦里了,月亮是自然现象,还用我提醒?” “不管你信不信。”他接着道,“正是因为大师不在了,我才要……” 军官突兀地停顿住,歪头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了。 他吸掉最后一口奶茶,随即将塑料杯扔在地上,声音冷了下来,道:“别废话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不然……” 他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比巴掌还小的遥控面板,拿手里晃了晃,道:“这两只怪物攻击人可不带脑子,我一键按下去,就能激活他们,要试试吗?” “如果给你了呢?”薄晔问,“放我们走吗?” “不。”军官惊讶道,“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到时候还是要一个个解决你们。” “那跟现在弄死我们有什么区别嘛?!”潘彼得没忍住叫唤道。 “当然有区别,你们要是死前把大师的手交上来,省了我自己翻找的力气。”军官一笑,道,“我也说过了,人类太多的地方容易引起我过敏。” 顾萌像是没听到军官的话,咬着牙,道:“最后问你一遍,你说实话,恩瑾还能回来吗?” “要我说实话吗?”军官愉快道,“他凉透了。” 顾萌大喝一声,扔了斧子就朝男人扑去。 军官没料到顾萌会攻击他,因此有些措手不及,还来不及将枪转向顾萌,就被扑倒在地。 趁着混乱,唐止机敏地脱身,跑到了薄晔身旁。 顾萌将猝不及防的军官摁在地上后,一下接一下地挥出拳头,因为处于盛怒中,不留一丝余力。 “你算哪根葱?啊?!”顾萌一边揍一边恶狠狠道,“恩瑾能不能回来是你说的算的吗?就会乱说!乱说!乱说!” 枪声突然在登机桥内响起。 潘彼得捂起耳朵,吓了一跳。 同时,顾萌被推了一把,向后跌坐在地上。 另一边,军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枪指着顾萌,朝旁边吐了口血沫子,并且嫌恶地朝后退了两步。 他抹抹嘴角,道:“都别烦了,我真该一开始就自己动手,再见。” 军官刚要扣动扳机,顾萌突然道:“知道什么叫坏人死于话多吗?” 军官歪了下头,道:“什么?” 顾萌抬起一手,手中明晃晃多了个不及手掌大小的控制板。 军官脸色骤变,低头检查制服口袋。 顾萌说:“再见。” 说完,按下了面板上的按钮。 两道愤怒的野兽吼叫骤然响起,倒着蹲挂在天花板上的黑影旋身朝军官扑去,另一只怪物同样朝着军官发起攻击。 薄晔眼疾手快,拽着顾萌的背包把人往后拖。 身后军官发出凄厉而痛苦的惨叫,撕咬声以及怒吼声混杂在风声里,一时间变得血腥无比。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撬开登机桥尽头的大门,门一推开,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正前方,肩上扛着一个AT4,风扬起男人肩上披着的外套,略长的头发在风中微微凌乱。 四人都怔了一下,纷纷往后退。 结果,男人朝一旁偏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让让。 * 一颗火箭炮发射进登机桥内,“轰”的一声巨响,将过道炸得粉碎。 里面传出野兽的嘶吼。 火光中,女皇扛着AT4,半侧过头,对后面四个捂着耳朵的人道:“抱歉,来晚了。” 声音低低柔柔,造型帅得一批。 潘彼得立即化身为迷弟,殷切地凑上前道:“那个……会不会太重了?我可以帮您抗。” 女皇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说:“谢了。” 接着,就把AT4从肩上卸下,交到潘彼得手中。 潘彼得接手时还不觉得什么,结果女皇一松手,他惊呼一声,整个小身板都被沉重的火箭筒给拽到了地上。 火势渐渐减弱,在风中一簇一簇地窜跃、摆动。 女皇踩着火苗,朝着候机厅大楼走,检查了两个怪物已经死透后,又走向角落埋在瓦砾间的男人。 男人察觉到有人靠近,手指艰难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女皇蹲下身,看着他,不带情绪道:“你怎么追来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笑。 他摇摇头,自顾自说道:“你们……咳咳……别白费力气,没用的,涩谷区已经被封锁,母星的增援也快到了,就凭你们几个人……咳咳……呵呵,简直做梦。” 女皇细细地眯了眯眼,看了男人半晌,直到他最终咽气,才站了起来。 他道:“看来你们知道得不少。” 没人知道游戏的重启和关闭装置设在东京,除了大师,以及大师告知过的人,除非…… 女皇往回走。 顾萌等四人还在原地等他。 女皇经过活蹦乱跳的潘彼得时,提住了小少年的后领,提溜着摔向一旁的飞机舱壁上。 潘彼得被摔懵了,道:“怎……怎么了?”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女皇没解释什么,捉起潘彼得一只手,撸起他厚重的袖管,检查了一番后,冷笑一声。 潘彼得嫌冷,试图缩手:“瑾……瑾哥,不,女王大人……你这是……” 没有看他,女皇从绑在腿上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进潘彼得的手臂里,朝下划拉。 “啊啊啊啊——” 潘彼得疼得脸色泛白,挣扎得像一尾濒死的鱼。 “你干嘛?!”顾萌惊讶过后,立即上前阻止。 这时,女皇抽出匕首。 就见血淋淋的刀刃上挑着一个如同微型电池一样的东西。 “看来你的主人很信任你,都给你打上标记了。”女皇再次看向潘彼得,低柔的声音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潘彼得捂着受伤的手,看着从自己手臂中取出来的东西,脸色更加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37章 日曜日 潘彼得此刻手臂又痛, 心里又着急着解释,眼泪就飙了出来。 “我不知道哇!”他看着女皇,着急地为自己辩解, “那天晚上零给我注射了一管东西,也没解释什么, 问也不说,我就以为是营养剂!” 女皇瞥他一眼,没发表意见,但看表情是已经对他产生了防备心理。 “这是什么高科技?”薄晔拧了拧眉,走到两人旁边,一手叉会儿腰,道,“追踪器?” “还有监听功能, 是通过针筒注射的纳米技术。”女皇甩了刀刃上染血的袖珍仪器,在自己衣袖上抹干净刀上的血迹, 淡淡道,“现在无论是路线,还是Reset的地理位置, 都已经全部暴露,涩谷中心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去那里的过程可能没那么轻松。” 顾萌撕了衬衫摆给潘彼得止血,头也不抬道:“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没路也要走下去。” 女皇将匕首插进刀鞘里,用指尖拨了拨二次元齐刘海,掠了眼潘彼得, 对其他人道:“这孩子带在身边只会碍事,我建议可以处理一下。” “怎……怎么处理?”闻言, 潘彼得瞬间瞪大眼睛,瑟瑟发起抖,“就地埋了吗?” “……”女皇一阵无语,说,“你当自己是垃圾吗?” 女皇的意思是把潘彼得安顿在候机厅里,反正这里物资充足。 但薄晔看了眼憋不住开始掉金豆子的小少年——哭得实在可怜。 他揉揉眉心,叹气道:“带着吧,好歹是个吉祥物。” “吉祥物?”女皇微微讶然,“你确定他不是什么衰神附体?” 薄晔劝他说:“做个善良的人,给我们小朋友留点面子。” 本来在机场要再休息两小时,但是众人担心有新的追兵,决定立即启程。 重新坐上直升机,顾萌搬出医药箱。 潘彼得靠在门边抽抽噎噎,委屈得不行。 顾萌看着潘彼得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也不舒服,但他没办法责怪女皇行事暴力,知道追踪器若是一直留在潘彼得的手臂里,敌人就多了个视野。 他只好对潘彼得道:“别难过了,没人怪你,如果不把那东西摘除,最后只能把你留在机场里自生自灭。” 潘彼得抹了把眼泪,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之后,他口齿不清道:“哥,我是不是很碍事?” 顾萌还没回答,薄晔低沉磁性的声音就通过耳麦传来,淡淡道:“有点。” 潘彼得“嗝”的一声噎住,接着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哭得好大声。 顾萌看了眼薄晔,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帮潘彼得消毒。 直升机升上高空。 唐止拉开顾萌的背包,在里面找到了用围巾细致包裹好的机械手。 他拿着机械手打量,通过耳机问前面正在驾驶飞机的女皇道:“他们为什么要恩瑾的手?阻止我们重启游戏吗?” “不仅仅是为了阻止你们,还因为里面封存了大师几乎所有的灵力。”女皇低柔的声音传来。 “灵力?”唐止抬眸看了眼驾驶室的位置。 “可以理解为你们人类的精神力。”女皇解释道,“大师的灵力十分强大,一旦夺得,就能继续为荣耀帝国所用。” “即使……”唐止还想说什么,但是立即意识到顾萌就在对面,想了想,还是硬生生地将问题咽下了。 “即使他已经不在了。”顾萌却接上了唐止未说完的话,声音淡淡道,“灵力依然能发挥作用吗?” 前面的女皇静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是的,灵力脱离了本体,就会变成被任何一方所利用的巨大能量。” “把所有灵力封存在机械手中,那现在的恩瑾呢?”薄晔咬咬下唇琢磨片刻,问女皇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无论是温暖的身体,还是冰冷的物体,对于我们来说都只是容器而已。”女皇毫不隐瞒,直白地说道,“如果把灵力比作水,大师就是把水从身体这个容器里倒入了机械手中。” “所以……”薄晔隐隐开始担忧,道,“此刻支撑着恩瑾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吗……” 女皇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这时,潘彼得觉得手臂蓦然一痛。 他“嘶”得抽了口凉气,低头一看,原来是顾萌打结时用力过猛,勒得伤口疼。 见顾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潘彼得知道他一门心思扑在恩瑾的安危上,于是就忍了下来,没出声。 顾萌开始收拾医药箱,同时低声问女皇道:“一直忘了问,游戏重启后,我们会怎么样?你们会怎么样?” “一切复原,无论是空间线还是时间线,都会接上原来的轨道,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女皇说,“作为游戏监管者,我是大师的复刻人,因为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会消失;至于其他你们眼中的外星人,他们的时间线和空间线也会发生调整,回到原先的坐标,继而从地球消失。” “复原的意思是……”唐止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也会忘记这么久以来经历过的事……还有认识过的人?” “嗯。”女皇说,“百分百的复原。” 直升机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大家心里都明白,复原意味着回到正轨,同时也意味着……遗忘。 可能往后余生,他们再也无法进入彼此的生命。 * 四小时后,后座完全没了声音,女皇猜测那四人应该是睡着了。 “我不想忘记他,我想等他回来。” 这时,耳机里突然响起的一道清越声音让女皇怔了一下,心里毫无防备。 男音听着十分低落,继续道:“留在未知的空间里,找不到回来的路,一定很寂寞……如果没人记得了,我怕他真的回不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永远保留关于他的记忆。” 女皇沉默了良久,最终道:“抱歉。” 他无能为力。 * 凌晨一点,直升机抵达东京,迫降在城市边缘一处废旧的电力厂内。 在探照灯的映照下,只见直升机的尾部缓缓朝下打开,搁置在布满残雪的地面上。 不多时,一只沉重的军绿色箱子从斜板上滑了下来,落到地上后停下,接着又是另一只大箱子撞到箱子的尾部,发出“嘭”的碰撞声。 女皇高挑的身影从斜板上步下飞机,后面陆续跟着几个人。 他们打开箱子后,堆满的枪支弹药暴露在探照灯下。 女皇看了一圈男人们,问:“谁会用枪?” 潘彼得也就在电视上看过这些酷炫玩意儿,现在看到真枪实弹,心里有些发怵,缩着手不敢碰,道:“我反正不会。” 女皇也没期待他会,接着看向顾萌,道:“你呢?” 只是顾萌还没开口说话,女皇就接着道:“算了,你一个幼师,用枪不合适。” 说完,从箱子角落掏出一件防弹衣给他,道:“穿上吧,这个适合你。” 顾萌接过防弹衣,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再次移向女皇,道:“你的意思,我只适合挨打是吗?” 女皇说,“……顾老师,你敏感了。” 唐止是会用枪的。 山本家族庞大,关系脉络复杂,从唐止父亲那一代,家族里所有男人都会学习枪支器械以防身。 唐止从十三岁就开始上射击课,各种小型枪支都摸了个遍,狙|击|枪中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是98K,所以箱子一掀开,他就在其中翻找顺手的枪支。 顾萌见唐止已经熟门熟路地摸到一把98K背到了肩上,他一边穿防弹衣,一边看向一旁的薄晔道:“薄晔,你会吗?” 结果一转头,就见薄晔正在往一只银色手|枪里装弹匣,手法十分娴熟。 “Candi家祖宅后面有个千坪的射击场。”薄晔说。 “嗯?”顾萌道,“所以呢?” “所以作为Candi家女婿,我蹭过不少次他家的射击场,还有他的射击课程。”薄晔轻笑道,用手指挑着手|枪转了转,接着揣进绑在腰间的枪套里。 “富二代们还真是……”潘彼得咂咂嘴,一时词穷,就苍白道,“会得多。” 挑拣好所需的装备后,他们每人都分了个战术耳机,调好频道后,测试通讯无误。 担心涩谷中心街周围有人埋伏,五个人因此才舍弃了目标庞大的直升机。 他们在电力厂外围找到了两辆车。 薄晔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个僵硬的尸体就从里面倒了下来。 当时没开灯,饶是薄晔也吓了一跳。 其他人聚集过来,看着莫名出现的尸体,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唐止看向女皇,问道:“那些没有通过游戏的人,最后去了哪里?” 女皇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狭长上翘的眼尾显得有些冷情。 他道:“未通关的人都会陆续回到现实世界。” 顾萌想起不久前恩瑾说过的话,道:“最初四天,地球经历海啸、地震以及热风暴,之后进入极寒天气,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在剧变的环境中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潘彼得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在周围的建筑物里,或许有数不尽的尸体躺在里面。 “难怪叫人类筛选计划……”潘彼得道,“我本来应该早歇菜了吧……” 恰在这时,“轰隆”一声闷响,西方的天空骤然发亮,如同爆裂了一颗原|子|弹,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短短一瞬,那道光亮又渐渐减弱。 众人连忙抬头看向西方,就见一片亮白的圆弧笼罩了西方的半边天,一颗颗不明物体坠着发亮的尾巴穿过那层无形的膜滑过深黑夜空。 天空如同掉入了一颗石块而泛起涟漪的湖面。 女皇微微眯了眯眼,从天边收回视线,低柔的声音道:“走吧,时间不多了。” 黑夜里亮起车灯,随着车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两辆汽车朝着涩谷区的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终于快结束了,简直想去外面放鞭炮。 彼得可能就是用来拖戏的,但孩子还是个好孩子。 因为彼得寄予了想表达的东西,所以一直没死成,他和安琪拉的番外都想好了,那时候看起来会比较可爱。 潘彼得:感谢各位小姐姐对我的容忍。 第138章 日曜日 凌晨时分, 黑夜像一块不透光的布,盖住整个东京。 唯有西方的天边偶尔像掉入了碎石子的湖面,大气层泛起一层层巨大的涟漪。 南北走向的大街空荡荡, 一束皎洁月色摔在一座高楼顶上,弹落到下方街道地面, 映亮了一段距离。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从黑暗中驶出,缓缓开进月色中,行驶速度十分缓慢,如同漫步。 接着,后方的黑暗中又跟着出来另一辆汽车。 “哥,不是说有埋伏吗?”所有人的战术耳机里响起一道纤细嗓音,光听那声音就能想象声音的主人抓耳挠腮的困惑样子。 “都说是埋伏了, 还能光明正大地让你看见?”无线电“滋滋”两声,另一道散淡的男音继而响起, 道,“彼得,缩回去, 别把小脑袋探出壳外。” 潘彼得趴在车窗口,朝后方的车辆望了一眼, 不满地撅着下唇缩回车窗里。 他朝旁边的顾萌小声道:“晔哥把我说得跟乌龟似的,他不损我难受。” “他不损人就难受。”顾萌熟悉薄晔,道,“不止针对你。”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被高楼包围的街道上。 后方的汽车里,唐止看着窗外, 一只手肘搁在车窗边缘,手背贴着嘴唇, 看了一路的街景,兀自喃喃道:“这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借着月色,可见原本熟悉的整洁街道变得混乱不堪。石块和瓦砾散落得到处都是,高楼墙体崩塌,露出尖锐参差的钢筋;路灯弯折,压垮街边的座椅;掉落下来的黑色电线成捆地纠缠在一起,落在雪堆里。 经历过地震和海啸的城市,遗留下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再过两个街区,到达十字路口,就能看见Reset的启动点。”女皇开车的同时,时刻留意两旁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曾放过。 “就算有埋伏,人数也不会太多。”他道,“本来在试验场里的只有三十六位监管者,都是大师的复刻人,后来出现变故,母星才另外派了考察团队进入,零是其中领导者。监管者不会背叛大师,会出现在这里进行阻挠的,只有可能是零的下属。” 听了女皇的解释,薄晔心中微松,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松了些力道,轻笑道:“既然人数不多,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了想,为了稳妥起见,他透过耳机又问了句:“估计有多少人?” “一百人左右。”女皇说。 “……” 无线电里半天无人回应。 所以这将是一场“5vs100”的战役? 不,确切来说,是“3vs100”—— 因为顾萌和潘彼得只拿了两件防弹衣,对于团队战斗值并没有什么贡献。 薄晔重新坐正了身体,端正态度,凝神开车。 他道:“……那还真的不算太多。” 快行至街角转弯处时,女皇突然刹车,要不是薄晔反应及时,几乎要撞上前方车辆的尾端。 “怎么了?”唐止预感不好,一手攥紧枪上的肩带。 女皇沉声道:“下车。”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皇面前的挡风玻璃中了一弹,从窟窿周围开始裂成雪花状。 潘彼得刚抬头,就感到什么在耳边的椅背上穿过、“砰”的短促有力的一声,炸贱得耳廓有些痛。 他捂住一边耳朵,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接着无法抑制地发出惊恐的叫声。 只是尖叫响起的瞬间就被外面骤然的扫射声盖住了音量。 顾萌踹开一旁的车门,拽着潘彼得滚下车。 子弹不停击打在车门上,顾萌背靠住车门,扶了扶飞行帽,心跳如雷。 潘彼得双手抱着脑袋,抵在他腹间,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 后方,薄晔和唐止同一时间推开了车门,一左一右闪身冲进街道两旁的大楼里。 巨大而激烈的扫射声中,女皇沉着冷静的嗓音透过耳机,清晰地传进众人耳朵,汇报情况道:“前面的街道已经被火力封锁,三点和九点方向都有狙击,目测十个左右,Candi上楼找视野,薄晔跟我解决地面。” 薄晔和唐止表示收到。 接着,就见唐止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商场大楼里。 “哥……哥,我们能做什么?”潘彼得抖着声道。 在密集的子弹扫射下,车门迟早要被打穿。 顾萌目测了一下跟右手边商场的距离,眸光闪了闪,以车门为掩体,猫着腰蹲起身,一手拽住瘫在地上的小少年的后领。 他说:“活下去。” 又道:“我数三二一。” “啊?”潘彼得艰难地昂起脑袋,看向前方拽着他后领的男人,道,“哥,你打算干吗?” 顾萌却没解释,直接数道:“三,二……” “一”还没说出口,就拖着潘彼得冲出了车门的掩护。 潘彼得被拽着前行,他感觉子弹碎片就贴着自己的颈后和背后开花,有种要被打成筛子的恐惧感,于是双手抱着脑袋不断尖叫,吓得完全不敢睁眼。 只当自己死了。 终于,顾萌停了下来,将麻袋似的小少年往身前的地面一扔,背靠在墙壁上喘着气。 枪声没那么恐怖和密集了,潘彼得渐渐停止大叫,他睁开眼,才发现已经进入了安全地带,子弹暂且扫不进商场里。 他爬起身,顾不得拍身上的灰,转身跟着顾萌一起背靠在墙壁上。 “哥!哥!”潘彼得第一次经历这种史诗级场面,魂都快吓没了,他不停拍着胸脯,快速呼气吐气,道,“好了好了,终于安全了。” 顾萌抿着唇,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低下头看向一侧垂下的手臂,抬起另一只手扶了下飞行帽,之后扳过手臂检查。 潘彼得注意到顾萌的异样,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黑色的厚重外套上濡湿了一片,顾萌捂着手臂的手抬起来时,手指上都是鲜血。 “哥,你……”潘彼得看到顾萌受伤,慌得六神无主。 “死不了。”顾萌脸色煞白,摇摇头,道,“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去十字路口。” 这时,外面响起“轰”的爆炸声。 顾萌和潘彼得同时朝前弯腰,用手保护好脑袋,感觉后方的墙体都在跟着震。 那声平地惊雷减弱下来后,外面的扫射声不再那么密集,变得稀疏起来。 无线耳机里传来女皇的声音,道:“Candi掩护。” “收……到……”唐止清冽的声音有些散漫,像是正将全副心神专注于其他事上。 接着耳机里一声枪响呼啸而过,唐止再次出声,道:“三点方向,清理完毕。” 女皇用一颗火箭炮突破封锁在前方的密集火力,跟薄晔一同举着枪冲入了包围圈。 两个男人枪法精准,反应速度灵敏,再加上有唐止在楼上架枪掩护,五分钟后,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地面上残留的敌人。 女皇扔了一把子弹用尽的冲|锋|枪,朝商场楼上看了眼,对薄晔道:“你男朋友很给力。” 薄晔脱了外套直接扔在地上,黑色衬衫外绑着的防弹衣有几处破损。 他反手给银色手|枪上膛,莞尔一笑,道:“我家宝贝,世界上最棒的。” * 原先混乱的街道陷入平静,硝烟贴着地面舒卷飘散,几簇火焰在石堆间燃烧。 顾萌和潘彼得相继从商场底下拐出来,看到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那些人统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黑色的防护帽,因此看不清脸。 顾萌低着头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女皇和薄晔身边跟他们汇合。 不一会儿,地面上的人等到了唐止。 五人重新踏上前往目的地的路程,沿着街道边的建筑物谨慎前行。 又是经过一个街区,再往前走一段就能到达中心街的位置。 四下里也没有任何动静,眼见着目的地就在前方,众人难免松了口气。 夜色依旧黑沉,西方的天空,涟漪愈扩愈大,似乎有什么巨大的能量将要冲破大气层,直接进入这座星球。 来势汹汹。 “是净化。”女皇从天边收回视线,端着枪在前面领路。 身形高挑,披肩外套在身后晃荡,脸上沾了些黑灰,但是无损优雅的气质。 “最多一刻钟,净化波到达这里前,把机械手带到Reset地点……” 低柔的声音被迎面袭来的炮火轰散。 街道被白亮的一瞬映透,唐止带着顾萌扑向一边,薄晔和潘彼得走在前面,躲闪不及,被余波震出了两米远。 炮火只是一个前奏,紧接着又是一波密集如雨点的枪声。 薄晔和唐止迅速反应过来后,以街旁的车辆为掩体,守住关口。 顾萌晃了晃被冲击波撞晕的脑袋,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耳机似乎是被炸坏了,里面不断窜过“滋滋”电流音。 顾萌扯下耳机,恍惚地看向四周,晃动的视野中,就见薄晔和唐止正在前面支撑,跟突然从前方楼里冲出来的众多黑衣人激烈对枪 潘彼得摔在墙边,一时爬不起身。 还有…… 顾萌看到距离他十多米远的街角,一人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顾萌眼神聚焦,终于恢复清明,连忙踉跄着跑向街角的位置。 身后是激烈的枪战声,顾萌扑跪到那人身前,往前爬了几步,捧着那人的脸抬起他的头。 “女皇,女皇?”捧起那张漂亮的、跟熟悉的那人分毫不差的脸蛋,顾萌轻轻拍了拍。 目光下移,他看到一根钢筋穿透了他的腰腹,把他钉在了后方的水泥墙上,鲜血染红一片。 女皇嘴角挂着鲜血,朝着顾萌淡淡地笑了笑,低柔的男音此刻有些吐字困难。 “顾萌……”他脱力地将脑袋仰靠在后方的墙上,道,“还好恩瑾遇见的是你……你真的很珍贵,我们都喜欢你……” 顾萌不希望他死,一点都不希望,看着这张跟恩瑾相同的脸,心里难过得要命。 他想碰男人的伤口,但是看着恐怖的钢筋又无从下手,急得走投无路,便抬头问对方道:“我该怎么做?” “没关系啊……没事的。”男人又咳出一口血,接着,有些颤抖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边。 即便到了最后也要保持优雅,他道:“我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本来就会消失,没关系,不用管我,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身后的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此刻天色微明,从东方的地平线掀开一线亮白—— 黎明前最黑的夜已经过去。 天要亮了。 一只手从后方搭在顾萌肩上,淡淡的男音在身后道:“走吧。” 顾萌低头抹了把眼睛,借着薄晔的力站起身。 男人坐在地上,狭长的眼眸含着浅淡笑意,目光一直追随着顾萌,直到他转过身朝前走。 “顾萌,总有一天,所有的风都会吹向你,那时候一定要想起他是谁。”女皇提高了音量,朝着顾萌的背影道。 顾萌没有回头,一只手抱着背包,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只是剩下的一行人还没走多远,从身后的街道传来齐刷刷的皮鞋踢踏地面声。 薄晔回头看去,在渐亮的天色下,从远处的拐角处走来一个方阵,那些人一身黑衣,齐刷刷地端着枪,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部队。 薄晔叹气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松了身上的武器带,就地放下,开始有条不紊地组装枪支。 他淡淡道:“你们最好动作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顾萌回头望了眼正在走来的敌人部队,理解薄晔的意思,没再犹豫,拉着潘彼得就走,声音暗哑道:“等我。” 唐止没有跟上,他走到薄晔身旁,拿98K的枪筒戳戳薄晔,道:“我在楼上,有事叫我。” 薄晔没忍住笑了,将组装好的机枪架在车顶,看向唐止,说:“哦,知道了。” * 顾萌和潘彼得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女皇所指示的街道,远远地,就看到前方宽阔的十字路口。 身后的枪火声已经拉响。 随着距离不断靠近,顾萌似乎知道为什么这里是无人防守的状态。 十字路口中心位置的边缘已经裂开了一圈裂缝,如同断崖,是单凭人类的力量无法逾越的距离,使中心位置成为了一座孤岛。 顾萌跑到断崖边缘,朝下看去,就见下方深黑不见底。 他开始有些着急,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协助他抵达对面的物品。 “哥。”潘彼得站在他身旁,看着对面,道,“那把斧子就是重启装置吗?” 顾萌闻声看去,就见十字路口的中央,一具冻僵的女人尸体面朝下地趴在地上,穿着貂皮大衣,发丝散乱,一把斧头斜插在女人的颈后。 顾萌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高大的电线杆,有一捆电线坠落在半空中。 他连忙走过去,扯了扯散落的电线,还算结实。 顾萌将背包扔到地上,对潘彼得道:“等我荡过去后,把包扔过来。” 潘彼得仰头看了眼电线杆,抿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疑片刻,他对顾萌道:“哥,你手臂受伤了,肯定荡不过去,我来吧。” 顾萌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被提醒后,枪伤隐隐作痛。 他犹豫道:“但你的手……” 潘彼得没看他,拽下电线,双手握住缠了几圈,道:“我这点伤比起你的来说,已经不算事儿了。” 手臂上的刀伤没有伤筋动骨,再加上已经被顾萌包扎处理好,起码能使上力。 顾萌虽然仍然担忧,但知道时间紧迫,只好退后一步,道:“你小心。” 潘彼得握紧电线后,开始后退,预备冲刺。 看得出小少年有些紧张,他道:“我总该做点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或许是身形轻巧,潘彼得拽着电线荡了一次就抵达了对面。 潘彼得挂在断层边缘,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爬上了中间的孤岛。 顾萌看着他,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潘彼得立定后,朝着对面的顾萌伸手,道:“哥,扔过来吧。” 顾萌提起背包,知道这一扔至关重要,于是铆足了劲将背包扔了过去。 “让机械手靠近按上重启装置就行了。”顾萌额上放松,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终于瘫坐在断层边缘。 这时,西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顾萌朝那个方向看去。 天边,一圈圈的波纹越荡越开,突然,一束白得发蓝的巨大光束穿透大气层,朝着地面直射而去。 顾萌皱了皱眉,看向前方,道:“彼得,净化……” 刚要催促潘彼得加快速度,却见小少年已经捡起了背包,正将背包抱在身前。 潘彼得低着头,就维持那样的姿势站在断崖边,一动不动。 顾萌察觉到一丝一样,单手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身,唤他:“彼得?” 潘彼得深吸气,双手托高背包,埋了埋下颌。仿佛托住了所能拥有的一切。 纤细的嗓音此刻听起来异常平静,还有一丝冷清,他仍然埋着头,没去看顾萌,道:“哥,零跟我说,在应许之地里,人人平等,我们将会拥有相同的被爱的权利。” 顾萌扶着受伤的手臂,脸色白了白,似乎有些猜到了潘彼得的意思。 “哥,其实我不想这一切结束,我不想忘了你们,更不想被你们遗忘……”潘彼得缓了缓气息,接着道,“有时我甚至感谢这场游戏,因为认识了你们,我才知道被重视、被温柔对待是什么感觉,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获得尊重和理解,但是哥,如果在现实世界中,你知道吗……” 潘彼得舔舔下唇,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冰凉的机械手,道:“你知道吗?如果在现实社会里,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薄晔和Candi这种人搭上话,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洗头小弟啊……哥,你知道我有多孤单吗?从来都没有人关注过我,即便身边人来人往,但谁会去关心一个洗头小弟,我……我是完全透明的。” 顾萌眼底颤了颤,替他难过,道:“彼得,这样是不对的……” 潘彼得扔了背包,将机械手捧在手中,之后抬头看向对面的顾萌,一边强颜笑着,一边掉下了眼泪。 他说:“哥,我们都是神的孩子,为什么有的人从出生就能拥有许多许多的爱和财富,但是有的人却始终被丢弃在角落。” 他说:“哥,让这个世界的秩序重新分配吧。” * 一条街区开外的街上。 距离枪声停止已经有一会儿了。 唐止在顶楼,侧着脸趴在枪上,看着西方天空中白得泛蓝的光束。 冷风吹拂而过,充满少年感的碎发轻轻晃动。 唐止看了会儿光束,慢慢地挪回视线,看着前方的天台边缘。 精致的小脸溅满血污。 “呐……”他懒洋洋道,“薄晔。” 耳机里窜过“滋滋”两声电流,薄晔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道:“什么事?” 唐止鼓了鼓一边脸颊,有些不满道:“你真的不上来吗?” 薄晔轻笑,泄露出一丝咳音,道:“宝贝,下次吧。” “但我现在就想抱抱你。”唐止说。 耳机另一边静默了许久,薄晔道:“我也想。” 唐止艰难地撑起身,凑到枪杆前,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对准八倍镜朝楼下看去。 抱着98K寻找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似乎很累似的,正一手搭在眼睛上方。 “薄晔。”唐止透过八倍镜注视自己的恋人,乖巧道,“那我们以后每次出门前,都多抱一会。” “好。” “薄晔。”唐止对着耳机说,“我爱你。” 薄晔没有立即说什么,过了片刻,见他放下了搭在眼睛上方的手。 “Candi。” “嗯?” “回去后就结婚吧。” 唐止瞬间绽放出一个清丽的笑容,道:“好。” 恰在这时,大地似乎从最深的地方发出一声叹息,地面上的一切瞬间失重,泛着淡蓝的光不知从何处铺盖而来,瞬间吞噬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妥妥的Happy ending,这个不用担心,跟着我一起摇摆就完事了。 感谢大家阅读。 第139章 日曜日·終 “哥, 让这个世界的秩序重新分配吧。” 说完这句话,潘彼得惨然地笑了笑。 接着,他回头看向西方天边的净化光束。 顾萌看着仿佛一瞬间变得陌生的小少年, 不忍心怪罪。 他能够理解,潘彼得的世界充满太多的无奈和艰辛, 对于小少年而言,过去的生活没有值得留念的地方,所以才迫切想要进入一个给予了他希望和憧憬的新世界。 但在另一方面,到了最后顾萌才发现各自立场不同,并且机械手已经落入了对方手中。 他除了感到心焦和绝望,还有淡淡的遭到背叛的心寒。 顾萌抹了把脸,清楚现在已经没时间跟潘彼得谈判了。 他开始往后退,目光紧紧盯着那道横亘在中间的沟壑, 打算就这么跨越过去。 无论如何,他犯下的失误, 他要弥补。 “哥。”就在这时,潘彼得在对面又低低地唤了声,转过头看向顾萌。 顾萌脚步微顿, 隔着断层回视潘彼得。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潘彼得突然瘪了下嘴, 表情比哭难看。 小少年抽噎一声,异常委屈道:“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应许之地终究不是现实,我不想让你失望。” “哥,我喜欢你。” 说完这些, 潘彼得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捧着机械手跑向中间的位置。 他没再犹豫, 将机械手悬空搁置在插入地面的斧头上方,接着松开手。 几乎是立时间,恩瑾的机械手渐渐化为细小的闪着淡蓝色光晕的分子,绕成一束围着斧柄呈螺旋式前行,直至淹没进尸体的后颈。 潘彼得扭头看向对面的顾萌,拼尽全力喊道:“哥!不要忘了我!如果再见面,一定要提醒我……” 轰然一声闷响,大地从最深处传来低沉的叹息,将潘彼得后面的声音彻底吞没。 在一片骤然亮起的白光间,顾萌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双目刺痛,他艰难地眯了眯眼,看到对面小少年满面通红,嘴唇开开合合,朝他奋力嘶吼着什么。 但那光迸发得太快,将潘彼得的身形瞬间消融,以至于他什么都没看清。 下一秒,顾萌被淹没在光里。 * 一定要提醒我…… 像英雄那样活过。 *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8月31号,本次晨间新闻将插播一条重要消息——” “对于昨天夜里突然出现的第二个月亮,相关部门已经成立进行专家组进行考察和分析,目前推测是由于大气污染物对于光的折射,才会引发这一奇观,在这里提醒广大市民朋友们不必惊慌……” “夜空中惊现两个月亮,各国专家都给不出确切答复,到底是气候异常还是末日预言将要实现?多出来的月亮将会对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好,我们先来采访一下几位路人的看法……” “距离第二个月亮的出现虽然仅仅只过去七小时,但话题热度已经成为有史以来最高,各大媒体平台争相报道转发,遇此百年奇观,多数人看热闹,却也有一部分人表示担忧……” 唐止穿着宽松轻薄的杏色针织衫,盘腿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碗燕麦牛奶,正聚精会神对着客厅里的宽屏液晶电视看各个台的晨间新闻播报。 这时,薄晔从卧室的方向走过来,剪裁得体的神色西装将男人的好身材衬得长身玉立,就见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拎着领带。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将领带挂在颈后。 经过时,空气中飘散不明显的大地淡香。 “Candi。”薄晔在客厅沙发旁停下,一边单手打领带,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报道,漫不经心地对旁边人道,“先走了。开学报道结束后记得联系我,中午一起吃饭。” 唐止动了动嘴,咽下麦片,先是抬头看了眼薄晔,然后抬起手腕看时间。 确实已经到时间了。 “这么快吗……”他嘀嘀咕咕地欠身,将卡通瓷碗放到面前茶几上,接着站起身,习惯性地将薄晔送到家门口。 “你看新闻了吗?”唐止见薄晔还在打领带,就小步往前挪一点,从男人手中接过领带,继续未完成的步骤。 薄晔微微抬高下颌,方便唐止动作。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没看新闻之前,就在朋友圈了解过,这事已经刷爆了。” 随即又道:“那些人夜里三点不睡觉,上街跟月亮合影,一打开朋友圈看到的全是月亮,刚醒来没想明白,还以为中秋节到了。” 唐止抿唇笑了笑,将领带结往上推,卡在翻折得工整的领口。 他扯了扯薄晔的领子一角,拉平并不存在的褶皱,道:“我等会给哥哥打电话问一问,他在研究院有朋友,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中午的时候再聊这事。”薄晔抬手抚抚唐止的脸颊,一笑,道,“宝贝开学顺利。” 两人在门口如平常那样拥抱了一下,道别,约定中午见面时间。 只是这次跟往常又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两人都说不明白,只都觉得有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底搔着,挠着,有什么想要迫切地表达出来—— 转身推开门后,薄晔没有立即出门。 男人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步,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定。 想了想,薄晔还是回头,结果一眼就撞进唐止含着些期待的眼神里。 男生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清亮的眼眸里似乎有光。 “嗯?”唐止见他回头,弯了弯眼角,歪过头问,“不走吗?让司机久等可不好。” 薄晔朝他莞尔一笑,提议道:“再抱一下好吗?” “干嘛突然这样……”唐止小脸微微红,有些不习惯,催促道,“快去上班!要迟到了笨蛋!” 薄晔却松开公文包放到了地上,自顾自决定道:“再抱一下吧。” “不要……不要……” 看着眼底带着笑意走来的男人,唐止别扭地推拒。 但是当男人将他抱了个满怀,当他靠近了温暖的胸膛,当他们真正相拥在一起时,唐止贪恋地直往薄晔怀里钻。 玄关处一时间变得安静,只剩两人深深浅浅的气息声。 薄晔将人抱得很紧,几乎要揉进骨子里。 他将脸埋进唐止的发间、颈间,轻嗅男生身上令人感到温馨舒适的奶香,叹息一般地发自内心道:“Candi,好像比昨天更爱你了……”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肉麻,但却是真实地想告诉恋人的。 “说这种话,真的是……”唐止本来还想嘴硬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总是羞于表达自己的感受,现在不知为何,不过是经过了一夜而已,好像也不觉得把“喜欢”和“爱”这类词挂嘴边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 “以后每次出门前,都要再多抱一会。”薄晔道,“好吗?” 唐止耳根红透,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止想到了什么,心思暗自转了一圈,小声嗫嚅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好事情……然后去挪威……” 薄晔当然记得,两人的婚礼定于九月七号,在挪位举行。 “怎么?”薄晔直起身,跟唐止拉开一些距离,垂眸看着他,眼里都是戏谑的笑意。 他问:“这么迫不及待要当我的小新娘了?” 唐止脸上臊红,踮起脚,仰起头就要咬男人下巴,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好了好了。”薄晔适时安抚他,问,“你想什么时候?” 唐止清亮的眼睛往别处瞟,吭吭唧唧了一句什么。 “嗯?”薄晔没听清,微微偏过脸将耳朵凑近一些。 “我说。”唐止道,“想要现在。” * 薄晔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钟才下楼。 坐上车后,他对司机表示抱歉。 司机自然是没有怨言的,透过后视镜看着薄氏总裁满面春风的样子,知道总裁现在心情很好。 车子行驶上了街道。 今日风和日丽。可能是刚走了一场台风的缘故,城市上方的天空跟水洗过似的明净,碧蓝透彻,浮着轻柔的云朵。 将要进入九月,气温也降了下来,夏日的炎热被扑灭,天气透着丝丝凉爽。 薄晔坐在后座,单手支着脸颊看着窗外的天空。 此刻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半,在西方的天边,挂着一轮微明的月亮。 跟此刻还在缓缓爬升的太阳遥相呼应,形成超出常理的一幕。 薄晔在大白天看了一会儿月亮,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 街道上,可以看到很多人对着天空驻足观赏,对着天边的月亮指指点点,似乎都没事干一样。 薄晔看得开,就算多一个月亮,也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不同。 如果真像传闻中那样将要,人类将要世界末日……他想,那今天还是得上班赚钱。 因为今天不是末日。 做好眼前事,多想无用。 小薄总是个踏实人。 趁着去公司的这段车程,薄晔准备看些会议纪要。 薄晔拿过公文包,从里面取文件,只是手刚伸进去,就像被烫着似的缩了一下。 听到车后座的轻微低吟,司机紧张了一下,道:“薄总,出什么事了?” 薄晔看向后视镜,对他淡淡笑了笑,说:“没事,扎了一下而已。” 司机关心了一句,继续专心开车。 薄晔垂眸看向公文包,不明显地拧了拧眉。 他又将手探了进去,再拿出来时,摊开手心—— 掌心里多了一个红色玛瑙一样的通透骰子。 他确定,刚刚被这个骰子烫了一下。 薄晔像是受到了骰子的吸引,入了神般地盯着看。 看着看着,懒散而又玩世不恭的神情渐渐收敛了,整个人的气质产生了微妙的转变。 * 客厅里的电视一直开着,唐止吃好早饭,收拾好碗后,顺便进入厨房旁边相连的阳台。 阳台角落有一个洗衣机,他打算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扔进去洗了。 检查裤子口袋里的物品时,他的手突然跟烫着一般地抽了回来。 “嘶……”唐止轻蹙着眉,检查手指。 发现完好无损,没有伤口。 接着,他又半信半疑地将手探进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骰子—— 如红玛瑙般闪着光泽,从一点到六点,上面的白色点数刻得十分细致。 唐止奇怪,不记得自己有这种东西。 他随手将工装裤放在洗衣机上,走到落地窗前,捏着骰子举高凑近阳光,仰面看着。 接着,就跟入了定般,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 司机将车停在公司楼下,刚要提醒一句后座的年轻总裁,总裁就已经自顾自地推开门下车了。 薄晔一边走入办公楼的大厅,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他正好步入专用电梯。 薄晔站在电梯中央转过身,朝向电梯外面,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那边道:“帮忙找个人。” 电梯门缓缓在面前阖上,又听他道:“姓潘,十七岁。” * 唐止从阳台出来,经过厨房,通过走廊,进入卧室后拿起窗台柜上的手机。 拨了一个号,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唐止背靠在衣橱的门上,开口时说的是日语,道:“帮忙找个人。” 电话那边恭敬地回应了一句。 从唐止的位置,能透过窗户看到西方天空中的一轮月亮。 他看了一会儿,回神,这才移开视线,对着电话道:“一名幼师。” “名字叫顾萌。” * “顾老师!” 顾萌被身后突然窜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回头,看到同事姗姗正对他狡黠地一笑。 “看什么呢?”姗姗拿着饭盒,拱他一下,道,“这么专注?” 顾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继续向前走,道:“没什么,多了一个月亮,看着有些新鲜。” 姗姗朝天空中望了一眼,道:“我觉得多出来的那个月亮还挺好看的,又大又圆,在夜里还要漂亮呢。” “好看是好看。”顾萌道,“就是不合乎自然规律,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影响……” “害!顾老师你怎么也这么悲观,跟网上那些喊着要世界末日的人一样。”姗姗浑不在意道,“你有听说世界上哪里发生灾害了吗?还是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大家这不都好好的吗?” 顾萌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又朝天空看了眼,道:“每次看到那个月亮……” 他一手不自觉摸上心口的位置,困惑地歪了下头,说:“这里好像都空荡荡的。” 姗姗瞄了眼他,“噗嗤”一声笑出声,道:“顾老师,你肯定是最近太忙没休息好,怎么?有个头疼脑热的,还都是月亮惹的祸了?” 顾萌也觉得,把自己的心理状态和多出来的那个月亮联系在一起有些牵强和荒唐,便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 “快走吧。”姗姗催促,“去晚了没饭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当事人:为什么当时要创造第二个月亮呢?你看,现在引起全球恐慌了。 恩瑾说:当时想,送花太俗,那就送月亮,我秀恩爱,全世界都得看着。 第140章 穿堂风 “顾老师在那里看什么?” 一道憨憨的童音问道。 就见一个胳膊和腿、哪儿哪儿都浑圆结实的小胖墩经过教室门口时停了下来。 小胖墩穿一件脏兮兮的小汗衫, 手中还托着一架玩具飞机,站在原地,此刻正愣愣地望着外面蹲在走廊上男人的背影, 多肉的脸盘上满是困惑。 看着看着,“滋溜”一声吸了下鼻涕, 他抬起浑圆的小胳膊抹了把鼻子。 这时,另一个形象稍整一些的男孩走到他身边站定,道:“他在看天上的云彩。” 小男孩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手中抱着一本格林童话插图版,同样在看外面男人的背影。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有种故作的高深莫测,就像一个拙劣的小模仿者。 小胖墩抬起头,依言看向远方的天空。 此刻正是傍晚的下学时分, 西边的天上有一轮亮而白的月亮。 起初,人们还会因为这轮月亮的出现而感到新鲜, 但是那个月亮已经在天边挂了快半个月了,众人渐渐都失去了兴致,再加上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生活照旧,大家也就越来越少地将注意力放在多出来的月亮上。 小胖墩仅是看了一眼, 就将目光放在天边的云朵上。 此刻夕云轻薄,有的被落日映得发红,有的在天边晕染成了粉色,更多的,则是泛着梦一般的紫色霞光。 飘飘忽忽, 让九月的傍晚平添一抹温柔之色。 “为什么嘞?”小胖墩不解,看向戴眼镜的小男孩, 问,“顾老师每次放学,都要花很长时间在那里看云吗?” 眼镜男孩压低了些童音,像是在说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道:“顾老师在等他的意中人。” 小胖墩“嚯”的一声轻轻倒抽气,被鼻涕堵塞了一下,微微窒息。 “意中人?”他更加茫然,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传说中紫霞仙子也是这样的,会经常看着天边的云彩发呆。”眼镜男孩煞有其事地摇摇头,语气里添了一分不经意的傲慢,道,“你还太小,跟你说你也不懂,等你明年像我一样升到大班了,就能看明白很多事了。” 小胖墩呆呆地点头,抹了把鼻涕,道:“学长好厉害。” 说完,托着飞机跑去教室其他地方,自己玩了。 顾萌蹲在教学楼外的长廊上,幼儿园里剩两个孩子,他还得陪着等一会,所以不能马上下班。 无聊中,他又开始研究起天边的月亮。 结果越是看,心里越是怅然若失。 “到底是什么啊……”顾萌叹气一声,换了个蹲姿。 一个人独处时,他的表情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茫然和低落。 每当望着月亮,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很严重的遗失感。 有什么在不停叩击记忆深处的大门,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那种遗失感来自于哪里。 就像在家里丢了一把钥匙,你确信它就在某个角落,却是翻遍所有地方都无法寻见。 总而言之,那感觉非常糟糕。 顾萌想,幸运的话,或许有一天钥匙会自己出现。 终于,他决定不在月亮上浪费心思了。有些类似悲伤的情绪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月,顾萌几乎要怀疑自己有了抑郁症的前兆。 可能真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没休息好。 思及此,顾萌整理了情绪,准备回班级里看看。 刚准备站起身,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童稚声音:“顾老师,不要泄气。” 顾萌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去,就见他班里的一个小男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 “???”顾萌表示不明白这孩子在说什么。 眼镜男孩看了顾萌一眼,又看向天边的云彩,微笑着鼓励道:“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的盖世英雄会踩着七朵彩云来接你。” “……”顾萌没忍住抬手在他小脑袋上摸了一把,纠正道,“是七色云彩。” 眼镜男孩脸色微微红,抓抓后脑勺——装逼失败,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羞涩呢。 童言无忌,顾萌没多在意。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对眼镜男孩道:“你妈妈比平时晚了。” 眼镜男孩跟着在低矮的台阶前蹲下身,小小的身体紧贴着顾萌。 男孩很忧愁似的叹气一声,道:“她最近总加班,我也没办法。” 顾萌说:“没关系,再等等,总会来接你的。” 眼镜男孩这时抬头看向顾萌,看了会儿,伸出小手撑住顾萌的嘴角往上推了一下,道:“老师也是,再等等,你的盖世英雄总会来接你的。” 顾萌瞥了身旁的小小人儿一眼,轻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温柔可亲。 * 托儿班里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接走了,顾萌在教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提上挎包,他走到门口正要关灯时,忽而瞥见有两道颀长的身影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 顾萌微微怔了一下,朝教室外投去视线。 男人们自渐暗的夜色中走入灯光下,顾萌看清他们的长相,难掩惊艳之色。 两个男人有着十分出挑的外貌,连同性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透出天生的贵气,看得出都是生活十分优渥的那类人。 这样的男人成双出现,无疑产生了炸街的效果。 顾萌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那个年龄看上去更小一些的男子身上。 五官是罕见的精致,穿着打扮很日系,除此之外,左眼下的红色泪痣让人印象深刻。 “请问……”顾萌看着走到教室门口的两人,放下搁在开关上的手,道,“幼儿园要关门了,有什么事吗?” 男人们对视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交流什么。 随后再次同时看向顾萌。 顾萌被看得奇怪,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问道:“是家里有孩子没接走吗?我们班的都走了,你们要找几班的小朋友?” 顾萌猜测,这么年轻的,应该不是学生家长,多半是某个学生的哥哥或者叔叔。 “不是。”稍高一些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淡淡道,“我男朋友生不出孩子,所以家里暂时没有小朋友。” “……” “……” 顾萌看向面前长相俊朗的高大男人,心想:……好吧。 随后恰好跟男人身旁的日系小帅哥对上视线,猜到这就是那个“生不出孩子的男朋友”。 灯光下,男生的脸色似乎是红了一层。 可能是被小帅哥羞涩的情绪感染,顾萌觉得有些不自在,看向英俊的男人问道:“那么请问有什么事?”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伸出手,递向顾萌,道:“看看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一些什么。” 顾萌低头,就见男人掌心里有一颗红玛瑙似的骰子。 在男人眼神示意下,顾萌拿过那颗骰子,打量良久,之后抬头问:“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我要下班了。” 男人这时叹气一声,要回了骰子,放在手中抛了抛,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抬起头,朝着顾萌淡淡一笑,道:“抱歉,打扰了,只是想来确认些事情。” 离开前,那个高大的男人递给了他一张名片,道:“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联系我。” 顾萌拿着名片一头雾水,目送两个男人离开,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要联系一个陌生人。 低头看向名片上的名字—— “薄晔?”顾萌想了想,确定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 回到车上,唐止拉上安全带,看上去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这样真的好吗?”他低声问。 薄晔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即起步,他看了眼夜空中的两个月亮,道:“等恩瑾回来,再告诉他一切也不迟,现在就记起恩瑾,对顾萌来说不是好事。” 唐止问:“还要等多久?” 薄晔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法给出确切答案,有些无奈地道:“遗忘会让他过得更轻松一些。” “如果恩瑾回不来,是不是……就是一辈子。”唐止抿了抿唇,道,“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连这些,顾老师都不能拥有了吗?” 薄晔叹气一声,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道:“再等等,不是现在。” * 那天晚上的小插曲很快就被顾萌遗忘到了脑后,那张看起来很高档的名片也被扔在了抽屉的角落。 顾萌每天上班、下班、经过菜场买菜回家、自己为自己做一顿饭、睡前看一会儿天上那个永不熄灭的月亮。 早睡早起,生活得十分有规律,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那种仿佛来自身体深处的空洞感没有一天消散过。 他几乎要习惯这种状态了。 九月就在一天一天的平淡生活间滑过。 十月将近。 这天,顾萌准时下班,出了幼儿园后,走在前往地铁站的街道上。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来车往,人群在十字路口汹涌而过。 顾萌走在人行道上。 一场台风、一阵雨过后,这座城市开始正式降温。 顾萌拢了拢外套,低头走路,心里盘算着今天周五,回家路上要买什么菜。 再过一个红路灯就是地铁口,刚要过斑马线时,迎面无端刮起一阵强烈的风。 顾萌在风中眯了眯眼,抬头看了眼,继续向前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又硬生生杀住了脚步。 风持续吹着,顾萌再次抬头,这次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错愕。 就见身边人来人往,大家却是连发丝都没飘动过—— 一整个街道上,唯有他一人被风吹得衣裾翻飞。 那阵风似乎独独眷顾他。 强劲的秋风带着寒意,自顾萌的身体穿透而过,而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移动。 微微睁大的眼睛开始泛起潮意,在风中渐渐心跳失速,气息转急,心里那个巨大的缺口却一点点被填满—— 总有一天,所有的风都会吹向你…… 顾萌,那时候一定要想起他是谁。 劲风转了个方向,朝上一扬吹向人群上方,顾萌刹那间回神,急迫地环顾四周,寻找风的方向。 下一秒,他看到后方的树梢在颤动,连忙转过身,逆着人群开始奔跑。 顾萌追着风,在人行道上撞了不少跟他逆向而行的人。 周围响起不满的抱怨和咒骂声,顾萌不停说着抱歉的话,尽量避让,焦灼的目光却一直关注着那阵风的动向。 那阵风攀上树梢、拂过人群、绕过路口,不停向前,顾萌一路追逐。 挎包早就从肩上滑到了手肘,又从手肘脱到手上,直到松了手掉到地上,但是顾萌不管不顾,脚步不停,满心满眼里只有那阵劲风。 他不知道那阵风还要多久才能停歇,最终又会将他引向哪里,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他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那个承诺给他留一盏月亮的男人的一切。 四周的行人越来越少,顾萌不停地奔跑,他仰着脸,无法抑制地在风中抹了把眼睛。 无论你要吹向哪里,请把我带到他身边。 拜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网绿小漠的地雷~ 明天完结。 第141章 引山洪 顾萌追着风, 一直跑过了两整条街,前方就是江边的堤畔。 他能清晰地感到,风到了这里, 开始往下降,劲道弱了, 变得松散,低矮地贴着斜坡上的青草滚过。 顾萌也渐渐停下了奔跑,气喘吁吁地踏上平缓的斜坡朝下走。 天边的夕云已被染成了深紫,一笔笔云朵浓墨重彩,他急切地环顾四周寻找,江边堤岸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顾萌继续朝坡下走,就见贴着地面的风在一簇蒲公英周围翻掀两圈,接着猛然一扬。 蒲公英倏地被吹散, 落在风里,细小洁白的种子乘着风, 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顾萌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抬头仰视着散落在风中的蒲公英越飘越远,直至消融在视野的极限。 看了一会儿, 顾萌蹲下身,埋着头, 侧脸在肩上蹭了把汗。 看着面前的蒲公英梗,旁边开着一朵黄花。 顾萌的眼睛在泪花的折射下闪着微光,难掩失落。 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 接着又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水渍, 哑声道:“傻崽,终于学会怎么玩蒲公英了……” 那个晴朗的午后,恩瑾一口吞掉了一朵洁白的蒲公英,掀目时望向他时,饱含信任的懵懂眼眸在眼前闪现。 顾萌抬头望了眼西边的月亮,知道这是恩瑾对他的承诺。 往后坐到草坪上,他突然就释然了,道:“我等你。” 这一刻,顾萌感到整个人被填满了,长久以来的空洞感消失了,眼前的生活不再是木然不知滋味,他有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因为他感受到了恩瑾的存在。 或许他们分隔在两个遥远的空间、完全不同的维度,但他知道恩瑾还在,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你的月亮。” “她很漂亮。” “我很喜欢。” * 十月的长假过后,那对颜值很高的夫夫又来了一趟幼儿园。 是在顾萌的上班时间来的,中午,由园长领到了他的面前。 “顾老师!”园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泛黄的高度近视眼镜,一看到顾萌,隔着老远就殷殷切切地嚷开。 她挥手,道:“薄先生和唐先生准备来看看我们幼儿园的环境,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带二位参观一下。” 顾萌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看了眼跟在园长身后的夫夫二人,想说没空,他正要去吃饭。 “现在没……” 只是顾萌话未说完,园长就走近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饭盒,笑得满面红光,用手肘暗示般地怂怂他,道:“有空就赶紧去吧。” “???” 顾萌就这么一脸不情愿地被塞给了夫夫两人。 小朋友们都被集中带到幼儿园的宿舍区去午睡了,所以教学楼此刻十分安静,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女教师还留在教室里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 顾萌领着两个男人经过时,自然是引发了一阵倒抽凉气声。 顾萌是幼儿园里唯一的男性幼师,再加上长得清隽干净,气质温柔耐心,被同事们封为“园草”当之无愧。 女教师中,只要是没结婚的,都或多或少对幼儿园里这唯一一根草抱有幻想。 现在看着顾萌带着另外两个美男从教室外招摇而过,自然是晕陶陶地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场视觉盛宴路过? 女教师们都不自觉都凑到了门口,对着三个男人的背影兴奋地议论开来。 “三楼跟二楼差不多,共有两个班级,但多了个活动角,每天上午十点到中饭前,学生们都会在那里自由活动。”顾萌尽心尽职地介绍幼儿园的情况,陪着夫夫二人一路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回过身,问道,“还要继续去上面看看吗?” 薄晔朝楼上看了眼,淡淡道:“如果顾老师不嫌麻烦的话,可以领我们上去看看。” “我嫌麻烦。”顾萌说实话。 猝不及防的薄晔:“……” 唐止:“……” “你们不是真心来看幼儿园的吧?”顾萌神色淡了下来,少了一开始的客套,兀自走向过道尽头的防护矮墙,转过身,后腰靠在矮墙边缘,仰面看向教学楼外的天空。 今日晴空万里,城市真正的秋天来临了,连风都有着明净的味道。 顾萌没看面前的夫夫,道:“连孩子都没有,看什么幼儿园?想打扰我上班就直说。” 薄晔和唐止确实是来打扰顾萌上班的,就这么直接被拆穿,有些意外和尴尬。 薄晔低头搔搔高挺的鼻梁,道:“我和未婚夫准备领养一个孩子,所以想提前来看看。” 不是说着玩的,中秋那天两个家族的聚会中,唐止的哥哥——唐祎带着孩子来了,当然,还有唐祎的合法伴侣。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薄晔和唐止第一次正视起后代的问题—— “Candi。” 那天晚上,薄晔和唐止中途溜出聚会去院子里透气。 两人站在荷花池旁。 薄晔目光看着月亮,暗地里牵住了唐止的手,道:“要一个孩子吧。” 良久之后,唐止轻轻“嗯”了一声,点头。 经历了残酷的逃生游戏,他们对于生命有了重新的定义。 很脆弱,却也很美好。 他们想要延续。 顾萌听了夫夫两人的决定,难掩讶然地挑了挑眉梢,终于看向前方的人。 他想了想,打趣道:“上次还是男朋友,现在就是未婚夫了?” “前不久刚订婚。”薄晔抬手,炫耀了一下设计简洁大方的钻戒。 顾萌刚想问“原来那个铂金戒指呢”,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道:“薄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等两个朋友回来。”薄晔看了眼顾萌,轻笑道,“如果他们不能出席,我和Candi会觉得很遗憾。” 顾萌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阵明净的风刮过,吹得过道上的三人发丝微微凌乱。 唐止见顾萌不是很待见他们,便善解人意道:“如果你现在忙的话,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顾萌站正身体,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道:“两位今天还有什么想问或者想说的吗?” 薄晔和唐止同时摇头。 顾萌说:“行。” 然后顺手捞起搁在墙角的儿童椅,在薄晔和唐止错愕的目光中,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人走去,冷笑道:“你们两个混蛋,我要是一直记不起来,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失忆一辈子?啊?!” 薄晔不自觉后退,安抚道:“……冷静点,顾老师,听我解释……靠……别打脸……” 正在窃窃私语的女教师们被过道尽头的突然爆发的动静惊到,几人纷纷探头看去,直接惊掉下巴。 就见一向温柔亲切的顾老师,此刻煞气沉沉,正将幼儿园的尊贵客人按在地上狠捶。 一阵鸡飞狗跳。 * 顾萌要求夫夫两人带他去看潘彼得。 这次是唐止开的车,薄晔躺靠在调低的副驾驶座上,正拿小朋友的冰贴放在脸颊上冷敷。 薄晔没好气说:“以为你想起恩瑾后会一蹶不振,心理医生都给你请好了,没想到活蹦乱跳的。” 顾萌在后座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淡淡道:“恩瑾现在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一蹶不振?” “行吧。”薄晔道,“当我想多了。” 现在是夜里九点,车子驶向唐止现在就读的大学附近,一路十分畅通。 顾萌这时想起夫夫两人准备领|养|孩|子的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养孩子不是养宠物,需要耗费很多精力,你们一个要管理公司,一个还有完成学业,确定有时间?我建议再考虑考虑。” 正在开车的唐止答道:“薄晔说了。” 顾萌看向后视镜,问:“他说什么?” 唐止道:“实在没时间的时候,扔到顾老师班里,让顾老师帮着养。” “……” 顾萌看了眼薄晔,道:“你做梦。” * 车子到达补习班的地点后,三人停了车,到附近星巴克里等了一会。 九点半刚到,就见一群十七八岁模样的少男少女从对面楼里冲了出来。 等大部队离开后,又从楼里稀稀拉拉走出来两三个学生。 顾萌隔着面前的玻璃窗还有一条柏油马路,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小少年。 斜挎着包,低着头。 看起来垂头丧气的,精神不是很好。 顾萌微微挑了下嘴角,起身,拎起一杯热咖啡,对薄晔和唐止道:“我去吧。” 路上,潘彼得愁眉苦脸地朝前走,被晚课上满黑板的数理化公式搞得脑壳疼。 自从一个月前被一个陌生男人从理发店带走后,就被扔到了这个补习班,他就一直处于脑壳疼的状态。 “哎……”小少年一边在街道上朝前走,一边发出沉沉的叹息。 他的文化程度也就是初一的水平,连正负数和集合学起来都感到困难,现在男人却要求他在一年时间里补上高中的所有课程,简直是天方夜谭。 反正在补习班里,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异常地受打击,本来就没自信,现在更是觉得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想过跟男人说不学了,但是又不想令对方失望,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一直没开得了那个口。 那个男人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陌生人,不仅给他交学费,还供他吃穿住,算是他的资助人,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遇上这样的贵人,但潘彼得也没想太多,就安安分分地在男人的安排下生活着。 到现在还在补习班里苟延残喘,倒不是多想读一个好大学,大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地方,他只是单纯不想让资助人失望而已。 但凡有一点温暖,他都小心翼翼地想要拼命把握住。 “彼得。” 正在烦恼地想着,身后一道清越的男音叫住了他。 潘彼得恰好路过商场外的橱窗,橱窗后方的璀璨灯光将他的身形打得深黑。 他奇怪地回过头,就见身后一个肤色冷白、长相异常温润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那人眼底还含着笑意。 不知怎地,潘彼得的心脏奇异地收缩了一下。 虽说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一个路人,但潘彼得蓦然产生了想要亲近的冲动。 可能是温润的男子给人的第一映像过于美好了。 潘彼得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时间倒有些被自己的想法闹了个脸红。 他站在橱窗前转过身,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磕磕巴巴道:“请问你是……” “我是薄晔的朋友。”男人走近了,笑了笑,弯弯的眼角十分温柔,同时向他递过一杯咖啡,道,“天气冷了,请你喝。” 薄晔就是他的资助人。 潘彼得看向递过来的咖啡杯,完全没有戒备心地接过,捧在手心里手足无措地转着,低着头,红着脸道:“谢谢你……” “我叫顾萌。”顾萌走上前,提议道,“边走边说吧。” 顾萌…… 潘彼得在心中默默念了两边,忽然一阵轻松,压在心头的那些烦恼都消散了不少。 顾萌陪潘彼得走向培训机构的宿舍,是在周围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潘彼得小口灌着咖啡,不时偷瞄身旁温润如玉的男人,心里被一种暖暖的情绪胀满了。 一向口拙的他不自觉就话多了起来,男人问一句,他能急切地答出一串。 “哥……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潘彼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笑,道,“你别介意,整天读书做练习,太久没跟人这么说过话了。” 两人走进了灯光昏暗的小区,顾萌侧头看向他,心里微微酸涩了一下,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小少年的发顶,道:“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以后也会时常来看你,不用太拘谨。” “真的吗!”潘彼得难掩少年心性,“喜欢”都写脸上了,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萌。 顾萌点头,轻笑道:“反正离得不远,你有空也能去找我。” 潘彼得朝前蹦跳着走了两步,欢欣雀跃。 “学习还顺利吗?”顾萌这时问。 潘彼得忽然就不跳了,脚步变得沉重,脸也垮了下来。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丧气道:“哥,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彼得,没有人天生是某块料。”顾萌笑道,“大家都是由不会到擅长,努力可以弥补天赋之间的差距,奇迹大多来自于勤奋。” “不,哥,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潘彼得埋着脑袋,苦恼似的咬咬吸管,坦白道,“我可能是天生笨,以前在理发店当学徒时就笨手笨脚的,没少挨白眼,现在要我读书,我底子又不好,想要一年内考上大学根本不可能,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哪有可能创造奇迹。” “彼得。”顾萌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他,神色也收敛了,变得正经起来。 潘彼得跟着顿住,在顾萌忽而严肃的目光下变得有些紧张,抬头看着男人,等待对方发话。 “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也有可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顾萌抬起一手搭在小少年瘦削的肩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不要怀疑自己的潜力,你一定可以,要不然薄晔和Candi也不会帮你规划这条路。” 潘彼得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睛微微湿润。 从未有人像顾萌这样肯定过他,因此有些鼻子发酸。 “大胆做梦。”顾萌这时温柔一笑,道,“哥哥们永远支持你。” * 日子继续向前,顾萌找回了昔日共患难的朋友们,生活充盈了不少。 但是有一个位置,始终空缺。 但顾萌一点都不急。 他在等,很耐心地等。 他知道,只要月亮还在,那个人就一直在。 圣诞过后紧接着就要迎来元旦。 这天早上,顾萌出门前看了眼挂历上的红圈。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日,明天就是三天小长假。 顾萌看着挂历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摸了摸上面的红圈,叹气道:“看来你要明年再回家了……” 走上街后,顾萌才发现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见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就是低头看着手机。 顾萌拧了下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向前快走了几步,避开茂密的梧桐树叶,看向西边的天空。 霎时间,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了。 顾萌看到—— 他的月亮…… 不见了。 * 整个世界都心神不宁地度过了2022年最后一个工作日。 月亮的消失和出现时一样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因此再次掀起了一片舆论混乱。 一直到外面的天空黑了个彻底,顾萌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没开灯的教室里。 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灯光闪了闪,又是一条信息提示。 顾萌盯着亮起的屏幕看了片刻,终于有所动作。 他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统一回复道:“我很好,现在正要回家,只想一个人静静,不用担心。” 夜里快十点时,顾萌出了地铁口。 这个点菜场早关门了,顾萌于是在回家途中的便利店里买了份便当。 丢失了月亮,虽然心里跟虫蛀了一样空洞,一直以来强撑着自己的某样东西也在崩塌,但饭还是要吃的。 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本就昏暗,今夜跟瓦力不足似的一直闪烁不停。 顾萌单肩背包,一手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一路低着头想着心事,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单元楼下方。 拉开单元楼的铁门时,他感到身后有丝异样,回头看去。 夜里十点的冬夜小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连个耗子都不会经过。 顾萌看向楼下那棵树,粗壮的树干隐在暗黑中,什么都看不清。 顾萌却觉得,树后有道视线在默默注视着他。 一想到这,脊椎泛起寒意,这时又恰好一阵冷风吹过,顾萌打了个冷颤,不再研究那那棵树后面的东西,连忙拉开门进入单元楼内。 进了楼,感应灯在顾萌的脚步声中亮了起来,顾萌呼出一口冷气,心里稳了不少,一边摸索钥匙一边朝楼上走。 结果刚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在“叮铃铃”的钥匙撞击声中,顾萌听到楼下铁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的声音。 顾萌身形瞬间顿住,摸索钥匙的手也停了,站在原地汗毛直竖。 因为楼道里长久没有声音,身后的感应灯灭了,顾萌在黑暗中微微睁大眼,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很细微的脚步声想起来了,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来,听得出来人充满了谨慎,谨慎到没有触发楼道里的感应灯。 绝对不是这栋楼的住户。 有了这个断定,顾萌心中一凛,赶紧继续上楼,脚步急迫了很多。 同一时间,他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顾萌心里直想骂娘,觉得大半夜遇上变态了也说不定。 他气喘吁吁地走到四楼,拿出钥匙手忙脚乱地开始开锁。 可能是由于紧张,手有些抖,钥匙迟迟送不进去。 顾萌咒了一声。 好不容易插入了锁孔里,正要拧开,他感到了身后黑暗中强烈的存在感。 那个人……追上来了,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手中的塑料袋落了地,便当落地时发出的“啪嗒”声促使顶上的感应灯亮起,将一道黑色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顾萌眼前的门板上。 顾萌心跳如雷,冷汗流了下来。 他正想假装不知身后人的存在,若无其事地开门,这时,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啊!” “啊!” 楼道里同时响起两声大叫。 顾萌被肩上的那一拍吓得几乎跳起,他回过身用背紧靠着防盗门,受不了地喝道:“你什么人!” 结果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就怔住了。 表情一片空白。 身后的男人目光困惑地上下打量他片刻,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紧接着,突然跟神经病似的背靠向身后的墙壁,大声道:“你什么人!” 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还是神情,模仿顾萌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声音低低柔柔的,听着没有顾萌的那种悚然感。 顾萌看着男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实在失态,便撑着一旁的墙扶正了身体。 另一边,男人也抹了把脸,站正了身体。 顾萌轻咳一声。 男人跟着轻咳一声。 顾萌道:“回来了?” 可能上辈子是一个复读机,男人道:“回来了?” “……” 顾萌看着完好地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一直平静的心虚就这么突然在某一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强撑的冷静都溃散了,一直掩藏在心底的惶恐和不安都无法再自欺欺人,冲破了理智的牢笼奔流得到处都是。 顾萌眼眶微微泛红,鼻尖也透出一些红,冷白的玉一般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可怜。 男人看着这样的顾萌,不明显地轻蹙了一下眉。 顾萌对男人招招手,道:“过来,让老子抱一下。” 男人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懵懂无知,站在墙角没有动。 顾萌干脆扔了包,自己主动走上前,低声骂骂咧咧:“又把自己整傻了才回来……” 顾萌抱住了男人,将脸埋在他怀里。 男人浑身僵硬了一下,摊着两只手无处安放。 垂下狭长的眼眸想了想,他又学着顾萌的样子,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浑身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男人圈在了怀里。 顾萌赖在男人温暖的怀里完全不想动,两人相拥着堵在楼道里,顶上昏黄的灯照拂在两人身上。 “记住了。”顾萌脸还压在对方衣领间,因此声音有些闷,道,“你叫恩瑾。” 顶上,低柔的男音道:“记住了,你叫恩瑾。” “……”顾萌这时抬头,看向恩瑾,说,“我叫顾萌。” 恩瑾有样学样,道:“我叫顾萌。” 顾萌拧眉思索片刻,纠正这个傻子,道:“我才叫顾萌,你叫恩瑾,我是你……是你……”顾萌目光一闪,舌尖立时转了个弯,道,“我是你爸爸,所以你要听话。” 恩瑾道:“我才叫……” 顾萌连忙按住他的嘴,严肃道:“别废话,快叫爸爸!” 恩瑾跟着严肃,说:“别废话,快叫爸爸!” “……”顾萌无奈,怀疑回来的其实就是一个复读机。 顾萌知道恩瑾会模仿他一段时间,干脆直接教男人说话,拖长了音□□道:“爸——爸。” 恩瑾道:“好乖。” 顾萌:“!!!” * 2022年最后一天结束,潘彼得依然是最晚一个离开自习室的。 冬日的夜晚冷风直吹,小少年戴着耳机,斜挎着包,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往宿舍里赶路。 即便是在路上,他也不忘练习听力,背课文,嘴里叽里咕噜往外蹦着塑料英语—— “Hi, Simon, Nice to meet you.”(你好,西蒙,很高兴认识你。) “What do you have for lunch today”(中午吃啥?) 冷风吹得小少年眯了眯眼,他拢了拢厚外套前襟,继续顶着风向前走,一边冷得直抽凉气,一边哆哆嗦嗦地继续背课文。 “I have butter……” 正在这时,路边的垃圾桶盖子突然掀翻在地,“哐啷当”一阵乱响,将潘彼得吓得尖叫出声。 潘彼得惊魂未定地看向街边的几个垃圾桶,将头戴式耳机半拽了下来,睁着溜圆的大眼看着地上的垃圾桶铁盖。 “是……是猫吧。”他这么安慰自己说。 正要继续向前走,突然,路灯下,一只套着脏兮兮的白手套的手攀住垃圾桶边缘。 潘彼得倒抽一口凉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垃圾桶。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跑时,一人满脸脏兮兮的年轻男人从垃圾桶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潘彼得站在原地愣了愣,因为他看到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铁黑色军装,若不是脸上太脏了,看着倒是有几分英姿飒爽。 潘彼得正在发怔,男人突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连忙掀了头上的香蕉皮,脚步不稳地跨出垃圾桶,暴躁地大喊道:“喂!你!蠢货!你是谁?站在那里别动!你要是敢动我送你回石器时代!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潘彼得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年轻男子看着实在不善,还有些疯疯癫癫的,他实在害怕,于是很轻易地认怂,转身就朝宿舍的方向跑。 男子在原地怔了一下,连忙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在身后大喊:“蠢货!还跑!你完蛋了!” -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伊尹的地雷~ 后面还有番外,感谢读者的话放在最最最最后说。 姐妹们,国庆后想开新文,希望各位能帮忙收藏一下,收了不看也行。 点进作者专栏可见《穿成女配撩到校草但我是男孩啊[穿书]》,不是性转,受一直都是男孩子,不得不被迫穿JK制服、又丧又厌的可爱男孩。 上一章评论有八个,说明起码有八个姐妹还在追文,那么我们保八争十,希望新文最后能有十个预收,谢谢姐妹! 第142章 番外一 顾萌怀疑这男人在装失忆。 但他没有证据。 每次顾萌问恩瑾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就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 仿佛一只迷路找不到家的大狗。 在恩瑾天真懵懂的目光攻势下, 顾萌毫无招架之力,惯常就不忍心追究下去。 小长假最后那天晚上,顾萌和恩瑾并排躺在房间里那张不算宽大的双人床上。关了灯, 两人望着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仿佛置身于浩瀚的苍穹之下。 顾萌决定心平气和地跟崽崽交谈一次。 他枕在枕头上歪了歪脑袋, 道:“崽,说实话,你还记得什么?但凡有一点都可以。” 恩瑾也学着他歪了下脑袋,于是两人头靠着头,看起来是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恩瑾望着天花板上画着的星空图,不曾移开视线,声音低低柔柔的,道:“我记得你不是我爸爸。” “……”顾萌沉默了一下, 没有争辩什么,仅道, “那其他的呢?你还能想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吗?” 恩瑾茫然地看他一眼,摇摇头。 顾萌难掩失落地低垂了下眼睫,随后, 他又听恩瑾话锋一转,说:“但我记得你。” 顾萌心里重燃希望, 侧翻过身看着他,连忙问:“记得我?记得我怎么刚见面时连名字都叫不出?” 恩瑾无辜地朝他眨眨眼,说:“我只模模糊糊、差不多、大概记得你可能是个好人。” “……”顾萌拒绝被发好人卡,泄愤地扯过另半边被子,道, “我模模糊糊、差不多、大概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去沙发上睡, 别蹭我床。” 恩瑾不为所动,跟着侧转身面对顾萌。 他牵住被子一角小幅度晃了晃,低柔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讨好,道:“顾萌,你生气了吗?” 顾萌不被他的小动作所干扰,冷漠无情道:“去沙发。” “是不是我太笨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惹你生气了?”恩瑾尝试着伸手去抱他。 听男人说得可怜,顾萌心里忍不住酸软了一下。 顾萌又想起,恩瑾在未知空间里不知经历了什么才得以找到回来的路,一定很辛苦,失去记忆也不是他的错,自己又何必怪罪他。 这么想着,顾萌将被子默默分过去一半,盖住恩瑾,收敛了语气道:“不生气了,你不笨,你聪明着呢。” 恩瑾瞬间露出一个笑,往顾萌的方向拱了拱,道:“顾萌,你真好。” 顾萌假笑着点点头,道:“毕竟我是个好人。”接着他调整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顾萌闭上眼后,感到恩瑾一点点地往自己的方向挪动,气息也越来越靠近。 “顾萌。”恩瑾在近距离间唤他。 顾萌眼皮不自觉动了动,没睁眼,懒洋洋道:“干嘛?” “你每天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我一定会想起来。”恩瑾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对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不然我不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记得你,只能来找你。” 恩瑾停顿了一下,又凑近了些许,鼻尖几乎要触上顾萌的鼻尖了,低柔的男音接着道:“所以我只有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赶我去睡沙发,我只想跟顾萌在一起。” 顾萌眼睫颤了一下,内心起了波澜,有什么在挠着心底,有些痒,有些想叹息,连周身空气都发酵出一种微微甜的味道。 “甜话大王”又上线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萌一睁眼,就面对一张近距离的俊脸,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眸里含着满满的信赖和欣悦。 顾萌放软了语气,说:“我不赶你,你也别急,反正人都在我这了,没再怕的,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知道我是你男人就可以了。” 恩瑾在月色朦胧间弯了弯眼角,说:“好。” 顾萌在他额上亲了亲,道:“晚安。” 恩瑾身体往被子里滑,低柔的声音说:“晚安,顾萌。”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安静。 只是没过一会儿,顾萌似是不耐地“啧”了一声,睁开眼,掀开被子朝下看,道:“你干嘛?” 恩瑾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正在扒顾萌睡裤的手停下。 他抬起头,满眼的懵懂,理所当然道:“夜深了。” “然后呢?”顾萌拧眉,匪夷所思地问他。 “服侍我男人。”恩瑾回答。 “……”顾萌把人推开,觉得不可理喻,道,“你去睡沙发。” 都是恩瑾过于单纯的样子让他放低了戒心,现在才隐隐有了危机意识。 这男人只是失忆而已,其他一切正常。 “刚刚还说不赶我的。”恩瑾扑上去,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顾萌气急。 过了没两分钟,顾萌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哀求的意思。“崽,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就蹭蹭……”恩瑾哼哼唧唧,道,“不进去。” “我信你个鬼!” * 顾萌上班的时候,恩瑾都是一个人在家。 昔日无所不能的大佬,现在的日常生活概括起来,就是浇花、发呆、买菜和等自己的男人回家,完全进入了退休养老模式。 顾萌怕恩瑾无聊,时间久了可能会闲得发慌。 他曾隐晦地提议道:“崽,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要不要出去找点事做?” 恩瑾从阳台外收回视线,茫然地看向顾萌,真心征询意见,问:“我能做什么呢?” 顾萌来了精神,问:“你想做什么?” 恩瑾想了想,招招手让顾萌过去。 顾萌依言走到围栏边,恩瑾将他拉过来,圈在身前。 两人就这样站在阳台上,看着冬日夕阳的余晖,衣架上挂着的吊兰垂挂下一条緑枝。 恩瑾示意了一下天边,道:“我想把冬日的白天时常再拉长一些,把天边的晚霞都染成粉色,这样你每天下班时天还是亮的,还能看到粉雾一样的云朵,心情应该会变好。” “我还想把星星撒在你的头顶,这样就能照亮你回家的路。” “你喜欢看日落吗?” “如果喜欢,我会让地球快点旋转,这样我们每天傍晚能看两场日落。” 恩瑾在顾萌发顶亲了亲,道:“这个世界不够完美,我想做一些事,把她变成你爱的样子。” 顾萌在傍晚的冷风中舔了舔略微干燥的下唇,心绪鼓噪,这一刻,站在自家小小的阳台上,却如同站在世界之巅。 “崽,谢谢你。”顾萌只觉得整个人被幸福胀满了,没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许诺。 他虽然因恩瑾的甜话而感到有些晕头转向,但理智尚存。 刚想教育恩瑾千万别做有悖自然规律的事,免得引起世界恐慌,顾萌却又听恩瑾在背后低低地“哦”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恩瑾冷静下来,呆呆地说,“我灵力没了,做不了那些事。” 顾萌:“……” 刚刚还十分甜蜜的气氛瞬间破坏殆尽。 顾萌转过身,看着恩瑾,道:“所以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恩瑾摇头。 顾萌捧起他的脸,正视他道:“要不要接受薄晔的邀约,去他们公司上班?” 恩瑾摇头,直白道:“不想上班。” 顾萌叹气道:“真没其他想做的事?” 恩瑾挺起胸脯,骄傲道:“我只想当顾萌家的小白脸。” 顾萌当场气笑。 * 一个工作日,下午还没到三点,恩瑾就已经捧着老人机坐在沙发上等待了。 不一会,“嘀嘀”两声,如往常那样进来一条短信,是顾萌发的。 【顾萌:冰箱里还有冬笋和排骨,今天可以不买菜,你还想吃土豆泥吗?想吃的话可以去买点土豆。】 恩瑾站起身,他不想吃土豆泥,但他知道顾萌想吃,所以准备去菜场买土豆。 恩瑾从鞋柜旁抽出一个红色的皱巴巴的塑料袋,又从旁边的零钱袋里规规矩矩地拿出一张十元纸钞、两枚黄橙橙的五角硬币,接着放进红塑料袋里,卷了卷将钱包好。 恩瑾弯下腰,将卷好的塑料袋塞进袜筒侧边,起身后抖了抖裤腿,见没有丝毫破绽,满意地点点头。 顾萌说了,财不可外露。 所以他每次出门买菜都把钱藏得好好的。 恩瑾慢悠悠地出了门,慢悠悠地走在小区里,碰到热心人打招呼也不理,神色始终淡淡的。 等他慢悠悠晃到菜场时,正是一天傍晚菜场正热闹的时候。不过放眼望去,现在来买菜的,多是带着孙子来买菜的大妈大爷们。 恩瑾来到熟悉的摊位,称了一袋土豆,店老板要价九块五。 恩瑾站在闹哄哄的菜场里堪称鹤立鸡群,艳压群芳,就见他杵在菜摊前,身形挺拔得像棵小白杨,脸蛋漂亮,面无表情。 周围环绕着挑挑拣拣的大妈,扯着嗓子跟摊主交谈,唯有他冷静优雅,不染丝毫世俗气息,清冷孤高的模样一点都不接地气。 恩瑾这时抬头,对摊主道:“九块三行不行?” 摊主:“……” 外貌不接地气的大佬一开口就充满了市侩气息。 摊主摆摆手,满脸嫌弃,男人每天跟他讨价还价,都习惯了,便懒得同他计较,道:“拿走拿走,再多送你一把葱。” 恩瑾心满意足地拎着一袋五颗土豆离开了。 * 恩瑾慢悠悠地散步回到单元楼下时,忽然顿住脚步。 他仰头看了一眼楼上,忽然想起来出门没带钥匙。 在原地站了两秒左右,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便在楼下花坛边的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小马扎是隔壁那个养花的大爷的,无论刮风下雨都放在花坛边摆着。 恩瑾没带老人机,看不到时间,但是他不用看钟表都知道此刻确切的时间点。 现在是三点三十二,距离顾萌下班回家还有两小时二十分钟。 因为没带钥匙,他只能坐在这边等顾萌,到时候顺便把他领回家。 虽然是早春的季节,天气有些冷,但是今日午后阳光晴朗,阳光照在身上还算温暖,恩瑾不至于挨冻。 高大的男人蜷着长腿坐在小马扎上,看起来总让人担心会把马扎压垮。 恩瑾单手撑着脸颊等待着。 人来人往不时朝惹眼的男人投去视线,但是男人毫不在意外界目光。 等了一刻钟左右,等得有些无聊,恩瑾视线一瞥,看到旁边花盆里插着一把松土的小铲子。 小铲子也是隔壁养花的大爷的。 恩瑾想了想,把小铲子拔|出|来,然后又从袋子里捞了一颗灰扑扑的土豆出来—— 开始雕刻土豆。 恩瑾在空间塑造能力上无人能及,因此雕刻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不一会儿,原本一颗不规则的土豆就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反正拿回去洗洗切成块了都能吃,恩瑾雕完兔子后又捡起一颗土豆。 正在他雕刻第二个土豆时,一个老太太单肩背着小书包,一手牵着一个小孩走到恩瑾面前。 老太太捡走了地上的兔子,道:“小伙子,这多少钱?” 恩瑾懵懂地抬头,不善于应付眼前的状况,他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想干嘛。 老太太看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一脸不聪明的样子,从口袋掏出十块钱,放在装土豆的袋子里,道:“好了好了,十块钱好了,不要找了。” 说完,带着兔子,拎着孙子走了。 恩瑾低头看向袋子里的十块钱,呆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 顾萌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一道单元楼下,看到他家傻子坐在花坛边吹冷风,又气又心疼。 他将恩瑾从小马扎上提起来,先是拍拍他手上的灰,一阵数落:“怎么坐外面等?多大人了?不知道外面冷啊?” 恩瑾老老实实说:“出门买土豆,忘带钥匙了。” 顾萌没办法,拉着人准备上楼,上楼前,看了看恩瑾左右,空空如也,奇怪问道:“你出门买土豆,土豆呢?” “被我卖光了。”恩瑾说。 顾萌:“…………” 倒卖什么不好? 倒卖土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伊尹和 一只飞行的船的地雷,感谢 有狐真没蛤的手榴弹。 感谢大家说好话哄我开心,嘻嘻。 第143章 番外二 顾萌从楼下把恩瑾领回家, 第一时间进了厨房,冲了个热水袋给男人暖手。 客厅里,有着数字键设计的老人机还摆在茶几上, 顾萌捞起手机,按亮屏幕, 随意翻了翻。 他叹气一声,无奈道:“出门怎么就不喜欢带手机?要是锁外面了,还能及时联系我。” 恩瑾抱着热水袋放手里来回捣腾,一会儿又举起来捂住在冷风中吹得泛凉的脸颊,挤到沙发上挨着顾萌身边坐下。 他看了眼跟砖块似的老人机,实话实说道:“顾萌,这个太丑了,不喜欢, 带在身上不方便。” “……”顾萌无语地看了眼身旁的人,才想起这位大佬曾经是搞空间设计的, 对审美自然有一套标准。 总而言之,不好糊弄。 老人机不仅笨拙,还毫无设计感可言, 也就是发发短信、接接电话的功能,确实入不了恩瑾的眼。 这手机还是多年前顾萌给他母亲买的, 结果顾妈妈用不习惯电子产品,又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因此就搁置在家里了。 现在恩瑾来了,出于方便联系的目的,顾萌就把压箱底的手机翻了出来, 想着暂且让他用一段日子,过段时间再抽空给恩瑾买新手机。 现在听恩瑾说不喜欢, 顾萌倒是有些心生愧疚。 现在大家谁不用智能机,而且更换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如果恩瑾走在街上,高高帅帅气质如此出众的一个年轻人,结果掏出一部土得掉渣的老人机,怎么都说不过去。 顾萌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没考虑到崽崽的感受。 他有错。 顾萌将老人机扔到旁边,倾身从茶几上摸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官网,准备用这个月工资给恩瑾买一部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全面屏手机。 顾萌盘起一腿坐回沙发,一边目光不离地看着手机,一边对恩瑾招招手,道:“前不久苹果刚开新品发布会,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选一个颜色。” 恩瑾听话地凑过去,体贴地将热水袋搁在顾萌手上,让他捂着。 顾萌分神瞥他一眼,捏了捏热水袋,问:“不冷了?” 恩瑾眨着天真懵懂的眼眸看他,道:“还冷。” “那你不拿着……”顾萌不解。 “还是顾萌用吧,顾萌的手也很凉。”恩瑾懂事地说。 顾萌一笑,抬手揉了揉男人的脑袋:“真乖。” 恩瑾自发地将手揣进顾萌的上衣口袋里。 两人挤在不算宽敞的沙发上。 恩瑾下巴搁在顾萌肩上,看着手机上的图片,翻了几张似乎都不满意,不自觉撅了下嘴,皱着眉道:“不喜欢。” 顾萌微微侧过头,问:“要不要看看其他牌子的?” 恩瑾却道:“我想买那个。” “哪个?”顾萌没想到他早有钟意的款式,好奇问道。 恩瑾接过顾萌手中的手机,在搜索栏中输入文字,一边解释道:“上周在电视上看到的,觉得好看。” “你当时怎么不说?”顾萌知道恩瑾看中了广告上的产品,一想到恩瑾看了广告后觉得喜欢,或许是因为害羞,便暗戳戳地放在心里一直没提出来,像个不愿为家长添负担的小孩子似的。 不禁莞尔一笑。 顾萌觉得实在可爱,没忍住反手朝后抚了抚男人的脸颊,道:“你要是在电视上看中一辆车,我或许没办法,但如果看中手机,我还是能买得起的。” 随后感兴趣地问:“你喜欢的那款手机是什么样的?” 恩瑾在他肩上磨了磨下巴,继续在手机上搜索,道:“它有很多颜色,而且外形轻薄,携带方便,设计界面简洁大方,我看着觉得合适,主要是能跟顾萌随时随地通话,就很喜欢。” 顾萌脑海里一下子跳出了四五款时下最流行的智能机,觉得可能就是恩瑾想要的,他微微侧转过身,道:“找到了吗?给我看看。” 这时恩瑾恰好调出产品界面,便递给顾萌,道:“我想买这个,你看这款深蓝色的,像大海一样,沉稳大气,是不是很好看?是不是很符合我的气质?” 顾萌一笑,把手机接过来,刚要说“想要就买”,结果看到手机上图片的刹那,笑容有些凝固。 只见恩瑾调出来的界面上,赫然写着—— 小天才…… 电话手表。 顾萌:“……” 万万没想到。 颜色确实很多,粉色、蓝色、黄色,亮得扎眼。外形也确实轻薄,小小的一块如同腕表。界面也确实简洁大方,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应用。 顾萌沉默片刻,抬头问恩瑾,道:“崽,你确定要这款?” 他提前打好预防针,说:“一旦戴上小天才电话手表,再深的蓝,可能都没办法体现出你的……沉稳大气……”因为违心,中途噎了一下,他问,“你想清楚了吗?” 恩瑾显然没这些考虑,他只当顾萌不想给他买。 就见男人抿了抿唇,略显羞涩地点了下头,道:“如果你觉得太贵,我可以再卖几天土豆,一个土豆十块钱,我卖一百个……” “好了好了。”顾萌连忙抬手打住他的话,看了男人半晌,很挫败似的低下头,沉沉叹气一声:“我给你买。” 这人……也太好糊弄了。 * 年关将近的那段时间里,一个周末,薄晔提议众人到他家聚餐。 今年过年他要跟唐止去日本,所以将有很长时间不在上海,合计着出发前跟大家见一面。 潘彼得在年前有一场模拟考试,正在争分夺秒地刷题中,因此周末的聚会都给推拒了。 顾萌带着恩瑾如约登门拜访,因为是第一次去夫夫两人的家里,顾萌难免俗套地带了一篮水果作为见面礼。 当出租车沿着地图导航来到一处住宅区大门前时,顾萌环顾四周的景色,忽然对薄氏夫夫二人的富裕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里是整座城市地价最高的闹市区,寸土寸金,但住宅周围十分空旷,打造出一片闹市中的宁静。光是隔着雕花大门看着住宅区内的环境,就知道在这里住着的都是一群怎样的富人。 “看着很高级啊……”顾萌在出租车上感叹。 恩瑾坐在他身旁,环顾一圈,嘀嘀咕咕道:“这里好像没有菜市场,一点不方便……还是家里好。” 顾萌按照薄晔发来的地址,带着恩瑾走到一栋高楼前、途中,从四周走过的人没有一个说中文,一望便知,住在这个小区的外籍人士居多。 两人上了电梯,得到了权限后,按了十八楼,顾萌对恩瑾道:“薄晔和Candi你都见过了,等会到了别人家要懂规矩,不要冷着脸,友好点,嗯?” 恩瑾点点头,声音低柔地说:“知道了,都听顾萌的。” 崽子自从失忆后,一天一天乖出了水,顾萌每次看着这样的男人,心里都跟揣了个小暖炉似的。 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了。 电梯门打开后,一条过道直通薄晔家门,此时,夫夫两人已经打开了门,站在玄关处等待了。 两个男人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登对。 以四人的熟识程度,已经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室内开了空调,很温暖,顾萌递交了果篮,一边脱去呢子大衣,一边往室内走,不客气地问:“中午吃什么?” 薄晔接过他的外套,放在衣架上,道:“点的外卖,你们敲门时还以为是外卖到了,结果你们更快一步。” “……”顾萌道,“你们请人到家里吃饭都是点外卖的?” “多担待,快过年的原因,做饭的阿姨提前回家了。”薄晔轻笑道,“不想吃外卖的话,要不要吃我煮的泡面?” 顾萌还未开口,唐止提着果篮经过,小声逼逼:“千万不要!” 薄晔的泡面技术,多少年都没长进。 顾萌知道这两人不会做饭,心里理解,也就没多说什么。 恩瑾跟着进屋,褪下外套时,薄晔注意到他手腕上深蓝色的一块电子表,随口问了一声:“这是什么?” 恩瑾道:“小天才电话手表。”随后看一眼手腕,语气里不自觉多了点炫耀的意味,道,“顾萌给我买的。” “……”薄晔心情稍稍复杂,过了会儿,拿出手机,对恩瑾道,“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毕竟你已经是有电话手表的人了,以后有事可以不用通过顾萌找你。” 恩瑾拉好袖子盖住腕表,看得出来很珍惜,他摇摇头,解释说:“我这里不能添加联系人,添加联系人需要在家长APP上操作,但是APP绑定在顾萌手机上,如果想成为我的联系人,你可以去找顾萌添加一下号码。” 儿童的电话手表本来就是出于安全考虑设计的,因此电话里能添哪些号码都由家长决定,能够防止陌生人来电。 薄晔心想这么麻烦? 随即出于好心,他揽着恩瑾的肩带到角落,道:“兄弟,你这样不行,你想想,万一以后带你去泡吧,遇到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人家问你要联系方式,还得经过顾萌同意?你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这样合适吗?” 薄晔想表达的是,一个男人需要有自己独立的社交网络,于是就拿泡吧这件事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不知为何,恩瑾的目光朝薄晔身后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点头道:“合适,非常合适。” “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这时,薄晔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清冽男音,语调毫无起伏。 薄晔心中一跳,回头,果然见唐止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矜贵的小脸上冷然一片。 唐止挑了挑一边眉梢,道:“看来薄总手机里新加了不少联系方式。” 唐止后面站着的就是顾萌,正拿着一颗雪梨在啃。 跟薄晔对上视线后,顾萌眯眼笑,耸了耸肩,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薄晔面向唐止,有些尴尬道:“宝贝,你听我说,刚才说的只是一种假设……” 唐止还不等他话说完,转身就朝房间走。 “Candi!我们账户都是关联的,我手机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薄晔一边求生欲极强地解释一边紧跟了上去。 卧室门“嘭”的一声甩上。 顾萌和恩瑾走到客厅旁的过道里,站一起望着前方卧室的方向。 “薄晔这男人是不是要完?”顾萌啃了一口雪梨,随后头也不回,顺势递到恩瑾嘴边。 恩瑾就着顾萌的手啃了一口梨,道:“所以,话不能乱说。” 不一会儿,过道尽头的卧室门被拉开,唐止小脸气红,推着一只行李箱出来。 顾萌讶然:“这么严重?” 下一秒,唐止又被房间里探出的一双有力的手臂揽着腰拖了回去。 这时,门铃响了,顾萌回头看了眼,道:“外卖到了。” 一刻钟后,薄晔和唐止从卧室里出来,顾萌和恩瑾已经把外卖摆好盘,开吃了。 唐止看起来已经心情转晴,对顾萌和恩瑾感到抱歉道:“不好意思,怠慢了客人,见笑了。” “没事。”顾萌吸了口冰可乐,道:“我们比较随意。。” 只是薄晔从出门后表情就蔫蔫的。 唐止去厨房拿碗筷,薄晔在恩瑾身边落座,有气无力地一手撑住额。 恩瑾解决掉一块披萨,咬咬指尖,他瞥了薄晔一眼,低柔的声音问:“还要加联系方式吗?” “不用了。”薄晔侧目看向恩瑾,淡淡道,“托您的福,Candi刚刚下单,给我订了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以后我们的手表互相碰一下,就能成功添加好友。” 顾萌“噗嗤”一声,可乐喷了出来。 想象一下薄氏总裁一身正装、腕上戴一块小天才,那画面简直惨不忍睹。 恩瑾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于薄晔的遭遇毫无同情之心,又拿了块披萨,道:“我就说我眼光好吧,连薄晔都跟风购买。” “……” 薄晔瞥了眼隔壁的傻子,默默抓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才有那种手表互相碰一下加好友的功能。 感谢网绿小漠的地雷~ 感谢各位支持~ 第144章 番外三 吃过中饭, 薄晔收拾餐桌,顾萌闲不住,帮着他一起。 顾萌走到哪里, 恩瑾自然就跟到哪里。 看了一会儿追在顾萌身后备显殷切的恩瑾,薄晔略感忧愁。 之后他趁着洗盘子的时候半侧过身, 压低声问顾萌:“崽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了?我记得他的主人格酷得要命,现在怎么跟个……” 冒犯的话终究没说出口,薄晔咽下“傻子”两个字,提议道:“需不需要找个专家心理干预一下?” 顾萌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对着洗手池甩甩手上的水珠,道:“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是没接触过他这个……人格,你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顾萌模糊不清地停顿了一下,把“傻子”两个字略去, 继续说:“我倒是觉得,失忆后的崽最接近他原本的性格, 因为不用考虑太多的事,也不用背负太多东西,可以说是完全放飞自我了。” 顾萌抽了张纸巾擦手, 垂下眸,声音也低了下来, 如同温柔的风。他道:“我能感觉到,恩瑾最快乐的时候是没有恢复记忆的那段时期……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不如就保持现在的样子。” 薄晔同样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们毕竟是伴侣, 他是你的恋人,不是你养的小朋友。”半晌, 才听薄晔淡淡道,“恩瑾现在对你更多的是雏鸟情节的依恋,你有信心他以后能开窍吗?如果一直不开窍,你们之间恋人的关系要怎么维持?” 顾萌不太确定他的意思,茫然地看向薄晔,问道:“我没把他当小朋友养,还有,等等……你指什么开窍?” 正在这时,恩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面对料理台而站的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高大的男人从背后揽住顾萌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不高兴地小声嗫嚅道:“你们聊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理我……” 薄晔不自觉跟顾萌交换一个眼神—— 这么幼稚,还不是小朋友?你养儿子? 顾萌有口难辨。情侣之间相处时的感觉过于微妙,可能只有当事人明白,不足为外人道也。 薄晔只看到了表面情况,显然是误会了。 只是还不待顾萌说什么,恩瑾侧头枕在顾萌肩上,眼睛朝上看着薄晔。 他很浅地弯了一下眼角,之后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道:“我跟顾萌,一周三次。” “关系维持得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 “……” 顾萌还在想什么“一周三次”时,薄晔已经秒懂了。 就见薄晔默默将湿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整个人服气。 拿那种天真漂亮的脸蛋若无其事地暗示夫夫闺房生活,他真的服气。 “打扰了。”薄晔走出厨房前,瞥了顾萌一眼,淡声道,“我有理由怀疑你男人在装失忆。” 薄晔走后,顾萌回过身,抬手轻轻抽了下恩瑾的脸,有些严肃地问道:“什么一周三次?” 恩瑾想了想,低柔的嗓音里透着乖巧,说:“每周有三天晚上,顾萌会陪我一起看电视,这样就能维持良好的恋人关系了吧?” 恩瑾稍稍弯下腰,弧度上挑的眼眸含着笑,注视着顾萌,追问道:“嗯?是不是?” 顾萌将信将疑,点头应了一声,道:“别听薄晔的,我没把你当小朋友,小朋友怎么会……” 顾萌猛地止住话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不自在,眼神躲闪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 恩瑾看到他这样,眼底的笑意暗暗加深。 他又靠近了一些,轻柔的声音压低了不少,道:“小朋友怎么会把你弄得那么舒服呢?” “!!!”顾萌猛地抬起视线,冷白的肤色彻底染红了,抬手想打却又无从下手。 最后他推了恩瑾一把,恨恨道:“熊孩子!” * 从厨房到客厅,顾萌留心数了下步数—— 足足用了三十七步。 够他在自己家里走五个来回。 薄晔和唐止住的是繁华地段的高档公寓,复式,近六百坪。顾萌拿市场均价粗略估算一下,夫夫两人的房子少说要九百万。 顾萌靠倒在深色沙发上,环顾客厅里简约奢华的装潢,感叹一句:“房子很好看,当富二代真好,能少奋斗多少年……” 闻言,恩瑾看了顾萌一会儿后,终于认真打量起这间公寓。 不过还是那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顾萌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事物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刚刚要不是顾萌夸了薄晔和唐止家的房子,他也不会留意到房子大不大,装潢好不好看之类的问题。 薄晔端了两杯上好的龙井走入客厅,分别放在客人们面前的茶几上。 恰好听到顾萌的话,他轻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我跟Candi不是富二代。” 唐止此刻正坐在电视柜前的地板上,低头忙着翻找自己珍藏多年的游戏卡,没有参与到身后几人的讨论中。 他们准备下午宅在家里玩游戏。 顾萌一边从茶几上端起玻璃杯,一边讶然地看向薄晔,道:“你们如果不是富二代?还能是富一代?这房子……你们自己奋斗来的?” 薄晔摇了摇一根手指,坐到沙发上,说:“不不不,房子是Candi的外公送的。” 他懒洋洋地架起长腿,接着道:“我们其实是富三代,从爷爷那一辈就很有钱。” “……”顾萌看了薄晔片刻,转而目光移向别处,端起杯子喝茶,道,“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 唐止在电视柜前捣鼓半天,结果游戏机出了点问题。 薄晔站起身,提议说:“吃鸡吗?” 顾萌没意见,看向恩瑾,恩瑾虽然不了解吃鸡是什么,但也没提出异议。 顾萌看向薄晔,道:“要去附近网吧吗?” 唐止从地上起身,连忙回答,说:“不需要,楼上就能玩。” 顾萌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们家不会有四台电脑吧?” 薄晔笑了笑,没说话。 结果到了二楼,顾萌才发现夫夫两人家有八台电脑,并且都是高配的组装机,最好的主机上了百万,是薄晔的收藏爱好。 房间下方就是唐止的手办间,楼上和楼下靠旋梯连接。 顾萌攀在栏杆上朝下面的手办间望,对着空气嗅了嗅,嘀咕着说:“到处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四个男人各自找了机子,位置恰好围成一圈。 薄晔趁着登录游戏的时间给恩瑾讲规则,恩瑾听得认真,并且一听就懂。 薄晔说了个大体思路,道:“这是生存游戏,不是杀人游戏,该狗的时候就狗一点,活到最后才是目的。” 恩瑾调试耳机,漫不经心道:“听说你转行当CEO前是很厉害的职业电竞选手?” 薄晔尽量谦逊低调,淡淡道:“还好吧,也就拿过十六场世界冠军而已。” 顾萌正在敲机械键盘试手感,听了薄晔的话后,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是不是不秀一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薄晔取下耳机戴上,笑了一下,没有否认,道:“可不是?” 在游戏中进入房间。 开局前,顾萌提前打预防针,说:“我很久没玩这游戏了,拖后腿别怪我。” “两个世界冠军陪你……”薄晔根本没把顾萌的话放心上,云淡风轻地笑道,“就算你开局自杀,最后也能吃鸡。” 第一局,为了照顾作为新手的恩瑾,薄晔跳飞机前标了较为偏远的矿山。 搜了一圈附近的物资后,薄晔掐着时间说:“找辆车,向渔村转移。” 恩瑾率先上了一辆吉普,其他人接着上去。 电脑屏幕前,薄晔尚且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身旁的恩瑾,道:“会开车?没问题?” 恩瑾一脸淡然,看起来稳如老司机,仅反问薄晔道:“知道我智商多高吗?” 薄晔没再说什么了,知道这家伙的智商可能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 矿山周围人少,转移途中没遇上其他队伍的人。 跟薄晔和唐止玩游戏,顾萌显然被带起了兴致,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职业选手……曾经的,打电竞,他发现薄晔和唐止无论是敲击键盘还是点按鼠标的速度都不是常人能及的。 他搜一个房间的速度,唐止能搜完了一整幢楼,“噼里啪啦”的机械键盘音压根就没停止过,让坐在唐止身边的他叹为观止。 跟大神一块玩游戏,体验尤其好。 现在大家都在车上,除了恩瑾在开车,其他人暂且都有了空闲时间。 顾萌透过耳机,感兴趣地问薄晔和唐止,道:“你们手速是天生的还是练出来的?” 唐止没什么感觉,道:“好像没怎么练过。” 薄晔轻笑,说:“我的话,天赋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是靠后天的练习。” “一定很辛苦。”顾萌虽然没体验过,但能够想象要达到这种非人的熟练度所需付出的努力,“啧啧”道,“大神原来也不容易。” 现在游戏才进行到第四分钟,第一个毒圈还没开始,其他人通过语音闲聊时,恩瑾依着地图上的路线,开着吉普车行驶在山路上。 薄晔分了一下神,将耳机拽下来一些,自电脑屏幕后探出身,伸手拍了拍另一边的唐止,道:“宝贝,抽屉里有糖,麻烦拿一下。” 唐止“哦”了一声,拉开电脑桌的抽屉。 不想下一秒,耳机里响起顾萌有些慌乱的声音:“崽……崽?崽!你往哪里开?” 唐止连忙抬起头。 薄晔立即拉回身看向电脑。 就见四人的电脑上,吉普车一头扎向了公路旁边的悬崖,一路翻滚着在岩石上碰撞。 接着,随着耳机里的一阵爆炸声响,四人的屏幕全部灰了下来。 一行浅白色的英文提示浮现—— 【YOU killed YOURSELF with vehicle explosion.】 (你死于车辆爆炸。) 无一人生还。 从开局到退出,共用时4分38秒。 房间里,四个男人盯着各自面前的电脑,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向恩瑾。 薄晔将耳机拉下来挂在脖子上,声音极淡,问恩瑾道:“你知道自己智商多高吗?” 恩瑾自知坑了全队,规规矩矩地垂着视线,慢吞吞地将耳机摘下来,没说话。 薄晔接过唐止递来的糖果盒,扔了一颗糖进嘴里,咬在齿间磨了磨,全程盯着恩瑾看。 他匪夷所思道:“小朋友,你中午喝酒了还是怎么的?我想,酒驾也不至于把车往悬崖里开吧?嗯?” “没关系啊。”唐止及时圆场道,“恩瑾可能暂时还不太会游戏的操作,再来一局就好了,天才也需要时间适应。” 薄晔玩游戏时习惯性地认真,在游戏里从未死得这么愚蠢过,因此有些不愉快。 他嚼碎水果糖,舔了舔下唇的糖分,重新看回屏幕,道:“接下来恩瑾不许碰交通工具。” 恩瑾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等待开局时,一直没说话的恩瑾终于没忍住问了声:“那我还能坐飞机吗?” “……”薄晔看他一眼,纠正先前的说法,道,“跳了飞机后不准碰交通工具。” 不一会儿,第二局就开始了。 其他人都在飞机上等待薄晔的指令时,恩瑾忽然没头没尾地道:“我刚刚其实就想试一下甩尾漂移。” 他也没想到会甩到沟里。 薄晔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得又上来了,当场摔了鼠标站起来:“你当自己秋名山车神吗?!” * 第二局,薄晔选了机场,刚落地就跟另一队人刚枪。 恩瑾这局终于有了点靠谱的样子,即便薄晔没有刻意分工,他自发地担任起突袭手的位置。 恩瑾连跳上另一边的房顶,跟薄晔左右夹击,将机场最后一波抢物资的人解决掉。 薄晔心态终于缓和了,浅笑了一下,说:“恩瑾空间感很强,在游戏里很占优势。” 顾萌因为枪法没另外几人好,在队伍里基本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医药包。 他跑到楼房下方,其他人都聚集在那。 他一边往地上扔绷带和止疼药,一边道:“我们崽崽毕竟是天才,玩游戏上手也快。” 恩瑾捡了两卷绷带,视角在周围拉了一圈,看到电塔下方停着一辆吉普车。 他低低柔柔的声音道:“那里有辆车,我可以开吗?” “不可以。”薄晔想都没想就拒绝,说,“但你可以当个好乘客。” 恩瑾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听声音觉得很可惜:“我还想练一下倒车入库,都不给机会。” 众人:“…………” 崽,醒醒,这终究是一款枪战游戏。 痴迷于车技是怎么回事? 大家来了状态后,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只是在跑第三个毒圈时运气不好,遭遇了天谴。 困在Z城无法前进。 四人卡在一堵围墙后,毒圈正在身后一点点将他们包围。 然而正前方的位置,有一队人埋伏在房区的位置,压制得他们动弹不得。 恩瑾刚拉高一些视野,一阵枪声就朝着他的方向扫射而来,不得不再次蹲回围墙后方。 他道:“三点位置,两个人在树的后方,三层楼上也有一人。” 即便只是经过刚刚那短暂的一瞥,恩瑾也已经对前方的地形以及敌人的分布有了清晰的了解,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张地图。 因为他们身处地势较低的地方,唐止发挥不了狙|击|位的作用,只能靠近战突击。 薄晔活动了一下手指,道:“没时间了,我打头阵,Candi在后面架枪,恩瑾掩护我出去。” 恩瑾却在这时出声拦住了他:“不用出去,我有办法。” 薄晔顿了一下,在屏幕外瞥了一眼恩瑾,道:“什么办法?” “谁有炸|弹?”恩瑾问。 顾萌搜了搜装备,道:“我有。” 说着,将炸|弹放到了地上。 薄晔明白恩瑾的意思,但他有自己的判断,提醒说:“如果扔不准我劝你别用,不但会错失时机,还有可能招引来密集火力。” 恩瑾捡起地上的地雷,没理会薄晔的劝告,声音冷静道:“知道我智商多高吗?” “……”薄晔一听这话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拧了下眉,道,“你到底行不行?有多大把握?别乱扔。” “99.9%。”恩瑾的语气相当认真。 “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唐止忍不住在一旁小声道,“但是好厉害的感觉。” 恩瑾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的游戏画面,语气淡淡道:“考虑等比缩放和画面透视的影响,三点方向敌人距离我们是160米,此刻风速6.2m/s,假设湿度为海岛环境的正常湿度,空气摩擦忽略不计,抛物线弧度会在空中产生三至四度的偏差。因此,从这里扔一颗手|榴|弹到对面,只需将角度调至跟地面成55度的夹角,突围的成功率高达99.9%。” “…………”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在大佬扔出一堆有理有据的数据后,薄晔轻咳一声,不再那么强势,语气中却仍然有丝不确定,他道:“崽,你真有本事扔中?” “不是我有没有本事。”恩瑾看向薄晔,身形稳如泰山,道,“数字不会说谎,得出的结论不会出错,想扔不中都难。” 薄晔退步了,想到恩瑾可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便说:“那你扔吧,你是天才你说了算。” 毒圈收缩到脚后了,恩瑾扯开拉环,调准好角度,炸|弹沿着红色的辅助线投掷了出去。 一秒之后,炸|弹还没在空中飞多远,撞到侧前方的墙角,直接弹回了掩体后方,落在四人中间。 顾萌道:“……这……” “嘭”的一声巨响,火光乍现,四人面前的电脑屏幕同时变成一片灰色。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唐止最先有所动作,他将耳机摘下来,起身道:“你们想喝点什么吗?我想去楼下倒点果汁。” 顾萌说:“我跟你一起。” 两人都走后,薄晔才施施然地退出游戏,放好耳机,站起来往外走。 经过恩瑾时,薄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淡淡吐出两个字:“菜鸡。” 恩瑾:“……” 作者有话要说: 恩瑾:我觉得能赢,可能只是手滑了一下。 薄晔:你是脑子滑了一下。 感谢大家支持~ 第145章 番外四 在薄晔和唐止家度过了一整天。 晚饭是顾萌做的, 至于生鲜蔬菜是薄晔订外卖来的。 顾萌严重怀疑,夫夫两人打着邀请他们来玩的名义,实际上是想蹭他一顿饭吃。 四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餐, 天完全黑下来后,薄晔和唐止将他们送到楼下, 一起等来了出租车。 “年后见。”薄晔帮忙关上车门,朝后座的两人挥挥手,后退一步,笑道,“新年快乐。” 他的身后,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唐止小脸红扑扑的。 唐止微微踮着脚趴在薄晔肩上,笑得有几分傻气, 显然是喝高了,对车内两人道:“新年快乐!” 出租车起步, 夫夫两人的身影自车窗旁滑过,落在了后方。 透过倒车镜,顾萌看到冷清清的街旁, 薄晔将趴在肩上的唐止一把捞到身旁,一手圈着男生的肩颈, 一手亲昵地揉他的发顶。 唐止不知听到了什么,笑弯了腰。 两个男人就维持那样的姿势,跌跌撞撞地朝住宅区里走去。 顾萌歪过头靠在车窗上,从倒车镜里收回视线,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此刻就是最好地时刻。 这时, 一只大手探过来,动作轻柔地将他的脑袋扳向另一侧, 于是,顾萌就枕着恩瑾的肩了。 顾萌撩起眼皮朝上看了眼,恩瑾也正在看他。 昏暗的车内,能看清男人眼底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顾萌没有说什么,微微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枕得更舒服点。 昏黄的路灯一束一束自车窗上擦过,恰好映落在顾萌的面颊上,冷白的皮肤因此映上了暖色调。他晚上同样喝了些清酒,眼尾透着薄红,此刻因为全身心的放松,眼眸半睁半阖,透着慵懒的倦意。 恩瑾垂眸看着这样的男人,挪不开视线,只觉得美好不可方物。 恩瑾微微低下头,靠着顾萌的发顶说悄悄话:“这周要多加一次。” 顾萌听懂了。 他舔舔热烫的下唇,掐指一算,今天是这周的最后一天,那多加的一次肯定在今晚。 酒意萦绕得脑袋昏昏沉沉,伴随着热胀,心口也跟着躁起来。 不过顾萌还没醉到胡来的程度,该有的自律还是有的。 他在恩瑾肩上蹭了蹭,像是在摇头,道:“明天还要上班,不行,不行。” “我会很小心的嘛。”恩瑾低柔的嗓音里带上了撒娇的意思。 顾萌稍稍抬起头,看了恩瑾半晌,男人湿|漉|漉的眼神放着无形的钩子。 下了十二分的决心,顾萌再次靠回恩瑾肩上,一手捂上眼,拒绝眼前的美色。 “不行。”他说,“明天上班,要保持精力。” “你爱上班,不爱我。”恩瑾道。 顾萌失笑:“哪有人爱上班的?” 见恩瑾扭头看向了车窗外,似乎是有了小情绪。 顾萌坐正身,收敛了一些神色,对他说心里话道:“崽,没有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进度很慢,也不想背负太多,反正是个相当随意和安于现状的人。” 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你来了,情况不一样了,我得把规划提前,尽快让一切都安定下来。” 恩瑾回过头看他,不解地问:“现在还不够安定吗?” 他觉得挺好,每天浇花、发呆、买菜、等顾萌,一切都十分安定。 顾萌无奈地笑笑,执起他的手,道:“房子都是租的,在这个城市里,我们还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能叫安定呢?所以……” 顾萌垂下眼睫,玩着恩瑾修长的手,温润的笑颜中透出希望之色,道:“好好上班,工作努力点,明年继续加油,争取在明年这个时候能交得出首付。” 恩瑾的视线在顾萌脸上转了一圈,虽然不太理解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还是将疑惑压进了心底。 联想到今天顾萌赞美薄晔和唐止家的样子,恩瑾想了想,问:“你喜欢大房子吗?” “大房子固然是好的,住得宽敞又舒服。”顾萌重新靠回恩瑾肩上,看着车窗外冬日的夜景。 恩瑾又想了想,接着问:“你想变得很有钱吗?” “想。”顾萌没太把恩瑾的话放心上,开玩笑道,“谁不想变成有钱人?看了薄晔和唐止,我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的快乐难以想象。” 说是这么说,但可能就是因为难以想象,没有实感,才不会对那样的生活产生羡慕的情绪。 顾萌对钱财倒是看得极淡,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生活有保障,能跟爱人在一起,那就是人生圆满了。 恩瑾坐正些身体,敛着眸,像是在思考着顾萌的话。 车窗外,路灯一扫而过,将他的脸映照亮了一瞬,有种类似认真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 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两人下车。 冬日的晚上,过了八点,老旧的社区里基本就看不到人影,只有小区里开着的店铺稀稀落落地亮着灯,枯等着一天营业时间的结束。 四周漆黑,路灯昏暗,前后不见有人,唯有此时,顾萌才敢悄悄牵起恩瑾的手。 “崽。”顾萌唤道。 “嗯?”恩瑾走在路上,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下个月就是春节,跟我回一趟家好吗?”顾萌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呢?”恩瑾感到奇怪地看向他,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他理所当然道,“顾萌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要是回家,我肯定会跟着的。” 随后捏了下顾萌的手心,嘀咕道:“你甩不掉我。” 顾萌笑着拱了拱他,夸道:“真乖。” 顾萌继续说下去,道:“到时候会把你介绍给我妈妈和两个妹妹,不用太紧张,她们人很好。” 恩瑾说:“不会,那也是我的妈妈和妹妹,面对她们时怎么会紧张?” 顾萌被他说得一怔,心想,这男人也太甜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恩瑾喜欢他,又一并喜欢着他的家人。 顾萌忍不住停下脚步,一手揽住恩瑾的脖颈,让他低下点头,低语道:“今天还没奖励你小红花……” 顾萌正要仰面亲上去时,恩瑾忽而眸光一闪,接着掀眸望向马路对面。 顾萌注意到他的不专心,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恩瑾看了会儿对面,接着目光转向顾萌,低柔的声音问:“顾萌,可以借我十块钱吗?” 顾萌说:“干嘛?” 数额不大,但这是恩瑾第一次问他借钱,他难免好奇对方想要做什么。 恩瑾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道:“买彩票。” “……” 顾萌回头看去,就见那家在小区里已经开了很多年的福利彩,红色的招牌在冬日的黑夜里尤其喜庆和炫目。 * 恩瑾拿着十块钱去买了一张彩票,出了门后,小心地折好塞进口袋里。 顾萌一直在门口等着,看他出来,神色稍显复杂。 他说:“崽,怎么忽然想买彩票了?” 恩瑾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家走,声音低而柔软,道:“我想一夜暴富。” “……”顾萌看他一眼。 好单纯、好不做作的理由。 顾萌本想教育恩瑾,暴富思想不可取,但想了想,觉得还是委婉点好。 他道:“崽,一夜暴富的几率太小了,我们要相信勤劳致富。” 恩瑾却道:“小概率也是可能发生的,不买来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就暴富了呢。” “……那你……试试就好。”顾萌道,“别沉迷于买彩票无法自拔,这毕竟不是正途。” 恩瑾应了一声,点点头,又道:“谢谢顾萌,借了我十块钱。” 顾萌没放心上,笑说:“给你了,不用还。” 那天晚上睡前,恩瑾翻来覆去了好久,把不算宽敞的小床弄得吱呀响。 顾萌问:“睡不睡?” 恩瑾不翻滚了,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小声道:“顾萌,借我一百块。” “……”顾萌猜,他可能是因为一百块才等到现在不睡觉。 “衣柜的第二格抽屉里,盒子下面有钱,以后要多少自己拿。”过了一会,顾萌又说,“如果拿的钱太多,可以的话,希望告诉我一下用途。” 恩瑾低声问:“一百块算多吗?” “不算。”顾萌道。 “哦。”恩瑾嘀嘀咕咕道,“那就不说了……” 顾萌听到了,但没多想,无奈道:“小朋友,可以睡了吗?” 恩瑾点头,凑上前一些,低柔的男音说:“我会一直想你的。” 顾萌懒懒地“嗯”了一声,渐渐入睡。 * 第二天一早,顾萌按掉闹钟。 再次睁眼时,床的另一边…… 空了。 * “澳门?!” 顾萌握着手机,惊得直接从滑滑梯上坐了起来。 “嗯。”电话另一边,薄晔懒洋洋道,“坐的是今天最早的一般飞机,现在人已经抵达澳门了。” “不是……”顾萌有些混乱,一手撑额冷静了一会儿,道,“他就揣了一百块,怎么坐上飞机的?” “反正后台记录显示他已经到了。”薄晔道,“你现在不应该关心他去澳门做什么吗?” “你觉得他会去干嘛?” “要么是去赌博。”薄晔的声音仍然淡淡的,听上去事不关己的样子,道,“要么是去看性感荷官。” “他身上就只有一百块!赌个锤子赌!”一想到恩瑾不辞而别,顾萌就止不住火大。 “那就是去看美女荷官了。”薄晔下结论。 顾萌揉乱头发,哼哼唧唧地差点哭出来:“大哥,这种时候别跟我开玩笑了。” 薄晔终于正经了语气,道:“要不要我找人把他带回来?” 顾萌坐在幼儿园滑滑梯上自闭了好一会儿,想起昨晚恩瑾的种种异常行为,以及那些被他忽略的话。 突然间就意识到,恩瑾早就打算要走了。 “翅膀硬了……”顾萌细细地眯了眯眼。 “什么?”薄晔没听清,问道。 “没事。”顾萌道,“让他在外面野吧,混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 薄晔说:“……顾老师,你这是放养。” “撑死了三天。”顾萌恨恨地说,“他会联系我的。” 挂电话前,顾萌对薄晔道:“你不是说在澳门有人?” “嗯。” “那就……看着点。”顾萌支支吾吾道。 薄晔轻笑:“死鸭子嘴硬。” * 三天后,赌场内的某间豪华包厢内。 一名美女荷官推门而入,笑意盈盈地走向坐在牌桌后的男人,用一口港普道:“先森,钱已到账,还请查收哦。” 从女人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对牌桌后男人十分尊敬和崇拜。 因为在这三天里,她见证了这个男人从身无分文,直到今天,总共累计赢得了三十万美金,短短时间内获取了如此巨额的财富,已经成为了赌城里的传奇人物。 再看牌桌后那男人,一身质量高档的西装三件套,深灰带浅格纹,即便不苟言笑,表情冷峻得快冻住了,也难掩出色的长相。 眼尾上挑着看人时,尤其显得薄凉,却看的美女荷官止不住脸红心跳。 这人不是恩瑾是谁? 只是此刻的他跟前些日子又大有不同。 就见男人眼神宁静亘远,黑黝黝的,看起来沉府极深,浑身都散发着冷酷的气质,跟在顾萌面前乖出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恩瑾将一沓美金卷起随手塞进西装口袋里,接着起身,取下一旁衣架上得长款呢大衣披在身上。 整了整衣领,他用低柔的嗓音道:“帮忙订最近一班去纽约的飞机。” 荷官立即要去办这事,突然又被叫住。 “先森?”荷官的笑容中含着几分期待,道,“请问还有什么事?” 恩瑾犹豫了片刻,道:“这之前,请先订一捧花。” 荷官歪了下头,满目困惑:“先森,您这是要……” “给我的爱人。”恩瑾冷峻的神色忽而有了柔软的迹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墨黑镶金边的钢笔,摸过桌上的白卡纸,就这么站在桌边低头写道—— 【我想 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你……】 写完后,恩瑾的目光在纸片上检查了一圈,浅淡地掀了下唇角。 他甩了甩卡片让墨水快速风干,又将卡片塞进信封里装好。 走向门口时,他顺便将信封递给荷官,淡淡道:“这个,请跟花一起送达。” * 恩瑾出走的第四天,顾萌照常上班下班,外人看不出异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三天已经过去了,恩瑾还是毫无消息,顾萌愈发感到焦躁,恨不得订一张去澳门的机票,亲自把人逮住狠抽一顿—— 让你瞎跑! 但在面对班里的小朋友时,顾萌仍然收着脾气。 这天他下课,刚回办公室,一个快递员就抱着一捧比门框还宽的玫瑰花来到了门口。 办公室里都是小姑娘,一看这架势,纷纷来了劲,发出刺耳的尖叫,激动地猜测这是给谁的花。 结果快递小哥艰难地从花束后探出脑袋,喊道:“顾萌在吗?” 众人瞬间停止尖叫,目光齐刷刷地刺向顾萌。 顾萌尴尬地抬不起头。 因为花塞不进门框里,顾萌只好出去签收。 签收完后,顾萌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暂且搁在门口。 花束间地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顾萌捡起信封,已经猜测到送花的人是恩瑾了。 听薄晔说了,恩瑾现在过得很滋润,很有钱。 顾萌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因为恩瑾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穷困潦倒、哭着求自己把他接回来而感到些微不爽。 看吧。 顾萌一边拆信,一边心里嘀咕。 离开我后就发达了,现在肯定乐不思蜀。 顾萌拆开后,刚从里面抽出半截卡纸,就见上方苍劲有力的字体写道—— 【我想 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你】 抒情得如同一首小诗。 顾萌看着卡片,微微抿了抿唇,心里的气闷消散了大半。 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你…… 透过短短两行字,顾萌知道,恩瑾也是想留在他身边的。 他叹气一声,准备等会给恩瑾打个电话,好好谈谈。 顾萌将卡片从信封里整张抽出,结果意外发现后面还有一行字—— 【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 顾萌:“……” 除此之外,卡片最最角落的位置跟了一段字。 【Ps:等我暴富了就回家。】 你妹! 显然,这崽子想的不是他,想的还是暴富这件事。 顾萌怒从心中起,控制不住自己就把卡片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攀在门框边的几个小姑娘都看呆了:“顾老师……” 顾萌往回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因为嚼着纸团,口齿不清道:“要玫瑰花吗?喜欢就分了吧。”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之后欢呼一声,跑到走廊上瓜分玫瑰花了。 顾萌坐回座位上,纸团有些噎,他灌了口水咽下去。 结果还是不解气,他拿起手机,编辑一条短信,发送至恩瑾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发送成功后,吐出一口恶气。 再看聊天框。 【死外边吧,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阅读~ 第146章 番外五 那个冬日的早晨出奇的平静。 可能是早晨八点的光景, 下过霜的灌木丛覆着一层白。 雾气散尽,太阳正要大放光明。 小区广场里一众晃着仙步打太极的老头老太还未来得及收摊,寒风悄然吹来春回大地的气息。 就在这样的宁静中, 一辆惹眼的跑车慢悠悠地自广场前方滑过。 粉色、通体镶钻、流线型设计、底盘矮得似乎要蹭着地面,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芒使那辆车看起来就像一团巨大的粉色火球。 老头老太没有一点点防备, 都被这一不速之客刺瞎了双目,不得不停下了太极人的步伐。 大家聚在广场东边,看着那辆骚粉色的跑车渐行渐远。 一大娘揉揉刺痛的双目,问:“啥?” 为首的大爷从炫目感中缓过神,简单明了道:“不造。” 另一大爷家里连了网,比较有见识,刚刚在火光肩隐约看到了车后方的牌子,笃定道:“是兰博比基尼!” “啥比基尼?”大娘有些耳背。 “兰博!”大爷提高音量吼道。 “兰博啥?”大娘不仅耳背, 记忆还只有七秒。 大爷充满耐心地吼她:“比基尼!” 一众老头老太在广场上扯着嗓门嚷开了,平静的湖面里丢了一块巨石, 冬日宁静的早晨就这么炸了开来。 * 恩瑾始终以二十码的速度前行,将顶配跑车开出了小电驴的水平。 最终慢悠悠地在某幢单元楼前停了下来。 单元楼下有一大爷,每天早晨坐小马扎上捣鼓他一整排墙根的花花草草, 此刻正埋着头,提着个小铲子给一盆花松土。 恩瑾降下车窗, 看了眼楼上,又看了眼大爷,低柔的嗓音有礼貌道:“大爷,请问顾萌在家吗?” 大爷闻声抬起头,被满车镶着的细钻刺激得眯了下老眼, 随后看向驾驶座上被光芒包围的俊俏后生。 长得那是一个人中龙凤,西装也穿得气派有形, 跟个电影明星是的,就是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认识,是楼上那个卖土豆的小伙。 大爷仅是望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忙活手中的事,苍老的声音不咸不淡,说:“上班去了。” 恩瑾想了想,才想起今天虽说是周末,但恰好逢上春假前的调休。 看了眼时间,按照顾萌平时的习惯,恩瑾估摸着他已经坐上地铁了。 现在追,还有可能把人截住。 恩瑾道了声谢,升上车窗。 发动机拉风地发出“轰”的一声低鸣,惹得大爷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然后,就见炫目的粉色跑车以二十码的速度向前开去。 这时路边驶过一辆电瓶车,轻易地赶超了跑车,简直称得上风驰电掣了。 * 恩瑾以为能在地铁出口的地方把顾萌截到。 后续剧情发展他都想好了—— 等顾萌毫无预兆地走出地铁口,他从车上下来,给顾萌一个惊喜,到时候再打开车前盖,亮出整整一储物箱的玫瑰花,然后顾萌又惊又喜又感动。 至少,可以免一顿打。 恩瑾一想到即将看到顾萌,心都忍不住痒了起来。 分别了二十多天,两人终于要见面了。 恩瑾困在异度空间两年。虽然在这个世界只是经过三个月,但他确实在空间裂缝里待足了两年。 那两年里,他已经尝遍了思念的滋味,那时只觉得蚀骨,但现在,相思里带着甜,因为他知道怎么找到顾萌,他们终究会遇见,心中便有了期待。 恩瑾开着惹眼的镶钻跑车从老旧的社区里驶出,行上主干道,雀跃之情都已经藏不住地染上了眼角眉梢。 他咬了咬下唇,泄出一丝笑意。 心中着期许,渐渐加大跑车的马力,然后…… 然后他就堵在路上了。 恩瑾看着前方的车龙,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 显然,他忽略了城市八点早高峰的力量。 一辆骚粉色兰博基尼停滞在凝固的车流间。 四周都是黑色的轿车,衬托得其间的镶钻豪车好炫目、好多彩、好震撼。 * 上午的时间走了一半。 顾萌收拾好教学素材,准备去给大班的孩子上手工课,这时却见同事姗姗兴冲冲地奔进办公室内。 “顾老师!” 办公室内众人朝姗姗投去目光,就见妹子满脸泛着兴奋的红光。 顾萌提着纸袋走向门口,没太在意,道:“怎么了?” “外面有人找!”姗姗叫道。 “谁?”顾萌想当然问一句。 “兰博基尼!!!”姗姗的声音拔高了两个度。 “……” 顾萌站在原地凌乱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萌提着纸袋出了办公室后,小姑娘们又自发地凑到一处开始叽叽喳喳。 “上次是玫瑰,这次又是兰博基尼,顾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哪个富家女孩在追他吗?” “别啊,要真这样,我们是不是都没戏了?” 姗姗看起来依然兴奋,睁大眼睛道:“你们知道吗?让我想尖叫的不仅是那辆兰博基尼。” “怎么?还来了什么东西?”女孩们齐声问道。 “还有那个开兰博基尼的男人!”姗姗捧脸尖叫,“帅炸了!” “……” 这下,单身女孩们真实地羡慕了。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顾萌走出教学楼,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向幼儿园门口。 结果走到一半的位置,看到了堵在大门口那辆折射着晶钻反光的粉色车辆,以及靠坐在车头等待的高大男人。 顾萌消化了一秒,扭头就朝回走。 妈的。 丢死人! 一想到恩瑾一路上就开着这么浮夸的跑车招摇过市地过来,顾萌只想装作不认识他。 开什么车不好,开粉色镶钻的! 他可不想成为周边人热议的对象。 他只想快点回去上课,想着等会找个机会给恩瑾发短信,让他赶紧开着车麻溜地从幼儿园门口消失。 爱去哪儿去哪儿。 妈的。 一回来就丢人。 结果顾萌还没走到楼梯口,手腕就被人从后方拉住了。 “顾萌。”低低柔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点可怜的意思,“你刚刚看到我了吧?” 顾萌几乎可以想象男人那种如同被遗弃的大狗般湿漉漉的眼神。 顾萌闭了闭眼,终究是不忍心,无奈地转过身,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上班,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要我怎么应付得过来?” 一回头,却看到恩瑾突然露出一个笑脸,接着就被抱住了。 “你不用应付我,愿意理我就好了。”恩瑾紧搂着顾萌,乐观道,“我回来了,你不要生气?” 顾萌眯了眯眼,这人倒是知道做了惹他生气的事。 正要暴躁的时候,上课铃忽然响了。 “……”顾萌静默了一会儿,道,“算你好运。” 恩瑾松开顾萌,站正身体看着顾萌,道:“我能在这里等你吗?” “不能。”顾萌冷漠无情,转身就朝楼上走。 “那我能去哪里呀?”恩瑾跟在他的身后。 仿佛回来了,他的一切都要由顾萌负责似的。 顾萌赶着去上课,但身后总跟着个大尾巴。 走到二楼了,恩瑾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不少小朋友和老师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顾萌窘迫得脸红。 再走几步就到大班门口了,顾萌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身对恩瑾商量道:“你先走吧,有事等放学后再谈。” 恩瑾皮厚地摇摇头,道:“放学后你就不理我了,我要在这里等你。” “你不能留在这里。”已经上课了,顾萌略急,在走廊上压低了声,严肃道,“听不听话?” 难得的,一向乖出水的男人脸上浮现固执的神色。 只见他抿了抿唇角,坚定地摇摇头,道:“我要等你,然后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萌“啧”了一声,瞪他一眼,抬起教案就要往男人身上打。 这时,同事姗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及时制止了顾萌的暴行。 小姑娘脸红地看了眼恩瑾,又看向顾萌,道:“顾老师,如果是家属的话,可以让他去办公室等。” 顾萌连忙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道:“没事,他不是我家属,就是我的一个……” “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恩瑾就连忙接上了他后面的话,对小姑娘道:“就是顾萌的一个老公。” “……”顾萌差点把教案捏碎。 这话接得不仅欠打,还有语病。 怎么?他还有两个老公?三个老公? 呸!这不是重点! 顾萌心想自己糊涂,差点被恩瑾绕进去了。 关键是恩瑾算他哪门子的老公啊!!! 小姑娘在一旁默默观察。 虽然听着别扭,但她可能知道了顾老师跟幼儿园门口那辆兰博基尼之间的关系。 原来,那辆兰博基尼就是顾老师家的啊。 * 顾萌上完课后就向园长请了假,赶着恩瑾一路出了教学楼。 看到仍然堵在幼儿园门口的那辆豪车,一向朴素的他只觉得抬不起头。 出了幼儿园的大门后,顾萌小声说:“我坐地铁回去,你随意。” 刚要左拐,跟男人分道扬镳,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塞进了车内。 “恩瑾!”顾萌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随后声音就被封在了车里。 路人纷纷向他们投来注目礼。 豪车不仅密封性好,而且稳定性强,但是坐在车子里,顾萌不仅没有感到舒适,反而只觉得晕车想吐。 在高架上有些堵车,恩瑾频繁地踩刹车,再重新起步。一冲一晃间,顾萌只觉得胃里装了一片海,正在掀着七级海啸。 也正因为晕车难受,顾萌一路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他一只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手背抵着唇,歪着头看着窗外,一个人默默跟晕眩和呕吐感做斗争。 恩瑾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但是具体去哪里又不明说。 顾萌懒得理他。 心想,反正你死定了。 就算这车开去月球,停车的一瞬间,就是你的死亡之时。 恰在这时,恩瑾又踩了一脚刹车,顾萌脸色煞白,口腔中立即泛起酸水。 他捂住嘴,尽数咽下,同时,身体不适,心情就更不好,心中暴躁的气焰又添了一把柴,腾地升高一丈。 车子驶出闹市区后,路况好转,周边的高楼大厦少了,多了很多宜人风景。 但顾萌全程无心欣赏,外面的阳光有多明媚,此刻他的内心就有多阴郁。 终于,在驾驶了半小时后,恩瑾终于将车开上了一条盘山路,接着进了一个住宅区。 顾萌张望四周,发现周围都是依山而建的独栋别墅,红墙红瓦,设计得十分漂亮。 在山腰的一处别墅前,恩瑾停了车,微微一笑,对顾萌说:“到了。” 顾萌一言不发,沉着脸拉掉安全带,推门下车,急着呼吸几口山间的新鲜空气。 不然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恩瑾也下了车,抬头看着面前气派的大房子,露出满意的神色。 顾萌无心留意周围情况,正站在墙边灌矿泉水,缓和晕车带来的反胃感。 突然,他的手被拉住了。 顾萌冷冷地侧目看去,发现恩瑾依然注视着前方。 恩瑾道:“顾萌,这是我们的新房子。” 顾萌朝房子看了眼,不惊不喜,不为所动。 恩瑾没有收获想要的效果,怔了一怔,这才偏过脸看向顾萌,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顾萌放下矿泉水瓶,擦擦嘴角的水渍,没说话。 恩瑾难掩失落之情,想了想,温柔的声音道:“你说想要大房子的……” 顾萌拧瓶盖的手顿了一下,他不禁奇怪,他有说过这话? 恩瑾转过身面对他,低着头道:“你还说想变得很有钱。” “……”顾萌回想了一下,似乎在开玩笑时确实说过。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恩瑾垂下眼眸,抿抿唇,低声道,“你喜欢大房子,我们就住在这里,你想要很多钱,我让卡车运过来填满你的衣柜……” “咳……”顾萌被口水呛到,咳了一声,尴尬道,“你正常点。” 一打开衣柜,纸钞扑面而来的场面让他不寒而栗。 恩瑾掀眸看他一眼,又垂下了视线,继续道:“你想要的美好生活,我给你,不用羡慕别人。” 他说:“我要许诺你一辈子的幸福。” 顾萌听了恩瑾的承诺,冷静了下来,不仅如此,一种晕陶陶的幸福感无法抑制地自心间升起。 他突然明白了恩瑾不辞而别的原因,可能…… 就是因为他的两句玩笑话。 心中的气焰消了,最后的一丝余烟晃了晃,化为一池水。 顾萌放软了语气,捏着恩瑾的手,道:“所以,你离开这么久,不是为了暴富?” “就是为了暴富啊。”恩瑾道,“我去为顾萌打工赚钱了,这样顾萌以后就不用太辛苦。” “怎么不早说?”顾萌有些啼笑皆非。 他甚至有过猜测,以为恩瑾是觉得在他身边太无趣,才想去更宽更广的天地看看,也曾因此黯然神伤过。 “你说过,低于一百块钱的活动不用跟你说明理由。”恩瑾一五一十老实道。 “……”顾萌看向他,道,“崽,说实话,你在外面赚了多少钱回来?” 恩瑾眼神懵懂,充满信赖,他看了顾萌一会儿,伸出三根手指,道:“因为太想顾萌,急着回来,所以这次出去时间太短了,没赚到多少钱。” 顾萌看了眼他的手,往大里猜,不确定道:“十三万?” 对于他而言,二十天赚十三万,已经很逆天了。 恩瑾摇头。 顾萌舔舔下唇,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道:“三十万?” 恩瑾再次摇头。 顾萌握紧他的手,脱口而出,惊道:“不会是三百万吧?” “嗯。”恩瑾终于点头。 “……”顾萌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拧开瓶盖,脸朝向另一边灌口水,压压惊冷静一下。 这叫没赚到多少钱…… 赚三百万叫没赚到多少钱…… “崽,你这已经不是低于一百块的活动了。”顾萌心情复杂,道,“那是三百万的人民币啊……” “三百万”挂嘴边都觉得心惊,他又不自觉灌了一口矿泉水。 “哦。”恩瑾这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是美金。” 顾萌一口水直接喷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兰博基尼是一款知名的洗发水品牌。 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它沙雕得停不下来,在键盘上一路狂奔着跑歪。 番外可不看,完全是儿子们的婚后日常。 第147章 番外六 听了恩瑾的暴富之路, 顾萌的眉越锁越紧。 “所以你先去澳门赌博,赚了第一桶金。”顾萌替他总结,道, “然后又去华尔街金融圈敛财,靠着炒期货, 把身上的钱翻了十倍?” 恩瑾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凭着直觉问:“顾萌,你不高兴了吗?” 顾萌知道,对于一个天才来说,只要找到赚钱的途径,财富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他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叹气一声, 觉得待在这里不自在,便掏出手机。 顾萌一边低头翻阅手机, 一边转身朝山下走,头也不抬地对恩瑾道:“先回家。” “那这里……”恩瑾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顾萌的背影。 “你要是喜欢的话, 就留在这里。”顾萌淡淡道,一路上脚步不停。 恩瑾顿了一下, 连忙跟上。 “那车……”恩瑾回头看了眼通体闪亮的跑车。 “舍不得就开走。”顾萌放下手机,看着前方的山间公路,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别停在我家楼下。” 恩瑾瞬间明白了,果断弃车, 撩开长腿快走了几步,来到顾萌身旁。 男人牵牵他的衣袖, 小声纠正他:“那也是我家。” 顾萌侧目看他一眼,脸上的冷意消散了些,恢复平日里的温润模样。 “别再有下次了。”顾萌反牵住恩瑾的手,两人十指相扣,顺着盘山公路往下走。 “嗯。”恩瑾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下次别再做什么了?”顾萌考他。 “……”恩瑾低下了头,说不出话。 其实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做了对的事,但顾萌看起来并不开心。 山间空气清新,风也相应地冷得多。 顾萌鼻尖被吹得有些红,他看向恩瑾,见男人大冬天还穿一身骚包的西装,怕他冷,于是将自己的格子围巾摘下来,撂到恩瑾肩上,胡乱绕了两圈。 恩瑾摸了摸暖融融的围巾,看向顾萌,道:“我不冷……” “你冷,我看着都觉得冷。”顾萌拧了下眉,命令道,“戴着。” “……” 恩瑾默默放下手,老老实实地戴着围巾。 有一种“冷”,叫“顾萌觉得你冷”。 一路上,顾萌平静下来了,他坦白地对恩瑾道:“下次如果想去哪里,不要不辞而别,如果还把我当……”他抿了抿唇角,筛选措辞,接着道,“如果还把我当家人的话,要跟我汇报一下行程,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会很担心。” 恩瑾没有辩解什么,乖顺地认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盘山公路十分空旷,只有两个男人手牵着手在其间走着,从远处看去如同一副风景画。 顾萌捏了捏恩瑾的手心,说:“崽,你可以不认同我的话,但我还是想说,无论是赌博也好,炒期货也好,都是一种投机行为,不要为了赚快钱就去做这些事,万一陷入了就很难脱身。” 无论是赌博还是其他投机取巧的事,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除了实力外,运气也占很大的成分,然而人的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 虽然知道男人不是真的傻子,但顾萌还是怕他走入歧途,形成错误的价值观。 “我不会陷入的。”恩瑾为了让顾萌安心,急忙解释。 声音听着还是那么温柔,如一场细绒的雪。 他道:“首先,我很聪明,可以控制胜负率。” “……”顾萌无法反驳,如果不聪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赚三百万。 美金。 “而且,我不喜欢做那些事,所以不会沉迷。”恩瑾接着道,“我只干这一次,给顾萌买了大房子后就不干了,以后哪里也不去,只想留在你身边。” 闻言,顾萌叹息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对恩瑾,牵起男人另一只手。 两人在盘山公路边面对面而站,顾萌抬头看着恩瑾,放软了声音道:“以后我养你,所以你不需要为了钱而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的天赋和才能不应该浪费在那种用途上,人生短暂,只要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好,记住了吗?” 恩瑾敛下眼睫,遮住骤然浮现的深沉眸光,再抬起眼时,又恢复了往常那样的懵懂和信赖,道:“谢谢你,顾萌。” 顾萌笑了笑,知道恩瑾接受了他的意见,心情彻底放晴。 他变得轻松道:“走吧,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恩瑾便跟着他一起笑。 走到山下时,顾萌在山上用手机叫的车恰好到了。 坐上车后,顾萌想起一个问题,道:“话说,你以后有想做的事吗?” “有。”恩瑾道。 半个月前问起时,恩瑾还很茫然,没有方向,顾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感兴趣的事,不禁好奇道:“是什么?” “卖土豆。”恩瑾说。 “……”顾萌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恩瑾是怎么有这一……冷门爱好的。 接着,就见他靠回椅背上,一手捂脸,道,“你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 车子驶上高架时,恩瑾还不忘遗落在半山腰上的车和房子,问顾萌那些东西要怎么办。 顾萌想了想,问恩瑾,如果把这些天赚回来的都捐掉,他是什么看法。 恩瑾无所谓,说:“顾萌决定,反正所有一切都是顾萌的。” 顾萌揉了揉男人的头发,笑得温柔,道:“谢谢你。” * 那天晚上,顾萌看到恩瑾拎着一条裤子站在洗衣机前,手中捏着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低着头,正在仔细打量研究。 那台洗衣机因为有了一定年岁,随便搅两下就“轰隆”直响,将阳台弄得十分热闹。 高大的男人即便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老头衫,穿着花色大裤衩站在那里,也难掩如同模特那样的好身材。 顾萌拿毛巾擦擦湿发,没忍住凑过去,从身后揽住恩瑾。 跟着下颌搭在男人肩上,看向前方,道:“在看什么?” 恩瑾“唔”了一声,偏过脸看向顾萌,上挑的眼尾因此弧度拉长。 他很苦恼似的皱了皱眉,道:“顾萌,你来了,我正不知道要拿这东西怎么办?” 顾萌笑了一下,道:“什么东西?” 往恩瑾手上一看,一张福利彩的票根。 想起恩瑾离开前曾买过一张彩票,还是问他借的十块钱。 顾萌不解,侧头看向恩瑾,道:“怎么了?” 恩瑾说:“中奖了。” “……”顾萌毫无防备,被这一突然的彩票中奖消息砸中,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找不到声。 恩瑾添了一句,道:“前天才知道中奖了,当时觉得钱太少没放心上,就忘了。” 顾萌回过神,心想,可能就是中了十块、二十块的,撑死了五十块。 受今天三百万的刺激,他居然第一反应是中了什么大奖,不过哪有这么幸运的事。 这么想着,他镇定了下来,问恩瑾道:“中了什么奖?反正那店离家不远,你买菜的时候顺便兑换一下呗。” 恩瑾垂眸思索了片刻,将票根拿在手中翻转,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自我斗争,最终却见他将票根揉成团攥在手心,摇了摇头,神情放松了下来。 他道:“算了,没什么,也就是中了特等奖,七十万。” “……” 一阵晕眩感袭来,顾萌要不是倚着恩瑾,可能会站不稳。 顾萌抓着恩瑾的手将人转过来,话都有些说不清,道:“等等……等等……七十万,你怎么……” 票根还攥在恩瑾手中。 恩瑾看了眼那只手,接着将手搁在阳台的栏杆外,认真地对顾萌道:“顾萌,你说不能做投机的事,我为了赚快钱去赌博、玩金融、买彩票,都是不对的,所以这钱我是不会拿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看得出,恩瑾是个懂得反思的好孩子。 “不不不,崽!你冷静点!”顾萌看着他悬在栏杆外的那只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这……这是你凭运气赚的,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恩瑾很固执,道:“不行,你说过,赚钱要脚踏实地,勤劳致富,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了。” 说完,还不待顾萌将话说出口,手一松,一团纸轻飘飘地被冬夜的冷风席卷而去。 “…………” 顾萌站在栏杆前,眼睁睁看着七十万的彩票随风飘走,整个人石化。 反观恩瑾,倒是浑身轻松,男人回过身按了几个键,待洗衣机停下来后,将西裤扔进洗衣桶里,还愉快地轻哼起了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处理好衣服后,恩瑾转向顾萌,轻柔一笑,道:“顾萌,你看,我改过自新了,是不是很懂事?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卖土豆的,我们一起勤劳致富。” 顾萌欲哭无泪,抹了把脸,带着哭腔道:“懂事……你他妈真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小朋友……” * 临近春节,顾萌忙好幼儿园的事后,带着恩瑾将捐款的事办了。 从慈善机构的大楼出来,看着冬日蓝得泛白的天空,顾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和恩瑾,再次回到了存款为零的状态。 什么三百万。美金。 什么七十万。 都跟一场梦一样。 恩瑾牵牵顾萌的手,暗中亮出手心里的两颗黑话梅糖,道:“嘘,我在那人办公室里多拿了两颗。” “……”顾萌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拿过一颗,撕了包装咬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眯了眯眼。 “回家吗?”恩瑾将另外一颗糖扔进嘴里。 顾萌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他又看向面前宽阔的马路,车来车往。 他提议说:“去看看彼得吧,好久不联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恩瑾想了想,歪了下头,道:“彼得?” 顾萌率先走下大楼前的台阶,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以前总是叫你哥的,去见见他吧。” 按照记忆,顾萌跟恩瑾来到了潘彼得所住的小区。 楼道间破旧且狭窄,恩瑾走在其间,像是要把空间撑满了。 上了四楼后,顾萌看了眼门牌号,确认一下房间,接着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顾萌抬眼一看,愣住。 对方显然也怔了一下。 来开门的人不是潘彼得,但顾萌绝对不陌生。 两人正在互相打量时,恩瑾跟着到达了四楼。 站在门口的年轻男子自顾萌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他身后。 恰在这时,潘彼得单脚跳着从卧室里蹦出来,探头看向门口的情况。 “哥!” “哥!” 两道声音同一时间在屋内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第148章 番外七 “他是怎么回事?” 顾萌此时坐在沙发上, 说着朝一旁瞥去,没看一会儿又头疼地挪开视线。 恩瑾就坐在顾萌身旁,只见他不断往顾萌身上贴, 一脸难色地推拒着另一边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跟疯狗看到骨头似的,眼冒精光, 恨不得直接将恩瑾扑倒,一遍遍呼唤着道:“哥!你清醒点!好好看看我!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恩瑾隐忍许久,被骚扰了近十分钟,终于不胜其烦。 他忍无可忍,抬起长腿就一脚把人踹开,干脆道:“滚!” 潘彼得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看了眼从沙发滚到地板上的年轻男子,虽然心有不忍, 但终究没敢作声,便又看向对面的顾萌。 潘彼得住的宿舍不算大, 一室一厅,由培训机构分配。原先还有个室友,但薄晔给他缴了双倍的住宿费, 于是这间屋子就是他独居了。 现在客厅里一下子塞了四个男人,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愈发显得拥挤。他把沙发让给了顾萌和那个陌生的男子, 自己则搬了把蓝色塑料椅坐着。 被顾萌一问,潘彼得立时心虚起来。 他低下头,绞着双手,嗡嗡嗡道:“捡的……” “什么?”顾萌拧了下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捡的……”潘彼得就跟在审讯室里坦白从宽的嫌疑犯似的, 始终没敢抬头,顶着对面的视线, 提高音量道,“上个月的时候,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顾萌:“……” 听着真玄幻。 恩瑾摆脱了从一见面开始就缠着他叫“哥”的青年,扯了扯被拽歪的外套,脸上难得显出不高兴的神色。 他晃了晃顾萌的衣袖,哀求道:“我们走吧……” 顾萌事情还没了解清楚,拍拍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那个年轻男子从地上坐起来,可能是被踹了一脚后就冷静了。 他充满哀怨地看着沙发上的恩瑾,撇了撇嘴,不多时居然红了眼眶,随后就见他垂下了脑袋,应该是有些难过,一副十分颓丧的模样。 “哥……”这时,潘彼得犹豫地叫了一声顾萌,期期艾艾道,“这事晔哥还不知道,你能不能别告诉他,我……” 潘彼得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挣扎了一会儿,仿佛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仿佛就差跪下来切腹以做出弥补。 他深呼吸,向顾萌请求道:“你别告诉晔哥,我拿着他的钱在家里养男人。” “……” 顾萌无语片刻,捂住脸靠回沙发背上。 拿着薄晔的钱在家里养男人?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其中藏了一段什么狗血三角包养关系。 * 顾萌问清楚情况,才确认下来,全屋四个男人,除了他,其余的都有不同程度的失忆。 年轻男子零……不过现在已经不叫“零”了,潘彼得捡到男子后,给他随便安了个名字,叫“西蒙”—— 听说是出自一篇潘彼得当时正在背诵的英文课文。 西蒙除了知道自己是从外星球流落而来的,认识恩瑾,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潘彼得跟大多数人一样,忘了跟游戏有关的一切。 至于恩瑾就比较严重,过去一切对于他来说等同于空白,连亲弟弟都认不出。 就是这么狠。 顾萌经过反复斟酌,觉得还是不要让西蒙这种反派人物想起来太多。 说不定等他想明白了一切,又要使些什么坏。 顾萌看他和潘彼得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暂且放下心。 时间恰好临近中午了,顾萌还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因为潘彼得最近学习刻苦认真,他准备带小少年出去吃顿好的。 既然西蒙也在,也只好顺路捎上了。 听了顾萌的决定后,恩瑾就一直垮着脸,似乎很不待见自己的那个便宜弟弟。 趁着潘彼得拉着西蒙进房间换衣服的工夫,顾萌给恩瑾做思想工作。 他道:“虽然他很不讨喜,可确实是你弟弟。” 恩瑾皱眉,说:“我的身世为什么这么凄惨?” “……” 顾萌撸了一把他的发顶,道:“什么时候学的?嘴这么坏?” 顾萌见恩瑾对他弟如此排斥,随即想了想,放软了语气,说:“如果真不喜欢,那就当没这回事,你还是恩瑾……” 说着,顾萌捧起他的脸,安抚性地揉了揉他两边耳朵,道:“是我家的恩瑾,没其他多余的关系了。” 恩瑾抬眸看向顾萌,眼神湿|漉|漉的,他微微偏过脸,没忍住在顾萌的手腕上亲了亲,实话实说道:“那人的出现让我觉得很不安,我的过去,好像很不快乐……” 看着忽然脆弱的男人,顾萌心里一阵疼惜。 父爱泛滥,他倾身拥住恩瑾,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当即决定道:“那我们不跟他一起去吃饭了,好不好?” 恩瑾闷闷地“嗯”了一声,枕在顾萌肩上点了下头。 只是在顾萌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朝正前方的卧室门投去视线,深沉,意味不明。 哪有半分不安的意思? * 卧室内,垂头丧气的西蒙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突然朝阖上的房门看了一眼。 “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潘彼得从衣柜里抽出一顶黄色的绒线帽,帮西蒙戴上。 末了,细心地理了理他额上和鬓角的发丝。 戴上绒线帽后,西蒙的一张脸愈发显得小了,清隽漂亮,只是此刻表情蔫蔫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我自己哥哥我还认不出吗?”西蒙塌着肩坐在床边,任潘彼得帮他穿戴衣物,低着头有气无力道,“他肯定是因为失忆了,才不认我。” 潘彼得拿了件灰色短款羽绒外套,站在西蒙面前,给他穿上。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西蒙,道:“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 “你说。”西蒙掀眸看了潘彼得一眼,还不忘威胁道,“不说打死你。” 潘彼得道:“我觉得吧,按照你哥那嫌弃的样子,就算没失忆,可能也不会认你。” 潘彼得一向心直口快,想什么都给说出来,从来不计后果。 结果一句话激得西蒙瞬间来了精神。 他瞪大眼,猛地推搡了一下潘彼得,气愤地嚷道:“蠢货!乱说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潘彼得惯常是不跟他计较的,被推了、被骂了也不恼,就跟没事人一样,又顺手捞了条浅灰的围巾给他围上。 西蒙没有拒绝他代劳,过了半晌,低头揉了揉眼睛,失落地道:“你胡说……我这么可爱,我哥怎么可能不愿意认我?” “……”潘彼得道,“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 西蒙这下长了记性,没好气地道:“你别说了!” 潘彼得“哦”了一声,随后一边给西蒙整理围巾,一边自言自语般地嘀咕,道:“你哪只眼看出自己可爱了?做人能自信到这个程度,也是挺厚脸皮的……” 西蒙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后:“……” * 给西蒙穿戴整齐后,潘彼得把自己身上的睡衣换下,胡乱套了件长裤,穿上卫衣,捞了件外套披上,随后就开始往书包里塞各种试卷、塞单词书。 “走吧走吧。”他将包往肩上一甩,率先走向门口,催促道,“我哥在外面要等急了。” 西蒙跟着他往外走,突然灵光一闪,站住脚步,决定道:“我要跟我哥一起走!” 潘彼得握着门把手一顿,还没来得及打开门。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回过头,问道:“什么?” 西蒙大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既然我都找到我哥了,当然要跟着我哥走,我这就跟他回家,再说,相处久了,他肯定能想起来我是谁的!” 潘彼得觉得西蒙跟着他哥走没毛病,很合适,而且终于能摆脱掉这位大爷了,真是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 但可能是脑抽了,他竟然直觉想要挽留,便结结巴巴道:“你……你就这么跟过去,不会太突兀吗?而且……而且住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吧……” “蠢货!谁要跟你住这里?”西蒙翻脸不认人,走到门前后挤开潘彼得,高傲地抬着下巴,拿余光斜瞥他,哼道,“我要不是迫不得已,才不会住这种破地方,我家兄长无所不能,他一定有办法带我回到母星。” 潘彼得轻蹙了一下眉。 西蒙一直念着回母星,他都习惯了,只当对方中二病严重了点,但是听说他要跟外面那个陌生男子走,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你要不要……”潘彼得想问他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要。” 话未说完,就被西蒙给打断了。 西蒙浑身轻松,脸上挂上了笑意,十分自信地拉开房门。 下一秒,就僵立在门口。 潘彼得发觉他的异样,跟着朝外看去。 不大的客厅一目了然,早就没了男人们的身影。 “……” “……” 小少年和他的娇气房客站在门口,两人静默无语地对视一眼。 * 【彼得: 我和恩瑾临时有事,先走了,因为今晚就准备回一趟老家,接下来半个月就不来看你了,照顾好自己。 没钱了别不好意思问薄晔要,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学习累了记得适当放松,不要太有压力,中午吃顿好的,就当哥哥请客。】 潘彼得放下桌上留着的纸条,又拿起旁边一叠厚厚的红包,拆开了粗略看了眼,可能有两千多。 西蒙不信邪地在桌上乱翻,拧眉道:“我哥就没给我留点什么?连小纸条都没有?” “给你留纸条?”潘彼得将红包揣好,道,“你哥为了躲你,可能准备连夜走,买的站票都说不定。” 西蒙泄气地站在桌边,双手叉腰。 潘彼得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装模作样道:“您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跟着你哥走了?” 西蒙扯下头上的黄色绒线帽,骂骂咧咧往卧室里走:“等半个月后他回来我再走。” “???”潘彼得瞪圆了眼,回头叫道,“你怎么这个样子?说出我家又小又破那种话后,不觉得很得罪人吗?好歹也要问问我还愿不愿意收留你吧!您觉得这样自说自话继续赖着不走合适吗?” 西蒙停下下脚步,回过头,有些不耐道:“那我问你。” 潘彼得“嗯”了一声,扬高了下巴赌气道:“你说。” “你还愿不愿意收留我?”西蒙道。 “……”潘彼得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就在他愣神的一秒间,西蒙突然暴躁,将绒线帽往地上一摔,道:”蠢货!怎么那么磨叽!就一句话,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 潘彼得被吓得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抱紧书包猛点头:“愿意!愿意!” 西蒙“啧”了一声,捡起帽子拍了拍,嫌麻烦似的道:“那你还让我问?有那时间不如多刷两道题,蠢!” “……”潘彼得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西蒙大爷进了卧室,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分钟之久,小少年忽然蹲到地上,懊恼地抱着脑袋乱揉一通。 怎么就被吃得死死的? 那么轻易就被牵着走。 想不通。 他潘彼得想不通。 小少年正在暗恨自己不中用时,手机突然响了。 潘彼得放过自己被揉成鸟窝的脑袋,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薄晔发在群里的信息。 【薄晔:今天跟着Candi的家人去了一趟寺庙,顺便给小朋友问了姻缘。】 潘彼得想了想,“小朋友”说的可能是他。 正要回复时,那边又来信息了。 【薄晔:大师说这孩子未来会是个妻管严。】 “……” 看着“妻管严”三个字,潘彼得拒绝相信。 就在他发呆的时间里,群里已经聊开了。 【顾萌:他还是个孩子,你给他问姻缘?】 【薄晔:孩子也会长大。】 【顾萌:你怎么看?】 【Candi:记得安琪拉吗?】 顾萌过了良久才回复。 【顾萌:怎么了?】 【Candi:如果彼得对未来妻子像对安琪拉那样,肯定就是妻管严了。】 潘彼得越来越看不懂哥哥们在聊什么,正想问谁是“安琪拉”时,西蒙再次从卧室里走出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杯子。 他看潘彼得蹲在地上,走过去问:“干嘛呢?” 潘彼得呆滞地抬头看他,道:“在看哥哥们聊天,他们说我以后会是个妻管严。” “妻管严?”西蒙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厚”的笑了一声,上下打量潘彼得,道,“就你?” 潘彼得眼睛一亮,觉得找到了懂他的人,忙站起身道:“对吧?你也觉得我不像吧?我这种男子汉,未来怎么可能怕老婆。” 西蒙却凉凉道:“就你也能找到老婆?” “……”潘彼得瞬间垮下了脸。 西蒙把人得罪了也不放心上,手中的杯子往前一伸,道:“去倒杯水来,渴了。” 潘彼得心中有气,忍住伸手去接的冲动,梗着脖子道:“自己没手?还是不认识厨房在哪里?” 西蒙“嘶”了一声,抬脚就踹小少年屁股,道:“去不去?” 潘彼得萎了一截,但还是硬气地没伸手。 西蒙正要再踢,潘彼得忽然不高兴地叫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说着就接过杯子钻进了厨房。 待潘彼得走后,西蒙看到手机还亮着屏躺在桌上,并且停留在聊天界面。 西蒙想了想,突然一笑,走过去看了一下成员列表,果真在群成员里看到了恩瑾。 他连忙在聊天框里输入文字。 【潘彼得:@恩瑾,哥,你现在在哪儿?我能去找你吗?】 【顾萌:彼得,有什么事吗?】 【潘彼得:我是西蒙。】 下一秒,一条灰色的小字在最下方跳出。 [你已被管理员“恩瑾”踢出群聊。] 西蒙:“……” 作者有话要说: 恩瑾:不想要这个弟弟。 感谢网绿小漠和丛林的地雷~ 第149章 番外八 正好顾萌给包了个红包, 潘彼得就想着出去吃顿好的。 自从西蒙大爷来到他家后,他的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 因为是薄晔给的生活费,以前一个人用的话绰绰有余, 但多了一个人后,明显捉襟见肘了。 潘彼得不好意思问薄晔多要, 也不敢多要,一旦开口就暴露了他在家里养男人的事。 因此,潘彼得和西蒙靠着一人份的生活费,在老旧的宿舍里过起了磕磕碰碰的小日子。 小少年性格好,够义气,从没亏待过自己的房客,但凡是好的基本都留给对方—— 比如买一瓶酸奶,西蒙喝酸奶, 潘彼得舔酸奶盖。 比如做一顿排骨汤,西蒙吃肉, 潘彼得用剩汤泡饭。 再比如宿舍里唯一的一床鸭绒被扔到了上铺给西蒙用,潘彼得在下铺盖两床棉被。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要问理由嘛。 潘彼得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西蒙太霸道,又娇气, 潘彼得自己掂量掂量,真动起手来打不过。 又可能是对方迷路的样子太可怜, 潘彼得动了恻隐之心。 俗话说得好,吃好睡好不想家,他希望西蒙回家前一切都能安好。 日后想起这段日子,也许还能记得自己的好。 不过潘彼得明白,按照西蒙没心没肺的性格, 一旦离开,大概率是再也想不起他是谁谁谁了。 潘彼得走到卧室门口叫人。 西蒙正躺靠在下铺, 玩潘彼得的手机,眉头紧锁,看得出心情不佳。 “出去吃饭吗?”潘彼得问,“都快下午一点了。” 西蒙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看向站在门口的小少年,语气不好,说:“你觉得我被我哥抛弃后,还有心情吃饭?” 潘彼得挠挠头发,不会安慰人,一脸耿直:“好吧,那不勉强,我自己去吃了。”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搜公交卡,边搜边自言自语:“今天吃点什么好呢?我哥给的钱不少……那就去吃火锅好了。” “老鸭汤火锅吧。” “鸭子汤香又美,黄喉、毛肚往里面涮两秒,立即能吃,又鲜又脆,鸭血咬起来弹牙,小肥牛片在汤里搅两下,再蘸点底料……” 说着说着,潘彼得就把自己给说饿了,“滋溜”一声吸了下口水。 他找到公交卡,塞进裤子口袋里,下定决心道:“那我就去吃老鸭汤火锅吧!” 下一秒潘彼得转身,结果着实吓一跳—— 刚刚还躺靠在床上的西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西蒙等在门边,将黄色绒线帽翻过来戴上,看了眼潘彼得,没事人似的催促道:“还愣着干嘛?不是要去吃火锅?走不走?” 潘彼得:“……” 这才想起,西蒙大爷是一名忠实的火锅爱好者。 记得两人第一次去吃九宫格,西蒙吃嗨了,甚至还挥着筷子宣称:“我要把火锅底料带回母星,让这门艺术在荣耀帝国发扬光大!” 那时,潘彼得也只是拿一种同情的、如同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心想这哥们真是病得不轻。 * 火锅店生意火爆,需要排队。 大冬天里,潘彼得和西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混在人群中等号。 潘彼得弯着腰,趴在自己腿上写数学卷子。 寒风里手冻得僵硬,他时不时就往手背上呵一口气。本来字就丑,现在更像是鳖爬出来的。 热闹的街头在寒风里奋笔疾书的小少年,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对面几个出来玩的高中生原本高高兴兴的,现在看到潘彼得这样的都呆了,纷纷产生怀疑。 寒假不是才刚开始?怎么现在就有人开始疯狂补作业了? 一下子就有了紧迫感。 西蒙等烦了,他原本靠着店家的玻璃墙,忽而坐正身,翻折起遮住眼睛的绒线帽边缘。 晃腿碰了碰一旁的潘彼得,他轻蹙眉,道:“还要等多久?吃个火锅还这么麻烦?” 西蒙原先拿帽檐遮了半张脸,现在整张脸完全露出来后,对面很明显产生了骚动。 潘彼得从试卷中抬起头,顺着动静源看向对面,就见几个女孩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羞怯的视线,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掩饰都掩饰不住。 潘彼得立即心领神会,笑得贱了嗖嗖的,小声对西蒙道:“嘿!信不信一会就有人来问你要号码?到时候可别太激动。” 西蒙连眼神都没分给对面,他看向一旁罗着腰背的潘彼得,孤傲又淡漠地眨了下眼,道:“信不信一会我就让你笑不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 潘彼得连忙敛了笑,知道西蒙大爷是不高兴了,便收起玩笑心思。 他将水笔咬在牙齿间,抓着试卷胡乱往包里一揣,口齿不清道:“你刚刚说什么?” “还要多久才能吃上饭?”西蒙说。 潘彼得刚掏出等号的纸条,想确认一下他们的顺序,那边就叫号了:“B78在不在!B78!” “我!我!我!我们!”潘彼得一手提起背包,一手拽上西蒙,起身兴冲冲地朝店里走。 西蒙被拖着向前,期间看了眼被潘彼得握着的手,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等餐前,潘彼得趴在桌上继续做题。 试卷被蹂|躏得皱巴巴的,没一块完好的地方,但小少年就是有本事在上面涂涂写写。 把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组硬是做出了多元函数求偏导数问题的长度。 西蒙喝了口热大麦茶,从手机中抬眼看向那张试卷,体会到了一个学渣的顽强和倔强。 “喂。”西蒙没忍住道,“反正都是考不上的,放弃也只需要一秒,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出来都不能好好吃饭。” “谢谢你的心灵毒鸡汤哦。”潘彼得头也不抬,还在试卷上圈圈画画,心不在焉地道,“但我哥说我能创造奇迹,所以我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西蒙放下水杯,没好气道:“你哥就是说说,反正又不是他考。” 随后他又放低了声嘀嘀咕咕,说,“你怎么什么都听你哥的……” 潘彼得却不为所动,把试卷翻了个面,勤勤恳恳地做题,道:“考不上也得考,我得争点气,那么多人指望着我呢。” 闻言,西蒙嗤笑一声,道:“谁会想着指望你?”那不是相当于没戏? “你啊。”潘彼得脱口而出。 “……” 西蒙不笑了,随后不自在地挠挠额角,又拍了一下桌面,不高兴地道:“瞎说!我怎么可能指望你?” “你现在不就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潘彼得抬起头,说得理所当然,道,“你想啊,要是你哥一直不认你,不带你回家,你还不是得继续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总不能一直问晔哥要钱吧,所以说,以后还得靠自己。” 西蒙忽略心底滑过的一丝异样颤动,他眯了眯眼,压低声像条“嘶嘶”吐着信子的蛇,声音阴柔:“谁说要让你养了!” “不让我养最好。”潘彼得耸耸肩,道,“这位哥哥,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西蒙龇牙咧嘴,一张清隽的脸蛋故意做出恶犬状,正要再咬对面两句,上菜的服务员来了。 西蒙连忙抹抹嘴,坐正身体,恢复平日里高贵不可触犯的傲气模样。 等锅里的汤底开了,潘彼得这才扔了试卷,开始大快朵颐。 “这个好吃,这个绝对好吃!”潘彼得无论涮了什么新上的菜,第一时间先往西蒙碗里扔,一边还强力推荐。 西蒙没怎么从锅里捞菜,碗里的东西就已经快满出来了。 他埋着头吃,跟往常比起来,似乎有些沉默。 “还有最后一片肥牛,要不要?”潘彼得问过之后,也不待对面回答,直接夹着肥牛卷放进了他碗里。 西蒙停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菜,忽然就想明白—— 这人比他哥对他好。 虽然对过去的事都记不清了,但是也有可能……比所有人都对他好。 西蒙不过脑子地问:“你能养我多久?” “……”潘彼得睁着黑亮的圆眼眨了眨,抬眸看向对面。 隔着自火锅里冉冉升起的白色雾气,两人对视良久,静止了一般。 西蒙觉得尴尬,清隽的面上染了一层薄红,最先移开目光,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他舔了舔因为吃辣而变得嫣红的嘴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就见对面潘彼得突然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又用纸巾将自己面前一小方桌面蹭了蹭,紧接着,动作麻溜地掏出了皱巴巴的试卷摊在桌上。 “你吃吧,我吃饱了。”说话间,潘彼得已经开始埋头写作业。 “你……”西蒙被他这一顿操作给弄懵。 有的人,饭吃着吃着就掏出作业来写了。 潘彼得一边争分夺秒地写题,一边皱着眉自言自语道:“看,这人不就是指望着你呢嘛,所以要好好加油,背负了这么多重任的我怎么吃得下饭……” “喂。”西蒙听到了,苍白辩解,“我没有……” “考不上就不养了,反正跟着我,日子也难过。”潘彼得埋着头,继续嘀嘀咕咕道,“考上了就共同富裕,一起奔小康……” “……”西蒙心想,你倒是思路清晰。 潘彼得这时突然抬头,咧开一个灿烂的傻笑,圆眼都弯成了月牙,信心满满道:“兄děi,我会努力的!” 西蒙在冉冉上升的雾气间微微晃神。 他看到,年仅十七岁的小少年,笑容里有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 晚上,西蒙洗完澡后就开始骂骂咧咧。 他抓了把还有些泛着潮气的发丝,闻了闻手上,接着又牵起睡衣领口嗅了嗅里面,嫌弃道:“身上都是老鸭汤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除此之外,还有鸭血、鸭肠、毛肚之类的淡淡肉腥味。 潘彼得倒不觉得什么,咬着睡衣领口,从密密麻麻的完形填空题上挪开视线,看向西蒙,说:“吃火锅不就是这样?没个两三天味道可能散不掉。” 西蒙站在床边想了想,身子一矮,越过靠坐在床头的潘彼得,钻进了下铺里边靠墙的位置。 “哎?”潘彼得微微睁大眼,盯着西蒙的移动轨迹,想不通他要干嘛。 床是上下铺的,西蒙惯常都是睡上面的。 “这一身味道要是染到我床单被子上……”西蒙一边往潘彼得的被子里钻,一边理所当然道,“接下来两天我可以不用睡觉了。” 潘彼得差点气笑:“哥哥,您觉得这样合适吗?不想让自己的床染上气味,就来祸祸我的被窝?” 单人床铺拥挤,西蒙只能侧着身,在被窝里拱了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他闭上眼,不耐道:“觉得不合适,你到地上睡去!” 潘彼得觉得这人真是不讲理。 没办法同他理论,干脆就这样了,他不受干扰地继续靠坐在床头做完形填空。 床边的台灯有些亮,西蒙觉得刺眼,皱了皱眉。 他睁开眼,刚想让潘彼得把灯调暗点,结果就看到小少年认真做题时的侧颜—— 微微锁着眉,咬着笔盖,很纠结似的,青葱一样的年轻面庞上被灯光勾勒出暗影。 西蒙可能是有了良心,张了张嘴后又闭上嘴,想了想,自己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挡住灯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把被子扒下来,仰起面恶狠狠地警告道:“等会不许在被子里放屁!” “……”潘彼得缓缓地扭头看向他,良久之后才一脸无语地“哦”了一声。 * 夜里快两点的时候,潘彼得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任务。 他在床上坐正身,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书本放到一旁桌上,准备睡觉。 一扭身,看到里侧被子里拱起的人形,才想起今晚上铺的兄弟跑下来睡了。 潘彼得放轻了动作,牵着被子边缘拉下来一些,看到西蒙熟睡的脸蛋。 因为长时间闷在被子里的缘故,脸上有两团暖烘烘的红晕。 睡着的西蒙少了平日里的张狂和霸道,光靠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蛋,看着十分乖巧。 潘彼得无声地“嘿嘿”一笑,伸出手指戳着对方的脸蛋。 可是戳着戳着,他就放下了手,笑意也收敛了。 又是盯了良久,潘彼得移开视线,熄了灯。 潘彼得躺在黑暗中,朝着西蒙的方向,枕着对方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很轻地道:“谢谢你啊……”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自己说话,无论快乐还是难过,都是自己跟自己分享。 就算是从人迹稀少的偏僻村落,来到人口众多的繁华都市,他的那种孤单感也没有减弱过。 所以他时常幻想,能有个妹妹该多好,如果没有妹妹,有个哥哥或者弟弟也不错,这样的话,大概就不用时常忍受寂寞了。 然后,西蒙恰好就出现了—— 跟他一样的、孑然一身的西蒙。 西蒙很吵,西蒙很闹,西蒙还非常地不讲理。 但是有了西蒙的存在,这间房子不再是空荡荡的,这座城市,也不再是空荡荡的。 他想,他喜欢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潘彼得:想跟西蒙做一辈子的好基友。 第150章 番外九 眼见薄晔和唐止的婚期要到了, 一众亲朋好友都被邀请去了挪威。 潘彼得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只是薄晔提了几次带他去办签证的事,小少年都犹犹豫豫的,不爽快。 “晔哥, 能不能再等几天?让我再想想。”潘彼得蹲在楼下的路牙子边,一手执着手机贴在耳边。 说完朝马路对面的小公园看了眼, 叹声气。 “小朋友,你是不是不想去?”薄晔在电话那头问道,终于开始有所怀疑。 “不!晔哥和Candi的大喜日子,当然要参加!但我就是……”潘彼得苦恼地锁眉,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不知怎么应付,道,“我就是……” 说话间, 他的余光瞥见小公园的树林间钻出一个人。 那人可能是被绊了一跤,跌出灌木丛后, 脚步不稳地向前踉跄了两步,之后咬着冰棍回头看。 潘彼得猜,那片灌木丛可能是要挨骂了。 潘彼得见到来人, 话锋一转,连忙对着手机道:“晔哥, 我明天一定给你答复,有事,先挂了啊!” 小少年蹲在路牙子边,塞好手机,一抬头, 就见一根巧乐兹怼在眼面前。 “喏,给你也带了根。”西蒙自己手里已经握了根咬了一半的冰棍, 嘴角还沾着巧克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潘彼得,道:“放心,没超出预算,你这根才三块五。” 潘彼得道了声谢,接过。 西蒙转身,慢悠悠地蹲下|身,跟潘彼得并排在路牙子边蹲着。 从后方看去,两个男生穿着同款卫衣,背影单薄而清瘦,看着就像漫画中的少年骨架。 其中一人戴着黄色的绒线帽,跟头顶四月傍晚的粉色云彩遥相辉映,构成了一副静谧而斑斓的春日图景。 满满的都是名为“青春”的气息。 两人蹲在楼下,吹着带有青草气息的春风,看着天边的晚霞,各自咬着冰棍,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冰棍吃到一半时,潘彼得瞄了一眼身旁,才反应过来,道:“哥,您给自己买梦龙,就给我买巧乐兹?” “有意见吗?”西蒙凉凉地斜瞥他一眼,咬着吃剩的木棍顶端。 潘彼得移开视线,继续吃冰棍。 他能有什么意见? 关键是有意见也不敢说。 “你不是要去挪威?”西蒙依然目视前方,突然说道,“怎么还不走?” 潘彼得纠结的正是这事儿,听西蒙主动提起,舔奶油的动作都慢了。 “如果去的话,可能要离开一周。”潘彼得道。 “嗯。”西蒙没多大反应,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脸颊。 “我在想……”潘彼得又开始犹豫了,支吾着道,“我在想……” “啧。”西蒙不耐烦地蹙眉,脾气要上来了,道,“想什么?!能不能干脆点!” 潘彼得敛着长眼睫思考半晌,接着深吸气,如同宣誓那样说出自己的决定:“西蒙,我们公开吧。” “……” 西蒙没蹲稳,身体往前一倾差点摔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蹭到的灰,紧接着就指着一旁看懵的潘彼得骂:“放什么屁!蠢货!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有什么需要公开的?你要出柜可别拉上我!” 声音太大,引得散步街坊们侧目。 潘彼得连忙将他拽下来,急急辩解:“不,不,哥,您想哪儿去了,我又不基,出什么柜?我说公开是指把你公开,总不能一直藏下去,晔哥和Candi迟早要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蒙更气了,反手指向自己,质疑道:“我是个玩意儿?” “你当然不是个玩意儿!”小少年的嘴不是一般的笨,越急越笨,最后干脆直奔主题,道,“我就是想去挪威的时候带上你一起,但在这之前要先让晔哥知道,不然你哪里也去不了。” 西蒙看着潘彼得,冷静,再冷静。 他平复了些心情后,从小少年手中抽回衣袖,道:“我跟着去干嘛?跟那对夫夫又不熟。”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潘彼得不假思索道,“饭也不会做,衣服懒得洗,对这一片又不熟悉,我要是离开一周,你不得倒霉?” 西蒙冷笑:“说得跟没你不行似的。” 潘彼得没争辩。 他跟想起什么似的拱拱西蒙,说:“嘿,我这是头一回出国,你肯定也没去过外国吧?正好一起去看看。” “去外国?”西蒙心中不屑,道,“老子外太空都去过。” “……我说真的。”潘彼得略显尴尬。 “我没跟你开玩笑。”西蒙不悦地拧眉。 潘彼得叹气,言归正传,道:“所以,公开吧,再说你也要弄个身份,总这么黑户下去也不是办法。” 西蒙没说话,看着渐暗的天色,微仰起的清隽脸蛋上含着几分傲娇。 “你决定吧。”他道,“太烦,不想管,到时候你哥要是不高兴了,或者把你赶出去了,也别怪我。” “你想太多了,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潘彼得嘬掉最后一口冰棍,笑,含着奶油口齿不清道,“我哥顶多赶你走,不会赶我的。” “……”西蒙扭头看着傻乐的潘彼得。 心想,太欠了。 * 隔日潘彼得向补习班请了假,去找薄晔当面坦白了。 “我养了一个男人……从年初开始的……快四个月了。” 出乎意料,薄晔连眼都没抬。 薄总处理好一封邮件,将笔记本电脑一阖,起身的同时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披。 薄晔走向门口,一边抬着手整理袖口,淡淡道:“走吧,给你男人上户口去。” “……”潘彼得怔了两秒,接着抓起一旁的背包就往办公室外冲,屁颠屁颠地跟上薄晔。 直到兴奋地搓着小手进了电梯里,潘彼得才反应过来,红了脸颊。 他扭头看向侧前方的高大男人,支吾道:“晔哥,那不是我男人……” 薄晔仅是透过镜子看了眼身后面红耳赤的小少年,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在路上,潘彼得拨通了西蒙的手机,难掩高兴道:“西蒙,现在我哥就带我去给你上户口了,你对名字有什么要求吗?户口本是很严肃的证件,一旦录入就很难更改了。” 彼时,西蒙正在蒙头睡觉,起床气很大,虽然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但是肺活量已经很清晰地透过话筒传来了—— “蠢货!这点小事还用问我?你看着办吧!” 电话被挂断后,潘彼得看了手机半晌,小声道:“自己的事也不认真点……” 潘彼得跟着薄晔到达目的地后,受到了工作人员的接待。 办公室里,工作人员面对电脑,问:“确定叫西蒙了?” 薄晔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端着一次性杯子靠放在唇边,他瞥了眼潘彼得,道:“不觉得这名字有些西化吗?” 潘彼得认真地锁眉思索:“确实。” Simon。 本来就是取自英文课本里的名字。 他不确定地征求薄晔的意见,说:“哥,要不要给西蒙弄个稍微中式点的?也不至于这么突兀。” 薄晔抿了口茶,道:“随便你。” 潘彼得穷尽心思想了一会儿,接着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了三个大字,然后交给工作人员,道:“麻烦了,就这个吧。” 工作人员看了眼纸张,又看了眼潘彼得,满脸“Excuse me”的表情。 他问:“真……真决定是这个了?” 潘彼得信心满满地点头,道:“这名字挺古风的,他应该不排斥。” 工作人员擦汗:“……行吧。” * 薄晔办事时分效率,下午上班前,什么证件都齐全了。 他把小少年送到宿舍楼下,临别前说:“今天就先这样,过两天带你们一起去办签证。” 潘彼得捧着文件袋下车,笑道:“谢谢晔哥!” 潘彼得回到宿舍时,西蒙恰好刚起床,浑浑噩噩一脸苍白地从卫生间里飘出来。 潘彼得当即扔下背包,将文件袋放在桌上,跟变了场魔术似的自己给自己配音:“嗒当!” 西蒙满脸兴趣缺缺,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袋后,递上自己的杯子,道:“去,倒杯牛奶来。” 潘彼得早就习惯了,抱着杯子就钻进了厨房。 西蒙坐到桌边,从文件袋里掏出红色的本子,懒洋洋地掀开一半,最先注意到姓名栏写着“西蒙”两个字。 因为一直坚信自己来自外星,他对身份这种东西倒不是很在意。 西蒙将那页完全掀开,定睛一看,却是脸色骤变。 “西蒙”之后分明还多了一个字—— 【姓名:西蒙庆】 西蒙……庆? “……” 西蒙的手开始颤抖,看着看着,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边撸袖管边往厨房里走:“潘金连!你他妈怎么不给我改名改成武大郎?!!!” 窗外,春光震了一震,自枝头跌落,掉入泥土,新的事物在生根发芽。 * “潘金连先生。” “在!”潘彼得双手接过自己的护照,有礼貌道,“叫我彼得就好。” “西蒙……庆先生。” “……”西蒙冷着一张脸,将绒线帽的帽檐拉低,单手抽走自己的证件。 顾萌和恩瑾,潘彼得和西蒙,四人在挪威的欧伦萨可区着陆后,被派来的向导接出了机场。 在小型巴士车上,向导确认了一遍人员后,朝司机示意可以开车了。 一路上,潘彼得跟块海星似的,整个人趴在车窗上,不断赞叹着沿途看到的风景。 西蒙则用帽檐遮着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顾萌坐飞机有些疲惫了,他窝在座位里,靠在恩瑾肩上,看着车窗外雨雾濛濛的挪威森林。 身旁,恩瑾打开保温杯的杯盖后递给他,低柔的声音问:“要不要喝点?” 顾萌摇了摇头。 恩瑾正要将保温杯再次阖上。 这时,跟恩瑾隔了一个过道的西蒙突然将帽檐翻折上去,看向恩瑾,道:“哥,我渴了。” 恩瑾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哦。” 然后继续拧杯盖,将保温杯放回架子上,侧过头拿后脑勺对着西蒙,跟顾萌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遭到冷遇的西蒙:“……” 他很不屑地“切”了一声,唾弃道:“爱妻狗。” 窗外暮色渐深,清新的森绿变成了郁葱葱的湿绿。 顾萌正要迷迷糊糊睡着之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吭了一声,微微坐正身体,探手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 恩瑾看着他,问:“要找什么?” 顾萌摸索了一会儿,再伸出手时,手心里多了两个亮闪闪的小物件。 恩瑾看去,发现是两枚戒指。 顾萌牵起恩瑾的左手,将其中一枚戒指直接套上他的无名指,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将另一枚套在自己手上。 他道:“上飞机前在机场买的,不是很贵,先戴着,当装饰用。” 顾萌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分享随手买的小玩意。 但是在顶上车灯的映照下,脸却渐渐地红了。 恩瑾看着套在自己手上的戒指,眸色渐深。 他了解顾萌,包括顾萌最微小的心思,最细腻的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潘彼得:虽然是好兄弟,但已经有了情侣名。 西蒙:我恨。 第151章 番外十 恩瑾抬起顾萌的左手, 低头亲吻他的戒指。 上翘的眼尾弯了弯,低柔的声音道:“亲爱的,我们也会经历那一天, 相信我。” 见心思被知晓,顾萌红着脸, 轻轻点了下头,接着又点了一下。 夜里十点的时候,巴士沿着蜿蜒的公路来到松恩峡湾旁的一个小镇——明日的婚礼将在这里举行。 客人们都安排在一处精美的庄园里,里面有几座红墙的矮房。 顾萌他们算比较晚抵达的,房子里已经住了很多薄家和山本家的宾客。 夜深的缘故,大家都在房间内休息,因此刚来的四人都尽量低调,免得扰民。 向导分配房间的时候, 西蒙故意道:“我要跟我哥睡一间。” 恩瑾面色冷淡:“你清醒点。” 闻言,西蒙狠狠地剜了顾萌一眼, 愤愤不平。 分好钥匙后,潘彼得赶紧拉着西蒙上楼。 顾萌推着行李箱,也准备要走, 他奇怪地歪了下头,对恩瑾道:“为什么每次你招惹了西蒙, 他最后都看我不爽?” 恩瑾看得比较明白,跟在顾萌身后,道:“可能是因为你抢走了他哥哥吧。” “……” 顾萌正要说些什么,木窗外绕过两束黄色车灯。 向导离窗户近,朝外望了一眼, 笑着解释道:“薄先生和唐先生他们回来了。” 不出两分钟,薄晔率先推门进来了。 男人一身黑色礼服, 左胸前佩戴一朵卡其色的花。头发刻意定过型,抓得微微凌乱,发梢上还沾着一些银粉,在客厅的灯光下看着很明显。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摄影团队的人,大家拽着器械和化妆箱鱼贯而入。 薄晔进屋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顾萌和恩瑾。原本还有些倦怠的面容立即露出笑意。 “来了?”他走上前,给了顾萌一个拥抱。 正要转向一旁的恩瑾,恩瑾却回以一脸“省省吧”的嫌弃表情。 薄晔一笑,拍了拍恩瑾的肩作为欢迎。 “婚礼前夜还这么忙?”顾萌看了眼装备齐全的摄影团队,心想真不容易。 “跟Candi一起去拍录像了,正好取夜景。”薄晔无奈地回答。 接着,薄晔回头对摄影师和化妆师说声“辛苦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后,摄影团队带着器械上楼。 “Candi呢?”待人走后,顾萌朝窗外看了眼,没看到其他人了,便道,“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提到这个,薄晔轻撇了撇嘴角。 “Candi在对面的房子里。”他低头取左胸前的花朵,道,“他爷爷来了,老人家不让我们新婚前夜睡一起。” 把花取下来后,他拿手里翻转了两圈,不咸不淡地猜测道:“可能是他们山本家的传统吧。” 是个人都看得出薄晔对于这项传统的不屑和不满。 顾萌跟恩瑾对视一眼,耸耸肩,接着问对面道:“那你今晚睡这里?” 薄晔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抬头,将手中卡其色的花朵隔空抛给顾萌,道:“不,哥要去对面,找我媳妇睡觉。” 顾萌抛了两下才接稳花朵,不太明白,道:“Candi他爷爷不是禁止……” 薄晔脱下昂贵的礼服外套,随意地扔到了沙发上,然后抬着一手挽白衬衫的袖管。 “别担心。”他挑起唇角,散漫不羁地说,“翻墙这种事,没人比我更熟练。” “……”顾萌忍不住道,“好歹也是大家少爷,莫名让人心疼。” * 一天都在彩排和拍摄,唐止深夜回到房间后,累得直接面朝下地扑到床上—— 根本不想动。 本想休息一会儿再起来洗澡,谁想在床上越躺越懒。 就在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唐止猛地拉回意识。 他知道明天还有重要的事,不能这么犯懒,得赶紧洗个澡睡觉。 “薄晔——”唐止的脸还埋在枕头间,拖着音调喊,“帮我——” “……” 喊完又突然反应过来,薄晔没跟着回来,在另一间屋子里。 唐止烦恼地低叫一声,不得不自力更生地自床铺间爬起来。 恰在这时,一颗小石子击打在窗棂上。 唐止顿了一下,看向漆黑的窗外。 紧接着又是一颗小石子。 心领神会,唐止抿着唇忍住笑意,快速爬到床的另一边,下地后两步扑到窗前。 他的房间在二楼,就在下方的院子里,一人举着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正在朝他挥舞。 唐止趴在窗台上,被凉如水的夜风一吹,瞌睡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没忍住笑,压低嗓音朝楼下喊:“你做什么!” 薄晔关了手机,仰面看着楼上,他看着唐止时,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道:“夜袭。” 两人一个在二楼窗台边,一个站在院子里,只顾看着对方笑,都被夜里来自海洋的风吹得微醺。 仿佛回到初恋那一年,隐秘而又禁忌,可再多的束缚都无法阻止想要相互靠近的心。 唐止捂了下有些烫的脸颊,怕薄晔站久了太累,便依依不舍道:“你回去吧,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 薄晔到这时还不忘调戏,说:“叫声好听的我就回去。” 唐止伏低身,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窗台上。 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后,唐止红着脸,用软糯糯的奶音道:“老公,今晚我会想你,但是明天见。” 薄晔听了,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赶紧低头掩饰,但颤动的肩膀泄露了心情。 “笑什么啊……”唐止有些窘迫,以为被嘲笑了,不满地捡起窗棂上的石子,朝下面扔。 角度和力度都控制得很好,绝对不会扔到男人。 没多一会儿,薄晔再次抬头看向楼上。 就见房间照射出的灯光下,唐止五官精致,黑夜的晕染下,一张小脸堪称绝色,左眼下一颗朱砂色泪痣。 薄晔无法挪开视线,低沉的声音放轻了,道:“爱你。” “我永远的唐丽叶。” * 第二天,森林旁的婚礼准点举行。 所有人都带着笑意,除了山本老爷。 老人一脸严肃地拄着拐杖坐在前排,看着薄晔时目光阴沉,像是分分钟想把薄晔给切了。 原因无他,今早山本家的人进入唐止房间时,却看到了原本应该在另一个房子里的薄晔。 当时,两个新郎官在凌乱的大床上睡得死沉。 传统和权威受到了挑战,老人家当然生气。 台上,薄晔背对着后方的宾客,冷汗涔涔,压低声道:“宝贝,根本不敢回头。” 身旁,唐止安抚性地牵牵他的手,道:“没关系,爷爷有分寸,今天不会找你麻烦的。” 薄晔没再说什么,听明白了唐止的意思—— 今天过后,会遇上麻烦。 大麻烦。 * 在牧师的主持下,薄晔和唐止交换了戒指,交换了吻。 所有宾客起身为他们祝福,掌声久久不息。 圣洁的纯白、清新的森绿、高远的瓦蓝,一切一切共同编织出最美的图景。 顾萌站在人群中鼓掌,看到前方薄晔和唐止额头抵着额头,絮语不断,两人绽放出最真挚和动人的笑容。 恩瑾朝天空看了眼,上方厚重的云层朝两旁拨开一道缝隙。 金色的阳光霎时间自缝隙间滚落,恰好照射在那对新人身上。 * 潘彼得比较感性,一边拼命鼓掌,一边抽抽噎噎,红着眼眶,哭得好不可怜。 西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胸前口袋里的方巾抽出,直接甩他脸上。 * 午宴上,穿着白色礼服的孩子们在青翠的草坪上乱跑追逐,以上空无人机的视角看去,就像一粒粒蹦散在草地上的珍珠。 一个七岁的孩童在跑动过程中绊倒,扑在地上。 他一脸茫然地撑起身,反应过来自己摔倒后,瘪嘴正要大哭。 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身后,将他从地上提起,一气呵成地抱了起来。 孩童忍住哭鼻子的冲动,十分委屈地缩进男人的怀里:“父亲……父亲……” “怎么了?”另一名男子闻声朝他们走来,面容跟唐止有七分的相似,气质更为恬淡。 孩童立即转移方向,朝那名男子伸出手臂,撒娇地嚷道:“パパ!”(爸爸!) “摔了一跤而已。”周鸣朝男子无奈地笑。 唐祎放下心,接着佯装严肃,对孩童道:“男子汉可不能这样,总是让父亲抱着简直不像话。” 孩童怯怯收回手,再次缩进周鸣怀里,小声道:“可是爸爸也总是让父亲抱,爸爸也是男子汉,我为什么不可以?好过分哦……” 周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一大一小立即笑作一团,哪还有严肃的气氛可言。 “……”唐祎无语地看着周鸣,叹气。 每次都是这样,一点都不配合。 * 午宴进行到一半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场地外围。 唐止感受到了一道视线,侧过脸看去。 远远的,就见一个男生背着登山包,一身劲酷黑衣,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唐止认出来了,有些讶然,朝那人招了招手。 * 在离人群稍远一些的地方,唐止端了一个餐盘过去。 陆西淡漠地眨了下眼,薄薄的单眼皮衬得表情十分厌世。 他接过唐止手中的餐盘,不发一语,拿起叉子便自顾自地开始吃。 “我以为你不来。”唐止倚坐在他身旁的岩石上,道,“昨天的信息也没有回复。” 陆西咽下食物,半晌,才面无表情道:“飞机。关机。” 唐止问:“世界邀请赛快到了,日程很紧吧?” 陆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顾用餐。 唐止因为了解对方的性格,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祝你夺冠吧。” 陆西指了指自己,面色极淡,道:“我是最好的。” 意思是对于冠军势在必得。 “最好的?”唐止故意呛声,“那是因为我退出了,不然轮不到你。” 这时,两人视线相接,一言不发,如同回到十九岁的少年时代,在赛场上的针锋相对。 过了一会儿,唐止最先松下劲,朝对方抬起一手,道:“无论如何,接下来,看你的了。” “嗯。” 陆西看向另一边,抬手,跟唐止轻轻碰拳。 无人机在上空盘旋经过,视角不断拉远,攀升,直到每个人都模糊成了一抹简明的色彩。 春日从地底迸发。 -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网绿小漠的地雷~ 终于写完,写了快一年。感谢各位小读者无条件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就是缺陷那么那么多,你们还能装作看不见,还能给予鼓励,还能保持联系,真的谢谢。 然而这一年在各位爱的浇灌下并没有什么成长,很惭愧,希望以后能争点气。 就这样吧,太晚了,我睡了,拜拜! 拼命挥手。 拜拜!!!!!!!